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经授权者，不得将文章用於各种商业用途 Day31。人之初，性本善。 今天是除夕後第三十一天，我还在吃年夜饭，还在跟家族围炉。 我尽量写清来龙去脉，但恐怕力有未逮，这是关於我最後努力挣扎的故事。 啊，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老天还要折磨叶家多久？好痛苦，我真的快不行了，如果萤幕前 的您有幸看到文，请快来救救我们，叶家住在振兴东路25号。 --- 他是大元，三十八岁，单身，干类似保全巡逻楼房工作，经常夜班，一个月排休没完整过 六天，赚得不多，勉强够用，外县市租房，很少回家。他一点也不想回家，不过除夕，再 怎麽说也该围炉，不然会像二姊那样给双亲在群里念叨整年。 「拜托，去年日本机票多便宜啊！不去玩对不起自己齁！」 除夕白天，丰田小轿车驾驶座的二姊一路碎嘴，爸妈念她，她念大元，标准叶家食物生态 链，懒得搭客运的弟弟选择承受。孩子大了，再怎麽念也就是那样。 「我初三去泰国，你过完年自己回去喔。」二姊机票早订好。 「我初一就走。」大元初三晚上才排班，打算撒个小谎，早点回租屋套房，一个人打电动 、吃泡面鸡排、喝肥宅快乐水，比待在家里听长辈叨扰有吸引力多。 多很多。超多。 「啧不多陪陪爸妈。」二姊抱怨，「老哥说爸最近很怪，好像信了啥邪教。」 「你不陪？不是二十几号才开学！」大元没好气，万年代理老师二姊有寒暑假，听说现在 比照正式支薪，真爽，一放假就到处收集护照戳章，像能换奖品似。 「跟你说去泰国，五天，之後还有新加坡两天。听不懂腻？」 大元懒得回嘴，反正他明天就走，撑24小时解脱。 北上车潮开始堵，老半天开不出隧道，暗蒙蒙的，乘客慢慢陷入梦乡，日夜颠倒的保全一 向抓到时间就补眠，习惯了。 车子不动，姊姊接电话念个不停，另一边是很紧张的大哥，很激动，「闹鬼？什麽鬼啦！ 家里不是好好的吗，蛤？我哪知道，老爸是怎样啦，钱没被骗吧？」 「欸，哥说要我们小心，晚上不要刺激老爸，他变得很怪，睡屁喔你。」 大元迷迷糊糊梦到小时候，三十年前，爸妈载一家六口回阿公家，後座四个小萝卜头挤得 满满满，大姊腿上的他一直看窗外，希望快长大，希望自己买车，希望有自己的房间，希 望跟暗恋的女生结婚，希望成为让爸妈骄傲、很厉害的人。 到头来出社会十几年，什麽也没有，微薄薪水、血汗工时、没车没房没女友。 大元不喜欢回家。 「叶明元你发什麽呆，帮忙提啦，喂！」 「我去领个货，自己提。」 他们到家时是七点二十七分，大元手机恰好滑过一篇 〔孩包这数字红包 双亲怒喊 ： 当我们乞丐！〕，点进新闻，发现苦主竟然跟他等等要包给爸妈的数字不谋而合，他背起 包匆匆去巷口超商。老家的地段好，附近是大学跟夜市，叶家这代家境不错，坐拥整栋六 楼公寓，双亲当包租公婆，儿女免担心经济状况。 「新年快乐！」 那里除夕值班的男店员很雀跃，大概跟大元一样是不爱回家的游子。 提好钱，再领了要送侄女的「核子弹少年团」明星卡，确定是正版，不然除夕被国二生笑 也蛮丢脸，不过丢脸的事他还有很多。打开要给爸妈的红包，多塞进一张变单数结尾，再 塞，变成四的谐音，不吉利，一下多塞四张，心又有点疼。 大元叹息，他知道爸妈不差他这点，缺的会是等等会连珠炮抛出的： 「怎麽还没有交女友，要四十岁哩。」 「年终多少？啊，没有！你保全工作还打算继续吗，去考个公职比较好。」 「准备头期先买间房吧，以後只会继续涨，你对未来都没有任何规划吗？」 大元慢慢踱步回家，除夕降温，饭厅灯亮起，闻到面粉香气还有猪蹄的油腻，大元妈的拿 手菜比港式茶楼还好吃，要说回家有什麽是开心的，只剩这…… 手掌轻放在冰冷门把上，大元犹豫了小半天。 最後还是推开门，「我回来，嗨，新年快乐。」 --- 我写得很慢，因为心如刀割。大元从小就乖，不偷不骗，不躺平也不特别认真，梦想是不 用工作，他直觉敏锐，要是当时转身离去，後面的事大概不会发生。 拜托救救我的家人。 --- 「元，快去洗手，要拜拜。」老妈白发多了很多，看起来很累。 有点自责，早点回家帮忙张罗就好了。自责，可明年仍会拖拖拉拉到围炉才回。 客厅饭厅充斥蒸气，氤氲白雾奔溅，大元发现年菜不太对劲，今年特别多汤汤水水，盛在 新的铁盘上，铁盘下都用简易卡式炉加热，勾芡长年菜、水煮大米肠、八宝粥、卤猪蹄膀 、跟他们叶家招牌的清蒸鲈鱼，一直保持加热，不断冒烟。 最後老妈放上佛跳墙，白气奔流，「还杵着干嘛就差你。」 大元目光转向浴室，发现少了面墙，隔开饭厅、厨房跟浴室的整面墙被打掉，浴缸正持续 放热水，从小住到退伍、出社会，忽然少了一大堵墙，他觉得怪怪的。 「香死，我能先来个蒸饺吗，看熟了没嘿嘿……」 老妈没回应大元，眼神死死盯住祖先牌位，手在抖。 「先拜祖先。」老爸脸色比老妈还差，白发又乱又杂，衰老好多。 老父抬来高叠的蒸笼，里头是小孩最爱的虾仁蒸饺。爸没有关瓦斯炉。 看沸水一直烧、一直烧，大元接过线香，「家里是要改建还怎样？」，一人三炷，他点点 人数，老爸、妈、二姊、大嫂还有小侄女，品妍耳朵里塞airpods。 「哥哪去了？」 没人答。 爸妈举香祭拜列祖列宗，闭眼呢喃「叶家平安、人丁兴旺」、「二姊、大元早点成家」之 类他们做不到的事。大元假装没听到，孩子大了，就这样。平常注重外表的大嫂难得素颜 ，眼睛红肿肿，二姊跟品妍眉来眼去，像有什麽女人小秘密。 「祖先保佑。」老爸集好香，迟迟不插，伫立原地。 「爸，我来……」 大元感觉出来家里气氛很怪，主动伸手，香炉搭得有点高，叶建国的腰半年前开过刀，起 床跌的，现在很容易僵，不过老父轻轻推开儿子，举大束香一拜再拜。 「祖先保佑。」不停弯腰拜，越弯角度越剧烈，喘起粗气，「祖先保佑。」 「爸好了啦！」二姊制止，爸置之不理。 砰砰。 砰砰！ 突然敲门声传来，大元以为是哥，可大门打开，外头是空的，什麽人也没有。 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大元不明就里，回头看一头雾水的二姊，大家目光往声音来源望去。 是爸妈卧房的浴室门。 老爸默默打开颤震的浴室门，一个陌生人滴滴答答走出浴室。 --- 噢，终於写到这，我不禁懊恼，要是叶建国选择不开门，会没事。不过这样什麽都不会变 ，叶建国有错，错在他软弱乡愿，狠不下心来的人什麽都无法改变！ ---- 「终於吃饭啦。」 陌生人很自然走入客厅，忽略茫然的大元，像什麽老熟人迳自参加围炉。 陌生人穿藏青色唐装，脚上传统功夫鞋没脱，浑身湿漉漉，好似洗澡不脱衣，不停滴水， 坐进主位，男人年纪约莫三十五岁左右，熟门熟路拿过碗筷，举起刚倒第一次的玻璃小酒 杯，一饮而尽，「今年菜色还行，就是太慢，现在都几点？」 八点四十五分，为等儿子女儿慢了。 爸像认识他，十分恭敬，插香後鞠躬，「是晚辈煮太慢。非常对不起。」 老妈忽然厉声斥责，「你们几个啊，看到人不会叫啊，书都念哪去了？」 大元跟二姊狐疑眼神交错，耸耸肩，不懂是爸的朋友还是哪来的蹭饭仔。 大嫂突然喊，「曾叔公好，新年快乐，妍妍快叫人啊，刚刚跟你说的……」 「爸呢？你把我爸带去哪了？」品妍盯紧陌生人，摆出青春期特有的不耐烦。 「耳机拿下，跟长辈讲话不准没大没小！」大嫂突然大吼，强行摘下airpods，表情非常 难看，大元印象中大嫂从小就非常宠溺女儿，从不曾对她这样粗暴。 怎麽回事？ 国中女孩吓到，傻傻愣住，眼睁睁看母亲把几千块耳机随意扔进沙发底下，拉过立正站好 ，老爸挡在孙女前面，再次道歉，「叔公，不好意思，小孩不懂事。」 二姊失声高问，「excuse me这是？我们叶家哪时多出一个还活的曾……」 「闭嘴！」老妈打断，扳过女儿肩头怒瞪，「不准没礼貌。」 大元在妈眼中暼到愤怒与恐惧，姊也看到，她不解，先闭嘴。 「好了好了没关系，我这麽久没回来，晚辈不认识也是正常的。」 被喊「曾叔公」的陌生人挑起鲈鱼眼睛，那每一年都留给大元的美馔，曾叔公脚边滴答， 淌水淌不停，他白皙的皮肤水嫩光滑，前额光秃，及腰长发绑长辫，一双好看凤眼、小巧 的鼻跟樱桃嘴，用餐格外的优雅，优雅中却透出一股寒意。 形容不来，只感觉不像真人。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位叶建国的叔公，你们後辈亲昵点，叫我阿孝就好，阿孝曾叔 公。」他筷子一一指向不悦的二姊，扫过惴惴不安的大元，最後戳向呆住原地的叶品妍， 「我来考考你，妍妍要叫我什麽呢？来5、4、3……」 大元不记得家里有这号人物。 阿孝大口咬断米肠，含糊倒数，「1、0，时间到，喊我什麽啊妍妍？」 大嫂满脸紧张，附在女儿耳边，「高、高叔公，你快说啊，快叫人！」 「你们有病……」叛逆的女儿欲推开母亲，双手一下被紧紧箝住，逼女孩低头，半天才终 於弱弱喊出一串，「高叔公好，新年快乐，恭喜发财，福如东海。」 气氛压抑。大元偷吞一口唾液，不懂爸妈跟大嫂为甚麽这麽害怕。 阿孝脸上不满意，晃晃酒杯，老爸马上斟第二杯，叔公喃喃抱怨。 「叶品妍，豆蔻年华却连辈分都搞不清楚。上学期平均成绩65.3，全班排名第二十二。因 掩护同学抽菸，说谎欺骗师长，两支警告。私下跟网路认识的高职生交往，还发生关系， 父母劝阻也不听，三次逃家。简直丢光了我们叶家的脸。」 叶品妍怨恨瞟了一眼母亲，大嫂忽然扑一声，跪下泪垂，「曾叔公，是我不好，我跟明秀 没管好，请原谅她，您原谅品妍，她还小不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是啊，养不教，父之过，所以曾叔公才带你先生去浴室再教育。但，昔孟母，择邻处， 你明知道这的公立学校很乱，知道网络上坏人很多，却还是不作为。」 「OK, Shut up！」二姊终於忍不住爆发，一个箭步上前，不管爸妈阻拦，狠拍餐桌，砰 一声，「你这人屁话讲够没，讲够就离开我家，现在，立刻给我滚！」 阿孝笑了，令大元寒颤的笑撕开了脸颊，「叶明琪，别急，下个才是你。」 啊啊啊啊！ 大嫂猝然抬起那盅煮沸的佛跳墙，往衣领里倒，滚烫的排骨、芋头随浓稠热汤冲刷脖颈、 胸腹、下阴、大腿到脚踝，哗啦啦狂泻，莲子、红枣、鸟蛋满地滚，惨叫、惊叫交织，女 人瘫软跪地，皮开肉绽，品妍忍不住哇一声抱起妈妈大哭。 二姊吓呆，大元忙倒冰水，「大嫂，你做什麽啊？」 「小叔别管我，走开……」烫得冒烟的大嫂推开他，爬去向曾叔公五体投地。 「元，你站好，听曾叔公的。」老爸、老妈表情冷漠，垂首站好，一动也不动。 曾叔公稍微消气，正经转向拿手机要报警的二姊，「叶明琪，四十岁未嫁，四处抛头露面 ，歌颂不婚不生、多元成家等歪理邪说，可悲为人师表，沦丧至此。」 「喂，是，我要报案，有陌生人闯进我家，对，有人受伤，这里是振兴东……」 「琪住手！」二姊冲到玄关，老妈猛抢手机，大元上前劝，三人争成一片混乱。 就在这混乱之时，老爸默默走向厨房瓦斯炉，铸铁锅中水已烧乾，他面露决绝，「叔公， 我教子无方，对不起叶家列祖，请叔公原谅他们。」，说完老爸伸出左手掌直接贴到冒烟 的锅底，指头当场由白翻红，红转黑，不消片刻肉香四溢。 叶建国一声不吭，向祖宗牌位低头。 「爸！」二姊泪崩上前，拉开痛得失去意识还是一声不吭的老爸。 老母趁机抢过手机，急忙低喊连连，「不好意思警察先生，没事没事，我女儿喝醉，对， 没有事，没有人侵入，是亲戚啦，是自己人。」，手机挂断。 「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人家儿女，各个出息，叶建国，你再看看你，大儿 子住家里，却不懂侍奉父母，多年不见一个长孙，媳妇镇日只懂享受，只生一个还是教不 好，二女儿竟敢大声斥骂长辈，三从四德，而今荡然无存！」 叔公非常生气，摸出大嫂房间拿来的半盒保险套，狠狠摔在地上。 七十一岁老父翻白眼，昏厥前还在道歉，「是我的错，叔公，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请 重重惩罚我呜……」，老爸左掌烧得溃烂焦黑到见骨，得叫救护车…… 谁啊，快去叫救护车啊！ 大元摸出手机，母亲立刻发现，摇头满脸泪，「元，放下，听曾叔公的。」 --- 行文到此，我好痛苦，七十岁还遭此折磨，一家之长无法齐家，至少要牺牲得有价值。我 很想快结束这一切，叶家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希望大家能获救。 拜托请好心女孩来救救他们。 --- 「轮到你了，叶明元，三十八，未婚未娶，父母在，却一直远游……」，曾叔公一五一十 罗列出大元的罪状，每个都是他不想回家的原因，也是他不孝的倒果为因，才数落到一半 ，曾叔公又敲敲空酒杯，母亲赶紧斟，祖先的酒要斟三次。 「看动漫、追棒球、窝在租屋天天上网发动态抱怨，打算给叶家绝子绝孙？」 妈嘶哑求饶，「是我们对不起列祖列宗，元，快跟曾叔公说你一定会改，快…」 全家人默默看阿孝吃肉喝酒，谆谆教育「家」该有的样子。 妍妍、二姊低声啜泣抢救，大嫂跟老爸不断呻吟。 手机迟迟按不下119，大元可怜兮兮问：「你是谁，你到底为什麽来我家？」 他喝乾第三杯，「因玉不琢，不成器。你们就是太不孝、太顽劣、太让爸妈失望，他们又 狠不下心再雕琢你们，我才会来。祖先过去不该这样，跑到人家家里乱搞是厉鬼的作法， 但时代变了，你们要从今天开始认真跟曾叔公学修身齐家。」 老妈颤抖问，「叔公您吃饱了吗？」 阿孝微笑，「你就搏筊问看看啊。」 「搏你老木！」 二姊突然爆起，满脸狰狞，抓住白斩鸡的陶瓷大盘，狠狠往阿孝头砸去。 「琪琪！」妈崩溃大喊。 迟了，盘子敲在那令人厌恶的白脸上，本来应该当场碎裂，最好血流如注，血流成河，然 盘子直到撞击椅背才炸开，匡当一声碎片连鸡腿滚落，曾叔公消失。 盘子没碰到他。 「叶明琪，叶家始学第一课，你这样曾叔公很难过。」 水气凝聚，雾气蒸蒸，他再次从浴室走出来，滴滴答答，地板流了大滩水。湿透的唐装功 夫鞋，曾叔公慢慢剥开一颗贡糖，走到母亲旁，「子不学，断机杼。」 母亲睁大眼，泪水无声滑落，点点头，拿起桌上处理猪蹄膀的大剪刀，曾叔公拍拍老妈肩 膀，吞下糖，「母亲该知道孩子学习不能中断，半途而废最为糟糕。」 「妈不要！」大元尖吼。 尖锐刀锋抵住衰老的肌肤，叶明元妈妈，孟子之母，态度一样坚毅。 鲜血喷洒。 --- 这仅是Day1 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好痛，但必须继续，总得有人狠下心做晚辈不爱的事，苟不教， 性乃迁，总得有人站出来扞卫传统信仰，我写下来，只望有人知道叶家努力过的一切，留 下痕迹，请大家记住──不是每个长辈都选择跟子女冷战，年复一年，得过且过，不是每 个长辈都只会情绪勒索，我们也能采取实际行动。 不行动什麽都无法守护，这块土地的传统，我来守护。祖先不是鬼，但今仿效厉鬼、借师 水鬼，在所不惜。这就是我最後的挣扎。 愿读到这的你阖家平安，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Day2 我擦乾泪，叶家必须快产出下一代男孩，立刻开始办。 我是阿孝，叶恒孝，我在人间庇佑後代。人之初，性本善。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36.224.85.76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marvel/M.1740912091.A.CBA.html 太强了太快掌握 卖个关子 下ㄧ篇缓缓 心如刀割 确实XD 每天都在认真学习 欸欸大哥没死，关厕所而已 等一下就要出来守岁了 内斗内行！ 欸欸欸太黑暗了大家XD 三字经没教阿孝这个吧 ※ 编辑: skyowl (36.224.123.8 台湾), 03/04/2025 23:54: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