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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包厢门,一戴白色高帽的的男子端着一大盘子进来。 盘子上桌,揭开银盖,啵啵的一声声,那鱼嘴一张一张,头一扭一扭,竟是还活着,像想逃 脱。 只是牠逃不了。 随着银盖揭开,香味飘来,半只鱼身是炸成了松鼠鱼,另一半做成了生渔片。 这是道「阴阳鱼」,寻常餐桌见不到,是以速度与刀工闻名,成菜时鱼得是活着,生剐活烹 ,用尽了一条命来满足饕客。 那条痛苦结束的命,却只换来一桌人的惊呼一声。 那是1980年代中後,钱淹脚目,疯狂的年代,食慾的年代 那个时候吃的不止是山珍海味,而是奇珍异味。 一些该上桌的,不该上桌的,能上桌的,不能上桌的,全上桌了。 全台各处都有馆子推出奇菜。 台北一间知名饭店,更以一道「油淋生猴脑」传为镇店名菜,政商名流在这聚会,不嚐一口 ,那算是没来过。 只是有些东西真的不该上桌,更不该被下肚。 但这里不是台北那饭店,这里是满兴楼,虽没端出什麽猩唇、熊掌、猴脑、驼峰,但也小有 名声。 那股东之一的邹展途,是出名的饕客。 他有着一群饕友,嚐遍山林海屿。 而这满兴楼,有一包厢,那门,是红木金锁,门楣上有一小匾,题山海二字。 那是「山海厢」,这满兴楼最顶级的厢房,为这群饕客专用,定期开宴,是半年一聚。 今天正是那金锁解开之日,此日必有奇珍。 红木门展开,入眼是一张二十人大红圆桌,四周的装潢并没有多奢华,只有四个角落的紫檀 木高几各摆一对朱砂摃底与一对满工彩大红花瓶。 这俩俩成对的花瓶搁置四角,取的是四口吃四方之意,是规划这雅厢之人的一点小心思,非 是流於俗套的瞎摆件。 席上,那邹展途笑着看众人,清了清嗓子怪腔怪调的道:「各位呷友,山珍海味各位常呷, 无希奇,今日所嚐各位绝对毋曾呷过!」 这腔调也不是邹展途愿意,他这台语是後来学的,他本来就是个当时人称的「外省人」,学 台语学得也还算有得精要,至少旁人是听得懂的,而他是这宴席的招集人,愿意配合大家说 台语,已经是给足了面子,自然不会有人笑话他什麽。 那一桌人中,有人好奇问道:「哦!?啥麽物件遮希奇?」 邹展途:「嘿嘿嘿,这可是我花大气力寻来欸。」 「哦!遮希奇喔!」 邹展途:「来人,上菜!」 应声,红木门咖喀一声推开,两两进门,进来的是六名年轻的厨师装扮的男子,只是他们行 走吃力。 原来六人肩上正合扛着一大盘子,他们使劲的将盘子放上大圆桌。 又合力揭开盘盖。 随着盘盖与盘子的缝隙掀开,里头窜出蒙蒙白烟,竟是向四周奔涌而去。 「不过是乾冰嘛...」 才有人不屑道,随即是无数的惊呼。 只见那盘中是一只巨鱼,凶恶异常,跃於乾冰之上,竟有吞天之势。 「遮是什麽鱼!?」 那映入眼帘的,其实只是一副鱼骨,是一副已经辟肉的巨大鱼骨。 众人直盯着那鱼头看,那巨大的鱼头犹如武士铠甲一般,似骨板的构造片片嵌合,那巨大的 鱼嘴也不见牙齿,竟是只有两片刀锋般的构造,像巨大的雪茄剪,这样的组合,让这只鱼看 起来凶猛可怕。 牠肯定不吃素。 这鱼骨太过希奇,众人没有见过,不,也许有人见过。 在博物馆里。 盘子上,鱼骨旁,有几个盘子,几个大碗。 那是料理了? 邹展途看着众人的反应,很满足,说道:「各位,阮来介绍,遮系邓氏鱼。」 虽然有人猜到,但众人还是惊呼不断,那可是已经绝种的鱼啊! 邹展途接着说「盘中有七种做法,香煎、酥炸、清蒸、药卤、精炖、生食,糖醋,各位呷友 ,莫客气。」 众人听闻,急不可耐的动起了筷子,边嚐边说起自己的心得。 「这道生渔片,真好呷啊,应该是取鱼腹肉,油脂含量很高,入口即化,这个酱汁用柠檬、 金吉、洋葱为底,一点都不抢味。」 「这个精炖的鱼汤,是以鱼骨炖的吧?有蒜头、洋葱、番茄、红萝卜、红黎米、黑胡椒、罗 勒...真赞...真赞...」 「这个香煎,用法式奶油煎鱼的做法做的,搭配酸豆、柠檬,真赞。」 「清蒸,是传统了点,没有什麽变化,但以清蒸油淋的做法果然还是吃鲜鱼最合适的方法。 」 「这个酥炸搭配椒盐也是很基本的做法,外酥内嫩,一口接一口,续嘴啊。」 「这项药卤,用高粱、老姜、葱、黄耆、人蔘、茯苓、炒白术、甘草、当归、红枣、枸杞、 白芍、川芎、熟地还用了鹅掌,添了胶质,提升厚度,煨汤精心,浓郁顺口。」 「这个糖醋荔枝肉...这鱼肉竟然能做成荔枝肉?这鱼肉脆嫩,不比猪肉坚韧,这剞的十字 刀花不简单阿。」 「好呷,好呷,遮七道菜拢都好呷,想不到这已经绝种的化石能让汝找到一条活的,更想不 到这活化石竟然这般好呷。」 邹展途听了这些夸赞,鼻子翘了老高,他呵呵笑道:「别急呢,还有一道,今日的「压轴」 他那压轴还特别用国语强调。 压轴?众人想不到竟然还有比这邓氏鱼还厉害的菜色? 随着邹展途的招唤,红木门再次被推开,那是一个推着推车,厨师装的中年男子。 推车上是个大锅,与一个个小小的白瓷汤盅。 男子高帽下的脸,是表情严肃,没有一丝笑容,他动作利落标准的发着一盅盅的料理给座上 宾客,若不是那靠近宾客时给人感受到的呼吸气息,那机械似的动作,会让人以为是俱被谁 操纵傀儡。 汤碗揭开,一股药香传来,入眼的是一碗清澈无杂质的金黄炖汤。 什麽料也没有,就一碗纯粹的汤。 「遮系?」 邹展途一句没说,拿起那陶瓷汤匙,舀了两匙喝下。 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众人见状,也跟着喝起了汤。 汤是好喝的,从众人的表情就能发现。 有人是猛的抬起汤碗,也不怕烫,贪婪的咕噜咕噜喝下,还意犹未尽的舔了碗。 一桌子安静,这些老饕没一人道出个做法、用料。 「遮系啥麽汤?」 众人回过味来,这才惊艳问道。 邹展途笑着缓缓道来。 1987年,开放探亲,他往陕西去了一趟。 在那路途之上,荒芜人烟,他在大林子里,发现一处村子,他在那里嚐到了人生中最美味的 一碗汤。 而这碗令他魂牵梦萦,思思念念的汤,他是想方设法的,把作法给带了回来。 好在那材料在台湾其实也不算难寻,只要学会做法即可将味道道道地地的带回来。 「那安呢,遮有啥麽希奇,能放上山海这块桌?」 邹展途笑着回道:「材料真常见,恁却是毋曾呷过。」 「来,恁看觅就知。」邹展途起身,朝着那中年厨师而去,众人纷纷起身跟上,欲一探究竟 。 厨师揭开锅盖,热气袅绕着,一些戴着眼镜的人都雾了视线。 邹展途拿起大汤勺,舀起了汤锅内的东西。 他捞起了一团东西,众人定睛一看,彷佛有声哭声传进众人心里。 「恶恶恶恶...」 许多人吐了,许多人强忍反胃,许多人怒目而示,瞪着邹展途。 因为他让他们吃「人」。 菜人。 汤锅里的是个婴儿,炖煮到黑黑糊糊的婴儿。 「哈哈哈哈」邹展途看着众人的反应他笑了。 「呷山呷海,呷过天地之灵吗?呷过罗,无遗憾罗。哈哈哈哈!」邹展途的表情很疯狂,竟 是舀了一碗,又开始喝着。 众人不敢再说什麽,强忍着恶心不适纷纷离去。 灯熄了,人散了,独留邹展途一人,在那山海厢中,露出贪婪的笑容,津津有味的喝着那锅 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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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223.141.28.44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marvel/M.1576253594.A.160.html ※ 编辑: erzhen04 (223.141.28.44 台湾), 12/14/2019 00:19:09
1F:推 virgil7518: 早起和骨烂,晚归不羡羊12/14 00:23
2F:→ zxcz1471: 分类改一下吧 会搞不懂这是啥12/14 00:26
3F:推 catherinel: 这是徵文活动的分类吧,好看推12/14 00:34
4F:推 vicious666: 活动开始了啦。12/14 00:40
5F:推 maxwater: 二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的比赛分类啊哈哈哈12/14 00:43
6F:推 sjy0821: 怕12/14 00:45
7F:→ wenhuitu: 1987上面有个字错了12/14 00:45
8F:→ zxcz1471: 原来是徵文比赛阿 不好意思 拍谢... 那就左转出去了12/14 00:49
※ 编辑: erzhen04 (223.141.28.44 台湾), 12/14/2019 00:49:42
9F:推 TWkid: 前面想到满汉全席 哈12/14 01:04
10F:推 anna700117: 好看12/14 01:05
11F:推 ridle: 哈~结尾实在是...推~:P12/14 03:02
12F:推 starttear: 好看12/14 03:24
13F:推 eowynknight: 好看啊 别理二楼 给推!12/14 07:02
14F:推 hmhuang: 推12/14 07:08
15F:推 jayway: 好看12/14 07:36
16F:推 thisis17: 有後续吗!!12/14 08:50
17F:推 ccy850: 感觉转折有点快12/14 09:25
18F:推 MAGGIE99: 本店招牌菜-阿米斯丹羊12/14 09:55
19F:推 realnofish: 好看推12/14 11:44
20F:推 tokyoboy: 有点像日本文学的牛人12/14 11:47
21F:推 white1991120: 推推12/14 13:14
22F:推 luna44681108: 好猎奇 推 12/14 16:39
23F:推 ALENDA: 慾望无尽啊 12/14 18:54
24F:推 yoichi: 莫言的小说《酒国》也有类似情节…怕.jpg 12/14 19:28
25F:推 SYJ0806: 挺好看的 12/14 21:13
26F:推 Ewin: 没翻译看得好痛苦 12/14 21:19
27F:推 greensdream: 豪恐怖QQ 12/14 22:03
28F:推 elaine4444: 推 12/14 22:04
29F:推 quintis: 推 12/14 22:05
30F:推 ikik002200: 好好看!12/15 00:16
31F:推 a25: 推 12/15 00:16
32F:推 a2234843: 这篇让我想到以前的徵文『挂炉』 12/15 01:09
※ 编辑: erzhen04 (223.141.28.44 台湾), 12/15/2019 01:40:54 ※ 编辑: erzhen04 (223.141.28.44 台湾), 12/15/2019 01:43:17
33F:推 Janeko: 怕 12/15 01:50
34F:推 orangeplay: 好看但好恶 12/15 09:53
35F:推 garrut: 推 12/15 11:46
36F:推 sondbe: 以为是厨师身上最软的一块 12/15 11:48
37F:推 lonetogether: 上"题"山海 12/15 11:53
※ 编辑: erzhen04 (223.141.28.44 台湾), 12/15/2019 12:31:34
38F:推 fungzi1114: 推 12/15 14:26
39F:推 ssll17: 中间那堆吃法看得好饿 12/15 15:20
40F:推 azowci: 文笔很好! 12/15 19:13
41F:→ yuukid: 推~ 12/15 20:40
42F:推 emmalouis: 推 12/15 20:45
43F:推 jukulily: 也是让我想起挂炉~ 12/15 21:48
44F:推 danfisher: 推 12/16 00:21
45F:推 GGrunrundela: 我爱这篇!!! 12/16 06:20
46F:推 cornerneko: XDDDD笑死这样都钓得到纠察队 12/16 06:39
47F:→ cornerneko: 好看的文~推推 12/16 06:39
48F:推 FN347: 推 12/16 12:08
49F:推 viwrabbit: 这篇太有创意了,「山林海屿」通常都当作故事背景12/16 12:44
50F:→ viwrabbit: 这篇却是当成山珍海味的产地 12/16 12:44
51F:推 xzp436: 二楼wwwww 12/16 13:25
52F:推 PZnfish: 前面吃鱼也觉得看起来好好吃,到後面...呕呕呕呕呕12/16 14:05
53F:推 soyjay: 这篇文笔很好 但看到後面我也差点吐了QQ12/16 15:02
54F:推 scenery59832: 婴儿汤是真实事件 12/16 16:19
55F:推 ya0717: 好喜欢故事结构 12/16 17:27
56F:推 xxxatyt: 推 12/17 00:14
57F:推 amyday1222: 很像在看相声的感觉,很棒! 12/17 01:47
58F:推 ensueno: 那厨师煮的下去才奇葩吧 12/17 03:02
59F:推 ks99010: 还以为靠近厨师後是掀开厨师服发现汤是用厨师的肚肉煮的12/17 04:05
60F:推 uniquecat: 看到中间有猜到结局,但铺陈很好,推荐! 12/17 05:05
61F:推 gimtama: 真的有婴儿汤 12/17 10:19
62F:推 Enlb: 这个…有创意,但那梗…掩面 12/17 23:27
63F:推 jkl4141: 推 12/18 00:14
64F:推 abccat0520: 推推 12/18 02:48
65F:推 patrickgod: 推推 12/18 10:42
66F:推 ggneverdie56: 怪谈协会 12/18 11:24
67F:推 kkelpiee: 喜欢! 12/18 13:02
68F:推 harunatsu: 好看,有乡野故事的感觉 12/18 17:19
69F:推 newland: 厉害 12/18 17:48
70F:推 huhuiying: 立意不错啊 既然人类觉得什麽物种都可吃 常在吵为什麽 12/18 17:58
71F:→ huhuiying: 经济动物可吃但狗猫兔鲸豚不能吃是伪善之类的 那应该 12/18 17:58
72F:→ huhuiying: 也同意人也能被吃 12/18 17:58
73F:推 tax80498: 推 12/18 19:43
74F:推 jimmonster: 推 12/19 12:28
75F:→ allen8213: 红木门那边害我很想接 门前一对双花大红棍12/20 06:35
76F:推 a0722341: 後劲真强 12/20 10:54
77F:推 angelicmiss: 推 12/20 18:12
78F:→ stumoo: 好看,虽然人的行为已经妈佛了但如果结尾能更奇诡更精彩~ 12/20 23:55
79F:→ stumoo: ~ 12/20 23:55
80F:推 warmbee: 可怕啊啊 12/21 00:52
81F:推 calvin0319: U文 12/21 11:20
82F:推 dolphin15: 推 12/23 13:05
83F:推 Chenson: 推 满兴楼 12/26 12:53
84F:推 peggy91522: 真的可怕 12/26 13:30
85F:推 homochi777: 果真妈佛 01/07 01:00
※ 编辑: erzhen04 (111.82.87.130 台湾), 01/07/2020 21:10:55
86F:推 Roia: 被结尾吸引回来从头看,推! 01/08 00:05
87F:推 Vicente: 推 01/08 15:15
88F:推 maple1108: 推 01/10 16:32
89F:推 fufugirl: 这篇让我想到之前的 鸡豆花 42.77.23.180 01/12 09:58
90F:推 groene: 夭寿哦 42.74.85.4 01/12 11:14
91F:推 bagel680909: 推 101.12.58.50 01/13 01:13
92F:推 rayreach: 推 175.97.11.204 01/13 16:48
※ 编辑: erzhen04 (223.138.212.44 台湾), 01/19/2020 11:51:19
93F:推 GBRL: 没推爆太可惜惹114.137.101.102 01/20 20:28
94F:推 zivhsu0403: 推 02/02 10:09
95F:推 beastwolf: 推 04/10 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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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F:推 moonisblue: 推 10/07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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