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zumiQ (依澄Q)
看板marvel
标题[创作] 朱湖 第拾回
时间Thu Nov 4 15:01:08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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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神家的帐册有问题。」
我发现帐目对不上是在开始饲养虎太郎後四周左右。
最近午後的气温都会骤然下降,似乎有开始进入冬季的趋势。
为了替这阵子好几次擅自离家来彻夜不归的行为找好理由,在母亲大人回来之前,我打算针对龙神家财务进行更加充分的了解,因此擅自将十年内的帐册带到岛上,利用闲暇的时间翻阅。
原本只是交差了事的举动,却意外发现每年在支出方面就会出现一笔对不上帐面的金额。
手边没有带到更久以前的资料,所以无法断定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唯一可以得知的是,龙神家在台面下有不为人知的资金流动。
「嗯?有让小春你特别在意的部分吗?」
离我不远处,抱胸盘坐在叠得高高的树枝堆前的哲太探出头来。
才一段时间没注意,茶室的角落都快被他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的树枝给占满,到时候整理起来绝对是一大麻烦,现在他的头上正巧不巧就卡着一小片落叶,更是验证了我这个想法。
「不在意的话就不会提了吧,所以你看这本也是,近十年内都一样,每年结算的时候盈余都会短少,而且都还是差不多的数字。」
我起身把落满尘埃的帐册递了过去。
哲太在伸手接过册子以後,没花上多少时间便唰唰唰地翻完所有页数。
「......原来如此,从帐面上来看确实是有资金被挪用的迹象,不过家里的事务我并不清楚,小春你对此有任何头绪吗?」
他的态度虽然轻松,但精算的能力绝对是无庸置疑的。
因此,如果连哲太都这麽判定的话,有一部分的资金被挪用就是不争的事实。
「需要对自家的帐册造假──很难不跟政治方面做联想,哎,我在想只能跟整备军事有关了吧。」
「军事?现在家里有要再增加军备的想法吗?」
「毕竟现在田地税赋和私底下贸易的利润已经相当可观了,我自己这麽推测的啦──如果想要扩张势力的话,从单一村落起家的龙神家,现阶段唯一缺乏的就是军事上的实力,但这也不是能摆到台面上做的事情,事实上现在盐仓里屯积的数量也是远远超乎需求。」
「不过小春你刚刚提到,假设连续十年都是差不多这样的金额,其实要另外再供养额外的武士的话相当有难度,就算有也只会是在数十人以下,这人数我认为还说不上能作为扩张势力的条件。」
毕竟数字不会说谎,哲太的估算也不至於偏离事实太远。
「也是呐,以和我们家关系比较好、又握有实权的一条家来说,没有达到几千人以上的军队是连抗衡都办不到的。」
值得一提的是,我这边也是透过和一条家公主的紧密关系,来作为我这阵子外出留宿的藉口。
领地的话坐船一天就能抵达,又能协助派出家仆假装迎接我前往,还有比这还要令人放心的选择吗?啊,不过我这边也是要拱手奉上珍藏已久的手镜就是了。
「不管了,反正这也不是现在的我需要烦恼的事情。」
我用呈现大字型的放松姿势一股脑地往後躺。
总觉得不小心盯着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太久,眼睛都快要花了。
就在我左右动着脖子舒缓酸痛的时候,视线终究还是落到那堆奇形怪状的枝条上面。
「所以──那是打算干嘛?你的那堆废弃物。」
「嗯,这些是我搜集到这座岛上全部的树枝,像我手上这分别就是不同枫树的枝条,叶片的大小跟颜色都有明显的不同。你知道吗?像左边这种因为形状像是青蛙的手掌,所以也会被称为蛙掌树。」
哲太兴致勃勃地介绍着手中两种树枝不同之处。
另一方面,我这边则是放弃辨识这些乾巴巴的枝条,毕竟在我眼里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东西。
「这样啊,我还不知道你什麽时候对树叶这麽有热忱了。」
「不过这些其实都无关紧要,我真正感兴趣的是有一段沿着阶梯所栽培的树种,最初只是因为这品种特别容易吸引介虫吸食汁液才会去留意,然而仔细对照以後,发现在所有文献上都查找不到记录,说是岛上的特有的枫树也不为过......不,还能不能称为枫树都是个问题,不过为了方便起见,至少这里还是先让我用枫树作为代称。」
虽然是让人提不起劲的话题。
但是,哲太在这之後跟着帐册一起递回来的枝条,上头那颜色罕见的枫叶却马上吸引了我的注意。
「好漂亮......这种三色枫叶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我维持躺着的姿势,将这一小段枝条对着天花板观赏。
每一片枫叶全都是由绿红黄三色的渐层色彩依序排列而成,位於边缘的黄色虽然分配的比例较少,却意外地起了画龙点睛的效果。
「很特别吧,我认为颜色的部分可能跟绿色的老化速度有关系,然而不光是这样而已,这枫树最令我在意的是所有叶片都是六个角的,这在能找到的文献之中都没有相关的记载。」
「六个角?只是这种程度的发现有什麽特别的吗?」
转来转去没发现到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小小的枫叶,大抵上与记忆中的模样相同,哲太所谓的第六个角,就是在原先五角的基础上,在与枝条连结的位置,多出了一个比较小的角而已。
「这种裂痕明显的枫叶,由古自今的记载上角的数量都是单数,所以我才会说可能不能归类在枫叶了,偏偏其他的特徵又和枫树的一模一样,就是这点才让人头疼。」
「硬要说的话,我觉得肯定是枫树没错喔。」
「咦?难道......小春你有在哪本书上读到过相关的记载或分类吗?是在家里就能找到的资料吗?」
哲太迫切地想要从我这里找出可以信服的依据。
不过呢,凡事只想着从书里获取答案,这就是他还有待加强的证明。
「朱湖提到过的吧,龙的兴趣是树木的栽培,所以十之八九是她父亲培育出的新品种吧?」
证据当然是没有。
但要是平常有多加留意的话,想要推导出这个结论其实并不困难。
「......确实如此,怎麽会没有想到呢。如果说龙有那麽长的寿命的话,想要针对某项特徵去培育简直轻而易举──」
哲太环抱起了臂膀,整个人又陷到沉思里去。
或许这对他来说具有什麽重大的意义,毕竟都苦恼到捡了一堆树枝回来,我就先不打扰他了。
「喵呜──」
随着声音转过头去,我这才注意到抱着虎太郎的朱湖就站在缘侧。
今天帮她盘发的造型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以和我的发型相似的基础下,後面绑高带有卷度的发尾不但不显得厚重,还能衬托脸部的轮廓,哲太等一下要是注意到的话肯定会大吃一惊的。
最重要的是,就连整理起来也相当容易,最重要的发尾只要集中折起以後,扭转到有点紧度再拉丝就完成了,简单练习就能掌握到诀窍。
「啊,对不起,因为我看你们好像在讲重要的事情。」
直到发现我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才回过神来,朱湖呆呆地这麽解释着。
「没有,已经讨论完了,後面枫树的部分也只是在闲聊而已。」
我嘴里虽然随意地这麽说着,但还是坐起来帮朱湖倒上一杯热茶。
她直到刚才都还待在楼上的房间整理虎太郎的窝,大概是没有遮蔽的关系,那里的气温比起茶室这边要冷上不只一截,所以适时地喝上一杯热茶是再好也不过了。
「刚刚虎太郎又拉肚子了。」
把虎太郎放下来以後,少女跟着正坐到我对面的位置。
当然,前者又毫不犹豫地往哲太那边冲了过去,明明都阻止好几次了,这方面还真是死性不改。
「又拉肚子了吗?我还以为这两天有比较好一点,早上食慾也很正常不是吗?」
「是的,早上也是吃得一点都不剩,难道是我们给的食物不合适吗......」
看得出来十分在意的样子,她的脸上透露出担忧的神色。
「我想不至於吧?已经是按照书上喂食了,我也问过有相关知识的人,至少能确定不是食物方面的问题。」
自从饲养虎太郎以来,他的身体状况就一直不是很好。
虽然精神上是没什麽异状,但三不五时就会有像是气喘之类的突发状况,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牠该不会乐天到自己都没察觉吧。
「嗯......说的也是呢。」
朱湖将原先垂下的纤长睫毛微微抬起,视线再次往哲太和虎太郎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呢,我在想既然朱湖你这麽担心的话,今天还是让我们带虎太郎回去给家里的兽医诊断看看好了。」
「啊,这样做是可以的吗?」
「嗯啊,虽然说平时都是看些牛啊马的,只是换成猫的话应该也难不倒兽医吧?我记得以前有听说过是什麽桑岛流之类的,我也不是很懂,但既然有流派的话,至少医术方面又更值得信赖吧。」
当然,我原本就有考虑过这麽做的可能性,如今只是采取更谨慎一点的手段。
本应该是件微不足道的举动,朱湖却对着我展现满满崇拜的神情。
「是吗......这样我放心多了,小春果然好厉害,如果换作是我,大概永远都想不到能这样做吧。」
「在说什麽呢,真正厉害的是医生不是我好吗?真要说的话,我从头到尾所负责的就只有搬运而已。」
「这说法怪怪的,如果没有小春的提议的话,那虎太郎就不一定能离岛去看医生了,所以我认为小春其实可以更加看重自己的决策一点。」
「更加看重自己的决策......吗?」
像是咀嚼般自言自语地重复朱湖的话。
......被这样说还是第一次。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我只是疏理各种既有的线索,提供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而已,是任谁都可以做得到的头脑劳动。
然而她的话却让我意识到,在不考虑情感利益等等外在因素,只是对等掌握情报下去做简单的统整和归纳,也并非所有人都能轻易得到相同的结论。
「总之谢啦,让我注意到原本注意不到的事情──在各种意义上。」
「其实能帮上忙我也是很高兴的,毕竟总是受到小春很多的照顾,如果都没有长进、只是不断添麻烦的话就不好了。」
朱湖说完以後露出浅浅的笑容。
最近变得丰富多了的表情,让她比初次见面时更加成熟许多。
「傻瓜,才没有添麻烦这种事好吗......说起来,这样的话我也有话要说,那就是我觉得朱湖你可以再更有自信一些。」
「咦,我吗?可是自信什麽的......」
少女移开视线,有点紧张地回答着。
「没错,但也不是说要跟我一样能马上和别人吵架的程度,本来这种东西就跟泥巴一样是要慢慢捏大的,要我说的话就是从明确表达感受开始。」
「就跟西瓜那次一样吗?」
「很好的举例呢,不过我更想听看看西瓜以外的东西,如何,想得到吗?」
虽说只是简单的引导式询问,但性格认真的朱湖还是轻蹙起了那纤细的眉头。
「嗯──茄子跟......芋头?」
「呃,说起来的确有说过呢,这两样东西。」
话说我就觉得最近餐桌上出现茄子的次数不是普通的多,都忘记还有个人喜好的层面在。
「明确说出......喜欢的东西吗?总觉得有点困难呢。」
「嘛,练习的话就先这样,也是不急着要你给出答案,我只是认为能明确了解自己的感受,算是建立自信的第一步就是了。」
「小春的意思是连讨厌的事情也是一样的吗?」
「那当然,话又说回来,我好像没问过朱湖你讨厌什麽?」
「我不喜欢兔子。」
几乎是连想都没想,朱湖毫不留情地给了个会让少女们花容失色的答案。
「......咦?一般来说都会觉得兔子很可爱吧,毛茸茸的模样看起来也挺温暖的。」
「是的,外表上是很可爱没错,可是一到冬天的时候就会成群结队出来破坏蔬菜,太恼人了。」
是很认真在烦恼吧。
从经营者的立场来说,对於农作物也是有不能退让的坚持。
不过,还真是从意外的角度得知她令人感到意外的另一面。
「啊,等一下!虎太郎,那个树枝不是给你吃的!」
注意到的时候,由於哲太正盘着腿,苦寻不到脚後跟可以攻击的虎太郎,已经伸出爪子抓起树叶乱啃一通。
於是在事态变得更严重之前,我赶紧跑了过去将橘猫给一把拎了起来。
「不对,难道是将有缺陷或是变异的品种再相互繁殖吗──」
当然,正在不断自言自语的哲太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身旁的纷乱。
什麽嘛,明明树枝和猫都是这家伙带进来的,却是我在这边烦恼後续的各种问题。
心有不甘的我,於是决定往他背上偷踹一脚以後,然後抱着虎太郎若无其事地向庭院走去──
「咕喔──啊勒,小春?虎太郎是什麽时候也在的,你现在穿鞋是要出去吗?」
「对,我要带虎太郎去散步,你不要跟过来知不知道!」
「啊?好,那就──路上小心了。」
「......哼。」
哲太慢半拍的反应反而让我觉得更加不爽。
......不过不想计较了,我本来就想走点路来清醒一下脑袋。
闷在室内看书的时间太久了,还是得呼吸外面新鲜的空气才行。
说起来,这座岛上还有些我没去过的地方,考量到不想走太远的距离的话,朱湖以前提过栽培蔬菜的田地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据说前阵子哲太还在那边弄了座水车出来。
「还有,你与其在那里一个人烦恼,不如直接请教朱湖才是最快的方式吧。」
趁着离开之前给他关於枫树的提示。
除此之外,我还特别举起空出来那只手,指了指我亲自帮朱湖紮起来的头发。
尽管我已经用唇语暗示他要夸奖朱湖的发型了,但我相当怀疑迟钝如他到底能不能看明白我的意思。
「啊,是这意思吧。」
咚,哲太用拳头往掌心砸了一下。
「小春你是要我夸奖朱湖的发型,我没说错吧?」
「───」
这不经大脑就说出的话让我差点暴怒。
不行,得往好处想,这下至少能知道他确实有看懂,这已经不枉费我至今以来的努力了。
「晚点见,我会尽量在吃晚饭前回来的。」
我向着在後面正歪着脑袋的朱湖挥了挥手。
就算对於我和哲太的互动不明所以,她也还是跟着举起手并点点头做出回应。
准备得差不多以後,我转过身悠哉地踏着庭院里造景的飞石离开,带着虎太郎准备展开一段小小的冒险。
◇
「喵呜──喵呜──」
走在青竹所排列而成的林荫大道中央。
大概是因为很少跟我一起出来的关系,虎太郎沿路都这样兴奋地叫来叫去。
竹槛气寒,在浓密的绿荫里明显变低的气温,将口里呼出的热气化为淡淡的白雾。
密不透光的竹林。
摇曳摩擦的竹叶。
在这个时间点虽然显得有些阴森,但多亏了这个有活力十足的笨蛋,整体而言倒是丝毫没有沾染上恐怖诡谲的气氛。
「......果然,跟朱湖说的一样,看不出有大型动物的踪迹呢。」
踏着轻盈的步伐,我顺便观察着道路两旁的状况。
由曝晒过的细竹枝綑紮而成的竹垣看不出有受到破坏的迹象。
要是有熊或山猪之类的危险动物在山里出没,肯定没办法长时间都维持得那麽完整。
称不上多远的路途,没有发现任何动物的踪迹,或许也和这整座山一起为即将到来的冬眠做足准备吧。
很快地就来到之前一高一低的分岔路口,这次我径直地朝着通往田地的坡道走去。
平缓的坡道,让人感受不到下坡时往往被地势带得急促的节奏,仔细留意的话,似乎远远就可以听到藏在山林里那水车运转的规律回响。
头顶上的天空随着脚步渐渐变得辽阔,好不容易露出的阳光也让周围暖活了起来。
穿出竹林来到了田园的景色。
对於才刚看了一堆数字的我来说,这份慵懒的感受再舒适也不过了。
正当我抬头仰望的同时,几滴雨点就这麽落在脸颊之上。
「啊,狐狸雨。」
谣传说太阳雨是狐狸娶亲的日子。
与其说是雨,其实更像是不小心跌落的薄雾。
「不过──既然湖中央的岛屿上都有龙的话,说不定附近还真的有狐狸在办婚事也不一定,对吧?虎太郎。」
想到狐狸们在忙里忙外的样子就觉得有趣,我低下头询问怀里夥伴的意见。
然而,我这时候才注意到,虎太郎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乱叫了。
「咳吼──」
一副要吐的模样,打嗝的虎太郎从喉间不断发出低鸣。
「啊啊,真是的──刚刚太兴奋了吧,看你以後还敢不敢这样。」
於是我先将虎太郎放到地上,看着他身体伴随着哮喘开始抽搐。
由於之前已经有好几次吐毛球的经验,原则上只要吐出来以後就没事了。
我从竹筒里面倒了些清水捧在手掌心放到他的面前。
伴随着越来越激略的喘鸣声,虎太郎的背整个拱了起来──
「咳吼、咳吼、咳咕吼──!」
彷佛撑破肺部的破裂声,一股温热的暖流涌现在我的掌心上。
「咦......?」
一时之间还没有意会过来。
手中的水被染成赤红色,大量的鲜血就这样从牠那小小的身躯中涌现出来。
整个身体像是泄了气似地横倒了下去。
「虎、虎太郎!?」
胸前大半都被染上血液的颜色。
瘦弱的胸口不规则地起伏着。
原本嘴边那里雪白蓬松的毛皮,被染成一条条深黑色的束状黏贴在肌肤之上。
「虎太郎、虎太郎......!」
没有时间多想,我马上就抱起虎太郎朝着回程拔足狂奔。
幼猫的身体在颤抖。
但是,已经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我的手因为害怕而不停抖动了。
不久前都还很有精神的圆眼恍惚地半睁着。
意识到牠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流逝。
奔跑的同时,脑袋里面拼命思考最好的处理方式。
无论如何先让哲太做一些应急处置,家里那边也要赶快带回去进行後续的治疗。
不管是多麽渺小的希望,只要能急救就是有机会。
转眼间变得灰暗的天空让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为了避免雨水夺走牠仅存的体温,我尽可能用衣物护住虎太郎的身躯。
只要赶到哲太那边,他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哈啊、哈啊、哈啊──」
根本是不顾性命地狂奔。
狂乱的心跳,像是要炸裂般在耳内咆哮。
无论怎麽张口换气都还是不够,胸腔里充斥着即将溺毙的错觉。
「你这个笨猫!我知道你很不舒服──但是一定要给我撑住知道吗!」
在雨雾里看到屋檐的时候,重新燃起希望的我用不让牠睡着的声音大喊起来。
「咳嘎──!」
像是在回应着我的呼喊般,虎太郎又再一次咳出血沫。
就差一点点了。
还有希望。
没有多少距离了。
一定还有转机。
只要越过庭门的台阶,留意庭院湿滑的草坪,再来就回到能带给虎太郎温暖的茶室──
「哲太!你快过来救救虎太郎!!」
然而,在我将虎太郎放到叠蓆上的同时。
出现在快要疯掉的我面前的却是不可置信的画面。
交叠的唇瓣。
掂起脚尖的朱湖正和哲太接吻的瞬间。
那已经找不到多余的理由去为之辩解,彼此之间相互交错情感的举动。
然而,却是我在这世界上最深爱的两个人──
「你们在──」
我的世界崩溃了。
那并非譬喻的说法。
而是我至今以来在心中所勾勒出的美好一切,在这个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你们到底在做什麽啊!!!」
除了这样哭喊着以外什麽都做不到。
剧烈颤抖的肩膀,分不清到底是嫉妒还是愤怒,混杂着无数情感的思考纠结在一起,眼前被泪水扭曲的画面陷入疯狂。
这一瞬间。
我只想从这变得不堪的所有事物里逃离。
逃得越远越好。
什麽反应都不想看见。
什麽真相都不想听到。
我至今所相信的一切根本都不复存在,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呜啊啊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了疯似的转头跑了起来。
一起度过的时光完全变了调。
可悲的是就算想要求助都办不到。
谁都不想看见,现在只一心想要逃离这座岛屿。
离开房屋,在山林间全力奔跑着,自己深知停下脚步的话就会痛苦到死掉。
被树根绊倒算什麽啊。
在石阶上扭到脚踝又算什麽啊。
就算因为这些意外直接致死又怎麽样。
......倒不如说死了更好。
肉体上的疼痛,根本不及我被践踏的感情的千万分之一,为什麽在这之前一次都没想过这种可能性呢。
取代碎得一塌糊涂的感情溢出的是无法停止的眼泪。
「哈啊──哈啊──」
鼓噪的胸口痛苦不已。
像是被徒手挖开的内心变得空荡荡的,彷佛那里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任何实体一样。
狭窄的石阶像是没有止尽般无限向下延伸。
「哈啊──哈啊──」
为什麽就是逃离不了呢。
第一次感到撕心裂肺。
我什麽都不想要了,只是想要离开这里不行吗。
已经变得滂沱的雨势,让此刻的我变得更加狼狈不堪。
......已经快要不行了。
不管是生理上还是精神上都已经逼近了极限。
为什麽我最爱的人会变得这麽陌生。
从小到大的记忆彷佛都不是真实存在的。
原来所谓的信任,就是在被背叛的同时,会连带瓦解更多回忆的诅咒吗。
「哈啊──呜、呜哇啊啊......!」
心脏痛到不行,却不知道到底是哪一边的问题。
穿过林间已经可以看到灰暗的湖泊。
暴雨之中,与泥浆翻搅在一起的水面此伏彼起,与我记忆中平稳的模样截然不同。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这条烂绳子!」
来到了独木舟停靠的位置。
我在风雨之中用颤抖的双手拼了命地想解开绑死的麻绳。
好不容易解开以後才注意到,之前一直细心照顾的指甲早已因为拉扯而折断,肮脏的手指上满满都是斑驳的血迹。
「啊、可恶、痛──痛死了!」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先前一直被刻意忽略的痛感恢复了。
杂乱的痛楚从身体的各个位置如海啸般袭卷而来,未曾锻练过的身体终於不支倒地。
「───咕。」
但是还不到动不了的程度。
......再怎麽难看都无所谓。
我咬紧牙齿勉强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木舟推向湖中。
接着我摇摇晃晃地失去平衡跌进船里面,让原本就带着伤的手肘先着地,眼前泛出的白光伴随着剧烈疼痛──
「呃......啊啊啊啊啊!」
有那麽瞬间还以为骨头折断了。
但初步观察关节没有朝向奇怪的方向,只是麻痹的手臂变得不听使唤而已,与心里的苦痛相比,根本称不上什麽困难。
我凭藉着单手奋力划桨将黑舟驶出岛外,从背後传来了有人追了上来的声音。
「哈啊、哈啊、哈啊......小、春──!!」
已经变得不再熟悉的声音。
明明在今天以前,无论怎样抱怨、无视他,都还是保持着温暖笑容的那个人。
为什麽现在会变得──
「不要过来!」
我站起来转过身制止他继续前进。
已经不想再被伤害了。
现在的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承受任何一点名为真相的重量了。
「小、春,我──咳、咳咳!」
身上的衣物同样因为跌倒而变得泥泞不堪。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哲太,无比难过地用手揪紧自己的胸口。
那也是当然的,对体力比我还要差的他来说,心脏所承受的负荷远远比我来得重上许多。
「咳......我──」
尽管他试着想要说些什麽,从刚刚吻过朱湖的嘴唇里却迟迟挤不出其他的话语。
「给我说些什麽啊!跟我说那都只是误会啊!!」
反倒是我这边先忍不住大声质问起来。
其实就算是说谎我也会相信。
因为我想要相信啊。
因为我一直以来,就是这麽喜欢眼前的这个男孩子。
然而,从他那变得苦涩不已的表情上,我深知已经得不到我所寻求的答案了。
「一直跟你在一起的人不是我吗!」
不可以。
不能再继续说下去了。
「在你生病的时候!在你被议论的时候!这麽多年来一直不离不弃的人都是我啊......!」
我努力地想克制自己说出接下来的话。
因为我深知那些话一旦脱口而出,不论是谁都会受到伤害。
「凭什麽我们之间的感情要被一个半途闯入的家伙毁掉啊!」
不是的。
「早知道会这样!你当初就不该对我那麽好啊!你就不应该让我动心啊!为什麽要让我喜欢上你啊!!」
就算发生了这种事。
哲太和朱湖对我而言还是──
「不是这样的,小春......」
哲太脸上的表情显得极其难过,过去从未见过他如此痛苦的脸庞。
「很多事情连我自己都还弄不清,但总有一天我会解释清楚的。」
哲太相当认真地对我诉说着。
在暴雨之中,浑身湿透的两个人像是在葬礼一样悲伤地对立着。
我不觉得他在说谎,但光是站在这里听着而已,每一刻都让我觉得难以呼吸。
「朱湖的事情也是一样,虽说是她主动的,但我对自己心中的这份感觉并不能说掌握的很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也能──」
「什麽叫做不能掌握得很好......承认自己喜欢上别人有这麽困难吗?」
尖酸刻薄的话语比起伤害对方,更是将自己刺得遍体鳞伤。
「明明跟我说过不会的......又为什麽发生这种事,偏偏还是跟朱湖──」
「对不起,可能我在这方面的感觉很迟钝,但我想要弄清楚这一切的决心是认真的,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正确的答案的。」
「......够了。」
「什麽?」
「我是说──已经够了,不用再说了,你就是这样都只顾着自己,刚刚说的话里面也是一样,你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我不是吗......」
被灰色湖面所拉扯的船身发出嘎吱的声响。
如同我们两个人之间产生那无形的裂痕一般,已经再也回不去从前的时光了。
「再见......我暂时都不想见到你了。」
说完我便直接转过身,不顾後方哲太的叫唤,一个人拼命地往前滑。
直到划离了湖面的分界点连接上对流以後,我才整个人摊倒在船里面,望着此刻不断落下冰冷雨水的阴暗天空。
「呜啊啊啊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情绪像是溃堤般大哭了起来。
自暴自弃,什麽都不敢去想,只是任凭对流将我带离这座充满苦痛的岛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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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澄 Q (Izumi Q)
代表作为鱼恋人、不思议的猫接触等作品
黑江 景秋(Keisyu Kuroe)
2020 Comico 第2回短编赏 准大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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