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懂得一个家庭的幸福与否跟车子无关之前，我喜欢汽车。听说我襁褓时必要妈妈抱 才睡得着，只要一把我放回床上，过没一会就要哭醒，於是晚归的爸爸和他的车成为妈妈 的救赎，爸爸会开车载我在外面晃，坐上车的我很乖，很久以後我才想到丈夫每晚迟归的 妈妈日子一定很难过。 长大一点之後我喜欢夜里橙色的路灯成排的照进车窗，掠过我的脸，我知道我们要回家 了，我很安全。我喜欢後座的孩子们已经睡着之际，前座的爸妈低声说话的样子，後来我 才知道，他们交谈的内容或许并不快乐。 我刚学会说话没多久，就因为认得路上爸爸的车子而不小心帮妈妈抓奸，这我当然不记 得了，但我记得妈妈会为了副驾驶座的角度被调过而变得神经质的模样，记得後车厢里的 塑胶袋放着两人份的零食，那不是给我们的。 车子让你感觉安全，可是不小心，就要失控。人家说要结婚要有车有房，没人告诉你车 子可能成为逃往自由的工具，房子跟感情一样，随时可以抵押拍卖宣告破产。 明白这些我也就长大了，长大的我慢慢开始和父亲疏远，我搭他车的机会少得可怜，我 不再相信什麽关系能够走到永远。 而车子对我的魔力在我拿到驾照，买了车之後好像就瞬间解除了。我不再做开车的梦， 我发现我大概没有爸爸那样的反射能力，开车上路於我成了紧张的挑战，这没什麽好玩的 了，开车其实没有比较厉害，还很花钱。 可是我开车载你回家。刚下班的你坐进车里，叨叨絮絮你一天发生的事情，轮流放喜欢 的音乐(每次播到艳火的时候，你会转头微笑看我)，你吃着晚餐，跟我说如果是你爸才不 可能容许你把车内弄得到处都是屑屑(我没来的及说我不介意因为我的副驾驶座是你的)。 你在不大的位子上扭动换姿势，其实坐这麽长途的车并不舒服，也没有高铁来的快，我 知道你也就是想跟我多相处那五个小时的车程罢了。 然後车子的魔力又回来了。小小的车内昏暗，你撑着要陪我保持清醒，我想起总是陪爸 爸一路不睡的妈妈，我知道我想要的一切就在这里。 这麽笨手笨脚的我，一定还会把事情搞砸吧。或许有一天，我们也会在这部车上吵架， 我们不一定会一直快乐，可是我不是我爸，因为或许我让你有足够的安全感，在这 夜车上睡去，而你让我感觉只是开车载你都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成就之一。 因为你就是那个人，我觉得我也可以是你的那个人。 车在你家前面停下，我帮你把行李拿出来，你站在门口，咬着下唇，会不会快哭了呢? 你在我绕过车头钻进车里时又挥了最後一次手，要我平安到时传讯息给你，平常也是那样 ，你要撑到我平安到达，看到讯息才要睡觉。有些荒凉的郊区里，夜风没有年节的气息， 我知道你等下就要上楼去，回你的家，而我也要回家了，年节的团圆对你我总是意味着分 离。 回去的路上，街景渐渐熟悉，橘黄色的路灯还是那样掠过我的脸，只是现在我有自己的 车了。或许家庭这个字眼对我还有些遥远，我还不那麽能信任法定的誓言或者人类的永远 ，可是我知道现在我有自己的家了，即便这个家的定义在很多方面都很蹩脚，不过没关系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重要的是，我们很幸福。 一个家庭的幸福与否跟车子无关，是因为你坐在副驾驶座上，我才会如此幸福的，因为 我们都一直努力要让对方幸福。 你要是看到大概会笑我讲些广告台词般的干话吧，可是我想你一定，跟我一样都在等着 ，要回我们自己的家。新的一年，请多指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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