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kkk123123 (Tolas 27382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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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Fw: yapid的旅行笔记 ◎李佳原
时间Fri Jun 26 20:20:08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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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Fw: yapid的旅行笔记 ◎李佳原
时间: Fri Jun 26 20:19:40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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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yapid的旅行笔记
我的旅行笔记
◎李佳原
二00三年五月三十一日 比利时 布鲁塞尔
嗨,你也是一个人吗?晚上八点,我一个人在HOSTEL的房间里,好孤单。
一个人旅行有时真的很寂寞吧?没有人可以用中文说话,常常有和外面的世界隔绝的感觉。总是会想找个有东方面孔的人搭讪,却又总是发现对方不是日本人就是韩国人,就算是会说中文的大陆人,却也不是我心中期待的人,我还是想和台湾人说话啊!
天啊!请赐给我一个台湾人吧!在长久的旅行後,你是不是也常在夜里这样呼唤着,却常常无法如愿呢?你是不是也曾经如我一样,躺在卡欧桑路旁某家GUEST HOUSE的小床上,听着窗外喧哗的摇滚乐,虽然才晚上八点,却因为无事可做,只好强迫自己早点睡觉。不然就是藉着反覆翻着早就被翻烂的LONELY
PLANET,计划着其实早就计划好的明天、後天、下周、下个月的行程?更没办法时,索性就把钱包里的钱出部拿出来再算一次,把有多少美金现金、美金旅支、欧元、泰铢、台币等等全计在小笔记本上,再顺便算算今天、昨天、上周花了多少钱,最後终於受不了,跑到网咖,下载中文、南极星,上台湾奇摩看新闻,写EMAIL、连MSN,或是到旁边的一家小杂货店买份华文报,从第一个字看到最後一个字,藉此渡过一整个下午、甚至一整天。
其实你也是想在巴里岛KUTA的night club里,听那些吵死人的LIVE BAND,喝着一杯贵得足以把印尼人吓死,对你却还算平价的啤酒,一边和朋友说说笑笑,聊一大堆吹嘘多於事实、完全言不及义的话题,享受那有些奢侈的异国风情呢?只是你没有朋友,一个人做很多事感觉都不对了。其实这时最好就是有个女朋友在身边,这样一切都完美了,不过有了女朋友,也许你就不会在这里了吧?虽然也是有些室友,但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为你想要的是轻松地和同伴交谈、分享感想,聊些台湾人才会了解的东西,对吧?
为什麽我又开始写笔记了呢?其实我已经很久没写了,因为我找不到写笔记的原因与动力。不过二个星期前,还在非洲时,有一天在甘比亚BAKAU的渔港看夕阳,想到了一件事情,就是其实人和人交谈,不见得要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面对面地说话嘛,其实交谈是一种可以超越时空的事情,一方说话,另一方在另一个时空下听到,再回应到另一个时空的对方,不也是一种交谈吗?虽然我们在不同的时间与空间中旅行,然而只要我们心灵相通,一样可以彼此诉说,彼此分享,不是吗?只要这样,我们就不孤单,我知道有未来的你,你知道有过去的我,虽是时空交错,ꬊo也能彼此相伴,就好像你我随时都在身边一样。
在巴赛隆那时,我在为一件事犹豫不决,现在想来有点好笑。在西班牙和法国之间,在庇底牛斯山脉,有个很小很小的国家,叫作安道尔。如果你也是倪匡迷,你应该会听过这个地方,是的,它就是「迷藏」这本小说的故事背景。这个小国,没有自己的货币、电信体系,一切都是依赖西、法两个邻国。它存在的意义,在於当个购物和避税的天堂。我在犹豫不决的就是,我想去马德里,从巴塞隆那有车直接到马德里,但是我也可以选择,先到安道耳,逛几个小时,再搭车到马德里。因为我是用EUROLINES PASS,所以二条路线对我来说都是免费的,苦脑的是我想去安道耳ꄊA却怕如果我到了那里,当天到马德里的车要是满的话,我就要被迫在那里住一晚,而那里,据说是完全没有便宜的旅馆。当然,如果我真那麽想去的话,也不会在意这点事,只是,我并没有特别想去的意思。
那麽为什麽还会这麽苦恼呢?说来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安道尔虽小,甚至根本就不是联合国的会员国,不过它名目上也是个国家,去了安道耳,哪怕是在市区逛个几个小时,我也可以在下次别人问我,你到底去过几个国家时,大方地把这几个小时的游历加进去。
挑战数字这种事,似乎抓到人类本性中某种收集癖的弱点,让人很难去抗拒。我以前听过一个有趣的比喻,他说,人会算自己去过几个国家,而且只在乎去过,去了就到处拍照好回国後向亲朋好友炫耀,这种行为就好像小狗到处撒尿扩张地盘,嫖客到处嫖妓,吹嘘自己性经验丰富一样。所以我在第二十五个国家以後,便告诉自己,数国家这种事就到此为止吧,以後要更加重质不重量。
二十岁时,列了一个清单,五年来,剩下西伯利亚和南美洲二个地方还没去,又新增了爪哇的小乘佛教遗迹和南印度二项,现在总共还有四个地方在我未完成的清单里。二十五岁,我不知道这样是太快还是太慢。只是,回头看看自己的身边的现实世界,才发现这些年来错过、放弃了太多,现在的自己,早已经一无所有了。虽然觉得有点泄气,不过我告诉自己,在廿五岁时,就已经几乎完成了我人生的一个大梦,虽然也许没人会认同,但是悄悄地把这种满足放在心里,不也算是种幸运吗?就像很久以前,一个朋友和我说的:「Short in hand; rich in
mind.」我们自己偷偷地在心中知道自己是什麽样的人就够了,不是吗?
嗯,擦一擦眼泪,好啦,你在旅行对吧?真好,我还是会在家里默默为你祝福的啦,反正你再这样玩下去,以後也会和我一样一团糟的,好好享受你最後的自由吧!BON VOYAGE!
有首歌,是我旅行的主题曲,从学生时代的旅行,就一直鼓励着我,也点给大家,不管身在何处,都不要忘记我们曾经有过的自由时光哦。
DONA DONA
(Original Yiddish words by Aaron Zeitlin and Shalom Secunda;
English translation by Arthur Kevess and Teddi Schwartz)
On a wagon bound for market
There's a calf with a mournful eye.
High above him there's a swallow
Winging swiftly through the sky.
How the winds are laughing
They laugh with all their might
Laugh and laugh the whole day through
And half the summer's night.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wn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wn
"Stop complaining," said the farmer,
"Who told you a calf to be"
Why don't you have wings to fly away
Like the swallow so proud and free?"
How the winds are laughing
They laugh with all their might
Laugh and laugh the whole day through
And half the summer's night.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wn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wn
Calves are easily bound and slaughtered
Never knowing the reason why.
But whoever treasures freedom,
Like the swallow must learn to fly
How the winds are laughing
They laugh with all their might
Laugh and laugh the whole day through
And half the summer's night.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wn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na down
旅行的起点
二00三年八月二十三日 巴基斯坦 奎他
我今天晚上,去电影院看电影。魔鬼终结者二,这部片如果是在台湾的电影院播,我一定不会花钱去看的,哪怕是在HBO转台转到,恐怕我也不会多看一眼。只是在这里,就好像久旱甘霖一样,让我看得好感动。电影院的感觉和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台湾民国七十年代的电影院一样,很硬的椅子,当然没有划位,没有冷气,只有很多电风扇,开场前和中场(居然还有中场休息哦!)都有很多卖饮料和零食的小贩走来走去,好怀念的感觉呀!我们六年级这一代,从小到大,正好目睹了台湾的转变,这些开发中国家的情景,都像是在唤回童年时光一样的令人怀念。其实不
只是如此,更重要的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看电影。我前阵子才觉得奇怪,为什麽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直到今天早上看到电影院时,才想到对了,好久没看电影了!高中的时候,我家附近有间二轮电影院,每个星期都会换片,一次换四部片。当时我生活最大的享受,就是在星期五的晚上,穿上很厚很大件的外套,买些零食和饮料去看电影。有时候天气冷,就穿厚厚的大衣,有时下大雨,就带只长长的雨伞。最幸福的一刻,就是很晚的时候,一边踏着夜路回家,一边想着刚才电影的剧情。我很喜欢那种感觉。
你是不是也会这样,一直在往一个方向前进,但你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为什麽自己会一直往那个方向走。
在佛罗伦斯的一家HOSTEL,我坐在共同室里喝牛奶。一个女生对着咖啡机看了半天,不知道在找什麽,後来终於走来问我:「请问,我想要喝咖啡,可是找不到杯子,你知道哪里有杯子吗?」
我抬头看了她一下,身材略瘦,大约二十岁左右,轮廓和说话的感觉,不知该说是有拉丁味的美国风、还是有美国味的拉丁风的女生。
後来才知道,她是拉丁裔的美国人,难怪说话偶尔会夹杂几句西班牙文。才大学二年级,真是个小女生(虽然我才二十五岁,不过大概是因为嫉妒人家的青春吧,所以只要还是在读大学的,我都觉得是小朋友)。第一次自助旅行,居然是提行李箱在旅行的,而且行李箱大得惊人,平常除了杀人魔为了分屍後清运屍块方便,我想是不会有人用这麽大的行李箱的吧?我常取笑她,说她不是背包客(BACKPACKER),而是行李箱客(SUIT CASER)。
後来我们成了朋友,相约到罗马时再一起去玩,不过却因为我弄丢了约定地点的地址而错过,我想大概一辈子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了吧?不过也很难说,世界上没什麽不可能的事。
还记得在佛罗伦斯那几天,晚上时我们会在共同间喝啤酒、聊天,有次她问我一个问题,我发现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
「是什麽原因让你开始旅行的?」
我还真的没想过这个问题呢。第一次一个人出国旅行,应该是北京|新加坡那次,不过更早,我有时也会一个人在台湾旅行,我从没有想过自己这种旅行的个性,是怎麽开始的。我想了一下子,回答她说:「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嗯,也许,是从我高三时开始的吧。」
「高三时,为了要考大学,每天晚上都在房间里读书,那时我会在我的桌历上写下每周的读书计画,桌历的每一页,都会有张风景照片,有印度的泰姬马哈、日本的东大寺、巴黎的凡尔赛宫、罗马的圣保罗大教堂等等。我有一天读书读得很累了,便翻一翻桌历的照片。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生在这麽广大的世界,有这麽多美丽的事物,而十八岁的我,却只能每天坐在桌子前面,盯着这些无聊的教科书。」
「後来,我在那一页桌历写了一段话,我说,等到有一天,这一切都结束了,我重获自由以後,我一定要去环游世界,看遍所有美的事物。」
「所以後来,你就开始旅行了吗?」她微笑地问。
「事实上,没有」我摇头。
「你知道的,上了大学,谁还会记得高中时那些狗屁理想?我上大学以後,早就把这件事忘得一乾二净了。」
「直到三年级,那时是我人生最颓癈的时候,每天不是喝酒、东晃西晃、就是睡觉。有一天,我又跷课在家睡觉,觉得房间很乱,便开始收拾房间,找到以前的那本桌历。我看了当时写的很多理想,对自己现在的生活觉得很惭愧。那个晚上,我便决定,我要去环游世界,还列了一串一定要去的名单。我从那个寒假就开始独自旅行,第一次从北京旅行到新加坡,等到学期开始一阵子以後才回国。」
在那最初的年代,旅行就是由这样一个信念驱使,有计划地在旅行世界,後来被退学後,开始加入了对现实的逃避。再後来是为了年轻时未完成的理想,或纯粹为了玩乐。直到有一次,在多哥(TOGO)的首都洛梅(LOME),我在破旧的旅馆里作了一个梦,醒来时,觉得对旅行有种索然无味的感觉。
二00三年六月十四日 威尼斯
今天呢,我从维也纳来到威尼斯。为了省钱,我住在一处露营地的箱形屋里。这也是我第一次住露营地耶!一晚十三欧元,在威尼斯我想这样的价格应该算便宜的吧?在维也纳住在一间教堂的钟塔里,一晚才六欧元,而且还有厨房可用,自己作早餐和晚餐,每天都吃得好饱、好幸福哦!威尼斯这里,就没有厨房,离市区又远,不过幸运的事也不会天天都发生的嘛!问我我为什麽好几天都不写笔记了?其实这就像为什麽有些朋友很久没联络,会突然打电话给你一样,八成都是因为生活过得不如意吧?在维也纳的时候,室友都满有趣的,晚上就不觉得无聊,也不会想写笔记
了。而到了这,虽然是四个人的箱形屋,却只住了我一个人,感觉就寂寞得多了。加上又不能煮饭打发时间,无事可做的时间就多了起来,才又想起和你说说话。回想这些年来的旅行,住过各式各样的地方,从殖民时代的贵族建筑、到茅草搭的小屋;住过教堂、寺庙、海滩、妓院、车站,睡过仓库、阳台、沙发、屋顶、庭院、骑楼;西藏的土房、西亚的土房、非洲的土房;从太平洋到印度洋,再到大西洋。每次搬到一个新的地方,都有不同的感受,只是不断地迁徙,有时真的会有种不知自己身处何地的感觉。在非洲时,有一天作了一个超浪漫的梦:在一个天空很蓝、蓝得像
是颜料画上去一样的蓝,阳光大得让人发晕、树木绿得发亮的下午,我在几内亚的马利大使馆遇到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喜欢的女孩子。除了变老了一点,她看起来还是没有太多改变,还是一样短发、还是一样笑容迷人,我一眼就认出她来,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我竟然呆了一下,一时间不知所措,想说什麽,竟然也不知所云,但是她在我说出口前先认出我来了。於是我们又像当年一样热络地聊起来了,她还是像当年一样、语气、口吻和动作都是那麽热情、带着一点点粗鲁却不让人觉得无礼,一切都透露着她正是我当年认识的那个女孩,我好像在心中告诉自己,我终於找
回她了,找回我们曾经的友谊,也找回我遗失的过去。然而在梦醒之後,我觉得好失落,突然有种对旅行索然无味的感觉:的确,那是个很美很美的梦,旅行中还有什麽比这样的邂逅更加浪漫、更加美好的事情呢?不过这个梦好像在告诉我什麽。它好像在告诉我,我之所以会这麽执着於旅行,其实只是想从现实的解放中,找到一些与年轻时相连的感觉。我不断地旅行到陌生的城市,看似毫无目的,其实只是想从流浪中,找回逝去的青春罢了。流浪是我和过去共同的语言,藉着阳光灿烂的异国天空、或是大雪纷飞的异乡寒夜,不管是东京的御苑、吉隆坡的国立体育馆、棉兰的
街道、湄公河旁的小吃摊、布达拉宫前的广场、寇斯巴撒的海滩,一段段美好却一去不回的时光,都是现在的我和过去的共同的联系。触碰着过去触碰过的东西、走过过去一直想走的路、感受过去曾经有的感受,我好像变回了那个最初的自己。虽然回忆在发生的那一刻,就已经一去不回地死去,但是依恋回忆的灵魂却无法安息,总是想找回一些回忆的碎片,找寻不着,只好漂泊。其实我是知道这一切都是妄想罢了,其实我心里一直很清楚,我在找寻的、我在等待的,是一个已经消失的世界。只是在那个早上醒来,我终於诚心地接受这些事情。从那时开始,我突然对旅行失去
了热情,眼前的旅行,从此只不过是一些未完成的行程罢了。唉,这房间里好闷好热哦,去海边散步好了,明天再聊吧。
我说啊,很多事情的答案,其实是一直存在自己心中的,只是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向自己的内心寻找答案罢了。当然,心中问题的浮出,心中问题的解答,就是成长的过程吧。你的旅行,也是为了寻找什麽答案吗?我有首很喜欢的歌,也许很符合你现在的心情哦!就当作是今晚我给你的点播吧。
Desert Moon
"Is this the train to Desert Moon?" was all she said
But I knew I'd heard that stranger's voice before
I turned to look into her eyes
But she moved away
She was standing in the rain
Trying hard to speak my name
They say first love never runs dry
The waiter poured our memories in a tiny cup
We stumbled over words we longed to hear
We talked about the dreams we'd lost or given up
When the whistle caught the night
And shook silence from my life
As the last train rolled toward the dune
Those summer nights
When we were young
We bragged of things we'd never done
We were dreamers, only dreamers
And in our haste to grow too soon
We left our innocence on Desert Moon
We were dreamers, only dreamers
On Desert Moon, on Desert Moon
On Desert Moon, Desert Moon
I still can hear the whisper of the summer nights
It echoes in the corners of my heart
The night we stood and waited for the desert train
All the words we meant to say
All the chances swept away
Still remain on the road to the dune
Those summer nights, when we were young
We bragged of things we'd never done
We were dreamers, only dreamers
Moments pass, and time moves on
But dreams remain for just as long as there's dreamers
All the dreamers
On Desert Moon, on Desert Moon
On Desert Moon, Desert Moon
如果你也看过我曾经看过的世界
在西奈半岛每天在红海浮潜的日子,每天晚上都要复习一下红海鱼类图监。其中有种鱼让我印象很深,叫作狮子鱼。这种其貌不扬的鱼类身上长满刺,就像狮子的鬃毛一样,所以被取名为狮子鱼。狮子鱼是浮潜者的大敌,因为要是不小心激怒了牠,被那具有毒性的刺给刺到的话,少说也要痛上好几天。不过浮潜者也不用太担心,因为其实狮子鱼大多时候,都只是静静地在珊瑚礁底层穿梭,只要稍微注意,很少会不小心碰触到牠。
有时,我觉得自己的就好像只狮子鱼,孤癖又别扭地存在,身上长满了刺,好像是个狠角色,其实只不过是怕别人太过接近罢了。张牙舞爪,有时不见得是为了示威,反而只是为了避免受到别人的伤害。
时空交错的感觉真是诡异,其实在写这篇时,比起其他的文章,又过了几个月了,在时间上,我应该已经离这种种的事情更加遥远了,但是在某种形式上,却又更加接近了。
我已经是个上班族了。在某公司,当外销业务,负责中东、南欧和非洲的业务。所以每天接触的,都是在那遥远世界的人和事,还是常常听到那几句亲切的阿拉伯话:「Salam」、「Acha」、「Shokran」。
最近台北又在下雨了,又冷了起来,好像冬天又回来似的。坐在办公室和阿联的客户在谈论伊朗的标案,和窗外的景色真不搭调。
上个星期天,在苹果日报看到一张泳装美女的清凉照,呆了一下。让我怅然的不是爆乳激凸的泳装少女,而是少女身後的夏日海滩。我又想到好多夏日海滩的回忆,想到和女友在泰国小岛的生活,想到在越南芽庄一起游泳的日本朋友,想到在柬埔寨金磅逊的私人海滩,想到孟加拉寇斯巴撒的夕阳,想到印尼棉兰的外港等渡船回马来半岛的下午,想到在非洲甘比亚河口的渔港,想到在威尼斯对岸的露营地看着威尼斯入夜的晚上,想到在西奈半岛每天浮潜的日子。我在心里大叫:「是谁偷走了我的夏日阳光和海滩?快把它还给我!」
在巴基斯坦的拉瓦平底(RAWAPINDI),是首都伊斯兰马巴德的双子城。伊斯兰马巴德是建国後才新建立的城市,一切的布局都是经过义大利设计师的规画的。有高楼、有洋房、有商店、更有令人愉快的绿地。旅人们大多住在生活机能较好、较为繁荣的拉瓦平底,要到伊斯兰马巴德办事情时,再坐巴士去。二个城市间的公车系统是相连的,因为这两个城市只不过是把一个都市该有的二种面貌拆开来,独自却又相依地活着。太阳很大,又闷又热的上午,坐车从拉瓦平底到伊斯兰马巴德,好像从喧嚷混杂的传统市场,逛到整齐乾净的百货公司一样。在伊斯兰马巴德吃过午餐ꄊA到阿富汗大使馆领取签证时,外面突然下起大雨。下着午後雷阵雨的伊斯兰马巴德真是可爱极了。大雨和风,吹得两旁的树摇得好厉害;路边的草丛里,有青蛙的叫声,使馆区的旁边,流过一条小溪,因为雨太大,溪水都涨到路上了。往北方看,山上居然起了雾,好像我们家附近的象山一样,只是山的那边,逆着印度河谷游去,是喀什米尔高原,住着很多可爱纯朴的人们,有草原、有冰川、有积着白雪的高山,以前认识的一个香港大姐说,宫岐骏风之谷的画面就是在那里取材的,只是我个人倒是觉得那里比较像天空之城的场景。再往北去,印度河到了尽头,就是喀喇崑仑ꐊs,那附近有世界第二高峰K2峰,当年坐车在山脚下经过时,并不觉得特别雄伟,只是後来别人才和我说,因为我们在看它时,脚上踩的地方,就已经海拔五千多公尺的高处了。喀喇崑仑山的另一边,是中国的新疆,山脚下有个城市,叫喀什,有新疆最大的清真寺、有好吃的手抓饭、现拉的拌面,也是中巴公路的起点(英语叫KARAKORAN
HIGHWAY,也就是喀喇崑仑公路的意思,由新疆的喀什到巴基斯坦的伊斯兰马巴德)。当然过了喀什再往北,就是塔克拉马干大沙漠。其实说来有点有趣,因为要是一开始我们是由伊斯兰马巴德往南说起,过了奎它(QUETTA),也是一大片沙漠(那是个可以看到野生骆驼的地方!),所以站在伊斯兰马巴德时,其实你是身处於二个大沙漠之间的。也许人比起大自然很渺小,但是若是你曾经探索过这个世界,那麽你再闭上眼睛,凭着记忆,便可以宛如在空中飞翔一样,让思想随意地在世界漂流,而不觉遥远了。
不过用说的很快,但是当时走过些地方,花了好多时间才走完。伴随着其中一景一幕的,常常都炙热的烈日和好像永远到不了终点的火车和巴士。到拉瓦平底时,刚好是周末。为了等着办阿汗富签证,便在拉瓦平底住下来。其实我已经是第二次来拉瓦平底了,上次来,是由香港一路沿着丝路,最後走中巴公路旅行而来,而这次,却是由西班牙一路旅行到此,算是有点作弊地,分二次地在此完成了欧亚大陆横断。
因为在旅馆里太无聊,便又到街上逛了逛,发现市区不远的地方,有个像假日书市一样的地方,好多人摆了好多旧书在卖。看了看,幸运地发现了几本英文的好书,其中包括几个月前才出版的哈利波特第五集。杀了下价,只花了一百卢比就买了下来(大概台币五十几元)。接下来的几天,把自己关在旅馆里努力地看着哈利波特,时间过得好快。
其实说了这麽多,我只是想和你说,我那时在哈利波特里看到的一段话,很有趣。大家都觉得预言学老师只是个老骗子,根本就没有预言能力,她有次很激动地说:「那些说我没有预言能力的人,不知道我所看到东西,如果他们也能看到我看到的东西,他们就不会这麽说了。」
其实故事详细的内容我早就忘了,会记得这段话是因为我後来有次在埃及阿斯旺的尼罗河畔看夕阳,突然想起来这一段话。
当时,其实我的心里,是很焦虑的,因为旅行已经到了尾声,我就将要再回到现实世界。我知道,现在的这一切,到了现实的世界,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再也不会回头,而我现在所追求到的一幕幕美好的画面,也不会被社会认同,也得不到别人的肯定。
但是我还是有种想要大叫出来的感觉,想要大喊,如果你们曾经看过我所看过的世界,你们也会和我一样着迷的啊!就算付出了许多代价,我永远不会认为这一切是件错事,也永远不会後悔,因为这些已经成为我灵魂的一部份了。
当个上班族,生活实在是俗气得很。其实我觉得很多世俗的东西我其实根本就不在乎,只是我一定要能在现实的世界中生存啊!因为我不是企业小开,更不是富家子弟,我是要用功才有书读,要工作才饭吃的人,想要有尊严地活着,我就必需努力迎合主流。我很想一直都那麽浪漫与脱离现实,但是那对我来说真的是不可能的事啊。
所以啊,这些太过梦幻的事物,就当作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吧,我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下次还是参加旅行团好了
旅行的人,除了很多的牺牲外,最需要的是很多的勇气,和坚强的意志。不过其实我是个软弱的人,意志坚强绝对不会是对我的形容词。只是我发现我一直都是个对信念很顽固的人。
前几天,收到一个朋友寄来一封电子邮件。之前我回国时,寄了一封群组信给在旅行的朋友们,信尾不免抱怨一下回国後种种的不适应与困境。在埃及认识的奎克,回信给我一些鼓励。信中写了一段话,说,「既然你都曾经独自旅行过阿富汗,我相信这些问题,对你来说,一定都不会困难。」
在延吉街的星巴克等人。等了第二个小时了,人还没来,店员带着一点歉意地和我说,十一点,店要关门了,我点点头,拉着背包,坐到外面的机车上,继续等。
昨天开始,寒流来袭,台北也变得更冷了。等得真的有些不耐烦,却想起这段话。其实等个二、三个小时,对我来说,还不到等不下去的地步。廿岁生日那天,在寮国撒瓦那金的湄公河畔,为了看夕阳从湄公河的彼岸西落,坐在河边发呆,一等就等了快十个小时。在旅行中,为了等车、等船、等转机,二、三个小时,到十几个小时,三、四天都有等过,其实也不是那麽难熬,毕竟没有耐心的话,旅行会很痛苦。
很多人都觉得旅行很浪漫,很享受。对很多旅人来说,其实旅行的回忆除了美好的片段以外,还充满着辛酸。
八月五日 伊朗德黑兰
旅行有时候真的很辛酸,比如说,现在。
凌晨四点,被巴士丢在一个像是的高速公路交流道口的地方,放眼所及,除了路灯和车灯,没有任何灯光,没有人会讲英语,也不知身处何地,更不知何去何从。搭了一整晚的车,还在车上被基佬猥亵,竟然趁我睡觉时,拉我的手去打枪!干,真想把手剁掉!恶心得令人想吐,害我一夜没睡。已经累得不能再累了,居然还在这种时间,被丢在这种地方,让人觉得自己为什麽要这样和自己过不去,好好在家当个普通人,过着正常的日子不是很好吗?当初真该先弄本L.P.再来伊朗的。唉,这就是旅行的现实吧,大家都只看到旅行美好、梦幻的一面,却不知道,旅人的生活,
有时候是很辛酸的:各种的困难、危机与陷阱、各种不同的人,用尽各种方法来伤害你,挫折你,一天又一天的孤单无助、一夜又一夜的寂寞挣扎,种种又种种,要不是太过坚强,或是太过执着,有多少旅人能撑到最後?又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又是我一个孤单的人。
老实说,在当年我所列的Must-go清单里,西非一直名列前五名。为什麽?因为我想去看看世界最落後贫穷的地方。北印度很穷,不过和西非比起来真的可以算是先进国家。西非的贫穷,和亚洲的贫穷不一样。亚洲的贫穷,是人太多的穷;而西非的穷,是生产太少的穷。所以一样是穷,亚洲的穷国物价就很低,而西非的穷国物价反而更高。就像LP写的,到过印度和南美洲的人,到了西非一定会被当地的物价吓一跳,西非的物价大约和东欧差不多,偶尔比西欧更贵。同一个牌子的矿泉水,我在巴黎看过有的商店卖四十分欧元,但在西非都要卖到大约六、七十分欧元、甚ꘊ雱騥Q。
虽然只是五个星期匆匆地从大西洋岸的塞内加尔(邦交国)、甘比亚(邦交国)、马利、布吉纳法索(邦交国)、迦纳、多哥、到贝南,却是我旅行回忆中的大灾难之一。老实说,原本对埃及|南非的非洲纵贯还有点向往,在这次西非行之後,便觉得没有什麽想走的动力。
每次人家问我非洲行的感想,我都会说,那次旅行,就像我们那句俗语说的一样:「花钱受罪」。想说说那次的灾难,却真不知道该从哪说起。是要从十二人座的箱形车坐三十几个人开始说起呢?还是要从连坐将近三十个小时的破烂巴士说起呢?还是要从在达卡尔一晚二十欧元还只能住得到又脏又烂的低级妓院说起呢?是要说说在沙漠中奔驰的BUSH TAXI呢?还是聊聊二百五十公里的路,花了十五个小时才到的灾难呢?或是,火车没有出发时间,只有出发日期这种事?
总之真的是太多灾难了,连後来我在阿富汗都没这麽糟。的确,阿富汗刚打完仗,基础建设上的确比不上西非,毕竟西非接受了外援这麽多年,主要的道路、发电厂也建设得差不多了。不过非洲人那种做事态度真的比不上我们亚洲人。拜托,连阿富汗人都不会在CORONA里面塞超过六个人耶!TOWN ACE本来就是十二人座(其实正常来说,应该只有八个位子)的车,哪有挤超过二十个人的!
尤其当时去的时间不巧,刚好是一年最热的热季,在撒哈拉周边的地区真的是有够热。最惨的一天是在马利的凯依斯(KAYES),物资缺乏,一天只吃二颗鸡蛋,只是不断地喝水。我不知道到底几度,只知道我和亚历夫两个人一直喝水,每隔一、二个小时就去淋一次浴、把湿毛巾盖在身上散热。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乾热到了极点的地方,棉被、枕头、任何东西,就算没有直接晒到太阳,也会热得吓人。所有的东西,包括衣服、裤子、鞋子、哪怕是放在桌上的书都是热呼呼的。只有电风扇就已经够惨了,更惨的还不时会停电。出门没有餐厅,也热得吃不下,更重要的是ꄊA根本就热得不想出门。我自认我不是一个对沙漠陌生的人,在那之前,我也跑过几个大沙漠,但是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沙漠真的热的时候,可以这麽热。当时身上长满汗斑,每天都处在很不舒服的状况下,尤其是睡觉时,觉得全身特别刺痛难忍,最惨的时候,平均五到六分钟就要想一次家。
马利也真的个很穷的国家。巴士停在一个小市集,让乘客们下车吃饭。我们买了条面包,再去羊肉摊买了些炖羊肉夹来吃。到卖茶的摊贩点杯立普顿红茶,一边喝茶,一边吃面包。市场的小孩们聚集在我们四周,痴痴地盯着我们看,本想只是普通的乡巴佬罢了,不以为意。就在我们喝完茶,站起来要往回走时,小孩子们一拥而上。你知道他们要做什麽吗?你一定以为他们要和向我们乞讨对吧?不是,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和我们开口乞讨过。第一个扑上来的小孩子,一把就把茶杯里的茶包塞到嘴里,努力想多吸一点茶水出来,第二个扑到的小孩子,抓起茶杯,拼命地往嘴
里倒,好像想要把最後一滴茶水倒进嘴巴一样(早知道我就不要喝得那麽乾净了,那杯子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滴茶啊!)。连我这个在亚洲见识过无数乞丐的冷淡人士,看了都觉得好难过。後来在车上,亚历夫和我说,刚他面包吃到最後一口,觉得好硬,不想吃,拿到垃圾堆丢时,面包一脱手,小孩们也是一样扑过来抢,早知道我们刚才就多买几条分给他们吃了。是啊,虽然我一向很少对乞丐心软,但是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在想自己能为他们做些什麽:坐在巴士,看到小孩们在我们走了以後,又回到市场的各个角落,每个人走路时,眼睛都一直盯着地上看,不知在找什
麽。终於有个小孩子好像发现什麽东西,高兴地捡起来,马上就塞进嘴里用力地嚼,我的天啊,那是个塑胶袋耶!
所以说,的确,以成为旅人为目标的人,一辈子至少要去过一次非洲(除了北非、南非和肯亚以外的非洲才叫非洲)。但是就像一个也走过同样路线的法国人说的,这种事至少要做一次,不过做一次就够了,再做一次的人,就是疯了。在达卡尔开餐馆的大陆老板严佬说:那是人间地狱啊!
在这个残酷又充满矛盾的世界,我们又能做些什麽呢?在印度被拒绝入境後,我几乎陷入绝境。後来虽然还是找到路脱离巴基斯坦,但是想起来还是觉得很难过。从德黑兰搭直达车回伊斯坦堡,认识了从斯洛法克来的彼得。和他说我在印巴边境的惨事,他笑着说,至少你还有钱可以逃得出来,我这次才差点被印度人害死呢。
他说,他从印度到尼泊尔,要再回印度一路旅行回欧洲,因为印度签证已经过期了,想在加德满都的印度大使馆重新办理,却因为一个星期前的某个政治事件,印度全面停发签证给斯洛法克人而遭到拒发。拿不到签证,又买不起机票,他完全陷入绝境。眼看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旅费愈剩愈少,他下了一个决定:偷偷潜入印度。
在丛林里走了一天一夜,他还真的就这样混进印度了。进了印度以後,找到斯洛法克的大使馆求助,谎称自己的护照遗失,当然,签证也就跟着护照不见了。
旅行时真的是很多千奇百怪的事都会遇到吧?尤其我们台湾人,一个人在异乡,出了什麽事,常常也没人可以帮你,所以很多时候真的格外地辛酸。以前会觉得跟旅行团、什麽自由行、半自助的都是老人家、逊脚在做的事,不过我现在真的开始认真考虑,下次旅行不但不要再到冷门的国家,而且还是跟团好了,人愈老真的愈吃不了苦了。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有时真的辛苦了点,但是要是能在绝境中意外找到出路,就会觉得好像一切都没那麽糟了。
二00三年八月八日 伊朗伊斯法罕
虽然今天已经快结束了,不过我终究还是发现今天是父亲节了。从上次凌晨四点到德黑兰的事情後,已经过了三天了,而我,今晚也已经到了伊斯法罕了。你问我,那天後来如何了呢?嘿嘿,後来我绝望地在黑夜里沿着公路走,看到有个地方在修马路。工地里有个穿西装的人在指挥,我想这个人说不定会讲英文,於是上前向他问路。他不但热情地开着他那台大概有五公尺长的大轿车载我到市中心找便宜的旅馆,还招待我到他家吃饭,陪他的小孩子玩耶!原来他就是那个工程公司的老板!从那时就一路受到好心的伊朗人帮助。所以说,这就是盲目旅行迷人的地方:总会有
些特别的奇遇啊!
没有奇蹟的城市
昨天晚上,是去年的最後一天。原本和以前的女朋友约要去吃饭,她临时说要加班,都已经准备好,期待了一整天,在家待不住,和她说工作完再打给我吧。搭了捷运,散步到她公司附近的一家麦当劳,看报纸打发时间,等了二个多小时,还没消息,打电话去问,也没人接。坐不住去逛街,肚子很饿,但是又想她加班到这麽晚,不知道吃过了没,还是等她下班再一起去吃吧,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终於接到她的电话。电话的那头很吵,原来她早就下班,和朋友去玩了。
心情真的很沮丧,坐在回家的捷运上,一大堆人挤到市政府要去跨年倒数,心想,要是这个时候,我要是遇到谁谁谁,我一定要和她说,请原谅我过去对你很坏,请和我一起去市政府倒数吧!
不过,你也知道,这是一个没有奇蹟的城市。车到站了,我还是乖乖回家看电视了。
其实我常常在想,为什麽那麽多人,对旅行有那麽多的憧憬。
也许,旅行和性一样,是一种在每天忙碌的生活中,你会轻易遗忘,但是一但有人提起,或是自己就快要拥有的时候,就会兴奋不已的事。小时候,我是个做作的小文青,很喜欢看小说,读古诗。「西出阳关无故人」、「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好多好多充满异乡旅行情调的诗词,或着壮阔、或着清幽;或着豪迈、或着感伤,从小就在我这个小文青的心中留下很深的向往;古典一点的小说,像中国的「镜花缘」、「西游记」或是西方的「奥德赛」、「辛巴达」和我最喜欢的卡通「金银岛」,都是很多很多的旅行故事。
生活在社会的人们,受了太多有形无形的规范、限制,被现实剥夺了理想,让我们常常身不由己,被迫做很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所以,人们总会梦想脱离现实,幻想在遥远的地方,存在着自己的幻想世界。其实对人们来说,远方世界和旅行浪漫这些事物的存在比实际拥有更令人振奋,就像偶像歌手一样,谁管他歌唱得好不好听啊,只要是他做的事、出的唱片,就一定是最好的。
不过,你知道吗,我相信这世界上一定会有一些不可思议的奇蹟会发生。
在孟加拉南方的寇斯巴萨(Cox’s Bazar),虽然是个寞寞无闻的小村庄,却有着世界上最长的海滩,与最美丽的夕阳。虽然四周都是观光大国,孟加拉却是一个观光客极少的地方,一路从达卡、吉大港到寇斯巴萨,都没遇到半个观光客,终於有一天,晚上在海滩散步时,遇到从加拿大来的情侣,石峻和凯利。他们学中文,所以有中文名字。他们也在寻找其他的旅人,找了一阵子了。後来,我们陆续在海滩上找到几个其他旅人。
那真是段愉快的时光。白天睡得很晚,起床懒懒地洗脸、刷牙、洗澡,下午或着出门吃饭、散步,或着在房间里洗衣服、看书,快要傍晚时,走到大家约好的地方一起看日落。一大颗火红的圆饼慢慢沈入海的尽头,天空、云彩、海浪、沙滩都被染成金红色了。在海滩上,有好多人在散步,小摊贩、骑马的人、帮人拍照的人,还有数十个到百来个围着我们、好奇地盯着我们看的人。
晚上是派对时间。大家聚集在石崚他们的旅馆阳台,聊天、喝酒、抽大麻,做所有挑战回教禁忌的事。
後来各分东西,再也没有联络了。曾经在曼谷的卡欧桑又再遇到过石崚和凯利,不过那并不是太令人意外的事,毕竟,所有发生在卡欧桑的事,都不算奇蹟,而只是这个狂乱的街道中,另一件日常锁事罢了。在卡欧桑路的不期而遇,不是不期而遇,因为你早就知道,到了卡欧桑,总会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
当时我还是个中辍生。回国後,本想去当兵,都已经收到兵单了,却因缘际会下,转而到淡大城区部的二技班就读,成了不折不扣的技职体系学生,人生真是充满转折,不是吗?
将近一年後,有一天,因为赶着要去考统计学的期中考,在教室大楼的门口,差了撞上了二个人。还来不及说声抱歉,抬头一看,我们三个人都惊叫一声,兴奋地彼此拥抱。对啊,我居然在那里,再次和他们不期而遇了。
他们来台湾学中文,在淡大语言中心读书,和二技部是同一栋大楼,这段期间,我们完全没有联络,也不知道彼此的打算,在认识的时候,那栋建筑物,都是世界上和我们最没有关系的地方之一,但是在将近一年後,我们再次在那不期而遇,而且才知道从此要一起在那上学。很巧,巧到像是少女小说的剧情对吧?所以我说,奇蹟真的是会发生的,尤其是和有旅行关的事情。
东南亚组的旅人在曼谷、西藏和印度组的旅人在加德满都和德里、欧亚大陆横断组在伊斯坦堡、东地中海环绕组在开罗,和同一个人在旅行中,再次遇到一、两次,甚至四、五次以上,都不是什麽令人意外的事。不过因为一些巧遇,而发展出的故事,就比较神奇了一点。
因为到赛内加尔的飞机要等八天才飞,我和亚历夫先到阿姆斯特丹玩几天再回巴黎搭飞机。在阿姆斯特丹时,挣扎了一阵子,终於还是决定花个几十欧元去看郁金香花园。适逢初春,百花初放,两个大男生一起逛,还真的觉得少了什麽。逛着逛着,却听到身後传来台语的交谈声。
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几个我们台湾驻欧盟的外交人员,趁着周末,带着家人来玩的。很巧吧,更巧的是,他们还有一个人是刚从赛内加尔大使馆调来的。知道我们就要去赛内加尔,他给了我们一个电话和住址,要我们到了达卡尔,就去大使馆找一位姓辛的秘书,他会写信要他代为关照。
原本对西非的旅行,还有点忐忑不安,後来到了赛内加尔,因为辛秘书的帮忙,让我们的西非行有了一个好的开始,一路旅行赛内加尔、马利、布吉纳法索、迦纳、多哥、贝南和甘比亚都没遇到什麽大问题。後来在我们回欧洲的前一天晚上,辛秘书还请我吃了一顿晚餐,真是太让人感动了。
後来想想,这件事真是神奇,当初要不是为了等那班飞机、要不是决定先到阿姆斯特丹、要不是最後决定花那个钱去逛那个花园,看似和这些毫无关系的西非行,会变成什麽样子?一念之差,真的会改变很多事。
回到台湾的日子,虽然偶尔也是会有些奇蹟的,但是绝大多数的日子,都是在一滩死水中度过。听说过一个韩国人,旅行太久,回到韩国,因为受不了平淡的日常生活,周末买了张来回机票,到曼谷卡欧桑路回味一下旅行的感觉。对啊,大家都是这样,体验过旅行那种刺激的生活,习惯明天和今天不一样的生活,平常的生活真的太乏味了。
不过嘛,人生总是离不开现实的,虽然现实的生活,太过俗气,但是不在现实生活站稳脚跟,你的旅行,是无法走得太远的。
二00三年六月四日 捷克布拉格
嗨,你在哪里呢?我还在布拉格。今天从车站回来时,遇到一件趣事。
火车到站时,车门打不开,後面一个洋妞拍拍我的肩膀,示意要我让开,然後他上前用力摇了门把二下,还是打不开,於是就用力一脚踹在门上,竟然就这样踢开车门了,不过也因为太用力,鞋子也就这样顺势飞了出去。下了车,我还眨眨眼,对她比了一个大姆指。後来在路上,我们碰巧地走在同一个方面,她和朋友忍不住爆笑出来,想到刚才那个鞋子着陆月台的精典画面,我也快忍不住笑出来了,不过因为我是一个人走,要是在街上突然就这样一个人哈哈大笑,就太丢脸了,只好假装打呵欠。神奇的是,後来竟然发现她们原来也是观光客,而且我们住的是同一间旅馆
呢!
旅行偶有的一些奇遇,正是旅人无法自拔的原因呀!你是为了什麽而旅行呢?是年轻的轻狂?是过份浪漫的梦想?是对现实的逃避?是对他人的承诺?还是只是为了旅行而旅行?这些都曾经是我旅行的原因,只是现在的我,不知道为何而走的时间愈来愈长了,只有偶尔有值得的感觉,而那些所谓的美景,不但愈来愈无法让我拿起相机,甚至无法让我向前走一步,你也会这样吗?愈想愈空虚,还是睡觉吧!
相遇与离别
今晚打牌时,闲聊时,听到一件很神奇的事。
「你出国时,阿呆入伍在成功岭受训,我们大家去参加他的恳亲会,看到一个辣妹,黑狗居然跑去和她搭讪耶!超敢的。」小崔认真地说。「然後,我们就和那个女生一起回台北,黑狗和她一路聊回台北,最後,还和她要电话。」我心不在焉地听着。
「对了,那个女生说,她认识你。」他得意地说,我抬起头,满脸疑惑。
「她说她是你国中同学。」他补充。
很巧吧?经过他的形容,我终於大概可以猜到是哪个女生了。的确,我当年应该还算和她有些认识。我读的国中是男女分班,所以我们并不是同班同学。会认识,是因为一起在同个补习班补了二年。
那真是个清纯的年代,成绩稍微好一点,就自以为是,因为可以认识女生,对补习比对上学还积极。为了吸引女生的注意而努力保持成绩。那是个怕别人知道自己暗恋哪个女生的年纪,是个会想靠写情书这种白痴招式追女朋友的年纪,是个和女生多说几句话,就觉得有恋爱感觉的年纪。
听他说起那个女生,我在脑海中试图找到她当年的模样,举止,谈吐。唔,当年的她真是清纯,实在想像不到十几年後,会变成一个「让人眼睛一亮,说话让人听得心痒痒」的辣妹。
其实,我还真的非常想和她聊聊当年的事,那一定非常有趣。小崔说,黑狗那有她的电话,你可以打去找她啊。我摇摇头。
「重点是要不期而遇啊,要像你们一样,搭了讪以後,才发现原来是有关系的人。」
你是不是也是有很多这样的朋友?过去曾经很是熟稔,但是後来时空隔绝,慢慢变得没有交集了,最後连打电话嘘寒问暖也变成一件奇怪的事了,以致常常看着电话,却担心唐突。虽然其实你心里也知道,通常你打过去时,对方虽然可能会傻住一下,但是通常都不会有太冷淡的反应,甚至常常就此又重新找回昔日的友谊。只是,你在心中期望的不是这种事,你希望的是,有一天,在一个陌生的场合,彼此不期而遇。因为如此的邂逅,证明了你们冥冥之中的缘份,让你相信,不需刻意,也有一丝分不开的线,将彼此连接,让彼此不会失去彼此。
你有看过李奥那多演的那部「海滩」吗?很多人都说那是部不知所云的大烂片。但是和几个朋友偷偷分享过感想,其实和我一样深受感动的人还是不少。要了解片中的故事,你就一定要去过泰国,一定要在曼谷的卡欧桑路住过,在泰国的海滩上生活过。唯有如此,你才能了解电影中,那种道出旅人心声的种种场景。狭窄阴暗的Guest
House(片中那间GH其实应该算是中等,我在泰国通常都住得更烂),热闹的卡欧桑路,世界各地而来的旅人,对无人小岛的向往,大麻、性等等。尤其是,片中最後,当大家发现,原来旅行久了,逃避现实的人们所做的一切,原来只是在遥远的世界,建立另一个现实世界罢了,在各奔东西,回到原来的世界後,却在某个下午,收到一封电子邮件,看到一张以前的照片,再次想起,自己曾经在一个和现在一样阳光灿烂的午後,和一群散落在世界各地,此生再也不会相见,不知是朋友的陌生人,还是是陌生人的朋友,在世界某个角落,一起共同分享了那短暂却美好的青春时ꔊ畍A你不会忘记那段日子和那些人,因为你知道他们也不会忘记,你们虽然不会再相聚,却知道那段回忆,是你们永远切不断的联系。
不知道我画蛇添足的解说,是不是也能让你有同样的感动。不过其实我要说的是,这些事物,虽然也是一部份的事实,也是很多人心中最美丽的幻想与回忆,但事实却不见得常常如此,毕竟旅人的世界,只是从另一个现实世界,跳脱到另一个现实世界罢了,不是所有的旅人,天天都是在演「恋爱巴士」。
说到恋爱巴士,虽然大家都说那是骗人的,不过我觉得是不是骗人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节目中的很多情节,都还满有真实的旅行感。旅行、相逢、分离、孤单,在异国的天空下,一段段的浪漫故事从来没有停止过。
在现实生活,奇蹟似的相逢,是可遇不可求的奢侈。在旅行中,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生活世界、不同的旅行故事,让每次相逢从一开始就是美丽的邂逅,是特别的巧遇。
所以每次看恋爱巴士,常常会想到旅行的一些事情。有人问我,在旅行中,有没有什麽异国恋情?我想了想,我的确是在旅行中认识很多女生,你知道的,偶然地相遇,一同旅行,共同经历过一些事,最後告别,偶尔写写电子邮件。其中的一些,好像真的有什麽,不过要说真的恋爱嘛,也不能算是。毕竟,旅人的生活就是分分合合,假假真真的。有几次和其他旅人聊起此事,发现真的曾经在旅行中,和途中认识的女生「免费」上床的人,其实很少(原谅我用这麽俗气的方法来衡量男女交往,不过这肯定是所有最不客观的方法里,最客观的方法之一)。其实嘛,大家都住
那种破烂旅馆,过着那麽小气的生活,除了一些革命情感和异国情调,能够擦出多少爱情的火花?反倒是常听说旅馆的职员有和女性房客有一腿的事。
其实不只是异性,就连真的当初感情很好的同性朋友,虽然告别时,讲得好像情深义重的,还说什麽「要来xx国时,一定要来找我哦!要保持联络哦!」但是真的能保持三个月以上联络的人,几乎是没有。看看自己的旅行笔记,记了E|MAIL信箱、各国电话、地址不知有几十个,一直到现在还有联络的,不过二、三个,而且频率非常偶尔。所以啊,每次告别朋友时,送人送到门口,拥抱挥手再见,不管在旅行时多麽如胶似漆,除非对方先留E|MAIL,不然我也不会提起保持联络的事了:一定不会联络的嘛,何必这麽麻烦呢?有个朋友说,在旅行中认识了很多欧洲人,大
家都和他说,到欧洲来一定要来找我。结果到了欧洲,大家不是有事,就是根本没回音,我笑说,其实他们也许不是故意的,之前也有个满有交情的日本朋友来台湾时,写了封信给我,要约我见面,只是我看到信、回信和她说我的手机号码、她再看到信时,已经是回日本之後的事情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避不见面的,不过事实上,当我知道她已经回日本时,心中还真的有些懊恼,因为我其实满想再和她见一面的,毕竟她是我很少数一直保持联络的旅行同志。不过我也能体会那些不想联络的人的心情,旅行时的人,也许是他最感性的时刻,对人真的容易拿出真情
,或着说,表现出真情,但是一但回到现实世界,人又有太多要去面对的事,而不能那麽认真地当一个充满灵性和幻想的自己,去延续过去的一段,也许当时是真情流露,而现在却变得过份滥情的友情。老实说,现实世界的他,你了解多少?现实世界的你,他又了解多少?你们的友情,只有在旅行的世界有效。
这样说来,或许有点感伤,不过人生嘛,还不就是如此。我们每个人生来就个别分离的,彼此都只是彼此生命的过客罢了,相遇的两个人,哪有不离别的呢?能够偶然在此相逢,那就好好珍惜此刻吧,就像那首老歌,不是吗?
「不管以後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遇过;不必费心地约束,更不需要彼此的承诺...」
台湾人在世界
心血来潮,把在旅行中所有巧遇过的台湾旅人都记录下来,想来每一个都有点神奇:
第一次遇到台湾人,是在新疆的喀什。当时我也算小有旅行经验了,但却是第一次遇到台湾旅人。他们一行三人,是一对中年的夫妻和一个比较年轻的女生,关系我不太清楚。是在喀什的旅馆认识的,那时我听他们讲的普通话的口音,马上就脱口说出:「你们是台湾来的对吧?」
当时我和浩子一起在北京拿到巴基斯坦签证,准备从喀什进巴基斯坦。他们因为在台湾没办法拿到,又没想到还有到北京拿的这招,所以到了喀什还是没有巴签。没想到後来却还是买了车票想要硬闯。车子到了巴基斯坦的苏斯特,果然还是被边警扣了下来。因为时间很晚了,我和浩子就先和其他乘客一起坐车到拍数。
可是神奇的是,二个星期後,我和浩子到了浑撒的时候,旅馆的老板看了我们的护照,说,几天前,有三个也是拿这种护照的人住在这里,不过他们现在去了伊斯兰马巴德了。我和浩子一听大惊,连忙要他形容三人的模样,肯定是没有错了,就是他们三个人,竟然不但过了边界,还比我们早一步到了伊斯兰马巴德。至於他最後是如何突破边境那关,却是我至今一直没有答案的谜。
在东南亚和南亚要遇到台湾旅人实在是非常难得。後来有遇到都是在欧洲了。
在雅典一下飞机就在机场巴士遇到一对台湾来的父女,因为太久没说中文一时有点不知如何开口。後来在雅典的YH时,因为已经接近旺季,一大堆人排在柜台前想到争取到一床便宜的住宿。排在我之前的,是两个东方脸孔的小女生,她们原本有床位,但是因为超过当初预约的日数,被迫要搬离YH,在想办法和YH的人拗,希望能通融再住一晚。一听好熟悉的英文腔调,再听她们之间交谈的语言,是货真价实的台式中文。
「如果你们真的没地方住,可以住到附近一家HOSTEL,有点破烂,不过也很便宜。」我在她们背後用中文插嘴。告诉她们附近有家有点破烂,但是和YH一样便宜的HOSTEL。
後来轮到我了,果然YH的人也和我说,没有床位了,虽然我有预约,但是没有床就是没有床。我便又背起背包,去投宿附近的那家HOSTEL,顺便问了柜台的肥佬老板刚才有没有二个女生来投宿?肥佬说没有,我连忙请他帮我留一间房间。我猜想我刚才那样随便指指,她们大概没找到,於是放了行李,马上跑到马路上去找人。七月的雅典,如果没有早几个星期预约,想在便宜的YH或HOSTEL找到一个床位,实在是件可遇不可求的事。
後来我在马路上找到那两个小女生,原来她们总共四个人,每个人都背着快要和她们自己一样大的背包。我看到不禁觉得好笑:「原来你们是旅行团啊,难怪住哪里,哪里就客满。」
後来她们总算是住下来了,我也安心地出门了,出门前她们问我是哪里人?我想想,说:我猜我和你们是同一个地方的人。果然,我们都不是大陆人,也不是香港人,更不是新加坡人,而都是口操台式中文的台湾人。
在ANNABELL(就是那家HOSTEL)的日子,实在是有趣。除了前几天偶尔会和小女生旅行团聊聊外,看起来又机车又小气,其实人超好的肥佬老板、好多很好笑的室友、还有在HOSTEL打工的港仔JORDY(肥佬这个名字就是他取的,後来其实我在旅途中常从其他旅人口中听到他的消息,但却没有再遇到了,真是可惜。)都对我很好,每天晚上都喝得好醉,忍不住一住就住了两个星期。在我所有住过的HOSTEL里,就属ANNABELL、巴属喀什米尔,吉尔吉特省各地的小旅馆、TREE OF LIFE(土耳其伊斯坦堡)、REGAL INTERN
ET INN(巴基斯坦LAHORE)和SULTAN HOSTEL(埃及开罗)这几段时光最快乐。
我在TREE OF LIFE也遇过一个台湾女生,不过她显然是不知道TREE OF LIFE是一间非常日本人宿的日本人宿,所以住一个晚上就搬走了。但是我後来在SULTAN HOSTEL遇到的LILING就不一样了,她真的是个狠角色。
我到现在还是不知道LILING中文的正确写法。认识她也是有点巧合。我本来不是住SULTAN,而是住在VENICE(那是一栋在市场里的破旧大楼,容纳着几家开罗最廉价的HOSTEL,住一晚都不到一美金)。後来有一天在一个因缘既会下,认识了住在SULTAN的LILING。SULTAN也变成我旅行生涯住过最久的HOSTEL,前前後後加起来住超过一个月。不过比起像LILING那种根本就是在那定居的人,我也只能算短期房客。SULTAN很旧很破,但是很奇怪,就是越是这种地方,大家感觉愈温馨。後来LILING比我早二个星
期回台湾了,回台湾後偶尔还会收到她转寄来的文章或笑话,却再也没有见过面了。
危险?
有一天,我突然惊觉一件事,就是其实我是个很不爱惜生命的人。
不只是不在乎别人的生命,我也不怎麽爱惜自己的生命。虽然我是个很怕痛的人,但是每次想到做某件事可能会危及性命时,我却没有害怕的感觉。我不知道这种个性我是在哪时候养成的,但是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样了。虽然我还没有想过自杀这种事,但是说不定其实我是个厌世的人也说不定。
但是说起来我也和很多矫情的伪左派小文青一样,嘴巴上说连死都不怕了,却还是有满多害怕的事,也还是汲汲营营於名利。虽然有些话听到别人说,自己都会觉得肉麻做作得可以了,但是自己讲起来时却觉得自己真情流露,感人肺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情结是不是也是种病啊?
从希腊到土耳其,从土耳其到伊朗,从伊朗到巴基斯坦,从巴基斯坦到阿富汗,每次在离开一个国家之前,总会有人和我说:「那里和我们这里不一样,那里很危险,外国人到那里,一定会被抢的。」尤其是在喀布尔时,说道要去坎达哈,大家都一直阻止我,除了说有一些外国人在那一带被杀害,沿途常有塔立班军队和美军交火,甚至还有人语带威胁:「那里的人,喜欢男人,甚於女人!」
很多女生,每次一讲到这个问题时,老是都会说,你们男生比较方便啊,我们女生比较危险。其实我并不这麽觉得。女生比起男生,多了也只是个被强暴的风险,但是旅行中的危险何其多,和所有旅行中的危险比起来,女生遇到危险的机会其实不比男生多多少。尤其女生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都比男生还容易得到其他人帮助,而且因为女生天生细心,也比较容易趋吉避凶。
旅人会遇到的危险很多,最常听到的,当然就是人祸。被杀、被抢、被偷、被骗、被强暴、被绑架、金光党、仙人跳、车匪路霸、叛军和政府军、真警察和假警察、小偷、扒手、和数也数不清的骗子。这些年,听了太多这样的传闻了。
在伊朗时,有次搭夜车,半夜半梦半醒时,突然感觉有人在拉我的手臂,觉得我的手好像握着什麽温温软软的东西,突然惊醒,才发现,我邻座的伊朗人,居然拉着我的手在自慰!
在巴基斯坦时,和同行的日本旅人近也说到此事,他笑了一笑,和我说,那算什麽,我还差点被基佬强暴过呢!他说,他在德里里,想去看一座清真寺,在清真寺门口,有个自称是巴基斯坦人的人,和他说,要进清真寺之前,你一定要淋浴净身。
「那怎麽办?我住的地方离这里很远耶!」近也问。
「你运气很好,我家正好在这附近,你可以来我家洗澡。」巴基斯坦人说。
於是近也就到巴基斯坦人家洗澡。洗到一半,浴室门突然打开了。是的,那个巴基斯坦人,全身光溜溜地挤进浴室来了。他从後面抱着他的腰,抚摸他的下体,想要强暴他。他拼命挣扎,巴基斯坦人没办法,只好自己用手对着他自慰,把白色的液体喷得他身上到处都是。
当然,听到这里,我也是差点把头笑掉了。在旅行中,被基佬性骚扰太多了,尤其是在回教国家和东南亚。不过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真的差点(只算是差点吗?)被强暴。
当然,女生被强暴的事,那就更多了,基於各种理由,不予置评。性犯罪在世界各地都是严重的社会问题,不过在回教国家格外严重。虽然要是被捉到,那罪刑一定比西方国家还要重非常多,通常会被叛死刑,但是因为回教社会对性的压抑,严格控制性行为,加上娶妻需要负担庞大的聘礼与婚礼费用,让回教国家的男性普遍都有晚婚、性生活不协调,心理不均衡的问题。在回教国家旅行的女性,几乎没有听过不曾被性骚扰的,强暴、下药事件也是偶尔会发生的,而男性被性骚扰也是不少。
除了性犯罪,另一个严重,而且肯定是最常发生的麻烦,就是各式各样的骗术。除了根本是日常锁事的不当请款(二倍、五倍、十倍、一百倍、无限多倍,在印尼的棉兰,曾经有个脚踏车夫,十分钟不到的路程,向我要求相当於三百五十块美金的车费,这种人千万别怕麻烦,勇敢地和他们用力地吵)、常见的睡眠强盗系(睡眠药、睡眠烟雾等等)、串通诈财系(假装友好,邀你一起去餐厅吃饭、结帐时发现是天文数字)、假面超人系(假扮各种身份来诈财,包括警察、秘密警察、特别秘密警察、绝对秘密警察、观光客、好心的路人、卖门票或车票的人、收票的人、和尚
、女人、旅馆人员、导游)、仙人跳系(美女、帅哥;辣妹、壮汉)、刮刮乐系(我有个生意,需要你的帮忙,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酬劳不多,大约三千块美金而已...)、健康保险系(下药让你生某种怪病,热心的餐厅或旅馆老板带你去医院,住院三天,医药费一千美金。通常下药前会先确定你有旅行平安险,因为他们开出来的医药费,绝对超乎你愿意支付的范围。)、吸血虫系(热心的当地人,自愿免费当你的向导,结果一路上联合商家敲诈你。)、新型态创意系(比如说,痒痒粉。在拥挤的公车或街道上,有人在你背後洒了一些黄色的药粉,让你感觉刺痛、奇痒
无比,你吓得手足无措,刚好有个热心的路人,给你一瓶水,你赶紧把背包和外套脱下来用水清洗你的背部,弄了好久,终於好了些,回神一看,咦?你脱下来的背包和外套,怎麽都不见了?)
这些诈财的技俩真的是层出不穷,骗徒们总是能想出各种新的手段来行骗,很多经验老道的旅人,也偶尔会着了这些骗徒的道。避免中计最好的方法,就是少和别人打交道,尤其是非法之徒,只是,总是把自己封闭住,又好像有点不像是旅行了。
我已经很久没在街上买大麻了,倒不是因为不抽,而是因为很久以前,有次不好的经验,让我至今对和毒贩交易有些恐惧。
在印尼巴里岛的库打(Kuta),有天晚上回旅馆前,突然觉得好闷,好想抽大麻。便在酒吧外,找了一个毒贩,花了五块美金,买了一小包大麻,大概有十到二十公克,品质不错,心想真是赚到了。回旅馆,把它们卷成烟,抽了一根,放了几根在口袋里,又再出门回酒吧喝酒。那个毒贩看到我,便带着一个很高的壮汉,两人一把捉着我的手臂,说,「我们是警察,我们怀疑你持有毒品。」
我一时愣住了,竟任由他们从我的口袋中搜出那几根大麻烟。他们说要带我去警局,我呆了一下,被他们牵了几步路。虽然一时真的被吓到了,因为印尼这个回教国家,光是持有毒品就要坐上好几年牢的。我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绝对不能任由事情这样发展。
「等一下,你们说,你们是警察,那警徽呢?而且我记得警察局不是这个方向。」我大声抗议。
显然是被我踩到痛脚了,比较矮的那个指一指前面的一条暗巷,说:「我们的警车停在那里,到那里,我们就会给你看我们的警徽。」
「我不要和你们走,除非你们能证明你们是警察!」我开始要挣脱他们。
他们发现周围的人已经注意到这里了,便试着要我安静,还拿出那几只大麻烟,说,我们也不是想要为难你,但是你已经犯了我们国家的法律,我们必需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听他这麽说,我心里暗自喝采,看来最差的情况也不过就是付钱了事。
我整个人好像突然都清醒了,说:「什麽大麻?你说这些吗?这些烟现在是在你手上,而不是在我手上,我想这些烟是你的吧!」说完,便向旁边两个路过的阿多仔壮汉求救,说这些人是强盗,要绑架我。
西方人果然比我们东方人有正义感,而且也许同是观光客,也比较容易相信其他观光客的话。虽然那两个印尼人,其中一个也算是身材壮硕,但是比起阿多斗那种天生的肌肉棒子,还是小了一号,那两个正义使者,大喊一声,「喂,混蛋,快放开他!」我感觉情况已经完全倒向我这一边了。
印尼人看势不可为,狠狠地说,「好啊,你很聪明嘛,你真的很聪明嘛,咱们走着瞧!」然後就往巷子的暗处消失而去,我连忙向正义使者们道谢。
不过当时的那种紧张感,真的让我心有余悸。後来我赶紧回旅馆把剩下的大麻全部冲到马桶里,连夜搬离了库打,再也没有回到那一带过了。那两个人绝对不是警察,因为我後来才想起来,那个比较高壮的人,不正是我从机场来市区时,载我的那个计程车司机吗?他当时还一直涛涛不绝,要载我去嫖妓,我怎麽一时紧张,居然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所以,自从那次,我便不在街头买大麻了,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卖你大麻的人,是什麽样的人,之後还会有什麽样的风险。我後来在伊朗遇过一个日本人,他也说,他在马拉威时,向旅馆老板买大麻,也被旅馆老板出卖,叫警察来捉他,最後也是花了一笔钱消灾。
当然啦,既然出门旅行嘛,大家多少都会想和当地人交朋友,不过老实说,除非是在观光客非常少、到处都是乡巴佬的地方,不然在路上没事会来主动和你搭讪的人,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坏人。尤其是在中国大陆、菲律宾、越南、印尼、印度、尼泊尔、土耳其、埃及这些地方要特别小心。其中,越南、印度和埃及被誉为世界三大诈财国,这三兄弟中,越南是骗徒最多;印度是花招最为古怪、恶劣;埃及和越南差不多,而且视敲诈外国人为理所当然,格外令人厌恶。
另外一个常见的灾难,就是被偷和被抢。以前我总觉得,会被偷、被扒的人,真是菜鸟,被抢就算了,毕竟那真的比较难预防,而小偷和扒手,这些只要你防范得宜,怎麽可能会让人有可趁之机呢?尤其在布鲁塞尔时,曾经当场让我捉到一个扒手,更让我对此深信不已,直到有一天,我自己也被偷了,我才知道,要防小人,真的太难了。
被偷的原因,是因为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我睡觉时,习惯将钱包压在床或枕头底下。其实,你睡觉时,真的很难防小偷,尤其是睡宿舍型的房间时(千万别和我说什麽睡觉时钱包还绑在身上那种傻话,你不可能连续好几个月每天都把那包东西绑在身上睡觉,太难受了,而且那也不见得防得了小偷)。我想过,小偷至少有一个下手的机会,就是我半夜或早上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因为半梦半醒之间,常常会忘了把钱包带在身上。在那个地方住了好几天了,每个室友我都认识,相处也都很愉快,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被偷了,我真的都太相信其他的旅行同伴了。而且这小偷真
的很聪明,一叠钞票,他没有全拿,只拿中间的几张,所以你要是不数,根本不会发现,等到你发现时,都已经太晚了。
旅行久了,人都会失去戒心,一些小小的疏忽,也可能造成重大的损失。後来和几个朋友聊起此事,才发现几乎所有长期旅行的人,都有那麽一、二次被偷、被抢、或被扒的经验。毕竟人不是机器,不可能永远保持一样的戒心。所以在事前就要考虑到这种种的危险,多使用提款卡和旅行支票、少用现金,而且要重要的东西要分散放置。
其实人祸的事真的太多了,自己发生过的,听说过的,怎麽说也说不完,人世间就是这样,总会有些人是藉着伤害别人而活的,人吃人,狗咬狗,真的发生了,也没什麽好意外的,谁叫你不选择好好在家看Discovery?前阵才听说一个女生被轮暴的事,人类的社会就是这麽悲哀,不管你是不是在旅行,不用太过害怕,也不能有太多期待,尽量把自己能保护自己的事做好就对了。
不过,要是说到杀身之祸、血光之灾,我想也许比起人祸,你更应该担心的是天灾。上高山,下海滨;走沙漠,睡深山,这些旅行活动,多少都潜在着一些危险。
在非洲的甘比亚,首都班竹(Banjul)附近有座鳄鱼池。和亚历夫二个人一起去,在门口买了票,进入一片丛林,中央有一座水池。水池上浮了一层浮萍,里面真的游了好几只鳄鱼。旁边有一群小学生在校外教学,四周也有不少人在走动,但水池的四周,却没有任何栅栏或铁丝网把人和鳄鱼隔开。水池的岸边有好多只像是在晒太阳的鳄鱼,但却只是张大嘴巴,眼睛也不贬一下,动也不动地趴在那里。和亚历夫两个观察许久,发现应该是假的。
「这些非洲人又来了,用假的鳄鱼来招揽生意,吸引观光客,果然是黑人作风。」
所以我们也不以为意,继续走近水池,想多拍一些池中鳄鱼的照片。
突然「喝」地一声,我脚边那只,十几分钟动也不动、应该是鳄鱼玩偶的东西,突然向我扑来,差点一口咬到我的左脚。
有句话,说「吓得屁滚尿流」真的完全可以用来形容我们两人当时的丑态。我们吓得大叫逃跑,才赫然发现,那些环绕在我们四周,动也不动的假鳄鱼,原来每一只都是真的!而且这些鳄鱼刚才十几分钟动都不动,一看到我们开始逃跑时,竟然每一只都开始追杀我们。更可怕的是,原本没注意到的草丛里,竟然也藏了几只鳄鱼,突然从半路冲出来追我们,一时间真的有吓得腿软的感觉。
总算是冲到门口卖票的地方了,我们生气地质问,你们这里到处都是鳄鱼,怎麽都没有什麽保护游客的措施啊!要是有人被鳄鱼咬了怎麽办!
他指指地上一块小小、破旧的告示牌,上面写着:「请勿碰触鳄鱼。」说,这就是我们的防护措施啊。
虽然我们常有些刻版印象,认为非洲到处都是战乱,治安很差,去那里一定会被杀、被抢。不过除了正在交战的国家外,在非洲旅行的危险,常常不在人的身上,而是在自然界。最危险的就是疾病,在非洲住久的人,得过一、二次疟疾也是正常的事。除此之外,像是严热的沙漠、莽原地带,脱水中暑也是要注意的事。而又因为太多未开发地区,及人为的防护不足,被野生动物攻击更不是不可能的。
第一次真的那麽深刻的体会到,人类相对於大自然的渺小,与大自然相抟时的无力,是在喀拉崑仑公路(Karakoran
Highway)上的巴土拉(Batura)。那是个美丽的小聚落,从一户人家走到另一户,至少也要走个十几二十分钟,房子沿着公路的两边分布,公路顺着河谷而建筑,两边都是四季积雪的高山,河谷间种植了很多杏树,和一些野生的灌木和荆棘,偶尔可以看到有人在牧羊。我和浩子两人住在一家旅馆,房间也是平房式的西亚土砖瓦房,房间外是旅馆的院子,种了很多杏树和苹果树,再走出去,就是雪水流成的溪谷,对岸则是冰蚀过、陡峭的高山。旅馆的另一边,则是喀拉崑仑公路,公路的另一边,是一片长满灌木的草原,更远处则又是一座高山,叫作巴土拉山。我们听说,巴ꐊg拉山的另一面,有另一条河谷,在那里,可以看到一条美丽的冰河。沿着公路往北走,可以找到一个缺口,由那可以绕到巴土拉山的另一侧,然後在巴土拉山的另一侧再往南走,大概走个五、六个小时,可以找到另一个缺口,由那可以走回公路,到另一个小聚落,巴数(Passu),再由那找车回巴土拉。虽然巴基斯坦政府规定入山一定要带向导,不过这段路听起来一点都不难,於是我们和旅馆的人打听了一下路线,再自己画了一张简单的地图,一人带着一瓶水,穿着T恤和短裤便出发了。早上八点半出发,预估走八、九个小时,下午四、五点可以回旅馆。
不过,情况却不是如此乐观。山的那一侧,没有人家,只有绵延无尽的高山与河谷,任凭我们怎麽走,都找不到任何山的缺口,可以走回公路,我们又累又渴,水早就喝完了,总算在我们就快要乾渴而死之前,竟然让我们发现一座小池塘,顾不得乾不乾净,先跳下池塘一边游泳一边喝水,把瓶子装得满满的再上路,後来沿路发现好几处泉水,除了饿得要死以外,至少没有立即渴死的危险。下午六点了,天色已经暗了,我们终於碰到一户牧羊人家。我们向他们问路,他们说前面只有山,没有路可以走回巴数,但我们不相信,我们不想在那待一晚,而且觉得,既然有一户人
家住在这,表示我们已经接近有人的聚落了,就想,再走一下,等真的没办法,再回来。
我永远记得,在我们执意要再往前走时,牧羊人家的小女孩,在我们背後大喊地那几声:「Don’t go! It’s dangerous!」,我不记得她到底重覆了几次,不过那天晚上,当我们露宿在灌木丛旁时,那个声音一直在我脑中回响。
我们真的踢到铁板了。在黑夜里,走过悬崖、越过山脊,攀过险坡,真的是把我们意志力发挥到极限,终於,在赤手爬过一段峭壁,还是看不到任何灯光後,我们放弃了,入夜後,不管往前走,往後走,都太危险了。在月光下,我们在一处空旷的缓坡上,找了一丛灌木,再用石头挖了一块凹陷的地方,把背包里,任何片状的东西拿出来,包括讲义夹、杂志、笔记本、通讯录通通拿出来,再想办法用这些东西,把身体覆盖住。
虽然是夏天,山上的夜晚,却寒冷刺骨,而我们只是穿着T恤、短裤、盖着一件薄外套和一些纸。从我们栖身的缓坡,可以看到山下河谷的对岸,有一条美丽的冰河,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巴土拉冰川。在月光下,反射出迷人的光芒,在黑暗中,好像一条无止尽、银色的缎带。天空中,有在黑暗中特别明亮的月亮,和数不清的星星。要不是冷得全身发抖、饿得开始想吐,我说不定会觉得那是个浪漫美丽的夜晚。
从那美得惑人的冰川,不断吹来的,是凛冽的冷风。当然,积雪的山顶,吹来的强风,更是冰寒入骨,最糟的是,到了半夜,竟然下起雨来。我和浩子终於放弃最後一点衿持,开始双臂相拥,双腿交错来取暖。我们要一直说话、唱歌来保持清醒,说一些明天该怎麽走、要是活着回去要做什麽事、甚至开始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或是在交待遗言。那个晚上,浩子讲了一段话,至今仍被列为我人生十大好话之一:「我们千万不能死,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人还要把他的屍体拖回去,那太辛苦了。最惨的是,要是我们两个就这样抱在一起死了,之後发现的人,会以为我们是对小情
侣,因为得不到社会的认同,特地从台湾跑来这里殒情,说不定经过媒体的报导,还会成为同志圈的经典爱情故事,成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男男版,同志圈还会发动大游行来纪念我们,我没有办法忍受死後还要忍受这样的耻辱。」
那个晚上真是漫长,觉得好像过了好久,却只过了十五分钟。其实我还是偷偷睡了一、两次,尤其是下雨的那阵子,我的意志力根本就要崩溃了,幸好我的外套是GORTEX的,不会进水,至少上半身都还是乾的,让我还不至於完全失温。
天亮时,我终於体会以前读哪个古人的一篇文章,他说小时候家里穷,冬天没棉被,只好一家人抱在一起睡觉,每次看到天亮,都会松一口气:「又可以多活一天了。」
外套上都结了一层霜了,赶紧叫浩子帮我照张像,我们不禁大笑,因为我们真的撑过来了!我们决定往回走,走来时,花了十一个多小时,早上六点开始往回走,应该可以在天黑前回到旅馆。先走回昨天那户牧羊人家,沿路不禁捏把冷汗,昨晚在夜里走,都不知道我们当时走在多危险的地方,白天时看到脚下就是断崖,攀的坡是这麽陡峭,实在是佩服自己昨晚盲目的勇气。
看到那户牧羊人家,厚着脸皮,问他们能不能给我们一杯热茶。他们热情地为我们烧材火取暖,煮羊奶茶给我们喝、又给了我们几片又硬又冷的面包。在火炉旁,我忍不住一直发抖,直到把那杯热呼呼的羊奶茶喝下肚,才有种眼泪要喷出来的感觉。
那天走回旅馆时,已经晚上快七点了,脚底已经破得一踏糊涂了。旅馆的人和我们说,他们昨天发动了村子里的人,上山找我们,直到下雨以後,想我们大概是没救了,要是今天我们再没回来,他们就要去报警了。我们和他们说,我们在深山里遇到一户牧羊户,他们先是不信,说那个地方不可能有人居住。直到年纪很大的老板听到,才说:「那里很久以前真的有户牧羊人家,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牧羊,没想到他们现在居然还在。如果你们真的碰到他们,那麽你们的确走得非常远了。」
那两天,在那似乎永无止尽的群山绵延中,我终於知道,人和自然相比,有多麽渺小。大自然的力量,真的不是我们人类可以去对抗的。我们常常把自己的生命想像得很巨大,其实我们的生与死,相较於永恒的大自然,轻如鸿毛,微如蝼蚁。
不过虽然说到独自旅行,常常都会有些危言耸听的言论出现。只是老实说 我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没有大家说的危险,当然每隔一阵子还是有谁又在哪死掉了,又在哪被强暴了,又在哪被抢了之类的,不过人嘛,活着本来随时都会有风险,在家看discovery都有可能被倒下的天花板压死,何况是出门在外呢?在国外旅行时,旅人遇袭的事听得太多了,但是其实都还比不上在台湾看社会新闻时看到的多。
所以我觉得,就一些个案来宣扬危险主义,只是自己吓自己罢了,没有什麽实际上的意义:没有人是不会死的, 不管那个人是在台湾,还是国外,或是火星,没有一个地方是不会死人的。
只是今天死的不是我们罢了,改天要是死的是我们时,我们也不用太小题大作啦!时候到了罢了,烂命一条不值什麽钱的。
大麻
回国的前几天,在MSN上遇到谬文聪,和他说,我星期五晚上就会回台北了,於是相约下星期一要把朋友全部找来聚会,地点是一家学生时代大伙常去的酒吧。
临走前,他突然问我,到时要不要带一些大麻或摇头丸去啊?他说他那里有很多好货。我一时有点错愕,完全没有料到他会这样问我。
他是我在台大的同学,雄中毕业的,明年退伍後,等着要进台大经研所。简单地说,他是那种喜欢假装坏学生,但其实根本就比谁都还放不下的人。之前我们几个朋友一起去大陆玩时,他还特地趁车子进戈壁滩之前打手机向台湾的女朋友报告,说穿了,也不过是想炫耀罢了。他是那种到嘉裕关时,会花钱租古代将军盔甲照像的人;他是那种在北京故宫,会租皇帝龙袍和假扮清朝格格的大陆妹合照的人;他是那种在敦煌会去骑骆驼的人;他是那种在内蒙乡间的早餐店吃早餐时,会拿出糖包和湿纸巾的人;他是那种在大陆坐大巴时,会想要买二个座位,以免和大陆人邻座的
人;他也是我唯一知道,会在大便前滴除臭剂,在水面形成一层薄膜,抑制臭味分子的人。他是我的好朋友,我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会放弃一切的边缘人,说穿了,就是装忧郁,假颓癈的文青吧(虽然,他也曾经用同样的话形容过我)。
这次出国之前,他还塞了二张明信片给我,要我帮他从国外寄回台湾。仔细一看,应该是要寄给女朋友的,明信片的正面是希腊爱琴海的黑白照片,他则在背面用一些诡异冷僻的英文难字写着一些文青风格的情话。虽然不知道这麽做是不是真的能传达什麽异国的浪漫,而且其实老实说,我觉得这种行为真是太可笑了,不过至少这都还符合我对他的认识与印象。但是,这一次就有点让我意外了,真的有必要为了标新立异而吸毒吗?
上个星期,我在达哈比,才和一起浮潜的朋友过了几天充满哈吸吸和啤酒的日子。每天晚上都抽到快爬不上楼了。抽这个东西,真的是件很酷的事吗?
国中时,有个同学,有次神秘兮兮地拿了一个自己用保特瓶改造的怪东西向我现宝,他说,这是用来吸安非他命的,还仔细和我解说它的原理,一副「我已经是大人了唷」的表情。
每次在家里抽水烟管时,我常会想起这件往事。唉,比起我这套亲自从埃及搬回台湾、整只用不锈钢打造的水烟斗,那个破破烂烂的保特瓶,简直有如小学生的美劳作品。人啊,还真的不成熟点不行啊。
大麻、或是由大麻精炼的「哈吸吸」(HASHISH,在台湾好像有人叫它麻膏或麻药),是旅人圈里一件大家都在做,却不会对外声张的事。连很多平常不抽烟的人,都会说,我只抽大麻,不抽香菸。
真正要抽大麻,常常是有点麻烦的事。如果你是真的在大麻的产地买,常常买来的是一大包连树枝、看起来像茶叶的东西。要用盘子,或更专业一点,用一个像砚台似的东西,自己反覆地用重力、摩擦力、离心力等各种方法来去除仔和细枝。然後再用卷烟纸卷起来抽。在非产地买,虽然比较贵,但是为减小运输风险,通常都已经去过仔了,直接抽就可以。只是要注意的是,品质好的大麻,是不能抽纯的,通常都是把香菸里菸草弹出来,再和大麻叶混合後,塞回香烟里抽。
而哈吸吸呢,虽然有些一开始就已经乾燥过,变成粉状,不过通常买来时还是黑色的膏状物,要用火柴或打火机先将它稍微烧乾,再卷进香菸与菸丝里一起抽。
在卷入大麻叶或哈吸吸後,香菸抽起来就和原本的完全不一样了。有经验的人一闻或一看就知道你抽的是什麽东西。掺过大麻的菸抽起来,有种烧稻草的味道,哈吸吸更浓,甚至有中药味。菸在烧时,整只烟的烟纸都会泛出深咖啡色,和一般香烟只有靠近菸头的部份变黑不一样。
除了在一些欧洲国家外,大麻都是违法的,随着地区的不同,以十公克的哈吸吸为例,行情从台币一、二百块,到四、五千块都有。所以在欧亚横跨路上的旅人,真的有些人偷偷地在作运毒的生意。想想,从阿富汗带一公斤的哈吸吸,成本不到五百块美金,过了边境到了伊朗的马夏德,坐夜车一大早到德黑兰,再坐当天下午的直达车,四十几个小时就到了伊斯坦堡,再坐火车到希腊雅典,那里多的是从西欧或北欧来,口袋里装满欧元,想在希腊找个小岛,天天开性爱派对的年轻人,你手上那一公斤又黑又黏,最高品质、派对圣品的哈吸吸,可以轻松地以欧洲私栽大麻的
行情价,一公克八到九块欧元,大约十美金的价格卖出,一公斤便可以卖到一万美金以上,一个星期内,你便可以轻松地有二十倍以上的获利!而整趟的车钱不超过一百美金。甚至你也不需要运到希腊这个欧盟区内,我相信在土耳其爱琴海岸的几个渡假城市,就可以卖到这个价钱。
至於风险如何?我会说,以一个观光客的身份,如果你小心一点,被捉到的机会很小,只是,被捉到的风险绝对是大到你承担不起的,如果你真的想做,我会建议另一条赚头可能没那麽大,但是相对安全的路线|从柬埔寨运到泰国卖。
我第一次到柬埔寨时,那时柬埔寨真是一个无法无天的国家,官员贪渎,警察腐败、人民年平均收入竟然只有五十美元!在粒逻有一家一个英国佬开的酒吧,酒吧里有个仓库放满了大麻。在酒吧里抽,不但是公开的,而且是免费招待的,想抽多少就抽多少,反倒是卷烟纸用完时,还要花钱买,很诡异吧?
抽大麻,和抽菸最大的不同点,在於分享的文化。不管是哪一国人,不管是在哪抽,都不会是独自一个人蹲在角落猛抽,而是与四周左右的人,一个人传一个人地抽。如果看过电影「海滩」,应该就能体会大麻的这种分享文化在旅人文化中占了多重要的角色。在巴基斯坦的拉合尔,参加回教苏菲教派的聚会,也会发现类似的共享文化。而也就是因为如此,习惯於旅人社交方式的人,几乎很难不抽过大麻。
大麻的用法,也是千变万化。除了用烟斗抽、用烟纸卷、用香菸纸管、混香菸抽、混烟丝抽外。在粒逻,有名的比萨店,「快乐比萨(Happy Pizza)」,在打电话叫外送时,只要说:「快乐比萨,快乐加量(Happy Pizza, extra Happy)」,就会收到添加大麻的比萨。印度的瓦那那西(Bannarasi),有一种特产,也叫瓦那那西(Banna Lassi),也就是大麻(印度语,Banna)口味的奶昔(Lassi),只是这些用吃或用喝的大麻料理,除了噱头外,倒不如直接点火抽来得有感觉。
除了大麻和大麻制品外,当然也是有少数旅人在玩一些真正的毒品,但是毕竟是极少数。主要的原因,说起来有点可笑:因为除了大麻以外,其他的毒品类都太贵了,而且大麻相较缓慢的药效,也比较适合一般的聚会使用,同时喝酒也比较没有危险。使用摇头丸或E之类的毒品,大部份都是属於定居型的旅人。
在旅行中认识的石峻和凯利,在台湾学中文、教英文时,有一天晚上,他们找我到他们家喝酒,到了他们家,几乎清一色都是外国人。
其中有几个外国人,长得不怎麽称头,沦落到台湾来教英文,想必在自己的国家也不会有什麽搞头,却每个人都带着一个年轻漂亮的台湾女朋友。小妹妹们穿得很辣,却没有一个人真的能用英语交谈,阿多仔们的中文当然也是乏善可陈,实在不知道他们平常除了性以外,还有什麽沟通的方法,不过无论如何,男的对女的也是玩玩罢了,女的要的也只是「哇!你的男朋友是外国人耶,好厉害哦」的虚荣,和加入外国人社交圈的新鲜感,在这个是非不分的世界,尤其是我们这个崇洋媚外的台客社会,这种事也没什麽值得大惊小怪的。
不过有件事我实在不能接受,喝没多久,大家什麽药都拿出来了。我有点迟疑,问他们,在台湾用这种东西,如果是在家就算了,还拿去参加Rave
Party,难道都不怕被警察抓吗?他们谈笑地说着台湾是多麽没有法制啊、警察多麽没用啊,看到外国人就不敢抓啊,让其实在心里偷偷很爱国的我,差点就和他们吵起来(那些小女生们不知是没听懂还是崇洋过头了,居然也任由这些在我们台湾非法打工,捞台币,玩台妹,还把我们台湾人当阿呆的阿多仔,在我们台湾的土地上讥笑我们台湾人)。後来话不投机,先行告辞,从此再也没有参加过他们的聚会。嗯,怎麽都没有台湾人组成义和团,来扶清灭洋啊?
说了这麽多,其实回到台湾後,已经没有买鸦片或「哈吸吸」的门路了,而我也不打算去买,一方面觉得不值得花那个钱,一方面也觉得当这种事融入我日常生活後,也许就会让自己失去控制,真的染上毒瘾了。还是让它成为旅行情调的一部份就够了。
其实我回台湾後,连烟都很少抽了。
我的宗教经验
上班时,同事转寄了一张照片给我,标题是伊拉克妇女的驾照。
只见驾照(其实不是驾照,应该是类似护照之类的东西)上的照片,是一个连脸都用布遮住,宛如幽灵般的人型。照片上的服装,与其说是伊拉克,反而比较像阿富汗,因为这种蓝色大袍,在阿富汗有如全国妇女的制服(也许说不定在塔利班时代真的是制服也说不定)。有次在赫拉特逛到一个像是菜市场的地方,满街都是穿这种蓝色覆面大袍的妇女在走来走去,幸好还是日正当中,不然真是像是在拍鬼片一样。要是小孩走丢了,真不知道他该怎麽认出他的妈妈。
真正的回教妇女,是连脸都要蒙住的(用一种网状、由里面看得到外面,但是由外面却看不到里面的布)。所以证件就很麻烦,因为不能有脸部的照片。在伊朗时,碰过一个外国女生,因为办任何证件,都不能用露出头发的大头照,索性就带支签字笔,到了办证件的地方,问办事员要遮到什麽地步,然後开始用签字笔来帮自己加头巾、加大袍,直到办事员满意为止。
宗教的事真的很难理解吧?昨天晚上,突然想起一件好笑的事。大二的暑假,实在太无聊了,有天在学校运动时,看到学校居然有人成立了「印心禅学社」,当时妙天法师都已经被抓去关了,学校里居然还有一群人默默地信仰着,於是抱着好奇的心理,跑去参加他们的暑训(同一时间,我也参加了橄榄球队的暑训)。
每周二、三次的打坐禅修,还分小组交换今日禅修的心得。现在想起来,会觉得学生时代的社团活动真是幼稚。这种没有钱赚,又辛苦的事,为什麽还有那麽多人(包括我自己)那麽热衷呢?去多读点书,可以拿个好成绩,多学点知识,又有助於未来;去打工,既有钱赚,增加工作经验,又可以交到不同生活圈的朋友。为什麽总会有一些人(还是包括我自己),参加社团活动就算了,还要当社团干部,做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呢?唉,也许每个年龄,都有那个年龄的歧途吧。
总而言之,後来,我不仅参加了印心禅学社,又参加了其他禅学社和统一教的活动。其中尤其是统一教的活动最为诡异,他们都会以一些看不懂的的名目,把你骗去他们的聚会,行迳有如伟新直销公司一样,然後要你捐一点钱,再给你一张表格,每次你去他们教会据点时,他们都会让你看录影带,内容就是有关什麽神啊,生命的原理啊有的没的,每看完一卷,就会给你盖一个章,然後还会有专人来和你讨论刚才录影带的内容,藉机向你传授教义。整个过程,充满现代新宗教的感觉,教主是个韩国人,自称是上帝的第二个儿子,也就是耶苏的弟弟,但是和洪秀全的关系,
就不得而知了。
妈妈的娘家,都是信一贯道的,也许是因为从小就在这种宗教气息中长大,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了(因为我从小就是个叛逆的小孩)。而且我还不只是不相信神,我还会作各种挑战自己和宗教的事。
所谓的挑战自己,就是我会常常让我自己处身於宗教的场合中,试着让宗教来感染我,然後再一次否定宗教,再一次在心中嘲笑那些神的信徒(别再说了,我知道这种行迳很幼稚)。
在大二时,有次在社团办公室清理书柜时,发现一本很久以前遗留下来的档案夹,是一个名叫「台大心灵研究社」的社团档案。里面有社员通讯录、社团宗旨、活动资料、研究成果、全世界超自然研究团体的名单(台湾:飞碟研究协会、台大心灵研究社)。其中研究成果和活动资料最为有趣,里面有篇文章,是一个社员以生长在地球的外星人的角度,来描写人类社会,其他的还有关於学习念力的方法、超自然现像的监定等等,活动资料则是当年社团还存在时,所办的活动资料和活动传单,在活动传单里,有一段我到现在想到还会忍不住发笑:「心灵开发小组。时间:每
周三晚上九点;地点:xx教室一楼,醉月湖旁的楼梯间;活动内容:活动内容为不可告人者,请亲自出席了解」。我把整个档案拿回家研究了一整晚,隔天便效法洪秀全,自创了「巴拉波罗教」,自称教主叭拉达达二世,自己发明了一些诡异的教义,随意地策封我的同学为左右护法、首席大弟子、十二金刚,还作了网页,认真地传教传了好一阵子。
我知道这种行为很不可取,但是我却还满沈迷於这种冲突与矛盾的气氛,并且从中得到许多无厘头式的笑料。在那段荒唐的青春岁月里,各种宗教活动,几乎成了我打发时间不可或缺的心灵寄托。几乎可以说,当年只要是在台湾存在的各种宗教,我多少都接触过。不过其中,仍然有一块有如禁地的角落,我还未曾触及。
高二时,成绩很差,一直都是班上倒数前三名,又常常因为跷课太多而有被退学的危险,老师和同学们都觉得我是那种颓癈、没有出息的人,有次有个同学问我,你这样的人,长大以後,到底想做什麽啊?
我偏着头想一下,说:「我想到中东,参加巴勒斯坦解放组织的游击队。」
我不否认,这的确是受到漫画「城市猎人」的影响。不过我一向对回教有些憧憬。也许是因为我从小就是个对事情无法专心执着的人,所以对回教徒那种「极端激烈」、「对信仰忠贞」、「勇於牺牲」的种种刻板印象,让我有些羡慕,因为这些人找到了一些值得为之奉献生命的东西,而我仍然没有。
我试着回想,我和回教最初的接触。也许是从那次搭火车从曼谷到槟城,车子到达泰马边境那一刻开始吧?不,在那之前,在西安的回民区时才是吧?总之,我并不能肯定当时所接触的那些气氛能不能算是回教,第一次真正让我有「原来这就是回教国家啊」的感觉,是在孟加拉,我到达卡时是个星期四晚上,外面整夜都在用扩音器播放哇哇拉拉的怪声,有时好像在祈祷什麽,有时又好像在呼唤什麽,有时又好像在诉说什麽,总之,那是我第一次这麽深刻地体会到伊斯兰的狂热。
我在土耳其时,遇到一个巴西人,刚从孔亚(Konya)来的,我久闻那是苏菲教派的大本山,赶紧问他,那里感觉如何?他说,和土耳其其他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孔亚是个很宗教的地方,到处都可以看到女人们围着头巾,感觉很伊斯兰。我迟疑了一下,笑着说:「你还能看得到围着头巾的女人?嗯,那样的话,肯定不能叫作很『伊斯兰』。」
在巴基斯坦的一间日本旅人系的旅馆,有一个小小的爱心图书馆,放着前人捐献的书,瞄了一眼,看到一本书名很有趣的书:「看不到女人的国家」,虽然还不知道它在讲的是哪个国家,但是我马上会心一笑,这个肯定是在讲回教国家,而且应该不出孟加拉、巴基斯坦、阿富汗这几个国家。打开来一看,果然是在讲巴基斯坦。
其实,第二次再来巴基斯坦,虽然和之前也不过相隔三年,却常有令人意外的发现。现在的巴基斯坦,已经不再是看不到女人的国家了,尤其是在靠近印度边境的拉合尔,更常见印度教的女性身影,连头巾也没围就这样自在地走在路上,真是有点难以与之前的印象互相应证。
我告诉那位巴西的朋友,「真正能够称为很伊斯兰的国家,在你到那的第一天,你只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却说不出奇怪的地方,大概要等到第三天以後,你才会突然惊觉:该死!在这个国家这麽多天,怎麽连一个女人都没看到过?」
不过,一样是以回教法立国,而且还被小布希称为邪恶轴心国的伊朗,却反而常常可以看到女性的身影(伊朗是不流行遮脸的,习惯是穿黑色的大袍,但是大都市的年轻女性,有很多改穿有腰身的短大衣和长裤,头发用丝巾包住,再戴上墨镜,手上也戴上白色的丝质手套,就算是走在巴黎的街头,你也只会以为她是个打扮时麾的贵妇人),在职场上也不乏女性,甚至在伊斯法罕(Esfahan),大家几乎都有被年轻女生搭讪过的经验(当然其中也有诈骗集团的成员),实在很难将其与从西方媒体得来的印象相互结合。在雅兹(Yadz)旅馆的留言本上,看了一个日本人写了ꐊ@段,如何追求伊朗妹的文章,号称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九。嗯,的确,感觉在伊朗,只要你是外国人,就算是黄种人的我们,都满吃得开的,这个感觉就有点像之前在非洲时,人家一看我们皮肤比他们白(想比他们黑,也真的不容易),就叫我们白人,女生就会自己黏上来一样,我想在台湾或日本的阿多仔应该很能体会这种感觉。伊朗人,是道道地地的白种人,虽然比不上黎巴嫩,但是在阿拉伯世界也算是有名的美女国了。
这种感觉,对很多男生来说,的确很诱人,不过在那个文章底下,另一个日本人又补充了一段:「之前有个日本观光客,在这里搞大了一个伊朗女生的肚子,结果被警察抓,经过法院宣判:伊朗女生,死刑;私生子,死刑;日本观光客,十又四分之一年徒刑。」(别问我为什麽男生就不用被判死刑,因为这就是回教法。)
之前在Discovery看了一集有关巴基斯坦女权的报导,里面讲到,在巴基斯坦民间流行一种私刑,就是对女生泼洒硫酸。原因有很多,从妻子、丈夫外遇的对象、家族间的仇恨,到求婚被拒。在节目中采访了当地的女权运动者,她说,这种私刑会出现,很大的原因是因为泼硫酸,也一直是国家法律的刑罚方式之一,所以人们根本不觉得用这种方式对女生处以私刑,是太过残酷的。
回教法律有些地方真的做得太过火了,所以在阿富汗的塔利班被推翻後,现在全世界可以说没有一个国家实行的是完全的回教法。之前和一个回教徒在辩论回教法里面很多过於激烈的规定,他激动地和我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持家庭伦理与社会道德。
「谋杀通奸者无罪」、「女人不得露出身体,不能单独出门」就算了,但是有必要到小女孩一出生就要割去一部份的阴蒂吗?在古代的阿拉伯,人们在沙漠中生活,毫无法律可言,道德沦丧,为了重建社会秩序,也许是建立一些比较严格的道德标准来约束人们是有其道理的。但是做到这种程度,人生还有什麽快乐可言?看看可兰经,里面尽是一些烈火啊,天罚的,如果神真的无所不能,祂为什麽还需要用这种事物来控制人们?
所以我说啊,回教徒,其实根本是绝大多数的宗教,都对死後的世界抱着太多幻想,以为藉这今生的痛苦,就能换得来生的享乐,总是不脱「神的旨意」、「神的奖励与惩罚」、「为善有赏,为恶有罚」等等缺乏逻辑的概念。要是神真的无所不能,祂为什麽不能让大家都照着祂的意思去做?为什麽还要设计一堆无谓的游戏规则?搞得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又凭什麽相信,我们人类自称的善,又真的是能讨神欢心的事吗(或是,无所不能的神,为什麽需要人还讨祂欢心?祂真的想要,哪需要你们人类来进贡?)?所谓的善、恶,都是我们自己决定的,凭什麽相信,做这
些事就能得到神的奖赏?历史上,多少人都是以神之名在做坏事的?更重要的一点,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也只有一个最伟大的神,为什麽祂会需要藉着一些口沫横飞的传教士来说服人们相信?而且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宗教的任何一个神,是受到全世界人类的相信的,凭什麽能够说,哪一个宗教一定是真理?
在CNN看过一则很可笑的新闻。以色列为了对付巴解的恐怖份子,准备训练一批「警猪」。猪的嗅觉灵敏,不输警犬,虽然在犹太教的信仰里,猪也不是什麽好东西,甚至以色列一直都还有着「禁猪令」,不过为了对付回教的恐怖份子,当局还是打算开放饲养警猪,用来巡逻约旦河的屯垦区。因为猪对回教徒是非常危险的,要是不小心碰到了猪,就会失去阿拉所赏赐的,在天堂享受三十个处女服务的特权(关於这点,我在可兰经上没有找到,尚未证实)。
不过话说回来,人在看自己的宗教时,都会觉得真是有道理极了;看别人的宗教,就会觉得既荒谬又滑稽。其实虽然大家都把回教徒想像得好像很执着於宗教,其实真正一天祷告五次、遵守所有回教戒律的回教徒,并不会太多。基本上,那些我们所认知的回教生活,对绝大数人,只是一种理想,除了在斋戒月以外,很多人还是过着和我们异教徒无异的生活,当然,喝酒的人是少了点,但是总会有些人偶尔破戒,不管是酒、毒、性都是一样,很多人也是想到时才祷告,也从来不上清真寺。其实说穿了,就和世界各地都一样,有钱人就是有本事玩,真的专规矩的人,都是玩
不起的平民百姓。我遇过一个比利时人,他和我说,他曾经在伊朗的马夏德得到一个超级大富豪的招待,参加性爱摇头派对。我在埃及认识一个小开,抽大麻、喝酒就算了,还假藉帮忙的名义,在自己家开的旅馆把马子,因为旅馆在自助旅行者圈子还小有名气,所以至今号称炮友遍及世界各地(包括台湾!),他还和我说,他的亲戚朋友多的是在做同样勾当的,他年纪还小,不过已经超过二十人斩了。
如果你参加过回教苏非教派的聚会,你从小对回教的印象一定会完全被颠覆。苏非教派,虽然比不上逊尼和什叶派,在回教的世界却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发源於土耳其,主要流行在阿富汗、巴基斯坦、埃及等地。苏非教派不只是独特,根本就是回教一股异常诡异的分枝。苏非教派的大本山在土耳其的孔也(KONYA),在土耳其,旋舞的舞者一席白纱,随着音乐不断旋转,每段音乐与舞蹈,都有不同的意义,有的代表对神的赞颂,有的代表生命的产生,有的则代表死亡与解脱。据说白纱在旋转时看起来就像锥型的墓碑,这正代表苏非舞蹈与生命、死亡间的重要关系,舞섊郅P音乐,正是沈思生命与赞颂阿拉的一种方式。很诡异吧?听起来很像武侠小说里的邪教才会有的情节吧?
在埃及,感觉就欢乐多了,舞者也不穿白纱,反而是穿着颜色鲜明亮眼的长袍,乐器也各多样,感觉有日本祭典的热闹气氛。但是,到了巴基斯坦,情况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第一次在巴基斯坦体会到苏非,是在一场庆典上。那是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大庆典,是巴基斯坦最大的苏非庆典。为了庆祝伟大的预言者的生日,从四面八方而来的信徒,聚集在预言者安眠的清真寺四周,疯狂打鼓、跳舞、抽哈吸吸。我们一群十来个外国观光客,在那里有如鹤立鸡群,太多人想和我们说话,想碰我们一下,想拉我们一起去跳舞。不管我们走到哪里,就会让原本就已经很拥挤的空间,变成爆满。人们不停地敲鼓,不停地有如发狂一般抖动自己的身体,有如台湾庙会里的乩童,大家都疯了。
虽然是一场大灾难,但是还是有些有趣的地方。比如说,在清真寺後面,有一区像台湾早期庙会那样,夜市和儿童乐园的综合体。里面有用汽车马达拉动的小摩天轮,有永远抽不中奖的抽奖游戏,还有一大堆小吃摊贩。最有趣的,是居然还有牛肉场的表演。
舞台的品味,和台湾的野台歌仔戏差不多,只是上面站着三个穿着非常曝露的年轻女郎,随着音乐骚首弄姿。我第一眼看到时,实在不敢致信,在这个扶殖出塔立班政权的巴基斯坦,居然会在这麽神圣的回教庆典里,摆出这种完全对抗回教教义的牛肉场!旁边的人看到我一脸惊讶,便和我说:「他们不是女的,也不是男的,他们是人妖。」
呃,因为不是男的,也不是女的,所以不管怎麽穿,怎麽表演,都不违反可兰经的教导?钻法律漏洞,果然是世界人类的天性啊!
巴基斯坦人真的很有趣。在深夜时,清真寺旁,有一个会场,聚集了很多人在听大师们讲道。苏非教派的讲道也很特别,是由一排长胡子的老人家,用一种唱山歌似的口吻,在讲故事、在传达教义。我们一行人,一进会场,便吸引全场的目光,连原本在唱山歌的老人都好奇地一直盯着我们。之前一个自告奋勇要帮我们带路的年轻人,便跑到会场舞台,向中间那个老人把麦克风借来,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後来我才知道,他演说的内容,是在说今年的庆典,从全球四面八方而来的信徒,有从美国来的,有从英国来的、有从日本来的、有从中国台湾来的(咦?这个人,该不
是在指我吧?)、有从斯洛法克来的,八方而来的信徒,今晚和大家一起在这歌颂阿拉的伟大云云。然後当场有个人捐了一笔钱,请台上的老人唱了一首欢迎歌之类的山歌来祝福我们。
要说那个晚上算是场灾难片,那麽之後在拉合尔的星期五清真寺的苏非舞蹈,就是一场RAVE
PARTY了。九点钟,全部的人挤到清真寺前的中庭,围着三个鼓手,一边听着苏非鼓,一边摇头摆手,口里念念有辞,偶尔还会有默契地一起喊个口号之类的,当然,还是一样人手一根哈吸吸。如果他们看到你没在抽哈吸吸,还会塞给你一根,要你也一起抽。其实因为太多人挤在那麽狭窄的地方抽哈吸吸了,根本只要呼吸那里的空气,就已经会摇头晃脑了。可兰经要信徒不可以使用对身体有害的毒品,但是对这些人来说,哈吸吸是帮助与阿拉沟通的工具,不只无害,反而有益呢。
跳的舞感觉很业余,每人人手一支哈吸吸,狂野的鼓声,推来挤去的疯狂听众,怎麽看都像是一场玩得太过火的毕业舞会,或是哪个摇滚天王的告别演唱会,只是差在除了我们这群观光客外,清一色全都是男性,不然我真的差点忘了自己正在一个回教国家,参加回教的宗教仪式。我後来有感而发,和同行的朋友说,「要不是来之前我就知道他们是回教徒,我还真的会以为他们是某种崇拜E.T.的新宗教。」
虽然说了那麽多怎麽听都不像是在称赞的评论,其实我是很喜欢回教的。第一次看到伊朗伊斯法罕的伊曼.何梅涅清真寺,我不禁感动地在心里偷偷说:「好吧,虽然在欧洲也看了不少美丽的教堂,不过还是伊斯兰的美感获胜」。不论是用色大胆,具有惊人美感的伊朗风格,重式平衡与雄伟的鄂图曼风格,方正俐落的阿拉伯风格,有印度色彩的南亚风格,有现代感的东南亚风格,三进三出的古中国风格,甚至像泥巴怪兽的非洲风格,都常常让人为之惊艳。在这文化背景丰富的伊斯兰世界里,人们因为强烈而共同的信仰而有所联结,感受之间的相同与相异,让人印象深刻
,甚至着迷。
伊斯兰的教义中,「喜舍」是一个很重要的概念,因此,回教的人民们,虽然常常不见得富有,却极为好客、慷慨,尤其是在观光客稀少的地方,常常会受到当地人热情的招待。到人家家里作客真是件有趣的事,好吃的家庭料理(阿拉伯人招待客人的其中一种料理,是用香料和各种肉类炖煮出一大盘米饭,不管客人有多少人,都会煮得像是要给几十个吃的一样大盘,有点像新疆的手抓饭),饭後喝茶聊天,陪小朋友们玩,可爱的小朋友和你秀他在学校作的美劳作品,朗诵他的英文课本,真的很天真可爱。这时候就会让你觉得,所有为了维持家庭伦理与社会秩序的努力,
真的没有白费。
回教人民的热情,虽然让人倍觉温暖,但也有令人受不了的地方。比如说,他们对自己的宗教太过於有信心,而且觉得他们有向你这个异教徒传教的义务,不管走到哪里,只要你说你不是回教徒(除非你想找人吵架或听他们用怪腔怪调的英文一直碎碎念,否则宁可说自己是基督教徒或佛教徒,也不要说自己是无神信仰),总是喋喋不休地想向你宣传伊斯兰的教义。
有次在约旦安曼的胡笙国王清真寺,有个大胡子(八成是逊尼派的)跑来和我搭讪。刚好那时我在读可兰经,有些不懂的地方,然後他就淘淘不绝地一直东拉西扯,什麽天堂地狱,什麽上帝恩赐,还要我和他一起作祈祷。其实我对回教祈祷的程序也是满有兴趣的,只是他教我的方式,比较像是在教他自己的儿子|完全没有考虑到,我是一个完全不会讲阿拉伯语的外国人,那些念经似的祷告文,在我听起来只是重覆地哇啦哇啦。勉强作完二次祈祷,他还和清真寺里的大家宣布,这里有个新的穆斯林诞生了,名字叫作「穆罕默德」(天啊,连我的教名都帮我取好了)。然後
大家还一直跑来和我恭喜,当然不免又「阿拉胡阿克巴(最伟大的阿拉)」云云一阵,真是让人尴尬。最好笑的是,後来我说我有事要走了,他还塞了二约币给我(大约是台币一百元),说是入教礼物。
约旦的胡笙国王清真寺真的是个狂热的地方,每次去,都会有一些大胡子来和我传教。但是因为在约旦时,常受当地人招待,所以也不好意思给他们难看。
到了埃及就不一样了。走在开罗的伊斯兰区,长久以来累积的厌倦好像随时要爆发了。混乱、拥挤、肮脏,无礼又千方百计想从观光客身上捞钱的埃及人,真是让人觉得好想拿把机关枪把这些土人啪啪啪的全部杀光光。坐在市中心的肯德基,默默地吃我的鸡腿堡,有个年轻人跑来和我一起坐,然後没聊几句,就开始讲到宗教,我不想掩饰地说,我没有宗教。他好像看到火星人一样满脸得不可思议。
「你不会认为,这世界上没有神吧?」
「唔,是啊,我就是不相信神的存在。我也不相信鬼,我也不相信任何超自然力量,我甚至觉得,相信那些东西的人,都是笨蛋,笨得要死。」
我转身把餐盘拿去放,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有天堂,有地狱,那就让那些笨蛋上天堂,让我下地狱吧,我才不怕。
二00三年九月十四日 伊朗马夏德
潜入成功!哇哈哈哈!走出马夏德的圣寺(Holy Shrine)时,我兴奋地快要跳起来了!自从之前在希拉兹时,潜入Mausoleum of Shah-e Cheragh被宗教警察捉到後,我就一直在想该如何潜入马夏德的圣寺。之前听了好几个日本人都失败,其实本来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真的被我混进去了!
早在快一个月前,当我知道会再回伊朗,还会路过马夏德以後,我就开始筹画这场阴谋,我先是花了一些时间在清真寺观察回教徒的一举一动,如何进门、如何祷告、如何出门等等,再开始留胡子、背可兰经、仔细挑选阿富汗风格的衣服、帽子,毕竟马夏德是伊朗最重要的回教圣地,要混进去肯定不是那麽容易。
终於到了圣寺门口了,我假扮阿富汗人,守门的宗教警察问我一个问题,我当然听不懂,只是比比手势,作几个祈祷的动作,阿拉呼阿克巴云云一番,竟然就这麽轻易地混进来了,还在大得离谱的圣寺里迷了好久的路,都没有人注意到,哇哈哈哈!出门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拿出相机,请门口的警察叔叔帮我拍张照片留念,赞!
吟游诗人
我大学时,很爱玩。有个癖好,就是喜欢到处参加社团。性质从玩乐、学术、政治、运动、才艺、科学、宗教、服务都有,也都曾经热衷一阵子。不过要说有什麽遗憾嘛,大概就是从来没有玩过音乐。
大一的暑假,有阵子常跑PUB。看到舞台上乐团的演奏,觉得很酷,便想要效法。当时附中校友会有个同学,是某知名乐团的鼓手,我便问他,想要练打鼓,练到能上台,大概要多久啊?他说,勤劳一点,大概一、两年就会有所成绩,三年左右就能上得了台。
我这麽懒的人,怎麽可能为一件事勤劳这麽久?况且三年後我不都已经大四了吗?那时还在玩乐团未免太逊了点,所以我就一直没再去妄想这件事。
不过,当个像「男子汉富兰西斯科」一样的吟游诗人一直都是我心中的小梦想。所以我旅行时,身上常常会带些会发出声音的东西,可以作一些即兴式的演奏。在迦纳花了一百块台币不到,买了一把可爱的琴,整只琴用的都是天然的材料:木条、椰子壳、贝壳、牛皮、棉线。
当地人和我说这个叫作GOUGE,但是在法语区,又有人和我说这个叫作KOLA,总之,就是一把形状像吉他,小小的、简单的乐器。一路上我带着它,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也成了和新朋友聊天的话题。
在伊朗大不里兹(TABRIZ)的车站等车,要等很久,天气又热,於是到了厕所换上非洲服装,回到候车厅,拿起我的GOUGE开始弹琴给大家听。
在这个乡巴佬国家的乡巴佬城市,这个举动果然造成轰动。不过过没多久,警察就来了,把我带到警察局,要我换上正常的服装,不要再奇装异服,在公共场合做些怪事了。什麽嘛,我也是出於一片好心耶!
不过非洲音乐的确是怪了点,在非洲看过几次黑人在围着营火的地方,打鼓、唱歌、跳舞,还发出泰山的声音,感觉真的超诡异的,好像随时都要推出一个麻疯病患施巫毒一样。在多哥的洛梅,旅馆外有个地方整条街都被封起来,里面一大堆黑人在听些诡异的音乐,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个老头子的照片在狂欢,跳舞,当然,也发出泰山的声音。每次经过时都被黑人拉进去摇两下屁股才能脱身,当时还以为是什麽後现代宗教的集会,後来才知道,那天其实是那个老头子的丧礼。在塞内加尔的达卡尔开餐厅的严佬说:「这些黑人唯一的本事就是唱歌跳舞,不管在哪,只要音
乐一来,每个人的屁股马上就跟着扭起来。」
在开罗时,旅馆住了一个奈及利亚来的妇人。她在开罗的教堂工作,是个基督徒,也是个有标准黑人个性的人。所谓的黑人个性,就是自卑却表现得自傲,好面子,容易冲动,有被害妄想症。有一天我回旅馆时,土耳其来的基佬鬼鬼祟祟地和我说:「你刚不在,错过了好戏。那个奈及利亚女人刚才在房间里施展黑魔法(SHE WAS PLAYING BLACK MAGIC!),我们大家都听到了。」我看看手表,今天星期四。笑着和他解释,她不是在施展黑魔法,她每个星期四晚上都会在房间里一边唱黑人圣歌、一边摇铃鼓、然後不断地大喊:「OH!
JESUS!」(当然,也会发出泰山的声音),上个星期我们在厨房听到时,依旺还笑说,她刚不会是和男朋友在里面作什麽好玩的事吧?
其实在开罗住SULTAN
HOTEL的那段时光还满有趣的,有好多有趣的朋友在那里。有个德国妈妈,一天到晚在宣传什麽正能量、负能量的事(说的内容几乎和我当年自创的巴拉波罗教一模一样),要我们大家吃素,因为肉类和动物制品里都有负能量。她到处宣传,甚至在埃及的街头演说。她和我说,有次她在亚历山大港的路边向一个在吃汉堡的埃及人传达不能吃动物的理论,那个人不听,几分钟後就遭到数百只鸽子的攻击,可见得连鸽子们都知道吃肉是不对的。她不断地写书,但却没人要帮她出版,为此,她还色诱一个自称在开罗大学当教授的埃及人,希望藉着他的关系,让她能到开罗大学开课똊サ职ォ穸膳铳q,再出书,由埃及开始,向全世界推展正能量革命。我因为常在厨房里煮饭走不开,她就老是在我耳边一直重覆她的理论、和她曾经显示过的神蹟。
在我要从开罗飞回台北的那天早上,我和室友,乔,在厨房喝着我最後一次煮的热柠檬。她又来了,又开始说今天早上有好几十只鸽子从窗户飞来听她说话。我心想最後一天了,我不想再留忍受你这些胡扯了,便试着挑战她:「你说你不吃任何动物制品,那麽你穿不穿羊毛衣?你就不用任何皮制品吗?你说圣经有叫人吃素,那耶稣自己吃不吃素?」
没想到我这麽一起义,才十九岁年轻气盛的乔,竟然也跟着疯狂地吐她的槽。她被讲到无话可说了,便开始把上帝搬出来了,说她是受到来自天上的声音的指引,一定不会错的。结果刚好奈及利亚妇人也起床要来作早餐,听到她这麽说,便加入战局,说她不可以随便曲解圣经,还一直说:「JESUS IS THE ONLY WAY!」说着说着,便开始扭屁股、唱圣歌了(当然,依然发出泰山的声音)。
我知道那首歌,在阿姆斯特丹时,住的HOSTEL其实是间教堂,复活节时,有个庆祝活动,我和亚历夫便假装是基督教徒去参加,藉此混了一顿免费的晚餐。当时那些阿多仔就一直在唱那首歌。现在在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听到这种人在这种场合又唱起这首歌,真的有点时空错乱的感觉。
说得太远了。还是再回来说说音乐的事好了。中东的音乐水准不低,除了土耳其(有我最爱的Tarkan!)外,黎巴嫩和埃及的音乐都很不错,不过听来听去都没有什麽新意,都是「HABIBI SONGS」(HABIBI在阿拉伯语是爱人的意思,因为不管哪首歌,唱来唱去我都只听得懂这个字,所以我都叫它HABIBI SONGS)。我最喜欢的其实是印度音乐。
虽然我和印度结的仇很大,但是至今我都还想再去印度一次,主要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看了太多印度电影了。最早接触到印度的流行文化,是在马来西亚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觉得很可笑。老套的剧情、虚假的场景、俗气的音乐、永不间断的假音和夸张的舞蹈,天啊,他们自以为还活在种姓制度的时代吗?
而开始爱上印度的音乐和电影,是从在尼泊尔开始。不知道为什麽,这些俗得要命的东西,到了南亚的天空下,就变美丽浪漫起来了。虽然,的确,在MTV和电影里看到的美好世界,你在真实的印度里是绝对找不到的(以前有个伊朗人居然和我说,印度是个先进国家,我差点没笑死,不管是说人民的水准、城市的整洁、基础建设的完备、经济的富裕,伊朗比起印度,不知先进几十倍了,却居然有伊朗人被那些电影骗了,以为印度比自己的国家好。)
大家都知道,美国有个好莱坞,孟买有个泊莱坞(BOLLYWOOD - BOMBAY’S
HOLLYWOOD)。也许印度的社会就是这麽虚假。不过如果你真的认真地看这些印度电影和音乐,你会逐渐发现潜藏在其中神秘与浪漫是如此扣人心弦,充满欢愉的舞蹈,让我想起敦煌莫高窟里,佛教壁画中的「飞仙﹂。他们的音乐与电影,其实已经深深地与印度数千年的文化结合在一起了。也许只有在这些虚假不真实的电影和音乐中,你才能在这个贫穷肮脏丑陋的国家中,找到一丝丝古文明的美丽遗蹟吧。以前看过一本书,说,印度就像是座被高墙围着的美丽花园,大家都慕名而来,却都只看冰冷丑陋的高墙。
我至今没遇过几个看到花园的人,不过我真的相信里面一定有座宛如仙境的花园,所以我一直都想再去,亲眼看看那座花园。
在回教里,其实是不能有音乐的。但是在今天的阿富汗,印度音乐已经成了娱乐活动不可或缺的一部份了。几乎每个比较大一点的餐厅都有台大电视和VCD,随时都在播放着印度的电影或VCD。也许是因为语系和文化的不同,阿拉伯世界文化的主流,黎巴嫩和埃及,过了伊朗就开始吃不开了,到了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就是印度流行文化的世界。伊朗的电影还不错,但音乐就真的不行了(因为回教其实是不允许音乐的)。看过巴基斯坦拍的MTV,令人不禁怀疑,这种东西你们也好意思拿出来卖钱,难道不构成诈欺吗?这个地方的人生活也真是够苦闷的,住在喀布尔
的餐厅兼旅馆(阿富汗流行的住宿是一种像中国古代客栈一般的场所)里,每天晚上十点多以後,服务生会放一些限制级的影片:素人自拍的片子,内容是女学生的毕业舞会、或家庭的结婚舞会、或是餐厅的舞娘跳舞(真的是纯跳舞哦!)。在片中,会有些女生露出脸,而且没载头巾,偶尔还会露出手臂和大腿。我想,对很多年轻的男性而言,除此以外,再也没有机会能够知道「年轻女人」到底是长得什麽样吧!
嫖妓的旅人
高中时,有件轰动一时的娱乐新闻。影星休格兰在美国嫖妓被补。
当时还不知道这个家伙是谁,不过後来看过几部他主演的电影,还真的是让人无法把他在电影中的形象和「嫖妓」这种丑事联想在一起。不过随着年龄增长,偶然想起此事,开始有些不同的看法。这个改变的过程,就像很小的时候,小朋友们总会把「上厕所、大便」或「男生爱女生、女生爱男生」这种事当成是件不洁、羞耻的事,於是看到老师或是喜欢的女生也要大便,总会有种幻灭的感觉。其实,一个不大便的人,才是怪人吧?
如果说,在旅人的世界里,有件事是和抽大麻一样普遍却又隐讳的事,大概就是「性」吧。
在开罗的旅馆里,有许多日本旅人捐赠的杂志和书本。杂志中当然少不了许许多美女的清凉写真。但是这些美女照往往不是被人撕掉,就是根本整本被人偷走。这种好像只会出现在军教片里的情节,在这个纵慾的旅人世界里,竟然也是这麽普遍。
几个月、一两年的旅行,其实大部份的人在这穷困潦倒的旅行世界里,是一点艳遇都没有。女生还容易,真的受不了时,随便去勾引几个就好。男性就很可怜了,要长期过着有如修道士般的禁慾生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说不需要性是骗人的。
土耳其的特拉布农(Trabzon)是个黑海畔的山城。也是俄罗斯、高加索国家进入土耳其的门户。虽然住在一家便宜的旅馆,但是却仍然可以从窗户和外面的阳台看到黑海,不知道为什麽,在我小时候,第一次知道黑海这个地方,就特别向往。或许是「黑」与「海」都是我所爱的事物。第一次看到黑海,是在往特拉布农的巴士上,清晨醒来,看到窗外已经是一片汪洋了。从爱琴海而来,第一眼就知道为什麽黑海之所以被称为黑海:的确,比起爱琴海那种浓得不真实的蓝,黑海的确是黑得可以了。夏天的黑海岸依然凉爽多雨,天气比起爱琴海,更是阴沈许多。在特拉布农ꄊA等着伊朗签证,无事可做,每天坐在阳台上泡茶,一边看着时而晴朗、时而阴霾、时而骤雨、黄昏时海鸟成群、夜晚时港口灯光灿烂,多变万千的黑海,一边写旅行笔记,偶尔抬头看看海面、港口和楼下的街道发呆。有一天晚上,看着楼下路上的行人忙碌地来往,突然想通了一件事:街道对面一楼的咖啡厅,根本就是应召站嘛!二楼应该是赌场,三、四楼应该是「LOVE
HOTEL」。不久,二楼一个在等车进乔治亚的日本人上阳台来抽烟。我兴奋地和他诉说我的大发现。他往楼下看了看,微笑地点点头,说:「我想是吧,老实说,今天我才刚在俄罗斯市场嫖了一个俄罗斯妹,一个小时四十美金,我还作了二次。」
嫖妓是太多男性旅人拥有的经验,当天晚上,我在笔记本写了这麽一段:「在TRABZON第三天,三天来除了等伊朗签证外,几乎什麽事也没做。大部份的时间,就是坐在阳台上,看着港口、远方的海、和对面的店家。巷子正面,一楼是间其实是应召站的CAFÉ,二楼是间其实是赌场的沙龙,三、四楼是间其实是LOVE
HOTEL的旅馆。因为处於斜坡的高处,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处,门口的保镖迎客送客、小姐和客人的进出、打牌的方式、窗户的缝隙,一览无遗。其实嫖妓有点像吸大麻,是件在旅人间普遍的事情。虽然不像大麻那样十之八九,但是在男性的旅人中,少说也有个十之五六。当然啦,他们绝对不会在女人面前承认,这种事永远只存在於喝酒喝到凌晨三、四点时的MEN’S
TALK。是啊,不管是亚洲人、欧洲人还是美加纽澳都是一样。说没嫖过,只是因为和你不够熟、或是酒喝得不够多吧?不管是在自己国家中有多麽好的背景、外表和谈吐多麽斯文、看起来多麽道貌岸然,总是有些在东南亚、土耳其、印度、中南美洲嫖妓的经验。这就像大麻一样,其实大家心知肚明,不能言语,只能意会。」
嫖妓,是件可耻的事吗?其实我并不是这麽觉得,与其说它是件可耻的事,还不如说,它是件会让你形象受损的事。可以与之比拟的事,大概就像「我是个同性恋」、「女生在结婚时不是处女」、「我爸爸是在菜市场卖内裤的」、「我们家是靠我老婆养家」之类的。其实事情的本身并没有什麽对与错,只是这个社会上有些自以为是社会菁英的道德法西斯,希望藉由推动、建立一些社会伦理与价值,来证实自己情操上优於他人罢了(当然,所谓的伦理与价值观,是基於他们自己的立场、利益与价值观。)。而我,我才不吃这一套勒!
不过嘛,话虽然是这麽说,当你问旅人们,你嫖过吗?如果你是女生的话,百分之九十的人会和你说:「当然嘛没有!我最讨厌这种事了」。但是我和我熟识的旅人聊起此事,却发现很少有人没有嫖过。没嫖过的人,所持的理由大多是;「怕危险!」、「没有管道」、「做爱为什麽要花钱」之类的,以道德观点来谈论此事的人,我还没遇过。
不过嫖妓其实是件很独特与感伤的旅行经验。
说到嫖妓,当然不能不说到柬埔寨了。你有在金边嫖过妓吗?
柬埔寨是个令人感伤的地方。
在波布政权时代,为了实行极端的共产主义,处死了数以百万的人民。数字的本身也许不足以让你体会其中的恐怖,在金边有个博物馆,最初在法国殖民时代,是一间学校,到了赤柬时代,成了监狱,光是从这间监狱被送出去处死的人,就有二万人以上。监狱中包括了地牢和拷问室等等。现在改为博物馆後,馆方将当年由此被处死的犯人的档案照片排列挂在墙上,让你可以仔细看看每一张哀伤的脸孔。你可以想像,如果我们身在那个时代,那麽我们的照片,就会如他们一样悬挂在此,任人凭吊。处死的方式,是将犯人蒙上眼睛,用卡车送到郊外预先挖好的洞口,让犯人
排成一列,由一个人用木棒一棒打破犯人的後脑,犯人跌进洞里,底下有另一个人负责排列屍体,以节省空间。在金边郊外的一个处刑所,现在盖了一座塔,专门用来收藏由此挖掘出来的骨骸。当时看到堆积如山的头骨,我还怀疑是假的,用手摸了一下,指尖便沾到一股令人作恶的屍臭。在博物馆中,有一块看板写着当时监狱中的安全规定,总共有十条(翻译成英文):
1. YOU MUST ANSWER ACCORDINGLY TO MY QUESTION – DON’T TURN THEM AWAY.
2. DON’T TRY TO HIDE THE FACTS BY MAKING PRETEXTSTHIS AND THAT. YOU ARE STRICTLY PROHIBITED TO CONTEST ME.
3. DON’T BE A FOOL FOR YOU ARE A CHAP WHO DARE TO THWART THE REVOLUTION.
4. YOU MUST IMMEDIATELY ANSWER MY QUESTION WITHOUT WASTING TIMETO REFLECT.
5. DON’T TELL ME EITHER ABOUT YOUR IMMORALITIES OR THE ESSENCE OF THE REVOLUTION.
6. WHILE GETTING LASHES OR ELECTRIFICATION YOU MUST NOT CRY AT ALL.
7. DO NOTHING, SIT STILL AND WAIT FOR MY ORDERS. IF THERE IS NO ORDER, KEEP QUIET. WHEN I ASK YOU TO DO SOMETHING, YOU MUST DO IT RIGHT AWAY WITHOUT PROTESTING.
8. DON’T MAKE PRETEXTS ABOUT KAMPUCHEA KROM IN ORDER TO HIDE YOUR JAW OF TRAITOR.
9. IF YOU DON’T FOLLOW ALL THE ABOVE RULES, YOU SHALL GET MANY LASHES OF ELETRIC WIRE.
10. IF YOU DISOBEY ANY POINT OF MY REGULATIONS YOU SHALL GET EITHER TEN LASHES OR FIVE SHOCKS OF ELECTRIC DISCHARGE.
想想真令人毛骨矗然。为什麽我们人类要如此伤害彼此呢?在经历过这段恐怖岁月的柬埔寨,有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与传说。
其中最匪夷所思的,大概就是在早期的柬埔寨,观光客可以花钱在监狱或耙场玩「猎人游戏」。由监狱提供人犯,观光客当刽子手,享受杀人的快感,可以自己选择武器,从小刀、步枪到手榴弹(不是在玩恶灵古堡哦,是杀会惨叫、会流血、和你一样是母亲怀胎十月、家乡可能还在初恋情人在痴痴盼他早归的真人哦!不知道他们的亲人知道自己的儿子、父亲、丈夫是被一个游手好闲的观光客,在一场类似试胆大会的游戏中,顺手处决时,心里会有什麽感觉)。九九年时,在柬埔寨几乎每个观光客都听说过这个传说,但却没遇过有人真的找到门路。可信度如何?虽然听起
来很扯,不过我也曾经花了十块美金,向一个柬埔寨国家警察买了整套的警服和警徽,他甚至是当街把他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我,剩一条内裤、拿了钱就走。所以在柬埔寨好像真的是什麽事都可能发生,不难想像在更早的几年,塞给典狱长一点钱,自愿帮忙处决犯人这种事的存在。当年的柬埔寨,真的是近乎无政府,就如我之前提过的,在酒吧里,大麻是免费的、想要招妓、买毒品、买黑枪,找警察准没错(为什麽这麽说?因为我从警察那里,买过好几次),对於在台湾长大的我来说,有种错乱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人间地狱(对当地人来说,可能是人间地狱,对某些观光客来说,可能有如天国),卖春,一项总是残酷的工作,就变得更为残酷了。在金边市区,有很多泰式按摩,外表看起来阴暗狭小,走进大门,才发现别有洞天,首先进入的,往往都是一间空旷的房间,一边摆了几张沙发,另一边则是一座像阶梯般的橱窗。嫖客走进房间後,一声不响,大摇大摆地坐到沙发上,老鸨见有客人来了,便摇铃要小姐们到橱窗里坐好。一般大约四、五十个,规模大的可以超过百人以上。小姐们,应该说女孩子们,各种类型的都有,唯一的共通点,大概就是年纪都很小。一个深
谙此道新加坡大叔和我说,在柬埔寨的妓女,大约从十一、二岁就开始卖,第一次因为是处女,行情大约是三百美金,但是花了三百美金,你可以要她陪你三、四天,等於就是性奴隶了。之後便属於高级的妓女,大约到了十七、十八岁,开始属於比较平价的妓女,但是主要还是接外国的客人。到了十九、二十岁以後,就慢慢失去身价,开始变成以服务当地男性为主的公娼型妓女,到廿五、廿六以後,如果还没嫁人或存够钱自己开店,一辈子就要当流莺,而且是最低贱的那种,因为既然有那麽多「幼齿」的,根本不会有人想要嫖这麽老的。
一个小时三到五美金,包一天廿到廿五美金。按摩和上床都是同样的价钱,对她们来说,和男人上床比起花力气按摩还要轻松呢。坐在沙发上的嫖客们,挺着猪脑肠肥的大肚子,高谈阔论地谈论今晚要选什麽样的小姐啊、那个几号的小姐看起来好像我高中时暗恋的学妹啊,几号的小姐我上次上过,服务真不好。老鸨见嫖客们只顾着自己聊自己的,没有要选小姐的意思,深怕白白错失了生意,对着小姐们大喊几声,小姐们便一个个走下阶梯,或着才艺表演啊,或着对着嫖客作一些性暗式的动作啊,但是听说其实她们之间都会有些默契,会尽量让最缺钱的姐妹接到生意,所
以总会有些看起来意态躝跚,而有些就会坐到嫖客的大腿上,用零碎的英文或日文或中文,在他们的耳边说些「哥哥,我想打炮。」、「我们到房间里插屁股嘛」之类的低俗的挑情话语。
服务也有好也有坏。入伍之前,找了几个朋友,到柬埔寨寻找一些「人生的答案」。基本上,他们的条件都不错,不是在台湾交不到女朋友的那种,但是有的是感情受挫,有的二十几岁还是处男。那真是一次饶富低级趣味的旅行,白天睡到快中午,到高级的餐厅吃些进补的料理,下午一边在房间里看电视,一边谈论昨晚的战绩,偶尔玩朴克牌赌钱,到了傍晚,一起吃完晚餐,就包计程车到越南村去选小姐,然後又是一个「思考人生的答案」的夜晚。我并没有和他们一起到越南村。一方面是我觉得不值得花那个钱,二方面是在台湾还有等我回家的女朋友,我独自搬到不方
便带小姐,但是比较便宜的旅馆,纯粹享受旅行的感觉。不过根据他们的感想,服务真好,有「结婚」的感觉,不过麻烦的也是,她们总是希望你能把她们娶回台湾。
金边的越南村和市区里的泰式按摩又不一样了。是个聚满卖春妇的地方。越南妹比起高棉妹,皮肤更白,更接近我们东亚人种,自然美女也更多。一但进去後,便很难脱得了身,数以百计的三七仔和流莺在拉客,就某方面,会有在逛夜市或年货大街的感觉。
不过真的到越南,可就很难发现这种地方。卖春在共产主义国家里,是绝对不合法的。在胡志明市,卖春的型式就比较偏向流莺的形式。经由计程车司机的介绍,他会载你到某个看起来和普通小餐馆没有两样的地方,店前摆了几张椅子和桌子,可以让人在那喝饮料。司机和老板娘意会一下,点瓶可乐,开始坐在门外和司机聊天。大约十几分钟後,你就会发现附近开始有一些摩托车绕着你们的位置在打转,而且每台机车都有个共同点,後座一定载了一个年轻女子,司机就会和你说:「可以开始选小姐了」。如果你希望有多一点选择,星期六、日的晚上最好,因为这些流莺
,大多是平常在工厂当女工,只有在周末时才出来打工赚外快。到了周末,爸爸或妈妈载着女儿、哥哥载着妹妹、先生载着老婆,来回各地寻找卖淫的机会。
在这个世界上,这种假藉酒吧、吃茶店、咖啡厅的形式在经营的应召站,还真是不少。在欧洲,就无需如此,在窗口骚首弄姿,打开窗户,谈妥价码,拉上窗帘,进门交易,简单利落。所以欧洲的性产业比起东南亚,更是发达。各式人种,各种体型、年龄,只要你有钱,什麽样的女人你都买得到。在阿姆斯特丹这个道德沦丧的都市,大麻、啤酒、嫖妓是许多观光客日复一日的生活重心。甚至你也不需花大钱,一样可以在LIVE SEXY SHOW或SEXY VIDEO THEATER里找到类似的满足。
土耳其,这个常被人误以为是回教国家,但其实只是「自称是回教徒的人占多数」的国家。报纸打开来,充斥暴力与色情,有如香港的苹果日报。在特定的沙龙里,可以轻易地找到卖春妇。在伊朗边界的Doubayasut,旅馆房间中放了一台电视,但却收不太到讯号。有天晚上,我睡不着,打开电视看看能不能收到什麽讯号,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一台收得非常清晰,而那是台成人频道。
节目和台湾三宝(彩虹、新颖、新东宝)没什麽差别,不同时是居然出现了一些土耳其国产的A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有一部的剧情是在讲说,有二个强盗进入了一家民房,里面住着祖母、妈妈、女儿和女儿三个人,然後二个强盗就依序强暴了祖母、妈妈和女儿。就这个构想本身,也许是想做到「老少咸宜」,但是剧情实在是变态得可以了。如果你仍然把土耳其当成一个回教国家,相信那部片应该可以让你彻底改观。
再回到亚洲,同样的东西,如果在日本的话,那就不足为奇了。
日本人,实在是太变态了。我之前在日本一本很有名的旅游书上看到的一段话:「世界上色狼最多的地方,应该就是我们日本了」。老实话,我觉得这段话讲得真是客观中肯,让我从此对这个出版社的旅游书信赖不已。日本的色情产业,已经出现了一些後现代的感觉了。除了发展出丑女、人兽、老太婆的A片,从卖女高生留有尿痕的内裤,到女高生的唾液,至今我还无法接受与了解的,是一本有一次我在东京地下铁站的书店看到的一本杂志,名叫「屁股俱乐部(OSHIRI KURABU)」。
这是本素人自拍投稿的杂志,照片的内容,就是一大堆和屁股跟大便有关的照片,比如说,美女大便的连续照片,从一开始括约肌撑开,大便露头,一整条跑出来,肛门把大便剪断,大便「叭」地着地;其他的还有,美女吃大便;美女在浮满大便的浴缸里洗澡;男女肛交,结束时女生拉出一条大便的照片;当然,少不了各式各样的美女大小便照片。我实在不知道,这是某种形式的幽默、还是变态风格的挑情,或是某种对自我及社会的挑战。
中国这几些年开放後,受到香港和台湾的薰陶,色情产业也是蒸蒸日上。一个人住旅馆,总是会接到电话问要不要叫小姐。除了南方,四川、西安甚至西藏,卖春业真是发达得很。之前还听说,大陆因为幅员辽阔,每次坐长途客车,往往超过十个小时以上,现在业者居然还推出了小姐陪坐的服务,真是会作生意。
在曼谷的卡欧桑路,有很多人妖,专门找观光客搭讪,偶尔会看到一大清早,一个外国人和一个泰国人妖醉倒在路上,旁边还一地的呕吐物。这些人妖,并没有办法和你上床,所以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和你上床之前把你灌醉或用药迷昏,然後把你偷个一乾两净。有时候在酒吧或路上,看到又有外国人上钩了,我就真的很想跑去和他说:「这个人妖这麽明显,你是瞎了眼吗?怎麽会看不出来啊!」
卖春,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遍的行业之一,甚至连像巴基斯坦这种以回教法立法的回教国家都有。太多太多的色情,太多太多的肉体交易,是不是意味着卖淫是我们人类的自然现象呢?也许试图把这种事情「污名化」、「非道德化」甚至「犯罪化」,都是对人类社会期望过高的浪漫幻想吧。
唔,你问我有没有嫖过妓?
我会说,身为一个旅人,难免吸过几次大麻;但是要问说有没有嫖过妓?那当然嘛要说没有的啦。
厕所的试炼
那天,收到奎克的电子邮件,得到很多忠告和鼓励,真是令人有点罪恶感,要是他知道那天在尼罗河,发生了什麽事情,不知道还会不会对我这麽友善。
我从小就是个很迷糊的小朋友,常常到了学校才想起忘记带什麽东西了。最夸张的几次,因为起得太晚,匆匆忙忙狂奔到学校,才发现自己忘了穿裤子(因为星期六是便服日,而我常常穿哥哥的衣服,下摆很长,所以没穿裤子只会有点凉凉的感觉),有一、两次甚至连内裤都忘了穿!
其实这一切也不能怪我,人生在世嘛,总会发生一些糗事的啊。常常有些事,发生的当下,你会觉得,「拷!我怎麽会这麽倒霉,这种事为什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啊!」但是,若是仔细想一想,其实这些事一直都是可能发生的,怎麽会一直到现在才发生,才是该觉得奇怪的事吧?
比如说,在没办法上厕所的时候,突然好想好想尿尿或拉肚子,然後被迫尿在或拉在裤子里。
一开始听到这种事情,你一定会直觉的想,怎麽可能!这种事才不会发生在我身上,我这麽美,又读过这麽多书,家教又这麽好,从小到大,在朋友间人见人爱,在学校品学兼优,在家里兄友弟恭,而且最重要的,我还有洁癖耶!我,某某某,怎麽可能会拉屎拉在裤子里!
可是请你回想一下,你是否有绝对无法上厕所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有憋尿或肚子痛到快忍不住,大便一直在敲门,还越敲越大力的时候?你想一想,为什麽这两件事不会同时间发生呢?他们在机率上是互不影响的独立事件,当然一直在存在着同时发生的可能性啊!
如果呢,你在落後的地方旅行,这两件事情同时发生的机会,就变得很大了。一方面,你常会需要搭很久很久的车或船,或是在完全没有公厕的市区里行走,尤其是你坚持不在别人的视线范围内大小便,那麽无法上厕所的时间就变得很长了;在另一方面,因为饮食的卫生条件太差,你也常常会有一连拉肚子拉好几天,随时都有大便在屁股里排队的情况。说到这里,你难道不会觉得头皮发麻吗?对啊,所以你随时都在冒着「拉屎在裤子里」的风险,一直没有发生,也许是因为你的运气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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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还有二个韩国人,一行七个人,聊很愉快,一边享受尼罗河两岸的美景,一边体验在古老的尼罗河上航行的情调。阮还记得在上船前各买了一公斤的乾棷枣和新鲜的无花果实,在漫长的航行中,用来招待他的新朋友们。乾椰枣和无花果都需要清洗,阮便潇洒地把手往尼罗河一伸,顺着帆船的水流,把两袋水果都洗得乾乾净净,他为自己的机智与潇洒感到得意,两个韩国人也称赞他真聪明,加拿大人奎克却提醒他,用尼罗河水洗水果,吃了会拉肚子。阮毫不在意地笑说,我和尼罗河的水很熟的啦。
第二天中午,到了空波摩(Kompomo),参观了神殿,二个韩国人先下船,改搭车到路克索(Luxor),其他人则再上船,继续往艾德服前进。回到了船上,不久,阮发现大事不妙了。
他想拉肚子,而且好想好想。他可以感觉,该死的细菌,在他的大肠还是小肠或是粉肠还是哪里,嘲笑他的无知与鲁莽。第一波他忍下来了,但是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第二波又来了,而且持续了好久,他全身冒冷汗,颤抖的手抓紧袖子,他知道惨了惨了,现在已经不是面子问题了,在第三波来临前,他在众目睽睽下,厚着脸皮,爬到船长的脚边求饶,求船长赶快把船靠岸,不然,到时他的屁股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大家都没有好处。
船长连忙找寻可以登陆的地方,无奈刚好没有风,船又在河的正中央,靠岸就像要把便便吞回去那麽难。这时候,在阮的心中,已经开始怨恨人类社会的矫揉造作。明明就是这麽简单的事,为什麽要把自己弄得这麽痛苦,为什麽自己就是没办法爬到船舷,脱了裤子,当着大家的面把肚子里的便便哗啦哗啦地拉出来呢!
就在这麽想的时候,「它」,不,是「它们」,不小心就这麽流出来了。一开始只是一点点,但是一发不可收拾,几秒内,就成了一包了。他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事情已经发生了,要想办法挽回,绝对不能让这艘船上的人发现他的丑事,毕竟他还得和这些人相处一天一夜,而且无处可逃,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自己留下和破坏王泽村典隆及稻中桌球社前野一样的纪录。他用了一个不会让人看到裤子背面的姿式缓缓地爬到下层,找到自己的背包,因为下层实在太矮,他用一个很困难的姿式换了裤子,当然,他发现在这个过程中,他又拉了更多,不但弄得下层到
处都是,还弄得自己身上都是大便,他从来没有这麽讨厌过自己。
而且最糟的是,他弄得自己已经没有一件完全乾净的裤子了,唯一一套乾净的衣服,放在上层,全身沾满大便的他,当然不能就这样爬到上层换衣服啊,怎麽办?就在下层还是一片混乱时,他感到船靠岸了。
听到船长在上层大喊,到岸了,可以上厕所了。「拷!你们是故意整我吗?你们是故意想看我出糗的吧?现在是某个整人节目的节目现场吗?摄影机勒?摄影机在哪?」他在心中这样暗暗咒骂着,爬出下层,试图用一个最轻松无事的表情,及一个可以遮住他裤子背面的姿势,想要一跃,从船上跳到岸上。
不知道是他潜意中的故意,还是纯粹是个意外。他不小心一滑,跌到水里,大家惊叫一声,他心中却暗自叫好,「我竟然没想到这招!」他假装挣扎上岸,其实是藉机洗屁股。後来,上了船,他便名正言顺地到上层拿回他最後一套乾净的衣服,爬到下层换上,当然,也藉机用湿衣服把下层大致擦洗了一遍。
到了傍晚,看着尼罗河畔玫瑰色的夕阳,他突然心头一紧,对了,我还有一包沾满大便的衣服在下层,明天早上要换车时,一拿出来,大家闻到那个味道,我的丑事不就马上被大家发现了吗?他很烦恼,所以吃晚餐时一直闷闷不乐,大家都还以为他不说话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完全都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几个小时前才在他们的背包上大过便呢!
吃完晚餐,他突然有种天外飞来一笔的灵感。他一声不响地爬到下层,找出所有沾到大便的东西。爬出船舱,跳上岸,说一声,我要洗澡,便走到岸边一处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开始把所有的东西都拿出来洗,然後把东西吊在树上,隔天早上一大早起床再来收。
虽然十月底的尼罗河,在晚上时已经有点凉了,但是他还是觉得那个澡洗得真爽快,好像把一辈子的烦恼都洗掉一样,回到船上,加拿大的奎克问他,「尼罗河的水如何?」他乾笑一声,说「很不错,比我预期中的好。」自此,他知道他已经安全了,除了残留的一些气味外,已经没有他曾经在这个船上大过便的证据了。这件事已经不存在了,他相信这些人就算心里怀疑,也永远无法肯定,在这个秋末的尼罗河上,到底发生过什麽事,也永远不知道,那些沾在他们背包上的异味,是从何而来。
前几天他还接到他们寄给他的电子邮件,信中还提起那段旅程真是有趣,阮回信说,「对啊,我一直都这麽觉得,那真是个令人难忘的旅程,一切都比预期中的好。」
人与人的边界
世界真的很广大,只有曾经试图去探索,却发现自己竟不能见其万一的人,才能够了解。
人类,自作主张地把这个星球分成一块一块不同的领土,把整个人类社会分为一个一个不同的国家。所以当美国纽约的小朋友在因为耶诞礼物没有能得到巴斯光年玩具,而在和爸妈堵气的时候,日本东京的大学生在二次会中轮暴乡下来的学妹,中国上海的台商在卡拉OK里玩脱衣陪酒,阿富汗的塔利班政府在爆破千年的大佛石像,柬埔寨的少女在卖淫,非洲塞内加尔的小孩子,在市场的地上捡纸屑吃,为垃圾堆里一块发霉的面包打架。
虽然很荒谬,但是我们人类的社会就是这样,在澳洲,最大的一座牧场比台湾还大,在香港,却有一大堆人,努力工作一辈子,还是只能住在有如鸟笼的大厦。从布鲁赛尔坐夜车到布拉格,早上醒来,已经到了德国和捷克的边境了,进了捷克,才刚日出。茂盛浓密的森林,好像是住着妖精似地美丽又神秘;池溏上都笼罩着一层薄雾,好像随时都可以看到从水中浮出的仙女一样。曾经,在傍晚时,走在伏尔泰河的桥上,回头看到太阳沈没入布拉格城堡的山丘上,在天色将暗未暗时,天空竟然开始下起雷雨,闪雷打在城堡的钟塔,大家都忍不住惊呼,这一刻实在太美了。在
波西米亚南方的捷斯基克洛夫(CESKY KRUNLOV),假日的午後,市民们聚在比大安森林公园还大好几倍的公园里,演奏着东欧的乡村音乐,大家大口大口地喝啤酒,不分男女老少,随着音乐随兴跳舞。身为一个台湾人,看到这些种种,不禁生气起来:「这些白种人,够了哦,你们给我收敛点!我们亚洲人,大家每天挤在充满污染、拥挤不堪的水泥丛林里,没天没夜地工作,却还只能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而你们这些人,霸占了这麽美丽的地方,还可以过着这麽优闲的生活,当我们是白痴吗?」
世界自从被人类分为一块又一块,不同的领土後,原本是大家共同拥有的地球,就成了不同种族和利益团体的私人财产。原本可以在世上自由迁徙,不知边境为何的人们,也因此受限。
对旅人而言,旅行的过程,就是不断地碰撞这些人为的疆界。
第一次体会跨越边界的感觉,是从昆明坐火车,沿着昆河铁路到河内的那次。火车在老街过境,移民局的官员检查证件,盖一盖章,试着索贿一番,等个几个小时,便继续往河内前进。
想来边界也真的常常是充满贪官污吏的,在未开发国家,偶尔有边警或移民官要求要Bashish(小费的意思,不知是哪种语言,但是好像全世界的贪官污吏都知道用这个字)。最夸张的是那次从甘比亚回塞内加尔,车一进塞内加尔,沿途就好几个军队和警察设的路障,只见几个持枪的军人或警察,以查违禁品及走私为名,要求检查每个人的行李,一但有他们认为是违禁或走私品,一率当场没收。取缔的标准大概是以对这些军人或警察有用的一率都属违禁,从白米、布料、新衣服、到汽油、电器。这些没收品当场由小兵们搬到事先准备好的小货车里,而被没收的物品除非댊f主到路边隐密处向带队官缴纳「罚款」,不然这些军人或警察在搜括完毕後,便开着小货车扬长而去,行为和土匪是一模一样的(说不定其实他们根本就是土匪,谁知道呢?)。
不过,跨越边境总是让人兴奋的。看到自己的护照又多盖了几个章,好像得到了什麽勇者的勳章一样,觉得自己好像完成了什麽考验,又要面对全新的世界了。过了那条线,从一个世界,踏入另一个世界。从泰国到柬埔寨,整齐的街道,变成破烂不堪的难民营,残癈的小孩子,紧拉着外国人乞讨,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子,肮脏破旧的衣服,沾满泥巴的赤脚,头上顶着像个浴缸一样大的货物,驼着背在边界的两边当搬货的苦力;从西藏聂拉木过边境要到尼泊尔,看到遥远的山脚下,有几间像是检查哨的房子,以为很近,却怎麽走都走不到。在新疆到巴基斯坦,海拔
五千公尺以上,世界最高的边境红其拉甫,大家疯狂地和境界驻军合照。在西非赛内加尔和马利的边境,只要塞钱,连签证都不用,就可以入境。从约旦阿卡巴坐船到埃及的纽威巴,凌晨三点钟到港,却被警察扣留在讯问室,等了半个小时,被送到主管办公室,一个跷着腿的中年男子,拿着我的护照质问我:「你为什麽去过伊朗、巴基斯坦和阿富汗?还去了二次。你想到埃及做什麽?你是不是恐怖份子?你有足够的钱在我们埃及生活吗?」
很多有趣的过边界经验。不过其实,我很怕过边境,除了常常有很多移民官或警察试着向观光客索贿外,到了新的国家的第一天,总是有很多不确定感,边界又常常是荒凉、又充满骗徒的地方。
不过,最令我怕害的事,是被拒绝入境。虽然,在离境前,把该国的货币兑换成美金或目的国的货币,常常可以得到比较好的汇率,但是我都会神经质地把钱留到离境时才换,怕的就是原本要离境,结果离境不成。坐飞机,有时会错过班机(我生涯中,错过四次),有时会被拒绝登机(生涯被拒绝登机三次,不过最後都还是让我拗过了)。错过的原因包括迟到、忘了带机票;被拒绝登机的原因,总是只有一个,没有回程机票,这时就要厚着脸及霸着柜台一直拗,把什麽东西都拿出来拗,听到後面排队的人不停地发出不耐烦的咳嗽,真的很丢脸,但是身为一个拿中华民国
护照的旅人,你总是要告诉自己要坚强一点。
飞机没坐上,如果没有签证过期或机票失效的问题,其实都还好,毕竟你都还是在离市区不远的文明世界。要是走陆路的时候,被拒绝入境,那就真的常常很惨。走陆路被拒绝入境,除了因为你原本就是抱着侥幸的心里,想要碰运气,不然绝大多数都是和被误认为中国人有关。就像那次要从赛内加尔入境甘比亚的时候,我就被拒绝入境过。赛内加尔和甘比亚都是我们中华民国台湾的邦交国,持我国护照绝对是不用签证的,但是如果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护照,那就必需事先申请签证才能入境。赛内加尔还好,毕竟当初他们世界杯得了什麽名次的时候,我们台湾政府还招
待他们的足球队来台湾嫖妓,所以入境通关三次,还没有一个移民官不知道中国台湾(Chine, Taiwan)和中国(Chine)的差别。但是那次入境甘比亚时,就被移民官拒绝入境,而且还被那些黑人嘲弄了好一阵子,後来终於等到他们负责的长官到场了解,我和同行的朋友死命地辩解,可是竟然连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放我们过,不过终究是当长官的人,他最後还是放我们入境了,毕竟如果错放我们入境,以他的权力,等我们再出境时,再把记录消去就没事了,但是如果错手拒绝了我们的入境,到时後果就难以预料。
但是呢,像这样最後还能入境,是运气太好了。通常这种情况,你根本见不到长官,在低阶的小罗喽阶段时,就被赶回出发国了。同样的事,在我第二次要从巴基斯坦和印度的瓦加边界过境时,就再发生过一次。那真是场灾难,中午突然下着大雷雨,和一个日本的朋友从旅馆出发,搭着滴水的公车,全身都湿了。因为我已经是第二次走这段路了,所以一路上我们聊着等会哪个地方会要贿赂,要怎麽避免和拒绝,又说等会过了边境,要留下来看降旗仪式,然後再一起搭车到阿姆利萨(Amritsar)住到黄金庙里,在那里只要说自己是来朝圣的,就可以得到免费的食宿,还说
在中东禁慾这麽久了,今天晚上到阿姆利萨一定要去喝很多很多啤酒。在巴基斯坦出境时,果然要求换钱的人还是要换钱,要求贿赂的人,还是要求贿赂。走出巴基斯坦边界,到了印度边界,两个人都松了口气,到了这一侧,要求贿赂的情形就少了。走进检查哨站,各自拿出护照,我还和朋友说,上次我在这里过陆关时,也是和一个日本朋友一起走,那时还发生一件有趣的事。海关人员验了我的行李,在我的申报单盖了章,突然有事,离开了几分钟,回来後,又验了我的行李一次,叫我再填了一次申报单,还提醒我,不要申报任何印度和巴基斯坦货币,因为跨国持有这两国
货币是违法的,然後又再盖了一次章,但却完全没检查同行另一个日本人的行李,也没在他的申报表上盖章,就和我们说好了,你们可以走了。但是到了出口检查时,同行的朋友因为申报单没盖章而不能入境,我便把另一章盖好章的申报单给他,竟然也OK出关了。大概是他们印度人看我们东亚人,每个人都长得一模一样吧。
然而,这次却不一样。在聊得正高兴时,头包头巾,锡克教的印度移民官,看了我的护照,摇摇头,把护照丢还给我,叫旁边的警卫把我送回巴基斯坦。我呆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会被拒绝入境,连忙把我印度签证页翻出来给移民官看,连我旧护照上,三年前一样从ATARI
ROAD入境的记录都翻出来给他看。他冷冷地说,「中国人不得由陆路入境。」还一直催促警卫快把我送走。我荒乱地找出各种台湾和中国不一样的证据,还告诉他,我办签证时,才亲口向印度台北协会求证,台湾人入境印度早已经取消由四大机场入境的限制了,我和他说,三年前也是一样,移民官不确定,还打电话到德里问过,结果也是让我入境了,不信他可以打电话回德里。他看警卫赶不动我,索性又带了更多警卫来拉我,要把我拖回巴基斯坦。我知道他搞错了,我知道我是对的,但是我说破了嘴,他们就是不让我入境,旁边的朋友一脸惊讶,不知道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不要推我,我自己会走!」眼看势不可为,我提起背包,和朋友说,对不起,我进不了印度了,我要回巴基斯坦了,他的眼神又惊讶又同情,好像还有很多疑问,我感觉头皮发麻,肚子有点反胃,没等他说话,转头背了背包,在雨中又走回巴基斯坦边界。
二千零三年 八月廿六日 巴基斯坦 瓦加边界
又来了,又被拒绝入境了。上次在泰马边境,也是这样一个雨天,为什麽总是这样的日子,发生这样的事啊!我正坐在巴基斯坦的瓦加边境,等待降旗典礼,一边和巴基斯坦人一起咒骂万恶的印度人(我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变成中巴友好亲善大使了!有没有搞错啊),又开始下雨了,全身都湿透了,心都凉了,进不了印度,我该何去何从?我要如何离开这个国家?我想要回家,我不想旅行了。
身为一个台湾人,手拿中华民国护照,太多别人没办法体会的困难与矛盾了。和印度结下的梁子也不只这一次,上一次也是害我被卡在这种荒岛型国家。四年前,出西藏到加德满都,本想由印度加尔各答回曼谷再回台湾,却在加德满都的印度大使馆被拒签,理由也是因为他们认定我是中国人(中印关系极差,除了以前的中印战争、印度收容西藏流亡政权、中国支持巴基斯坦与印度对抗都是原因),幸好那次运气好,因为是淡季,孟加拉航空(BIMAN
BANGLADESH)有加德满都|达卡|曼谷的特价机票,我才勉强负担得起,飞回曼谷。而这次已经在台湾办好签证却被拒绝入境,情况更惨,那天回旅馆,除了要忍受大家疑惑和同情的眼光外,还被偷了二百块美金,让原本就满紧的预算雪上加霜,所谓好事不来,坏事成双,事情总是有办法变得更糟,不是吗?
其实那次是第二次在边界被拒绝入境。第一次是在泰马边境,那次也是很惨,一样也是这样的雨天,我看了外交部的网站,以为我们台湾人过境马来西亚可以七十二天免签,就想进槟城後坐船到印尼棉兰,七十二小时绰绰有余。哪知到了边界才知,七十二小时是指飞机转机,不包括海陆入境。也是一样,和移民官争辩了很久,没办法只好放弃,走回巴士,在雨中和司机说,请把行李还给我,我不能去槟城了,然後淋着雨走回泰境,把出境章取消。在刮风下雨的晚上,背着大背包,狼狈地在路边比大姆指拦便车,回边界城市HAT
TRAI。那天晚上,因为在过境前已经几乎把泰铢花得一乾二净,晚上在那种地方又找不到地方换美金,只好在HAT
TARI郊区,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露宿。第一个找的地方是栋看起来没人住的破房子,没躺多久,全身到处痒痒的,才发现到处爬满蟑螂。後来找了一家商店的骑楼,虽然有些路人的异样眼光,小便也是尿在电线杆,半夜还有来躲雨的野狗对我狂吠,好像在怪我抢了牠们的地盘一样,不过整体来说,还算乾净安全。隔天早上醒来,用最後的廿五泰铢,吃了一碗广东粥和几条油条,那碗广东粥的那种温暖入心的感觉,真的是毕生难忘。背着行李,走了很久,终於找到市中心,换了美金,吃了好多东西,再到公厕去刷牙洗脸,又有重生的感觉,虽然前天晚上,才觉得自己懦弱到快
崩溃了,没想到一觉醒来,才发现一切都会好转,自己也变得更坚强了。
从那次开始,我每次出境前,一定至少会留一天份的钱,等到入境另一国时才会换掉,就是因为怕历史重演:那年我二十岁,在人生最低潮的时候,一个绝望的夜晚,现在想到都会头皮发麻。
有次和一些欧洲人讲到那次的经历时,大家都不解地说,为什麽进马来西亚要签证?那不是一个不管谁去都不用签证的国家吗?就算要,也可以在边界拿到啊!我真不知道该说什麽,听说最近我们台湾要开放给马来西亚人免签的优待,只是不知道我们政府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马来西亚,这个百分之百算是开发中国家的南蛮土邦,还要签证的国家,除了中国和台湾以外(连香港都不用哦),几乎清一色是非洲国家(连南美洲国家都不用哦!),而这其中,只有我们台湾的国民所得,超过一千元美金。当然,更别提泰国了,狗眼看人低。
当然啦,虽然我们政府的确是不争气,虽然我们外交部也只会把大把大把的钱洒到那些阿里不达的国家,收买当地的政客,我们国家处境的尴尬也是让我们护照难用的主因之一。说到这个,就不禁又要抱怨中国政府几句了。中国政府老是在国际上封杀我们,等到我们真的有事时,却如同饭桶一样没用。除了办巴基斯坦签证时,占了他们中国一点便宜,每次在国外办签证,需要使馆推荐信,去求助中国大使馆时,没有一次有用的,套一句中国驻伊斯坦堡领事馆的回覆:「这个规定上,不是我们的工作,除非你是特别人士,不然我们是不会发信的」。中国大使馆和领事馆,
又常常离市区好远,打电话不是没人接、接了和你说现在不办公,不然就是叫你hold on半个小时没人理。这些年来,和中国领事们打交道的经验告诉我,有问题,别妄想找中国人帮忙了,就像德黑兰巴基斯坦使馆签证官和我说的,中国大使馆连他们自己人都不帮了,哪还管得到你。
还记得在德黑兰要办巴基斯坦签证那次,需要中国大使馆的推荐信,打了电话都没人接,没办法就想亲自跑一趟。上地铁前,买披萨当午餐,却没想到买大送大,想说吃不下的那块就带到大使馆请使馆人员吃好了。坐到地铁终站,还坐了好一阵计程车,找了好久,终於到了地址上的位置,但是怎麽看都不像是使馆。有个好心的小姐帮我按电铃,问这里是不是中国大使馆,果然,那个住址根本就是普通的民房。我听不懂法西语,不过从那个小姐不断地重覆,「日本人」、「披萨」,和对讲机那头不断地传来的爆笑,我几乎可以肯定,她一定和他们说:「你们楼下有个送披
萨来的日本人,你们有订披萨吗?快来拿披萨吧!」
後来,在那附近走了好久,大家都以为我是来送披萨的,热心地为我带路,然後一直带回同一户人家,然後不管我怎麽力阻,他们都又再按了一次电铃,再一次重覆同样的话,然後又是一阵爆笑。
其实我从小脸皮就很薄,现在的厚颜无耻,真的是在旅行中,被魔鬼训练出来的。人类自作主张地把大家共有地球分成你一块,我一块,然後再霸道地把人类分为你一国、我一国。更荒谬的是,还自以为是地把这些从来就不曾存在过、虚拟的界线神圣化,为了这些线的前进与後退而牺牲自己的生命,要是你自己的生命都没有了,这些线又有什麽意义呢?而且也因为如此,被分隔的人们就此失去了自由行走世界的权力了。
二千零三年 八月廿七日 巴基斯坦拉合尔
昨天晚上,离开边界前,终於见识了有名的降旗典礼了。从回巴基斯坦开始,准备今晚上场的边界警察们,就热情地欢迎我:「不要去印度了,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打倒印度阿山」、「印度人讨厌中国人,因为他们知道中国人和巴基斯坦人是好朋友,他们在嫉妒啦!」(呃,谢谢你们的安慰啦,不过问题的重点是,我不是你们所谓的中国人啦!)虽然是每天都有的仪式,开场前二个小时,边界的二侧,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拥入人潮。开场前一个半小时,边境二侧的看台上都挤满人了,两边各自播放爱国歌曲,巴基斯坦侧开始有人在对印度侧叫嚣。不久,几个穿着国旗服的热
情民众,在边界铁门前挥舞国旗,带动群众呼口号、唱爱国歌曲,对着印度侧咒骂、示威。持续了好一阵子,终於,长官们都进场了,时间到,音乐停止,二侧的边界警察,都盛装列队,印度侧卡其色制服,白色马靴、红色羽毛的帽饰;而巴基斯坦侧则是个个人高马大,全身乌黑,和印度边警彼此怒目相对,然後握拳顿足,双手叉在胸前,不屑地把头转去,表示瞧不起对方。仪式是先由二方各派二员,在欢呼中,抬腿踼正步(是踼到胸口的那种跆拳道动作),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铁门前,「轰」地一声打开铁门,二方再派代表握手敬礼,吹号角降旗,然後再次握手敬礼,把铁
门关上,结束这个「不愉快,但是不得不做的例行公事」。整个过程,其实只有一个重点,那就是要在合乎程序礼节的基础上,尽量展现己方的强盛,并且羞辱对方。比如说,每次派任何人出队作任何事时,都一定是用踼正步的方式跑出场,然後到定点时,一定要吼叫一声,然後转头不看对方。而二次的握手敬礼,二边都是用最快速,却又最标准的动作完成,然後敬礼完马上转身,两手握拳,发出怒吼,表示厌恶(当然,这时候,一旁的群众又要开始向对面叫骂了),降旗的动作也是,为了怕对方作弊,绳子有固定绕的圈数,二边的号角手用最快的速度吹完号角,降旗手用
最快的速度降下国旗,做得比较快的一方,好像就赢了,然後群众就会开始欢呼,喊口号。整个过程二个多小时,虽然真的是名不虚传地有趣诡异到了极点,不过想想,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和小学生吵架有什麽两样啊?
也许,国境就是这麽可笑的存在吧,二边的人,为了一些自己从未到过的土地而每天在界线的二边相互叫骂呐喊,完全都忘了,这世界上,还有多少更重要的事,已经被自己忽略了。
失败者
回国後,就要开始面对现实了。因为要找工作,常常看104或报纸的求职栏,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书到用时方恨少啊。这时候就会开始後悔,当初应该多学些什麽、多拿几张证照、多读几年书之类的。在和朋友聊天时可以拿来说嘴的旅行经验,在这种时候,可是一点都帮不上忙啊。
在旅行中,有时冒险犯难、有时轻松优闲;有时浪漫动人、有时痛苦难当;有时枯躁烦闷、有时引人深省。而对许许多多贫穷的当地人而言,我过得是有如贵族般华丽生活、是腰缠万贯的李员外、是一执千金的李小开。旅人们总是骄傲的,因为他们过着很多人想要的生活,拥有很多人想要的经历、看过很多人想看的美景、实现了很多人想完成的梦想。
不过回国後,女朋友和我说的一段话,让当时还有点天真的我,有种彷佛从云端跌入人间的感觉:「也许对埃及人或还在读书的小女生而言,你好像很了不起,但是对已经工作一、两年以上的女生来说,你还很不行。」
这些话听来虽然让人有些心寒,不过让我反省了很多,如果再不回头,我终究会在现实生活中,一无所有。
我常对其他的旅人说:「没有一个旅人在现实中是成功的,我们都是失败者啦!」。
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我第四次再次踏入曼谷的时候。住在卡欧桑路巷子里,一晚八十铢,一间小小的GUEST HOUSE里。那次是由西藏回来,准备由此再经由马来西亚,从印尼雅加达回国。十二月的曼谷,依旧毫无冬天的感觉,比较像是有点热的秋天。
因为背包早就爆满了,我就这麽戴着羊毛大帽、穿着解放军的军大衣,挥汗如雨、脚步沈重地走进GH里。那是家老板是英国人,老板娘是泰国人的GH。
老板抬头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但是我相信那里一定非常冷。」
GH住着二个长住的客人。保罗是从苏格兰来的高个子、而汤尼是从德国来的小胡子。我们常常在GH的共同室里玩跳棋(是中东式的那种跳棋,英文叫Back gammon,上下两排,丢骰子决定跳的格数)。後来我到清迈时,很巧地和保罗住进同一间旅馆的多人房。
有一天我们在院子里玩跳棋时,他和我说了些有关汤尼的事。他说,你知道汤尼每天早上那麽早起,都去哪里了吗?他在曼谷华人街的餐厅里洗碗!
後来我先回曼谷,又住到那家GH,汤尼果然还在那。我和他问起此事,他才和我说他的悲惨故事。
大学毕业後,他就在德国的一家生产家俱的公司工作。做了快二十年了,也有一定的职位了,结果公司突然说,要结束这边的业务,要把工厂搬到马来西亚去,他就被解雇了。那段日子,他很低潮,还和老婆离婚了。後来马来西亚那里,有一个技术指导的工作机会,他便把德国的家当都卖掉,独自到东南亚来发展。两年後,马来西亚那里学会了技术,就和他解约了。他心灰意冷,就想,好吧,就靠着我这些年的积蓄,在东南亚过完我的下半生吧。後来,他到了曼谷,第一天晚上,在酒吧认识一个辣妹。原本还以为第一天来泰国就有艳遇,没想到喝杯啤酒,就不醒人事,
醒来後,所有的财产,连护照都被偷走了。
後来,他就开始到中国城洗碗了。
说完,他还补了一段:「那个说我很惨的保罗,比我还惨,至少我还很健康。他在英国,读完MBA,才工作不到两年,就发现自己得了医不好的重病,才跑来作人生最後的旅行。」
常常在看旅馆的留言本,总是充斥着日语的旅行情报。虽然日本人是旅人界的一大主流,但是也不至於到这样百分之八九十都是日本人,我也想许是因为日本旅人特别爱写留言本吧。在这些日本人叫情报笔记(joho noto)的留言本上,除了分享一些旅行情报外,也有很多感想。欧亚大陆横跨的路上,旅人最大的集散地,就是伊斯坦堡,其中最主要的二间日本人宿(住着很多日本人,而且也几乎也只住日本人、只有日本人之间流传有名的旅馆),Konya Pension和Tree of
life。日本人、韩国人、偶尔法国人或德国人,都会有特别聚集的旅馆,当然日本人宿常常和韩国人宿是同一间,因为韩国人用的旅行书,除了英文的LP外,就是韩文版的「地球行走的方法」(CHIKYU NO ARUKIKATA)。这种亚洲旅人聚集同一处的情形,以欧洲和中东最为发达,除了伊斯坦堡那二间外,其他有名的日本人宿,包括巴黎的白色之门、布拉格的HOSTEL ELF、巴基斯坦奎他(QUETTA)的穆斯林旅馆、拉合尔的REGAL INTERNET INN、及号称全世界最有名的日本人宿:开罗的SAFARI(原本SAFARI生活向上委员会的驻在地,现在已经搬到楼下的SULTAN
I)。在有厨房的日本人宿,大家会一起买菜,煮晚餐,猜拳洗碗,过着有如家人般的生活。
日本人宿不见得是最好的、却总是当地最便宜的旅馆之一。花点时间看看日本人宿的留言本,看看他们彼此的爱恨交织,互揭疮疤,在不同的旅馆,会知道一些不同的八卦和密辛。比如说,谁在日本是在打杂的啊、谁在哪时每天都去嫖妓啊、谁在哪家旅馆工作时又被开除了之类。有名的旅人,如Lonely Nobu、Evis传导师、没有.西田等等;有名的旅人团体,如駄目人间友俱乐部、SAFARI生活向上委员会(现改名为卧龙塾)等等。虽然彼此互相攻诘、轻视,其实他们做的事根本没什麽两样,就是不断地在各处留言,炫耀自己的旅行经验。其中LONELY
NOBU也许是最有名的,连很多看不懂日文的西方人都听说过这个人,自称幸福配达人,到处留言、还附上自己去哪旅行的照片、以前在KONYA PENSION工作,和老板闹翻,所以到处去留言,推荐大家去TREE OF LIFE。常常在他的文章看到一句话:「希望就这样旅行到生命的终点。」
也许是因为炫耀得太过火了,他的人缘的确不好,连有一次在土耳其一个小城市的一间小网咖上网咖时,老板请我喝杯茶,要我帮他写一下访客留言本,我顺便浏览看看之前写的留言,竟然也能看到二、三篇讲NOBU坏话的留言。
在旅人的世界,有太多人把一生都埋藏在这里了。最有名的可能就是SAFARI生向委的创办人,丸山。在埃及开罗,市场里的一间破旧的大楼,里面有好几间,一个晚上一个人只要台币三十到四十块的HOSTEL。丸山就寄居在那。每次一待就是三年,三年後,回日本赚钱赚一年,就再回到开罗再待三年。
这些人,来自高所得的国家,在自己的国家工作一、两年,再出国旅行好几年,等没钱时再回国去赚。在国内当然不会有什麽好工作,在国外的日子也都是穷酸度日。
早期的旅行,你知道的,刚开始旅行的人,通常都特别有钱,当时的我就很难理解为什麽很多来自先进国家的人,要为了省那一点钱而让自己随时都处於低品质的生活。比如说,在卡欧桑路,为什麽就是有人执着於要去住那种八十铢到一百二十铢的GH,吃东西一定要吃摊贩一盘十铢的炒面呢?
还记得在寮国时,和二个加拿大和纽西兰来的女生一起去找旅馆,终於找到一家应该是最便宜的旅馆,老板指着价目表,问我们要住哪一种房间?有特等房、一等、二等、三等房,价格从八块到二块美金。看着破旧的房间和简陃的设施,当我还在心中想这两个女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八块美金的特等房时,从加拿大来的凯,毫不考虑地说:「如果我们住二间三等房,可以算我们三块美金吗?」还转过头来问我,如果一块半美金还可以吧?应该不算太贵吧?
直到经历过一次贫穷的旅行後,我才慢慢养成那种超穷酸的旅行习惯。真的养成习惯,有时就很难改。在印度加尔各答时,明明知道我明天一早就要搭飞机去曼谷了,也明明知道我口袋中的卢布多到可以再活个一、两个星期,而且印度卢布一带出印度就不值钱了。但是在GH的柜台,老板问我要住什麽样的房间时,还是脱口而出:「给我最便宜的那间!」
从非洲回到巴黎的那个晚上,终於走到打算住宿的那间民宿时,已经深夜十二点多了,心想,只是睡一觉,就要多花我十四块欧元,天啊,十四块欧元,在好多国家我都可以活个二三天了耶!在这里居然只能睡一觉!於是打定主意,便把背包卸下,把外套拿出来,开始在民宿的院子里露宿了起来,直到隔天早上,民宿老板开门时,发现居然有个人睡在门外,才把我叫醒。想不到五月的巴黎,入夜以後竟然是那麽冷,我冷到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直发抖。
在伊朗时,和在伊斯法罕(ESFAHAN)认识的英国人史都华一起旅行好一阵子。我们都是属於穷酸系的旅人,不过他又比我更穷酸了点。在希拉兹(SHIRAZ)时,要去看有名的波斯王朝的首都,贝西波里斯(PESEPOLIS),搭了公车到那附近,要再换计程车才能到,因为和计程车司机谈不拢价钱,到达时,我们没付钱就逃下车,跑到树林里躲了起来,等到那台计程车离开了才走出森林,为了大约三块美金的门票,我们又向其他的观光客要票根,想混进去,却被看门的管理员看穿,在那假装听不懂英文,拗了好久,还是进不去,我宣告投降,只好到售票口真的买了张票。史
都华还是不肯认输,竟然攀到山的另一侧,再从没有管理员的山顶混进遗迹区(当一个小时後,我在遗迹区里看到他时,我真了吓了一大跳,连忙张望了一下四周,看是不是有什麽任意门还是四度空间的缺口,竟然让他就这样混进来了)。
後来我问他,何必要这样呢?花同样时间、同样的力气,你在英国根本就赚不只三块美金,何必要把自己弄得这麽辛苦呢?他说:「一但我把钱用完时,我就要再回国工作。因为我不喜欢工作,所以我当然要尽一切力量省钱,好让我可以旅行更久,也更久不用工作啊。」
虽然我也做过很多匪夷所思的省钱举动,不过做到这种程度,我也无法认同。身为一个台湾人,虽然不像欧美日等国家收入那麽高,但是在台湾好好工作一年,省点用,也够你旅行世界一、两年了。
从小到大,我们听过太多成功人士的故事,总会幻想自己长大以後,也会一样成功。只是长大了以後,你慢慢发现什麽功成名就,当人上人,当胜利组,不要当失败组,都只是自认是成功的一群人,在灌输我们一些他们自己的价值观罢了。这个社会,大家关心的,说穿了,就是钱罢了。套一句无间道里的名言:「杀人放火金腰带;造桥舖路无屍骸」。有钱的人,管他是杀人放火、还是天生田桥命,谁在乎呢?只要他还有钱的一天,大家还是当他是成功人士;没钱的人,管他是日夜辛劳工作、十八岁夜校毕业就出去工作赚钱养家、还是人格高尚什麽的,只要没钱,还是被
社会主流看不起,还是被列入失败组。而更绝大数的我们,一辈子就是个普通人,不上不下,更被人当作没有价值的一群。
虽然,我觉得我们真的不需对为这些无形却又无所不在的思想暴力屈服,我们也不需要为亲朋好友的价值观和言论而改变自己的信仰,不过我想,人还是在混在人群中生活,比较安全,也会比较幸福。虽然你得不到太多,至少也不会失去太多,满口都是「钱」也没什麽不好的,至少那让你有个人生的方向,真的不断努力往一个方向前进的人,总是能在这个社会有一席之地,不管有没有办法成就什麽,你至少不会太过痛苦,至少能够在这个孤单的城市中,默默在心中记得你是谁。我们生在这个孤单的城市里,孤单是我们相同相系的命运。不管如何,慢慢地摸索,我相信我
们都会为自己的孤独找到出口的。
我的纯情小故事
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想起这件事了。在昆明时,很无聊,便到市公园去看看,没想到居然在那里看到熊猫!在其他国家被视为珍兽稀宝的熊猫,在昆明动物园,却独自被关在小小的笼子里,黑色和白色的部份都脏脏的,孤孤单单地在角落吃树叶。
就在我看得入迷的时候,有二个大陆的小朋友,跑了过来。
「看呐!是大熊猫儿!」其中一个小朋友对身後的朋友大喊,喘了口气,接着说:「咱们拿石头丢牠吧!」
我之前的女朋友很喜欢这一段小故事,我想这个故事一定有些难以言喻的喜感吧!後来她还缝了一个熊猫布偶给我,对我说:「看呐!是大熊猫儿,咱们拿石头丢牠吧!」
昨天,我和她分手了。虽然很老套,但是真的有心都被掏空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少了她,我的心,也失去了一块,也变得不完整了。
整件事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其实我认识她好多年了,只是大部份的时候,她都一直是我的朋友的女朋友。这真是令人心碎的事情,你看着她和你的好朋友出双入对,你却不能露出声色,而且还要一直保持友谊,还要小心避嫌,你听他们彼此诉说爱意、浓浓的感情,好像怎麽也化不开、你听他们互许爱意,却还得给予他们祝福。当她刚和前个男友分手,没多久又和你说她有了新男友时,你又要再受伤一次。
後来她说:「谁叫你当时什麽都没做?」我不想辩解。当时我离开了学校,旅行,然後又再换到新的学校,已经好久没有她的消息,几乎都要忘了,突然有一天,有个朋友和我说起她的近况,我才隐隐地想起她的脸孔,记起了那种好像上一辈子的感情,从西藏回来後,之前的事情,对我来说,感觉都好遥远好遥远,当时的我,只是有如想起小时候的一段故事一样,除了缅怀,也不知能做些什麽。
之後一个重要的转折,是後来,我和三个以前的同学,一起到大陆旅行。有天,我们在兰州一家还满豪华的旅馆午睡,我竟然作了一个梦,再梦到了她。
一切的场景都好模糊,我不知道为什麽我在这里,我只知道,我在一座阴暗有如监狱的房间里。而趴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女人,是她。旁边围着好多人,在打她、骂她。我半信半怀地推开众人,走到她身边,蹲下来,仔细看看她的脸。她变得好多哦,已经不是当年我认识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生,而是满脸臃肿、面目全非甚至精神错乱的疯女人。她似乎已经不认识我,甚至歇斯底里地辱骂我、打我、还咬我!
旁人问我:「怎麽了,你该不会认识这个女人吧?」
我点点头,问:「她怎麽了?」
旁人说:「她已经疯了,你看她,她又疯又丑。」
我回头看看她,她好像对我很害怕,我感觉到一阵鼻酸。我心中有个声音和我说,我不能遗弃她。
我抱着还在颤抖的她,和她说:「你还记得我吗?没关系,不管怎麽样,放心吧,我不会让人再欺负你的,我会照顾你的。」
旁人大笑,说:「你竟然会爱上这个丑女!」
我说:「我很爱她,她不丑,在我心中,她一直是那样美丽,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春天一样。」
很梦幻吧?我的预感一直都很灵的。那天晚上,在睡前,我和隔壁床的亚历夫说起这件事。那时我心里就下了一个决定,回台湾後,我一定要见见她,知道她现在过得怎麽样,知道她现在快不快乐。
後来也是经过很多波折,我们居然在一起了,过程太过曲折,甚至到了有点洒狗血的地步。不过也是这样维持了二年多还算很深的感情。
还记得有一次,是在毕业那年,趁着入伍前一个月的空档,我和几个朋友一起到泰国玩,她因故不能同行。就在我们快要回台湾的前几天,有天晚上吃完晚餐,顺道到网咖上上网,发现她的电子邮件,上面写着,「我在中正机场,今天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半,我会到达曼谷。」因为写的是英文,我不敢致信地仔细看了几遍,发现我应该没有会错意,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当场和朋友说,我今晚不回去了,包了台计程车就往机场飞去(这还是我第一次坐计程车来回曼谷机场呢!)。
等到十点多,还不见她人,我知道办落地签有时还满花时间的,但是等到快十一点,我开始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一定是不小心错过了,告诉自己再等个十五分钟,就回卡欧桑路找找看。
几分钟後,有人拍拍我的背,用中文说:「你的胡子留得好长,好可爱哦。」我转头看到她,直直的长发,没有化妆的脸,背着一包不大不小的行李,我感动得想紧紧地抱着她,却言不由衷地抱怨了一下,怎麽这麽鲁莽,要是我刚好没看到E-MAIL怎麽办?其实我根本一直就有个预感,知道她会这麽做,因为我们心灵相通,不需言语。
退伍後,我要去旅行前,常和她为了旅行的事而吵架,她觉得我自私、残忍,竟然丢下她一个人。我很矛盾,我告诉自己,就这麽一次,如果我放弃了这次,可能再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和勇气了;而且,二年多来,我们的感情也有了些瓶颈,我想也许分隔一段时间,会有些什麽转变。
其实,我对很多事情,都有些悲哀的预感。在还没回国之前的二、三个月,我就有了些预感:觉得我好像已经失去她了。但是到了埃及後,我常常发现,我心中的某个缺口,一直在扩大:看喜剧片时,也会在十分钟之内有想掉泪的感觉;抽水烟时,抽二口就烦躁地坐不住了。慢慢地,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已经到了我怎麽样都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告诉自己,我好想回家,好想再看到她,亲眼确认我心中的那个缺口,只是时空隔绝下的胡思乱想罢了。
订了回台北的机位,原本计划在东南亚停留一阵子,还加付了中点的机场税。订位时,也毫不犹豫地放弃,选择转机後直接飞回台北。从订好机位後,开始准备回台北。连续几天,把喜欢吃的东西都再吃过一次、把想买的东西都买了下来,在MSN遇到朋友,兴奋地和朋友宣布这件事,计画回国後的种种,可是就是一直没遇到她。
回国的前天晚上,在旅馆开了一个小小的归国派对,告别了一些好朋友,交换E-MAIL。可是没想到因为弄得太晚了,隔天起得有点晚,再加上路上塞车严重,到机场时,已经将近起飞前一小时了。急急忙忙地下车,远远看到机场的标志,心里暗叫不妙:跑错了,这里是旧机场。我背着大包包,提着好多要带回国的东西,开始在马路上发疯似地跑了起来。我要去的新机场并不算太远,但是却不是用走可以走得到的距离,但是我已经失去理智了,我满脑只是想着,我不能错过班机,我要回国,我明天晚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後来总算是感动了某个开车经过的司机,载我到新机场,已经是起飞前四十分钟了。我知道前四十分钟通常还是上得了飞机,狼狈地冲到了大厅的门口,却被警卫人员挡了下来。我出示我的机票,却被他们回绝,说已经来不及了,不让我进机场大厅。
下午二点多,在大太阳下又背又提地跑了那麽久,加上紧张,我满身大汗,额头上滴下来的汗珠,流满了我整张脸,我一直擦,却怎麽也擦不完,我在机场,和埃及人吵了起来,我硬要进大厅,他们怎麽样都不让我进去。所有的人都在看我,那真的很糗,我可以感到我在出丑,可是我已经顾不了那麽多了,我只是想要回家,我一直告诉我自己,明天晚上我就会在家了。
後来洋相是出尽了,大厅还是进不去。看到离起飞时间只剩十五分钟,我知道不用再吵了,对着那些埃及人大声骂了一段台语和中文的脏话,背着提着大包小包,走回巴士站牌,搭车回开罗市区.在回程的车上,我从玻璃上,看到我自己的脸色非常难看,眼神好伤心。我好想哭,虽然告诉自己,这没什麽,星期一再去订位,最多再等一、二个星期还是可以回家。但是我却忍不住一直有一种,我好像一辈子都回不了家的感觉,我已经告诉自己好久了,我一直告诉自己,虽然距离好远,但是明天晚上,我就可以回到台北,可以看到她了,她一定也期待很久了。可是现在,我
却突然不能回去了,甚至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回去,旅行七个多月,现在却觉得一分一刻都如无止尽般地漫长。
好事情的预感常常不准,但是坏事的预感却常常准确得出奇。後来一个星期後,我回台北时,当天却没有能见到她,反而被冷默地对待。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爱上别人;再次发现自己对她的思念只是一乡情愿的自作多情;当别人问我在台湾有没有女朋友,我还充满罪恶感地说yes的时候,她在台湾已经冷冷地说no了;当我努力地避免和别的女人有越轨的接触时,她已经另抱新欢了。「你怎麽可以爱上别人」这句话我已经没有资格讲了,一切,交杂着我心中的伤痕、失望、自卑、悔恨、和无力,好像再次地提醒我过去的很多往事与感伤。
经过这麽多风风雨雨,我竟然不知不觉地以为我们的爱,一辈子都不会改变,所以当改变的时候,一时有点错愕就是了。
看到这里,说不定你会以为我是个纯情派。可是老实说,我只是个纯朴的胸部星人罢了,纯情派这麽炫的事情,我们这种乡下人没有本钱去做的啦。
高原的冬天
我很爱台北的冬天。冷冷的,所以可以穿得厚厚暖暖的;阴阴的,所以什麽时候都是睡觉作梦的好时间;随时都有下个不停的毛毛雨,所以总是有赖在家里不出门的好藉口。
台北的冬天也是我很多回忆的背景:国中时,一个冬天的晚上,一个同学到我家敲门,他被爸爸用木刀打得全身是伤,和我借钱,要逃家;高二的耶诞夜,我和哥哥打架,一气之下,穿着短裤T恤跑出家,那也是个又冷又下雨的晚上;第一次和女生约会也是;第一次和女朋友分手也是...想想真的好多事都发生在台北的冬天,叫我这一生不管到哪里,心永远也离不开台北。
不过写到这里,其实已经快要到夏天了。马上就要台北资讯展了,我心里有点紧张。
紧张的是,公司要在资讯展参展,我到时也要去会场帮忙接待客户,但是我心里偷偷地有个感觉,觉得好像很有可能会在那遇到以前台大的同学。如果是很熟或很不熟的就算了,怕的就是半生不熟的同学。
因为我还没决定好,我该用什麽样的态度与角色去面对这些人。这种心情,当过中辍生的人,才能理解吧?就某种层面而言,现在的我,和那个时期的我,在心理上有个断层。
因为感觉是有点遥远的事了,所以如果我就按照平常的态度,生活下去,那麽好像根本不存在什麽断层。但是一旦被迫去面对一些那个时期的事物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对此手足无措。
这个断层,至今仍然不知道该如何,或着说一直没想过,要去把它填补起来。这是种有点复杂的感觉和心情,与其说是强烈的喜怒哀乐,还不如说,是种迷惘和不知所措。
这个断层,是发生在那年秋冬之际,一个离台北很遥远的地方。
那次出门时,是个又湿又冷的早上。十月的台北。早上六点,浩子骑着我的野狼一二五,载我到台汽东站搭车到机场,我把我心爱的小狼交给他代为照顾。虽然才回国没几天,又再度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因为这次旅行只是在两天前突然决定的,所以一切都好匆忙,只在出门前和我哥说,我要离开家一段日子,请他和爸妈说。
在那之前几天,骑车经过以前学校计中附近,看到一个系上的同学,算是有点交情,停车和她打声招呼,她一脸吃惊地问我:「你不是被退学了吗?还来这里做什麽?」我一时哑口无言。那天回家的路上,我忍不住觉得好笑,自己居然还记得,三年前的夏天,第一次踏进椰林大道时,那种骄傲又憧憬的感觉,结果等到有一天,梦醒了,才发现自己这三年的青春,都是在和这样的人交往、当朋友,却不自觉:我为自己感到不值。自从那次之後,我发誓一辈子再也不要踏进那个学校半步。
一开始,我并没有打算到西藏。我想去的是巴布亚.纽几内亚。记得一个月前,有次在泰国看华文报纸时,有篇专栏在谈论这个地方,其中有段话,让我忍不住对这个地方产生好奇:「这个国家大多数的地方,在十几年前才逐渐脱离石器时代。」天啊!石器时代,不是卡通摩登原始人的那个石器时代哦,是什麽北京原人啊、克鲁麦囊人的那种石器时代耶!真想看看这些人到底是在搞什麽鬼,是在标新立异嘛?这麽落後是故意的吧?
前几天又想起来这件事,抱着这样种族优越的殖民者心态,我开始计画这次的旅行,其实,我或多或少可以感觉到,自己多少是为了逃避现实,而故意给予自己新的生活价值与重心。昨天早上开完票,今天早上一大早出发飞往雅加达。只是到了雅加达,开始收集情报後,我又开始踌躇,觉得困难重重,真的有那个价值吗?和旅行社的柜台妹妹聊天,她突然说,她知道有张票,雅加达飞巴里岛,再从巴里岛飞香港,才二百五十块美金,问我有没有兴趣?我又想起很久以前,在大陆搭车时,有对刚从西藏过年回来的藏族姐弟,和我讲到西藏的种种,说到西藏春天时百花齐放
的山坡、说到蓝天白云下的布达拉宫、说到雄山巨峰上白霭霭的瑞雪、尤其是,每天晚上,抬头一看,星星多得吓人。从小在台北长大的我,一生从来没有看过所谓的银河。小时候,自然科学课每次教到什麽星星的,我都跑到阳台上想找一找什麽星座在哪,什麽星系又在哪,但是总是失望地发现,暗暗地天空里,只有寥寥的几点微光,完全无法想像,古代人为什麽可以每天看到那麽多星星,然後想像出那麽多浪漫曲折的神话与故事。我是一个在没有梦想的天空下长大的小孩,我觉得很可悲。想想,冬天入藏,也许也是件刺激的事,而我想要寻找的,就是刺激,二话不说就买
了下来。
在巴里岛骑着越野机车环岛玩了几天,飞了香港,在重庆大厦找了间一晚五十块港币的房间住了两天,过了深圳、广州,火车直达西安,补给些装备,再坐车到西宁,买了全套入藏用的服装:军用的羊毛大帽,羊毛军大衣、毛衣、毛袜、内侧舖皮毛的军鞋,十月底的西藏,上星期刚下过初雪,卡住了一些要入藏的巴士,冻死了两个人,我尽量准备充份,全身上下,除了LEVI’S的牛仔裤,清一色是解放军的军服,暖是满暖的,只是那件羊毛大衣,羊毛处理的不好,好像只是把整片羊毛剥下来缝到外套上,羊骚味特重,上了往拉萨的车,不好意思地和邻座的武警大哥说:ꄊu对不起,这大衣羊骚味特重。你看这是真的皮毛,还是假的皮毛?」
他低头闻了一下:「这个味,是羊毛味,不过也是有些假的皮毛,故意弄上一些羊骚味。」
我有点好奇地问:「这个味这麽臭,不会有人故意把假皮毛弄成这个味吧?」
他说:「别嫌这个味重,有人啊,就喜欢这股羊骚味儿。」不过他想一想,又皱着眉说:「不过,这件的味儿也未免重了点。」
那是台半卧的卧舖巴士,是我这辈子最漫长的一段车程,总共花了七十个小时。幸好车上的乘客,都满有趣的,我和一个北京来的大哥借了一本书,看着看着打发时间。车上有对藏族的夫妇,普通话讲得很好,我和他们学一些藏语,他们还给了我他们在拉萨的住址和电话,要我到拉萨一定要找他们。
但是,有件让我至今还觉得很呕的事,在西宁买票时说好了,九百块人民币,连车票加入藏证。到了车开了,竟然发现这台车是外包的回程车,司机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入藏证的事,等於是我被骗了,而且司机知道我是台湾人,还开口要我多付钱,才会帮我溜过检查哨(当时,台湾人入藏要办入藏证)。这件事真是令人生气,没有办法,只好答应多付个二百五十块,到拉萨时再给。
那段旅途,从西宁出发,先越了几座山,到柴达木盈地的大沙漠。再从沙漠中央的格尔木,越过标高五千公尺以上的高山,到达拉萨,一般而言,要二个晚上。
第一天晚上,在车上被冷醒。发现车竟然没在动。想打开窗户,却打不开。车外一直传来怪声音,披上大衣走出巴士看看到底发生什麽事。
走出车门,吓了一跳,我们竟然在一片大雪当中。外面积着好厚的雪,司机和他的助手,在车後想办法发动车引擎,难怪车里又冷,车外又一直发出怪声。
「师傅,没事吗?」我问。
「要是再发不动,引擎结冰了那就糟了」司机说。
隔天醒来,车子已经又在沙漠中奔驶了。昨天晚上大雪纷飞的场景,好像作梦一样。在沙漠里,常常都会有种鬼撞墙的感觉。睡觉前,左边是山,右边是沙漠,睡了几个小时醒来,还是一样,左边是山,右边是沙漠,无论何时,景色永远不会改变,让人一时无法相信,车子已经走了好几百公里了。
第二天晚上,我们在格尔木吃晚餐,晚餐後,司机大哥特别提醒大家,第一次入藏的,最好准备一些葡萄糖和氧气袋。我自忖包包里,还有些巧克力,应该不需要,邻座的武警大哥,则是买了二管葡萄糖。
过了格尔木,没多久,就可以感受到车子在爬坡了,我开始吃点巧克力。慢慢地,开始有些头痛的感觉,准备转过身,对旁边的武警大哥说,你还有没有葡萄糖,可以分我一支吗?
但是我没来得及问,就睡着了,睡了好久。
我已经忘记怎麽开始的,只记得那是种很解脱,很放松的感觉。一开始,应该是梦到一些事情,但是很模糊,非常模糊,好像是梦到我还在家里,睡在家里的床上。我就这样慢慢地醒来,只是脑中一片空白。一开始是一片黑暗,我是闭着眼睛的,我感觉到,床在摇,不是啊,床不会这样摇啊,我花了一阵子思考,为什麽床会摇,却不知道应该睁开眼睛看看四周。
我想到了,我是在一台车上。对,我在一台车上,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我躺在一台像巴士的车上,司机就在我旁边,外面的天色很暗,好像是在山上,而我竟然一时没想出,我为什麽会在这台车上。
「我,我为什麽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他醒了!」司机惊讶地叫了了几声,车上的人都醒了。我才想起,我是在一台往拉萨的巴士上(在想起所有事的那一瞬间,我马上伸手摸了一下钱包,确定东西都还在)。
那是个清晨,大约四、五点。天色还将亮末亮,我已经昏睡了一天两夜了。六点多,车在一个小村落停车,大家下车去吃早餐,我发现我下半身已经无法动弹,根本爬不起来,大家上车时,都不忘带了点早餐回来给我吃,只是我心里有点担心,要是我就此残癈了怎麽办?
经过大家七嘴八舌地解释,我才知道在过去的一天两夜里发生了什麽事。我昏迷了,是高山症。他们叫不醒我,找了一两间诊所,没有人有办法,他们以为我快死了,想赶紧把我送到拉萨。我发现他们一定是真的以为我快死了,因为当我醒来後,我发现,原本我放在车顶,用大帆布包起来的背包,都已经被拿到车里了(要把背包拿下车顶,是个大工程,要把绳索和帆布解开,把背包找出来,再把绳索和帆布包回去。),原本我和其他乘客借的书,放在背包里,都已经被他们自己拿回去了;连原本我把说要热情招待我的藏族夫妇给我的住址和电话抄在笔记本里,现在都发
现那几页已经不知道被谁撕掉了(大叔大婶,你们也设想太周到了吧。)
你们,该不会是为了怕惹祸上身,所以想随时就要把我丢在路边吧?
不论如何,也许是因为心虚吧,在接下来的时间,大家都对我超好的,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是等到下午三点多,车子到了拉萨,问题就来了,我没办法走下车,我的下半身还是瘫痪中。
到了汽车站,司机和几个同事,商量了一下,打了台的士,送我去看医生。见了医生,我连忙问医生,我的下半身会不会这样瘫痪一辈子,他说,还不知道,先吸点氧气,过一两天还没有恢复再说。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吸了一下午的氧气,司机大哥和几个朋友接了我去吃饭,然後再送我找了一间招待所。途中经过拉萨的风化区,还和我说,等我病好了,我们可以找几个朋友一起去乐一乐,我虚弱地点点头,心里还是担心双脚就这样一辈子动不了怎麽办?
我说我没现金,要等脚好了,到银行去取钱才有现金。所以一路上都是司机大哥帮我打点。他和同事也每天来看看我,看看我的情况有没有好点。
过了两天,一早我醒来,你知道我发现什麽事了吗?我发现我可以走路了!其实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事,其中,我一直在心中蕴酿一件阴谋,就是我实在没有道理在被西宁的巴士公司敲诈了一次以後,还要再被巴士司机再敲诈一次吧?愈想愈不甘心,於是在第三天一大早,我便退房,搭着出租摩托车,换到高原旅馆,从此更没也有见到司机大哥和他热心的同事们。
其实这一切的过程,我是既紧张又有罪恶感的,後来几次和朋友聊起此事,大家都说我实在太卑鄙下流了,不过谁叫这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当别人能够占我便宜时,他们就会因为什麽道义承诺而放弃吗?少来了,在这个残酷现实的星球上,哪来的什麽公理正义,我这样做只是刚好罢了。
在拉萨低调地观光几天後,我到了日喀则,总算从「怨家路窄」的危险中脱离出来,心中好像放下一块大石头。
日喀则也和拉萨一样,街道早已失去了藏族的色彩,除了一座大庙及满街的大红脸蛋,和内地的小城镇实在没有太多的差别。到哪都是川菜馆,名字不外是以峨嵋、蓉城、重庆、成都等等川味十足的地名开头,卖的不外就是麻婆豆腐、回锅肉等等家常川菜,实在是不能说有特色,之前在成都吃过陈麻婆豆腐本家的几道名菜,再来吃这些,就不会觉得有什麽特别,倒是一年後和几个朋友一起游内蒙和丝路,就觉得常有好吃又特别的料理。
一天傍晚,在床上睡了一下,什麽也没吃,肚子很饿,便载起大毛帽,披上毛大衣,穿上羊毛鞋,在零下近廿十度的日喀则街头,试着找些吃的,吃了碗其实川味十足,却自称新疆黄牛面的牛肉面。回程的路上,原本只有一半是暗的天空,已经连西边最後一点余光也不见了,经过一段暗无灯光的工地,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抬头看看天空。
原来,那就是银河啊。
回到旅馆,打开水龙头,想把刚在路上买的苹果洗一洗,水却冰得让手都痛了起来。洗没两下,全身都发冷了,赶紧钻进被窝里发抖。
不知道现在同学们在做什麽?刚考完期中考吗?大四了,不知道大四的课好不好玩?不知道大家没上课时都在做什麽?大家都在上学,大家明年都要毕业了,只有我,竟然一个人跑到这个鬼地方,却不知明天该何去何从。我觉得好後悔。虽然,我终於登上西藏高原了,今天晚上,我终於知到什麽是满天的星星了。然後呢?然後我又得到了什麽?年纪小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可以抛弃一切,只为了一件别人的眼中愚不可及的梦想。然後,总算有一天,我完成了它以後,才发现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这个梦想,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而现在一无所有的我,接下该何去何从
?我觉得很对不起从小爱护我的父母,觉得有负他们对我的期望,虽然他们不曾责备我,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们,只能在这个冰天雪地的高原上,狭小破旧的旅馆里,因为洗两颗苹果而冷得在毛毯里发抖。
在柬埔寨南方的金磅逊,一个被树林隐蔽的海滩上,有一间法国殖民时代建筑改装的旅馆。两个多月前,一个下着雷阵雨的午後,我在其中的一间房间里醒来。我刚作了一个梦,梦到我大二的某一天,也是个夏天,中午吃饭时,在小小福碰到几个同学,一阵哈啦,有人起哄说下午的课不要去上了吧,一起骑车出去玩,结果没骑多久,就有一个女生说,怕老师点名,还是回去上课吧。大家又扫兴地回管院,但我没进教室上课,反而跑到管电上网,又在那遇到一个还满喜欢的女生,开心地打招呼,聊天。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为什麽我会作这个梦。自从被退学後,我才发现我在过去的几年里,做的所有我当时觉得很重要、很正确、甚至很有意义的事,在今天的我来看,都是一堆屁。唯一让我觉得值得怀念的事,反而是当时一些平凡无奇、学生生活的点点滴滴。而这些,却是我过去做得最少,未来可能也最没有机会重来的事情。我为我自己过去的愚昧无知,感到後悔,但是我却再也没有能力挽回了。
想着想着,眼泪就怎麽也停不了地流下来。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一直很倔强,任凭朋友怎麽劝,任凭知道後果有多麽可怕,我都不愿意低着头向老师求饶。但是我现在却在这里就这样哭得像在演星星知我心一样,一点也不如当年自己对自己下的期许:「我要当个勇敢的人」。
到现在,我一直对自己是不是勇敢的人很怀疑,我刚找到一段笔记,这样写着:
二00三年 六月六日 捷克 Cesky Krumlov
在飘着细雨的午後,搭着小火车,来到波西米亚南方的古城,Cesky
Krumlov,孤单的感觉再度涌上,忍不住又大吃一顿,还完全把预算计划抛到一边,到酒吧点了两杯啤酒。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想放弃了,你是不是也常有这样的感觉?在刚入夜的傍晚,车子终於快要到达车站了,窗外的景色,由荒野遂渐变成混杂的都市,随着天色由暗变黑,想到马上就要到达这麽一个陌生的城市,却仍然不知何去何从,因而不知所措,突然袭来的焦虑,让你一时有种很想哭的感觉。第一次发现这件事,是在Pindi到Lahore的火车上。当时自己虽然已经是个小有经验的旅行者,却在火车驶进Lahore郊区後,突然变得懦弱无比。在最初的那个年代,当车快到达
目的地时,总是会有一种希望永远不要到站的紧张,但却也没有这麽脆弱与无助的感觉。然而在那次之後,每当入夜才到达目的地时,那种想哭的感觉就一再出现,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呢?也许我本来就是个懦弱的人吧?还记得在泰国第一次露宿街头的夜晚,外面也是这样下着雨的,在那晚睡前,我在笔记本写下这一段:「其实我根本就是个懦弱又胆小的人,从以前就一直都是!可是我老是不肯承认,还故意做一些大胆的事,假装自己很勇敢,想要欺骗别人,更想要欺骗自己,其实我自己心里一直都很清楚」。事隔多年,就算露宿街头这种事我都不记得做过多少次了,但是每
当想起那个晚上,仍然不禁头皮发麻。旅人呀!你是真的心如铁石边的勇敢,还是只是在自欺欺人呢?经过这麽多年,虽然我已经能够坦然承当年的我,的确是个懦弱的人,然而现在的我,是变得勇敢了呢?还是只是对艰辛变得麻痹了呢?我还是不知道,就像不知道自己为何旅行一样。
後来,看星星就成了我每天晚上一定要做的事。在拉兹,中尼公路上中继的小镇,晚上吃完晚餐,延着中尼公路往暗处走去,终於走到一个快要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索性就直接躺在大马路上,好好地把天上的星星看得够。在这里,不用担心有车经过,因为根本不会有车在这个时候还在公路上行驶,就算有,也可以在好远好远的地方就看到车灯,就听到车声。因为,这里是世界的屋脊,因为,这里是与世隔绝的天涯海角,一切,都太过黑暗,都太过宁静。躺在结冻的旷野上,看着满天的星星、看着银河,如宇宙般地广阔,如死亡般地沈静,如停止般地冻结。也许,那天
在巴士上,我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一切,都只不过我的灵魂所编造出来的幻觉罢了。现实世界的回忆,都好像是在某个陌生的世界里,一些和我不相关的故事一样遥远。之前的我,和之前我所经历的事,都变得好陌生了。如果我真的早在那班好像永远都到达不了终点的巴士上死去,那麽现在的我,便是在群山环绕的冻土高原中复活了,只是,再度重生的我,因为在出生时就缺少了上生命的某些部份,而永远也不会完整了。
不过,依然是个矫揉造作的文青这点,倒是没太大的改变。
告一段落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十五日 加德满都
越过了喜雅拉雅山,又再度看到绿色的世界。我躺在巴士车顶的行李架上,风好大,很凉,不穿外套的话,有点冷。从西藏边境,往加德满都前进,我感觉离你越来越远了。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麽?你一定不知道,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这样一个人在想念你吧。我有种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的感觉,有种离家好远好远的感觉。这里就是天涯海角吗?这里就是我能逃到最远的地方吗?你一定不知道,我已经不是我了。不过,你会在乎吗?你会在乎我不是我吗?今天天气很晴朗。气候很乾燥,高原的冬天,愈往南走愈是温暖,到了加德满都,已经是一片秋高气爽的天气
了。阳光很大,照得这座古城处处灿烂得发光。或许我们都正在这世界上以某种型式旅行着吧?知道这样就够了,只要你还在这世界上的某处生活着,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不觉得孤单。
真没想到,我一直到那个时候,还是这麽纯情。是啊,我们都是一直在某个地方以某种形式在旅行啊。来来去去的生活,不就是人生的缩影吗?总是在寻找,总是在等待;却不清楚在寻找的是什麽,也不知道等待的是否值得。获得与失去,相遇与分离;太多的遗憾,太多的错过,最终又改变了什麽?又留下了什麽?在旅途的路上,我们或着左顾右盼、或着勇往直前;在旅途的十字路口,我们或着犹豫不决、或着听天由命。只是不变的是,没有人能够告诉我们,自己在走的这条路,是不是通往我们想要到达的地方。
二00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台北
老实说,我最近在写书。
其实也不是写书,只是把一些过去的笔记重新整理,再加上自己的一些记忆和评论,把它们结合成一些比较有系统,有意义的叙述。做这件事,倒不是为了想出书,而是我觉得,自己旅人的生涯已经到了一个段落,不管在别人眼中,是幼稚也好、是不切实际也好,自己应该花点时间,对那些日子,作一些评价与结论。向未来的自己,证明自己曾经活过那些岁月,有过那些想法。
这件事,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不会和大家说的,因为我觉得难为情。我觉得人家一定会觉得,我又在搞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怕人家会认为,我就是那麽没用的人,老是在做一些没出息的事情。
不过,我觉得现在的我,很清楚我自己在做什麽,很清楚知道这一切值不值得,所以我也不在意别人怎麽想,哪怕是我最在乎的人,我也不在乎她能不能认同我在做的事情。
我们该在意的不是自己给别人看到什麽,而是自己给自己看到什麽,不是吗?当然啦,谁谁谁一定会说,又来了,自欺欺人,鸵鸟心态。要说就让他去说吧,我也不在乎,因为我知道,我的心里,并不是在逃避。其实我一直都是在往前进的,我看到许多我想看到的东西了,我觉得很值得。我以後也会去工作的嘛,我知道我自己有多少本领,又有多少极限。在意别人能完成什麽,拥有什麽,对我没有帮助。因为我的人生,是我的旅行;我曾经看过的,遇过的,都是我的故事。再怎麽羡慕别人,我终究只能从自己的起点前进。
不过写作的进度很缓慢,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和女朋友分手的事情,让我总觉得心中少了什麽,好像缺了一块不能没有的部份。
所以,在写完想写的东西後,我想到大陆工作。没有她的台北,已经和不是台北的其他城市没有两样了,我想离开这个寂寞的城市,告别这里寂寞的夜晚,我想再回到世界的怀抱,想再到陌生的寂寞城市,一样看不到星星的夜空下,再寻找喧闹的夜晚。
我们大家不都是孤单的吗?如果这世界上没有可以信任的人和感情,不是很寂寞吗?我相信感情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的,只要心情不变,人和人就不会有距离。
所以,在这个岁末年初的寒夜里,如果你也刚好看到在这感叹的我,不妨也一起喝杯暖暖的酒。我们一起大喊:「乾杯!」
你不孤单哦,因为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和你一样都在这个世界上某个角落努力地生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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