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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弟!” “阿姐……” “我想只要事前我们做了些准备功夫,而你又没有和她扯上什麽关系, 沈安婷再猛鬼,也惹不起的!” “怎样个事前准备?” “屋子里供奉几个大神,大门贴道神符,不就一劳永逸罗! 只要你和沈安婷无正式名分,她进不了你屋子里的!” 就在这时候,门铃响动。 我开门,但门外无人。 可是铃声仍在剧响着。 “瞧你失魂落魄的,是电话响呀!”姐姐道。 “喂!”我拿起电话,是安婷的老爸打来的,电话的那一端, 传来他那喉头嘎嘎的声音:“哎呀,你快来殡仪馆呵,安婷眼睛一直不停流出泪水, 我听人说过,屍体流眼泪是死者撇不下世间最亲的人, 我和老太婆对着她屍体说上半天的话,她眼睛仍然不合上,她泪水依旧流, 我想她一定是等着你早点过来替地梳发折梳……” 我五脏如焚,十万火地赶去殡仪馆。 姐姐也一路跟着。 一切果如安婷的老爸听言,安婷眼睛一直不停流出泪水, 湿透了脸,湿透了颈项,连衣领也湿了一大片。 安婷的老妈伸出一只颤抖抖的手来,那乾枯的手里,原来握着一把梳子, 只听她哽塞地朝我道:“你就现在一边给我阿女梳头,一边跟她说些好话, 她一定不会流泪的了,她一定能安心去的了……” 我接过梳子,手也抖,心更抖。 正思量要怎麽开口,姐姐却从我手中夺过梳子,递还给安婷的老妈。 姐姐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伯母,我阿弟是万万不可以替沈安婷梳头折梳的!” 两老的脸色同时大变,同时脱口而出:“为什麽?” 姐姐板着脸如是回答:“也不为什麽,总之我阿弟就是不能够娶沈安婷的亡魂!” 安婷的老爸激动得气喘喘地道:“可是你弟弟已答应了的……” 眼光朝我看来,那眼里,有痛、有气、有伤、有哀,以及更多的绝望。 安婷的老妈苍哑地道:“答应了临时又反悔,安婷会死不瞑目的……” “你们不用如此吓唬我阿弟!”姐姐恼怒地道, “沈安婷在生的时候,原是她自己做错了事对不起我阿弟,她如今死了, 我阿弟还肯帮忙料理後事已是仁至义尽了,你们居然得寸进尺,三分颜色上大红, 要我阿弟吃死猫娶你们死去的女儿,太过分了呀!” “我们没用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呀!” 安婷的老爸那苍斑满布的脸上充满了困顿,疲惫的神情, 喃喃说道,“是他自己答应的呀,那头答应了,这厢又找出做姐姐的向我们两个老的推搪……” 我垂头,不敢出声。 “阿伯!”姐姐的声音,像开动的机关枪横扫过去, “你这麽说就不对了,虽然你们两个老人家没用刀子架在我阿弟的脖子上逼他, 可是你们跪在地上猛磕头硬是不肯起身,我阿弟心有不忍呀,他因为好人,所以答应了, 他年纪轻,不懂避忌,不分轻重。 我是他的亲阿姐,我没理由看着自己的弟弟做这门子的傻事,是 我不肯让他娶沈安婷的亡魂为妻的,你们要责怪,就责怪我好了。 即使沈安婷死不瞑目要报仇泄恨什麽的,也请找我好了,不关我阿弟的事。 只不过我在这里也把话说得清清楚楚,要是往後沈安婷的鬼魂斗胆上门邪祟, 我们也会老实不客气的!” 安婷的老爸剧烈地呛咳起来,一张脸涨成紫红,很久都没有止咳的迹象, 且弓着身子呛咳,我不禁有点担忧,恐怕他咳岔了气, 却又没勇气抬头正视他那张痛苦不堪,灰败苍老的面容。 安婷的老妈捶着心肝哭道:“罢罢!就当作我们沈家前世造了孽,今生得报应罗! 安婷她歹命我们两个老家伙苦命呵,临老那几年都没好日子过……” 姐姐的态度也放软下来:“阿伯、伯母,我不肯让我阿弟做你们死鬼女儿的老公, 也有我自己的苦衷呀!换作阿弟是你的宝贝儿子,死去的沈安婷是人家的女儿, 相信你们也不会让自己的儿子这麽做的。更何况,我阿弟和沈安婷早三个月前就分了手, 已是各走各路两不相欠了的。 沈安婷生前,再怎麽对不起我阿弟,她人都死了,一切也都算了啦, 但是要我阿弟再吃亏,你们两老问良心一句,怎过意得去呀! 我阿弟虽则没娶你女儿的亡魂,往後也一样会关照你们两老的, 有空会去你们乡下拜访,有事会帮你们的忙……” “你们走吧!”安婷的老爸喉头嘎嘎地, “我们姓沈的也不用你们关照!更不用你们帮什麽忙!” “走哇!”安婷的老妈泪水纵横的,“我女儿的身後事,再也不劳你们操心了!” 姐姐不由分说,直扯着我,便要大踏步离开殡仪馆。 就在转身踏步间,殡仪馆里倏忽旋起阵阴风,恋恋不舍地绕咱姐弟直回旋。 跟着是外面响起雷电交加的声音,刮起大风雨来了,那一声轰雷的音响, 乍听,像极了一个女人带着悲号的呼啸,渐渐地变成了一种辗转的呻吟。 我的脑子里立刻印上了无可抑止的恐怖。 当我跟姐姐的眼光接触,迅速想到是怎麽回事。 ——安婷光火了! 我像触电一样霎时打了一个猛烈的冷颤。 我的肉眼虽是瞧不见,双手也摸不到,但殡仪馆内的气氛可真是阴森诡异, 可以感觉到那股强大的压力,也可以确定安婷此刻绝对就在大发雷霆! 我本能地一声一声地发出尖嚎,跌跌撞撞地冲出殡仪馆,逃到外面, 在哗哗的雨声中,脚下犹自不停的奔跑着,姐姐在後面追了上来,撑起伞遮我一把, 我这才停下来喘着气,回头望去,那间殡仪馆灰秃秃地矗立在一片灰茫中, 显得更阴森寂哀。 车上,姐姐嘀咕着:“阿弟!你怎麽怕成这个样子?” 我心乱如麻:“不怕是假的!” “怕!多多少少一定会的,”姐姐没好气地, “可是只要你回心一想,你又没亏欠她!有什麽好怕的!相反的,是她亏欠了你!” “话虽然是这麽说,”我六神无主,“可是她之所以跑去上吊,都是我害的呀!” “什麽你害的!是她自己害死自己的!” “阿姐,刚才在殡仪馆里,我感觉到安婷她在发火了……” “她发火又怎样?难道只有她会生气?我们也可以发火的呀! 她搞大了肚子要你吃死猫,你不肯,这是人之常情。 她怨得谁来?到她上吊死了,又想捡个便宜做我们家的鬼,你不肯,这也是人之常情, 她又怨得谁呢?要怪的,是她自己不争气!” “阿姐,你说……安婷会不会……回来……闹……” “她要是回来闹!我也有治她的方法! 俗语都有说:‘乎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 阿弟,你即使没开口叫她去上吊,她最後在走投无路之下,一样也会去寻死的! 你要怕,也怕不来的,索性就豁出去,她斗胆回来闹,我就有本事叫她永不超生!”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敢想下去,愈想,愈是惊魂, 且一颗心抽痛着,仿佛有把锐利的刀子插入我的心脏里似的。 到了家,我先去冲个凉,待洗澡出来,已见有锁匠在换门匙了。 “不必这麽紧张漏夜换锁吧!”我跟姐姐如是道。 “你懂什麽!”姐姐白我一眼,“事不宜迟。” 家里大门小门都换过了锁,锁匠一走。 姐姐吁了口气说:“好啦,你可安心睡觉了,待明天,我先去庙里讨几张符贴贴, 再多一个礼拜的,便可供奉关帝、观音等菩萨的神位了,你愈发安枕无忧啦!” “阿姐,”我小声抗议,“换过了锁, 贴几张符也就够了,我不想屋子里弄成像神坛般!” “怎麽?你现在不怕了!” “怕是有点怕的,不过,家里弄成神坛般,我心里好不舒服!” “那麽,就算啦,照你意思好了。” 姐姐走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极难入眠,迷迷糊糊入睡已不知是什麽时候了, 接着是一个接一个短暂、杂乱而完全不连贯的恶梦, 每一次都是很快地惊醒又很快地入梦…… 翌日起身,心里始终不得安宁,也没去会计公司上班,直接到殡仪馆打个转。 然而安婷的老爸老妈已不在。 连安婷的屍体也被运走了。 我找到一个老杂工,塞给他一些钱, 问道:“那姓沈的老夫妇一大清早就把他们女儿的屍体运走了?” 老杂工清一清喉咙,叨一下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朝我打量了下, 才道:“哦,你说那姓沈的老夫妇?不是一大清早走的,是昨晚漏夜走的!” “昨晚漏夜走?” “是呀!”老杂工一边摇头一边道, “他们漏夜找来车子把他们死鬼女儿的屍体运回乡间呀, 先生昨晚你如果在场的话,包管你也喊怕怕……” 我的心像被搠了一刀,情知不妥。 果然。 老杂工滔滔不绝地叙述:“我在这殡仪馆做了三十多年,都没见过那麽骇人的事情! 那姓沈的女死者,分明死不瞑目呀!劳动七八个人都抬不起她的屍体放入棺木内。 那些抬的人都说,她的屍体重得像座铁山,这还罢了,她的屍体被移动时, 她手里握着的那串钥匙叮叮当当作响,听起来好恐怖,像招魂似的, 还有她眼睛微张着,一直流眼泪,舌尖又斜斜吐出唇边,她的肚子也好像更涨了……” 我打断他的话:“那後来屍体到底抬不抬得动?” 老杂主口沫横飞地续道:“本来是抬不动的呀,後来有个老经验的 便建议由姓沈的那个老头子,靠拢着自己女儿的屍体旁也乎躺下来, 连老头子也一并抬进棺木里,这样子才能顺利的将那屍体摆进棺材内, 後来那老头子从棺木爬起身时,我瞧得再清楚不过,屍体的眼泪也没再流了, 只是双眼却张凸着好怕人呀。後来大家又建议避免路途上又生风波,不如趁快封棺。 哎呀 先生如果你在场的话,即使闭着眼睛不瞧,光听那声音,也会吓得脚软呀! 你不知道呵!那铁锤敲击的声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 听着就像在自己的天灵盖上敲打似的,而随着咚、咚、咚的敲响, 棺材里头传来一声高一声低的呜咽,分明是那屍体在哭呀!後来……” 我但感寒意凛凛:“後来又怎样了?” 老杂工犹有余悸地道:“那姓沈的女子是大着肚子上吊的呀!怎不猛鬼呀? 车子载着她的屍体, 明明是在平坦的路上行驶,就直如在行山路,一路颠沛, 车子还未开至路口就引擎死了火,後来只好叫姓沈的老头子,趴在棺材上面, 车子才能顺利地开动。可怜那老头子,要如此趴在棺木上面四、五个钟头才能回到家呀! 都一把年纪了,万一不支一昏厥一摔跤,恐怕就这麽完的了! 可是不这样又不行呀,他死鬼女儿的屍体抬不动载不动,他如果不照古老的关目去做, 时间一耽误,恐怕他女儿错过落葬或火化的时辰,沈家就一世行噩运了, 不只他们两个老的没安宁日子,也祸及无辜……” 心剧跳,如擂鼓地回到会计楼上班去。 细碎的骚乱和纷扰,到处人影幢幢,晃动着赶赴的脚和挥舞的手, 声音在头顶上营营地飞,周遭的颜色是一阵黑一阵蓝一阵灰的…… 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躺在自己的床上。是公司的同事送我回来的,见我醒转,才告离去。 不知何故,同事一走,整间屋子仿佛也变大了似的,显得我更无助、寂寞、孤独。 我告诉自己千遍万声,不要再去想安婷的事,然而安婷的影子, 像一只咻咻地叹认着路的狗儿,又找到我这儿来了。 我站也不是。 我坐也不是。 我躺也不是。 最後,我在抽屉里搜出好几粒以前安婷留下来的安眠药。 眼下,我告诉自己说,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一切幸幸牵牵的阴影将完全消失。 药力发作,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造了一个梦。 梦见我姐姐,还有安婷的老爸老妈,我们四个人一齐扛着安婷的灵枢上山坟。 那座山坟,好高好高,要步行一大段弯弯曲曲的山径才能到达, 那条山径像一条大蟒蛇般一直蜿蜒伸到山巅,放眼望去,墓地里一座山, 旧茔新冢成千上万重重叠叠,沿着山坡一排又一排,挤得满满的, 整个弧形的山谷里,高高低低,矗立着墓碑,好像一片片的石林一般,静沉沉的, 罩在一片无边无迹的荒凉中。 我们四个人扶灵上山,分开左右两排,左边由安婷的老爸带领,姐姐殿後。 右边是安婷的老妈领先,我在最後扶持。 从半山到山顶这段山径,相当陡斜,石级崎岖不平,忽高忽低, 我们四个人的步伐,必得一致才不会左右颠簸,所以落脚都很谨慎, 一步一步,然而愈往上,坡愈陡,棺木的倾斜度愈大。 我利姐姐居後,肩上的重量愈来愈沉,渐渐往下压,我的面颊紧紧抵住那用粗糙的棺木, 肩呷骨已经给压得隐隐作痛起来,汗水开始从头上背上冒了出来。 一行四人,蹭蹬了半天,才爬到一半,大家都开始有点不支了,唯仍默默地爬着, 听到彼此的喘息声。 突然间,我的右脚一滑,脚底下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一个踉跄,我右腿便弯跪了下去, 於是整副棺本压在我的左肩,向我倾滑下来。 我肩上感到一阵彻骨之痛,棺木的底板好像嵌进了我的肉内一般, 我眼前一黑,痛得泪水直流,几乎支持不住,整个人将往後倒去, 心一急,也顾不得痛楚,用肩在上拼命将倾滑的棺木抵住。 可是姐姐力道不够,托不住棺尾,撑不起,挣扎着,於是棺木“砰”地一声巨响,给摔了下来。 就在我肩膀上感到一扯一扯一阵阵痉挛似地剧痛的同时, 我赫然惊见,翻飞的棺盖里的棺木内,并没有安婷的屍体! 并没有安婶的屍体! 我忘记我是怎样从梦里醒转的,但我想,一定是我在尖叫中从梦里醒过来的。 与此同时,铃声大响,我愈发魂飞魄散。 我跌跌撞撞地去开门,门外,不见人影。 可是铃场仍在剧响着。 我这才醒觉是电话响。 我抓起听筒,电话的那一端, 传来安婷的老爸那喉头嘎嘎的声音:“哎呀死火了!安婷的灵柩抬到山坟,半路棺木给摔了下来, 棺盖都掉了,棺木里并不见安婷的屍体!安婷的屍体不见了呀——” 我直如万箭攒心,五雷轰顶。 与此同时。门外,传来一阵钥匙在匙孔里扭动的声响,可又开来开去开不开。 那串钥匙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在恐怖的意识中,感到一阵阵的目眩膝软惊心动魄,再度昏厥过去。 在迷迷糊糊之中,我感到好像有千只手万只手在拉扯着我, 同时有千把刀万把刀在分割着我,有一种被绞筋、撕裂的痛楚, 从胸口一直抽痛到指尖,我努力的睁开眼睛,恍恍惚惚地看到床前有一个影子。 一个白色的影子! 啊!安婷。 沈安婷! 是沈安婷! 她来了! 强烈的灯光使我头痛裂,我挣扎着要起身。 并发出一声声惨烈的尖嚎,自己听着都毛骨悚然。 却在这时候,感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按倒我,一个细致的、轻柔的, 而又焦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快别起来!好好地躺着,你在发着高烧呢!” 我努力集中目力,才看清楚那白色的影子并非沈安婷的鬼魂。 原来是洁儿。 http://lib.tai-land.net/index.php 这篇也是大陆人的作品...所以用词很多都没翻(因为不懂XD) 能翻的我都尽量翻了 -- 狂牛一哞 谁与争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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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61.70.9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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