作者TentoEtsu (狗01)
看板marvel
标题[创作] 看见
时间Sun Sep 14 10:56:51 2025
「我看见了,」师姐缓缓地说:「祂们在这里,这地方不乾净。」
在场的人无不抽了一口凉气,气氛瞬间静默下来。有人连连倒退,撞倒了椅子。我注意到
其中两个女同学吓得脸部发青。
「那边,那边,还有那边,」师姐指了指前方几个角落,语气低沉:「这几个位置都有灵
体,啊,那边的男鬼正在注视我们,大家不要惊动他们。」
大家安静地点点头。
此刻我们身处一间空荡的公寓,因为有同学要租房,听说租金便宜得不太正常,於是请师
姐来「看一看」。
在我们的生活圈中,师姐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她平常话不多,但只要她开始说话,所有
人都会不由自主安静下来。
师姐是看得见的人,她有货真价实的阴阳眼。大家都是这麽相信的。
这种「请师姐来看一看」的行动,已经成为某种默契。就像搬家前要看风水、开店前要拜
土地公一样,找师姐来确认空间是否「乾净」,是生活中约定成俗的仪式。
有些人是因为真的遇到怪事才找她;但更多人只是「不放心」,觉得多一道程序、多一个
保险。
她不收钱,不给保证,也不做处理,只是「看一看」。
但她的沉默、她的语气、她的眼神,往往比任何仪式都更有说服力。
我们站在空荡的公寓里,等她开口。这种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对「看得见的人」的集体依
赖。
「难怪租金这麽便宜,还好没有租下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说。
「多亏了师姐!」
「谢谢师姐!」
就连其他跟来看热闹的同学,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跟着肯定与赞美师姐。
「原来如此,她真的看得见。」小庄说:「真是有趣,这就是真正的阴阳眼,果然百闻不
如一见。」
小庄是我系上研究所的学长,他平常总是埋首在实验室,今天不知道何故,竟然也跑来混
在人群中。
「学长,真难得在实验以外的地方看到你!」
中午吃饭时,我对小庄学长说。
「阴阳眼啊……真神奇,真想扫描看看她的脑……」小庄沉吟着,没有理会我。
他两眼正对着我,但没有聚焦在我脸上,他陷入了沉思状态。我已经习惯他这副模样了,
他是个典型的研究型学者兼科学狂热者,据说他已经被内定会直升博士班。
我对他的研究一无所知,我只是一个文组的大学生,在教授再三拜托下,才去他们的实验
室打工,头衔是「实验室助理」,但其实就是打杂而已。
「学妹,你跟那个师姐熟不熟?」小庄突然对我说。
「算熟吧?我们这个交友圈的人都有师姐的联络方式。」我说。
「那太好了!」小庄眼睛一亮,说:「我对她的阴阳眼很感兴趣。」
「那要我帮忙联络吗?你也有东西想让她用阴阳眼监定一下吗?」我问。
「不,我想对她做实验。」小庄说。
「什麽实验?」
「就那个实验啊。」
「哪个实验?」
「我们实验室最近在进行的那个专案啊。」
「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研究什麽。」
「好吧,我简单说一下,」小庄说:「我们拿小白鼠做过试验。先训练A鼠,听到提示音
就知道有食物,形成条件反射。接着我们把牠海马回的theta相位锁定讯号记录下来,经
由光遗传脉冲输进B鼠的大脑,於是B鼠也出现了同样的行为模式。」
「嗯嗯,」我完全听不懂,但还是假装津津有味的听着。「那这跟师姐有什麽关系呢?」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小庄顿了一下,说:「我想用同样的方法处理师姐的阴阳眼。」
「你要处理师姐?」我开玩笑地说:「要把她抓去解剖研究吗?」
「不,我不是要把她抓去解剖啦,你听我说。」
小庄放下手中的食物,深呼吸一口气,接着开始他的长篇大论。
「第一步,是让师姐进实验室。她启动阴阳眼时,我们立刻用fMRI、EEG同步记录,加事
件标记。她说『看到了』的瞬间。我们要的是脑区的活化构型。像V1、V5视觉皮质,跟光
感、动觉有关;刺激下去会诱发phosphene。
「右颞顶接合区TPJ,临床上只要电一下,就有人觉得身边多了一个存在;梭状回FFA,则
会让人觉得脸在变形、错认,甚至像换了一张脸。这些全都有文献案例。
「第二步,找受试者,把那个构型暂时重播到脑里。工具我都想好了:TMS打V1/V5 会看
到光点或动线;tFUS更聚焦能打深一点;再加tACS,推相位,把门槛压低。
「我们就先把她启动时的大脑构型收谱,然後丢进受试者脑里重播。她一说『到了』我们
马上打事件标记,抓下V1、V5、TPJ、FFA的时频样子,接着用TMS或tFUS贴近那个样子,
再用tACS推相位压门槛。反正受试者只要回报——闪光、旁边有人、脸在换——我们立刻
对EEG相位对齐度,就这样,先把谱跑起来。」
「跟我想的一样!」我露出兴味盎然的表情,说:「我想请学长再解释一遍,这次请你说
人话。」
小庄愣了半晌,接着似乎终於想起我只是个文组的大学生。
「前面说我们透过刺激脑部复制了小鼠的行为,我想透过同样流程,复制师姐的阴阳眼。
」
这次小庄讲得既简单又直白,但他所说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我当下只有一个字回应。
「……蛤?」
「我已经说完了,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小庄说。
「复制阴阳眼……这真的办得到吗……?」我皱起眉头。
「做了才知道,这就是科学呀!现在正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怎麽说?」
「因为我们可以直接联络师姐,」小庄说:「而且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受试者。」
小庄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被学长这样盯着,我不但没有觉得脸红心跳,反而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原来他刚才一直在
想这个?
「我、我不行……」我害怕地说:「你们该不会想把我的脑子切开研究吧?」
「不不不,」小庄很快地说:「实验全程都是非侵入性的,不要说解剖了,连一滴血都不
会流……不对不对,你连痛觉都感受不到。」
我半信半疑地打量小庄,他表情非常认真又诚恳。我知道他没有说谎,至少这个学长在科
学精神面前不会说谎。
「学妹,」小庄问:「你没有精神病史吧?」
「没有。」我说。
「有没有脑部疾病?癫痫?」
「没有。」
「脑内有没有植入金属片?」
「怎麽可能。」
「怀孕?」
「开什麽玩笑!」我大叫。
「那就是你了啊!」小庄突然加大了音量:「我没有看错,你就是那个完美的受试者!而
且你和师姐的年龄接近,我们废话不多说,你明天就来实验室签同意书。」
小庄说得斩钉截铁,但我还是思考了半晌。
「好吧。」我说。
虽然有点太过顺理成章,看来我被当作一个方便的女人了。毕竟我本来就在他们实验是担
任助理,不算是外人。
另外真正的理由是,我对师姐的阴阳眼也感到非常好奇。要是小庄真的成功复制了阴阳眼
,今天就算受试者是别人,我也一定挤在最前排见证实验结果。
我联络了师姐,师姐并没有纠结太久,她表示:第一次有科学研究找上她,她非常乐意参
与。
很快来到了进行实验的当天。
我指引师姐,穿过迷宫般的大楼走廊。当师姐来到一个转角时,她听顿了一下,对着远处
的转角看了几秒。很显然她又「看到」一些什麽东西了。
「师姐!感谢您亲自莅临本实验室,我们能邀请到真正的阴阳眼人士,真是倍感荣幸!」
小庄热切地说。
「哪里,别这麽说,这也是我的荣幸。」师姐说。
我看向周围,这是我平常打杂,出入习惯的脑科学实验室,但我感觉今天的冷气调得特别
强。
眼前是一台又一台金属制的仪器,井然有序的管线。今天看起来显得格外冰冷。
我在另一位助手的指引下,躺在一张床上。
我觉得很紧张,我很担心他们随时会把我推进另一个房间,把我全身上下都切开来。
助手将一个脑波帽戴在我头上,那东西就跟泳帽一样紧,而且下方多了类似安全帽的下巴
固定带,数十条电线从帽子上垂下来,接着研究员朝帽子里注入了导电胶,冰凉的液体渗
进我的发根。
接着他用绑带把我绑死在椅子上。这下我真的任人宰割了。
「现在开始进行实验。」小庄在远处说。
实验进行了大约两小时,这期间小庄、教授和其他研究生不时停下来讨论,我被全身固定
,耳边只听到一些仪器运作的声响。
过程中有研究员推了一台小推车的机柜,粗大缆线连接着一个8字形的头,有点像听诊器
。
他们把那个8字形的东西贴在我额头和侧头部位,接着叫我不要紧张,但这反而让我更紧
张。
每当那个东西启动时,我就感觉大脑被什麽用力弹着,头皮跳个不停,同时仪器会发出「
啪、啪……」规律的爆响声,我第一次直接发出尖叫,不过後来就没那麽害怕了。
这大概是整个实验中最恐怖的部份,其他时候就是回答研究员我所看到的东西。
「太、太好了!」远处的小庄大声宣布:「实验成功!」
实验室所有人全都用力的鼓掌。
有个人扶着我坐起来,帮我把脑波帽拿掉。我觉得有点微微头晕,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的异样感。
我休息了一会,把头洗乾净,立刻去找小庄。
「实验完成了?就这样?」我问。
「是的!」小庄难掩高兴之情,说:「实验进行得非常成功!」
我原本做好心理准备,要面对各种更恐怖的事情,现在有点扑了个空的感觉。
「那、那个师姐的阴阳眼呢?」我问:「你不是说要复制阴阳眼?」
「喔,已经完美复制了。」小庄盯着电脑说:「这里有好多珍贵的数据和资料,太好了,
这就是我的硕士论文,我可以直升博士班了!」
其他研究生纷纷过来道贺。
「但是?」我纳闷道:「为什麽跟我想的不太一样?」
「你以为会怎样?」小庄说:「你还想做什麽?」
「例如…验证之类的?」我问:「你怎麽这麽确定阴阳眼复制成功了?」
「验证已经完成了,资料全部都在这了,不用做其他事。」
「那阴阳眼呢?关於阴阳眼的研究呢?」
此话一出,小庄终於抬起头,像是发现了智能不足的动物一样,他凝神盯着我,看了几秒
。
「阴阳眼什麽的,那从来就不是科学研究的领域!」
小庄说完就不理我了,他把注意力转回电脑上,快速敲打键盘,一边念着「太好了太棒了
」。
小庄这人真的太坏了,在他眼中,我俨然成了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而不是娇滴滴的文组
学妹!
我悻悻然离开实验室,然而,一来到走廊,我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走廊的转角,出现了一个身穿实验袍的女人。她脖子吊在绳子上,脸色一片漆黑,舌
头长长地吐了出来,身躯随着绳子左右摇晃。
在她衣服下摆,以及双脚脚尖,有不明液体正不断往下滴落!
「有学姐上吊了啊!」我放声尖叫,转头就冲回实验室找小庄,但他轻描淡写地说「所以
说实验成功了嘛」就把我打发走了。
我回到走廊转角,大着胆子靠近那上吊的女人,仔细打量。
各种迹象都显示,她不是刚刚才上吊,而是吊在那边好一段时间了。她的脖子已经拉长变
形,嘴巴一开一阖的,从喉咙深处挤出:「教授还我小孩……」
「原来如此,这就是阴阳眼……」我喃喃自语:「我现在看得到鬼了……」
我离开实验大楼,在校园漫步走着,周围不断出现让我震惊的景象。
经过校舍边的小径时,一名穿着旧制服的女生蹲在花圃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却没有
脸。长椅下缩着一个扁掉的黑影,不停颤抖。饮水机旁挂着一位男生的半身,眼神涣散,
水管流出黑色液体。
女厕门口站着一位披着长发的身影,脚尖微微离地,像是整个人被吊着。镜子里映出四五
张陌生的脸,全都朝我挤出僵硬的笑。喷水池边蹲着一个男学生,他把脸凑到水柱前,水
流从眼窝直直穿过,却没有一滴溅出来。
草坪中央盘坐着一圈孩子,他们一个接一个抬头望我,没有眼珠。操场看台上挂着半透明
的人影,手臂被拉得很长,抓不住球,反覆摔落又反覆捡起。就在我脚边,竟有一个灰白
的人影正匍匐跟着我爬行,速度和我的步伐一样快。
「太多了吧……原来我们周遭一直都有这麽多鬼吗?」我自言自语。
一路走回宿舍的路上,我看到了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景象,忍不住啧啧称奇。
原来这就是被「开光点眼」的感觉,而且是透过现代科学实验所复制的,货真价实的阴阳
眼!
对於周遭充满了大量的鬼这件事,我并不特别害怕,反而有种视野被打开的感觉。我并不
孤单,因为师姐也像我一样,活在同样的世界。
不过这种生活果然没办法立刻适应。
我注意到洗澡、上厕所、裸睡时,都有鬼一直盯着我看。我很想叫祂们滚开,但又怕惊扰
到祂们。
一直被鬼看裸体,这样的生活,我实在没办法忍受。
於是我联络了师姐,约她喝咖啡,顺便向她请教这种生活该如何调适。
「学妹,你找我出来,这代表你现在也看得见了吧?」师姐喝了一口咖啡,慢吞吞地说。
「我现在无时无刻都能看到鬼,」我说:「我感觉很不自在,因为就连私生活都被鬼入侵
了。我洗澡的时候,鬼就在那边看着我。」
「我明白这种感觉。」师姐说:「感觉很没隐私吧?不只是你看得到祂们,祂们也在看你
。」
「对,就是这样,」我问:「我想请问师姐,你一直在过这种生活吗?」
「从我看得见开始,就一直是这种生活呢。」师姐说。
「有没有什麽方法可以请鬼离开?」我说:「至少我洗澡和上厕所的时候,不想被那样一
直盯着……」
「学妹,你现在刚开始看得见,自然会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师姐淡淡地说:「我一开始
也考虑过和你一样的事情,但後来我明白了,和鬼相处最基本的原则,就是不要和祂们互
动。你一旦采取行动,请浴室的鬼离开,祂们就知道你是『看得见的人』。祂们不但不会
离开,还会呼朋引伴,希望你实现祂们的心愿。还在人世间徘徊的鬼,无非是有心愿未了
。」
「可是可是…」
「我懂,你想要有隐私的空间,对吧?」师姐说:「你换个想法,以前看不见时,你不会
在意,现在看得见了,为什麽反而要在意呢?祂们一直都在那边,祂们一直都处在你的隐
私空间,你只要把这当成自然现象,视若无睹就好了。学妹,这必须从心态上面做调整,
你现在才刚开始,可以随时联络我,我会继续开导你。」
「好吧。」我嘟起嘴,喝了一口咖啡。
既然老练的师姐都这麽说,看来我只能调整心态,把这些当成「自然现象」。
还好有师姐的开导,如果只有我自己一人的话,肯定要重头开始摸索。
想到这里,我环顾四周,打量这间咖啡厅。
这间咖啡厅也有鬼存在着,在柜台後面有个穿着寿衣的男鬼,海报旁有个出车祸、全身血
淋淋的鬼,同时在我们隔壁的座位上,有个白衣女鬼正抽抽噎噎着。
「师姐,你看得见这间咖啡厅的鬼吗?」我随口问道。
「有喔,现在这个咖啡厅,我看见了三个鬼。」师姐说。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大幅出乎我的意料!
「那边。」师姐指着玻璃门的角落。
「那边。」师姐指了指墙上装饰的木吉他。
「还有那边。」师姐指向对角线的空座位。
「那三个地方都有鬼,学妹,你应该也看见了吧?」师姐说。
等等,这是怎麽回事?
师姐指出的三的位置,我看过去是空荡荡的,一个鬼都没有。
「师姐,可以请你描述一下那些鬼的样子吗?」我着急地说。
「玻璃门那边,是个女孩子,头发很乱,脸贴在玻璃上。那把吉他底下坐着一个小孩。那
边的空椅子,坐着一个老先生,身体半透明,头低着,可是眼睛往上翻,一直盯着我们。
」师姐若无其事的说。
我瞪大眼睛,张大了嘴,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怎麽了学妹?」师姐笑了一下,说:「你的能力还在成长吗?」
我不知道该怎麽回应才对。
「师姐,你没有在开玩笑吧?」我问:「你确定那三个位置,那三个鬼的样貌,就跟你说
的一样吗?」
「是啊,怎麽了?」师姐说:「你看不到吗?」
「我看得到!我看得到!」我连忙随口搪塞。「只是我没办法像师姐一样看见那麽多细节
。」
嘴上这麽说,但我脑海中汹涌翻腾。
我看见的鬼,和师姐看见的鬼,不管是位置还是样貌,都彻底的完全不同!
「师姐,待会陪我去几个地方走走。」
我拉着师姐到一处地下室停车场,请她说出看见的东西。
师姐指着消防栓旁的阴影:「有个男人蹲在那里,身体被火烧得焦黑,还不断抖动,像是
还在忍着灼痛。」
她抬手指向一辆停着的白色轿车底下:「一个小孩趴在车轮旁,眼睛反着白光,双手紧紧
抓着轮胎,不肯放开。」
她转头指向入口:「自动缴费机旁边挤满了人影。」
最後,她指着天花板的角落:「那里吊着一个女的,头发垂到地上,脸朝後翻,嘴巴一直
张到快裂到耳根。」
我再次大吃一惊,因为师姐指出的四个地方,我看过去一样什麽都没看见,反而她没指出
的位置,我却看见了鬼!
我继续拉着师姐跑了十字路口和放学後的校舍,但结果都一样。
我和师姐看见的鬼,不仅位置不同,连样貌也南辕北辙!
我把这些事情憋在心中,没有说出来。师姐虽然一度感到纳闷,但她归纳为「学妹刚获得
阴阳眼,还需要开导。」就这样回家了。
我想都没想,立刻冲去小庄的实验室。
「小庄学长!出大事了!」我冲着他大叫。
「怎麽了?」
我抓住小庄的衣领,强制把他的脸从电脑萤幕转向我。
「我刚才和师姐比对过了,我看见的东西,和师姐看见的东西完全不同啊!」我把刚才憋
住的情绪倾泻而出。
「所以呢?」
「所以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大叫。
「你先冷静一下,把过程好好说清楚。」小庄说。
於是我坐下来,把刚才和师姐比对阴阳眼的过程,包括场景、位置、鬼的样貌,全部完整
陈述了一遍。
「啊哈!太有趣了!」小庄拍了一下大腿,说:「看来出现了出乎意料的实验结果呢!」
「不不不!」我大声地说:「这哪里有趣?这根本莫名其妙啊!你不是复制阴阳眼了吗?
但是复制的结果,却是两个人看见了不一样的东西啊!」
我整个气坏了,我刚才明明讲得很清楚了,小庄却不懂事情的严重性?
「我懂,我懂,」小庄淡定地:「我都听进去了,根据你的描述,你和师姐看见了不一样
的东西,对吧?」
「对啦!」我不耐烦地说:「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现在就要一个解释!」
「既然你们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小庄说:「我这边提出几个解释,第一个解释,你们两
个都有阴阳眼,但是运作出不同的结果。」
「你说什麽?」
「第二个解释,」小庄说:「既然你们看到的东西不一样,那代表你们其中有个人的阴阳
眼是假的。」
「你说什麽?」
「想听听我的第三个解释吗?」
「不!不对!不可能!这不合理!」我失控咆啸道:「小庄学长,你根本没有复制师姐的
阴阳眼!你做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实验!你的理论出错了!出问题了!你的实验失败了!彻
底失败了!」
此话一出,小庄突然霍的站起身,把我吓了一大跳!
「学妹,你只是个研究助理,不要对科学乱下结论喔!」小庄用严厉的语气说:「你好大
的胆子,竟敢说我的实验失败,我的实验哪有失败?数据和资料都在那边,那些是科学的
数据、科学的资料,我的实验确实是成功的!」
我第一次看见小庄学长这麽愤怒的样子,他巨大的身躯朝我步步逼近。
「我不懂啦!」我鼓起勇气,这些话必须现在说清楚。「我和师姐看到的东西不一样,你
为什麽还会认为实验成功?」
「我说得很清楚了,阴阳眼的真伪,并不是科学研究的范畴。」小庄每说一句,就停顿一
下。「所有的验证,都在实验中进行过了。当师姐发动阴阳眼时,她大脑活跃的区块,和
你指出看见的东西时,你大脑活跃的区块,是完全相符合的!这里有大量的数据可以证明
这点,这是科学的方法,科学的论证!」
「好吧。」
我态度软化下来,眼前这学长只有满脑子科学,他坚信他的理论和步骤都有出错,既然如
此,就是出现了他意料之外的结果。
「所以……」我说:「从学长的观点来看,你的确是把师姐的状态,复制到我身上了,所
以实验是成功的,对吧?」
小庄吐出长长的一口气,退回椅子坐下。
「我就是这个意思。」小庄说。
「那为什麽我和师姐会看见不一样的东西呢?」
「我不知道。」小庄耸耸肩,说:「我上面已经提出两个解释了,如果你想要进一步分辨
真伪,首先要设计一个实验,证明鬼真的存在,才有办法进行阴阳眼的监别。」
「学长说的有道理……」我点点头。
「总而言之,我的实验是成功的,这是我直升博士班的心血结晶,而你……而你就是这个
实验成功的证明,不过你本身不是心血结晶就是了,你看见不同东西的能力是意外的产物
。」
「那、那我现在该怎麽办?」我问:「我现在看见鬼的能力,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阴阳眼?
」
「这要证明实在太难了。总之我的实验没有失败。」
小庄说完,又继续埋首回去看他的实验结果。
我失魂落魄,回到宿舍,没想到过了几天,这件事情竟然传开了。
「小庄的实验室成功复制了阴阳眼!」校园的同学们都在传这个消息。
有教授对於小庄异想天开的实验表示嘉许,有教授在看了小庄的实验数据後,认为这非常
有潜力成为期刊上的爆红论文,甚至会带起一波全球对於灵能力者的研究风潮。
「学长,你的实验真的成功了,」某个午後,我在实验室说:「对不起我之前那样质疑你
。」
「没关系,这种出乎意料的结果,也是我和你都料想不到的。」小庄悠哉地说。
「现在全校都在传你实验成功的消息。」
「真的假的?看来我还没写出论文就已经出名了。」
「很多人在问那个受试者是谁。」我说:「大家对这种事情特别好奇呢……」
「这件事瞒不住的,其他人很快就会找上你了。」小庄说:「你可以先做好心里准备。」
「但我还是不知道,我的阴阳眼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说。「可以请学长继续和我讨论吗
?」
「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小庄说:「在我看来,你是在实验室,经过缜密的科学流程,
做出来的实验成果,我认为你的阴阳眼是货真价实的。」
「那师姐……」我迟疑着说。
「我懂你想表达什麽,如果承认你的阴阳眼是真的,看起来就像在否认师姐。」小庄说:
「而我抱持的态度是,我们不需要否认任何一方,我们只要知道,实验是成功的就好了。
」
学长说的没错,但是却让我更加旁徨无措。
接着他预料的事情成真了,很多人从旁敲侧击之下,得知了我就是那个受试者,於是同学
之间又掀起了另一个更大的八卦热潮。
原本爆炸性的传闻,立刻变本加厉,每个人都在说「就是小庄实验室的学妹被复制了阴阳
眼。」
同时,有许多对我阴阳眼好奇的人都找上门来,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躲在小庄的实
验室。
「学长,那天你说过,你有第三种解释。」我问:「当时你原本想要提出什麽解释?」
「第三种解释啊……」小庄伸了伸懒腰,说:「师姐的阴阳眼是假的,她只是一个脑袋有
幻觉的患者,而我所做的,是把她的幻觉复制给你了。」
「啊?」
我彻底傻眼了,如果这解释真的成立,那小庄就不是复制了什麽阴阳眼。他只是创造了一
个新的神经病而已。
「到底哪个解释才是真的……」我喃喃自语:「或者,有没有第四种解释?我好想知道,
我真的好想知道……」
「话说回来,最近有好多人想找你呀!」小庄说:「他们得知道你有阴阳眼,想要找你去
看一看。」
「可、可是,我们现在根本不确定我的阴阳眼到底……」
「学妹,」小庄把我打断,用严肃的语气说:「如果你对外界声称自己的阴阳眼是假的,
那外界会直接认为我的实验失败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完全懂,虽然他的作法在科学界站得住脚,但是不懂的人会误解、会造谣,最终舆论将
导致小庄变成失败者,而他的硕士论文也跟着被毁掉。
而我在无法证明真伪的前提下,不应该向外界轻易否认,这是我作为受试者的职责。
「来邀请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无法全部回绝。」小庄说:「我答应了其中一组人,他们要
租屋,想请你去看一看,我到时陪你去一趟吧。」
就这样,小庄带我到一处空屋,而里面已经有一群看热闹的同学,在迎接我的阴阳眼。
我该怎麽办?
我不知道。
这群同学们的热切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对「看得见的人」的集体依赖。
这种「请人来看一看」的行动,已经成为某种默契。就像搬家前要看风水、开店前要拜土
地公一样,找人来确认空间是否「乾净」,是生活中约定成俗的仪式。
这些人不是因为真的遇到怪事才找我;更多人只是「不放心」,觉得多一道程序、多一个
保险。
我正踌躇着,小庄轻轻一推,把我推到人群中央。
在众人的注视下,我抬起头,环顾这间公寓。
在我的视野中,明确出现了几个鬼魂。祂们型态各异,在各自的角落,做着各自的事情。
其中有一个鬼,正盯着我们瞧。
此刻,我只能确定一件事,就是我看得见。
「我看见了,」我缓缓地说:「祂们在这里,这地方不乾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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