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根菸 Seven 开学的第一次家聚，学妹神秘兮兮地说，要来点惊喜。 结果，只是带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子。 和我差不多高，差不多瘦，紧紧地带着一顶鸭舌帽，压得低低地直到眼睛， 发色是很引人注目的亮黄色，但是剪得短短地收在帽子里， 一身牛仔装束十分入时，简直就是在西门町和你擦身会多看一眼的亮眼男孩， 只是，笑起来却很腼腆。 ─ 学长你好啊，常听仪琳提到你，我叫伟杰。 他伸出手来，我也赶快迎了上去。（呼呼，好久没有和人握手了。） 他握得很用力，也很令我惊异，学乐器的我的手，常常被人称赞很修长， 没想到他的手居然还比我的大一点点，微粗的指节， 更显得他的骨架很大，手心不算是很厚，但是却很札实。 给人一种格外可以信任的感觉。 ─ 你好啊… 我向来不擅於认识新朋友。 那天，仪琳和我如同往常地聊得很开心，杰大多的时间是安静着， 或是陪着我们两个大笑。 从那次之後，我就很难约到学妹家聚了。 我也忙，何况，学妹和我之间也一直有一种不必太多言语就能交流的默契。 只是，有的时候，会在大半夜里突然在系板上遇到她， 她就会无厘头地劈头就问： ─ 学长，摩羯座的人到底在想什麽呢？… 我也只好漫无头绪地说了一堆，关於摩羯座的人有的时候近乎自闭的情感， 那种对自己愈爱的人，愈不会撒娇，愈不会生气，愈不会表露自己的情绪， 有时候倔强起来，又有一种完全霸气式的浪漫… 但是，说了这些有用吗？学妹好像听进去了很受用，却又好像漫无边际。 反倒是伟杰，我却常常遇到他。 原来他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那个学期的教育学分课堂上， 刚好遇到他； 因为他是外系的，来修我们系上的教育学分， 大概也没有什麽认识的人吧， 只是一个人压着帽子静静坐在教室後面最中间的位子； 好死不死，那个位置向来是系上的同学为我留的『宝座』。 於是，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一直到我坐到了他的旁边，敲敲他的桌子， 他才突然抬起头来。 认出了我的同时，他安静的脸上突然浮出了夸张而且亮眼的神情， ─ 学长！ ─ 呵呵，早安呀。怎麽进了教室也不脱帽子啊？ 他脸上飞过一阵红，又伸出手压了压帽沿。 ─ 我的头太明显啦，第一堂上课就被教授记得了； 後来只要一跷课就会被赃到，所以这学期都要戴帽子上课了。 ─ 呵，那你不要跷课就行啦！ ─　呵呵… 他伸出他大大的手在後脑仅仅露在外面的短短的金发搔搔， 一脸都是无奈的傻笑，我也心知肚明了； 反正这种课大家都是在混学分，谁又会真的认真去上呢？ 总觉得，他好像有很多的心事，但也仅仅止於感觉到了， 我感觉得出来，他也知道，我感觉得到他的心事， 於是他更常对着我露出一种腼腆的傻笑。 不只是一个礼拜一堂课，他的名字也开始广泛地流传在系上八卦的女生之间， 因为他的疯狂行径。 听说他拿过吉他到女生宿舍底下对着学妹的窗口唱歌， 也常听别的女生在议论纷纷，因为他和学妹的行径太夸张。 在公开场合如胶似漆之外就算了， 也常常听说他们有如日剧情节一样的夸张， 两个人在教室外面追逐，其中一个猛拉着对方的手哭， 然後两个人就像是没有别人一样地争执，或是狂吻， 甚至是跪在地上对泣， 什麽时间都有，上课时间，晚餐时间， 每天都固定有不同的女生向我报备我的学妹的行程， 再加上那堂教育学分课堂上，所有的同学都知道我和杰好像颇熟， 於是八卦就自己加油添醋五光十色地流到我的耳里。 对於他们两个人的事，我从来都不过问， 偶尔也会看到杰宽阔的肩膀半斜着来到学校， 常常颈际有吻痕， 偶尔居然还有齿印的结痂，长长的指甲捉痕。 每回，除了压低鸭舌帽之外，杰的笑容更腼腆了。 期中考的时候，他白着考卷看着窗外发呆， 转着笔，就像他平常上课的时候一样，魂都不知道在哪里； 我迅速地写完，就在老师走出教室的一刹那， 我把写完的考卷换到他的桌上，那张考卷上写上他的名字； 然後，换了一支笔，换了一种字迹，换了一个申论模式， 写第二张。 他一直等到我写完，才和我一起交卷，那时，教室里只有五六个人了。 我猜他好像有话想对我说吧。 到了教室的外面，他掏出菸来， Seven，递给我一根， 然後，我们凑在一起把着火，燃了菸。 ─ 抽这麽重啊？ 我说。 ─ 这哪叫重啊？ 他笑。 ─ 哈，大概是我平常没有在抽，而且抽过的都是淡菸吧。 我和菸一直很绝缘； 总觉得是一种奇怪的东西，抽在自己的嘴里就很香， 闻到别人的身上有，就觉得臭； 而且，我从来不能具体感觉到抽了菸会有什麽不同。 大概是我从来不曾大量去抽吧，但是没有特别想抽的心情， 也就恶性遁环，不讨厌，也不喜欢，但却一直不会上瘾。 我的菸，拿得很丑，丑到有人说，天哪！你在抽大麻吗？ 气得我後来就不在人前抽菸了。 杰的菸，却不是。 白白的雾气淡淡地环在他的身边，加上他的沈默和腼腆， 几乎是一体的。好像少了那一根菸，他的手指就少了一丝丝的完美了。 那天，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为什麽难过的人会抽菸了。 也许是杰身上那股强大的情绪，说不上来， 像是空虚，却有充实；像是寂寞，却很安静；像是某种落寞， 却又不知道起点和终点。 我们之间，只有静静的一根菸，什麽话都没有说。 我也不擅问，更不会特别想追究什麽，只感觉到， 那些没有言语的部份，我好像都能明了； 只是忍不住那份安静。 ─ 你完全没念啊？不怕被当？ 亏你还每节都来，没考试不是一样白点名了？ ─ 呵… 他笑了。其实他的笑是很深邃，很迷人的。 因为来这里才看得到你啊。 ─ 来看我？免了啦！不要被二一才是真的吧。 ─ 学长，我就是快被二一了。 他没有接下去说什麽。只是再掏出了菸包。 一样先递给我，我拒绝了。 於是他一个人静静地抽。 抽完，肩起他的蓝色背包，很帅气地，对我挥挥手， 然後就转身。 同学看到他走了，纷纷靠过来。 ─ 喂！想不到你居然会抽菸啊？ ─ 你以後不要和那个人混在一起啦！ ─ 对呀，他好怪喔。 ─ 你们刚才都在聊些什麽啊？听说仪琳和他… 同学围在我身边七嘴八舌地。 我突然觉得我和杰之所以可以成为像这样的朋友， 至少我觉得他是我的朋友，从他说的那句话，『因为来这里才看得到你』， 我相信，他也把我当朋友了。 杰和我，我们就像是两座孤岛，也或者是同一座， 只是，我是水面上的，他是水面下的。 ─ 嗯，我也觉得，如果你要抽菸，还是不要在大家面前抽啦。 ─ 要，也不要和那种怪家伙啊。 ─ 对呀，不然以後我们都会把你和他一起贴标签喔。。。 我笑着。陪着大家吃午餐。 其实很想说，哼，要贴就贴吧。 我猜，如果是杰那样子的山羊座，也许可以摔盘子或是把菸头 烫在那些八卦女的脸上吧。 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是空气里的岛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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