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pathos (晌午以後不在)
看板gay
标题【侠客〈上〉】
时间Mon Oct 30 17:20:16 2000
那年腊月,大雪漫漫,掩去了悲秋的枫红,城东外春时一片烟花芳
径,乍然荒凉覆满了皓霭白雪,时序寒冷,朔风啸日,沁入肌骨冻得她
白皙的容颜透出微微的绯红如灿烂开满霜雪里的梅枝。
◇
清晨,天未十分亮,她推开房门见院中一片阒黑的凉索,多日下的
积雪在眼底反射出一层薄薄的银光。回身梳妆画眉後,她披了件毡衣轻
步走到院中,微微颦起眉头,想起今年芳华二十的暮色又将逝去了;明
春端月十五过後,就该下嫁到城中最有钱的富豪人家中,然後一辈子过
着金银罗绫、兰膏玉脂、驼峰琼浆的奢华却寂寞没有自我的生活。
下嫁的对象是一个纨裤子弟,镇日进出歌楼喝酒取乐的纨裤子弟。
那天对方来家中下聘时,她是见过他的。躲在珠帘後,她的心似纠结的
棉絮,扯不开的期待与喜悦,女子养在深闺里等的就是嫁作人妇的那天
吧,而她就要等到那天了。丫鬟紫灵偷偷瞒着她的双亲告诉她城中最富
有的人家要来下聘的那刻时,她还羞怯地娇嗔道:『去去去!那个不知
臊的浪小蹄子要你来说这事儿,也不怕教人听了耻笑是想嫁想疯了!』
紫灵心知她的话意,讪笑着边走开边说:『明日午时听说就来下聘,小
姐怕臊,要奴婢帮你瞧瞧姑爷生的是扁是圆麽?』她跺跺脚,举着纤纤
玉手作状要打紫灵,无奈紫灵一溜烟跑了,剩下她在院中痴痴想着明日
及往後自己的命运。
隔日一晃眼已在她辗转反侧中来了,好容易捱到午时,她匆匆只喝
了一盅燕窝炖雪莲子汤便悄步举着牡丹红绣鞋躲在通向正厅的廊门珠帘
下,她见到客位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男子,想必就是想娶她的人了。那男
子虽有一副俊俏的容貌,身材也算魁伟,行为言语中却尽是透着轻浮气,
俨然是一个不可倚靠的浪荡子。回头紫灵伺候她沐浴时,问她:『小姐,
那人你可喜欢?』她轻轻叹口气,朱唇方启,又无语地合上。紫灵本是
她贴身的丫头,自然知晓她的心事,於是安慰着她说:『小姐,明早我
随夫人到观音祠上香,帮你打听打听!』她笑了笑,笑得好凄然。如若
嫁给那样的一个男子,无疑必是白白葬送了自己如花的青春。
紫灵随夫人上香回来,急急快步到她房里来,第一件事便是倒茶喝,
她见着紫灵喘嘘嘘喝茶的模样,笑着说:『瞧你这小猴儿,仔细呛着了。』
紫灵好半天才对她说:『要被卖了的人还净说些风凉话,也不想辜负人
家对你的一片丹心!』
紫灵说着今日随夫人去上香,夫人无意透露出来的话。原来那富豪
是仗着有财势,听得城里人人都夸她好,说她是城中第一美才女,才半
求半挟迫地上门求亲,而那公子是酒色之徒,浪荡登徒子,强抢豪夺酒
妓或者民女甚至欺凌弱小的事都干过;她爹爹看着对方有钱,把女儿嫁
与他说不定还能攀得个关系,竟然毫不顾及她的幸福就把她下嫁给他了。
她听完之後,俯卧在红锦被里哭泣,紫灵过来抚慰她,两人抱起一起又
是一阵断肠般的雨下。
然而,又能怎样呢?她并没有抵抗的能力,只好屈服。不久後,她
被逼着做针黹女红,绣鸳鸯枕、鞋、银丝金丝氅衣等等。她无言而默默
地流着泪缝制着那些要带去的嫁妆,一直到腊月里,雪纷纷下着,她的
泪都流乾了。
不知觉地她沉溺进对这些悲哀日子来的空乏的记忆,猛一惊,天已
透出金色的日光,院中白雪灿灿闪着炫目的光辉;照在随风扬动的枯枝
上,一片苍凉凄清的景况。
而风依旧冷瑟。
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到城东的郊外走走,偷偷地背着爹娘,出去走
走。
◇
下人们大清早都忙着煨热炉火,准备早宴,或者打扫过多的积雪,
这日因着雪霁天晴的好气候,管家老方正招呼着大小长工清理飞檐上的
雪渍及假山水岩石上雪花;她蹑足如履薄冰的逃犯趁着管後门的碚湮去
小解跑了出去。
大街的人迹渐多了起来,这天且是城中小贩聚集最多的日子。她行
步街道中,人人都朝着她瞧,她不禁怨起自己出水芙蓉一般的绰约风姿,
引得人人侧目,生怕被熟识的人发现她逃出那个把她卖掉的家了,爹会
遣人追捕她。她加快脚步,来不及欣赏往昔她难得几次到大街上看到的
风光:烙麦饼的香;卖货郎放置胭脂水粉及各类平凡、对她来说却好新
奇的杂货的箱篑;东大街上成排的药铺、绫罗染坊、酒楼、和各种卖吃
食的小摊;清澈的阳川流经的白云道观旁边的长亭桥满植的柳树、……。
一会儿,她已来到城东郊外,那片春来时节一片烟花如雾,碧绿似海,
圣上御笔亲题名为『马蹄香』的径道。
岁暮隆冬里,百花消踪,马蹄不香。灼灼的冬日洒下金色的温煦在
一片白茫的雪径上,参差的树翠绿的叶全谢去了,秋时染红城东的枫树
林也早是枯枝萧萧,她变得多愁,彷佛自己如失依离鸟,无枝可栖。
她缓步走着,无思想的越来越走离城东,眼前景色一脉漠漠的索芜。
天际断断续续开始飘落雪花点点,她打起随身都带着油纸伞,转身回头
向东城门走去,准备回到深锁着她不为人知的愁思幽怨的宅第。
远远地,传来马蹄疾驰的溅溅脆响,她抬头一看,来不及闪躲,执
伞的肩已被撞翻。
◇
『没事吧?』马上的人下来搀起她,柔声问道。她定定赧红着脸,
斜眼打量他,一身不羁的疏狂潇洒,书卷气的脸上隐隐是粗犷的侠情。
啊,她迅速躲开他的怀抱,他略蹙眉的神情烙进她的明眸。他长得真高
大呵。
她试着走几步路,不慎跌了下去,亏他好灵巧的伸出臂膀一手扶住
才不致又摔倒,他皱皱眉头,说:『真糟,脚踝扭伤了。』而城东方向
的路面上又忽地扬起雪尘,他沉稳的表情里开始透着一丝焦急。看来他
正逃避着追捕,是名亡命的侠客。
『带我走!!』她紧紧握着他的手哀求。
看着她眼底绝望而坚定的光芒,他二话不说拉她上马,将她抱着,
策马向天涯驰去。第一次她感觉,自己的心竟可以跳动得那麽急,冷冷
的冬季,在他怀中,恍若小阳春一样的温暖。她轻轻将头贴近他胸襟,
他低下头瞧了一眼怀中的她,将她拥得更紧了。
◇
不知奔驰了多久,天已泛出霞云的红光,更冷了。他才在一处竹林
旁的废屋停马。他先进去将久无人居的屋中略略打理了一下,脱下自己
的大衣铺在地上,并出外拾了枯枝升了火,才抱着不能行动的她进屋休
息。他温柔地看看她的脚踝,从怀中摸中一瓶药水,开始推拿。一开始
轻轻地推揉,她不知觉疼,只是脸庞热烘烘的不敢直视他。他越来越加
重力道,她痛得哭了出来,他还是不罢手,她想挣开,却无奈他的力气
好大。半晌,他停止推拿,说:『明天就应该没事了。』然後迳自走了
出去。
她呆呆坐在他的大衣上,赭红的火焰在破屋斑剥的墙壁上跳动着,
她感觉怕,怕他会不会把她丢在这里,想起身去寻他,却发现脚痛得不
能走路。
她侧躺下来,嗅着他大衣的味道,想起了家。
◇
她的一家人都被富豪以逃婚的罪嫌告到官府,富豪买通了官吏,将
她的亲人严刑逼拷至死,她的爹娘被处以斩首的极刑。
她叫了起来,他将她抱住,在他怀里,她才惊醒:原来是梦。
他烤了一只山鸡,把多肉的部分都给了她;她又将鸡腿分给了他,
他也不推辞,接过来就大口吃起,好潇洒。她看着他的样子,不禁笑了;
而他看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
◇
夜更深也更冷了,他和她各执屋中一角卧着。
『喂!你睡了吗?』她柔声问。
『睡不着,好冷。』他的声音微颤。
『为什麽你要逃?』话才出口,她後悔了。
『我杀了城里最有财势富豪的公子。平日他仗着有钱威吓弱者我早
就想教训他了,今日见他正强对一位姑娘干不堪入目之事,举剑一挥便
杀了他。』他说。
『啊,你指的是李公子?』
『嗯,是啊,如何?莫非你是那位已和他定聘的姑娘?今天大街上
到处有人探问你的消息,没料想却让我遇见了。』
她流下了泪,见她久久不语,他起身观视她,见她哭了,对她说:『
你担心你的家人会不会受到牵累?我明早进城去打探打探,别哭了。』
她觉得好感动,暗暗下了决心,若是家中平安就当作她在那个家已经死
了,她要将终身许给眼前这个柔情侠骨的男子。
◇
三更夜里,又降下大雪,屋内燃着的火也散发的热气也敌不过从墙
隙中筛钻进来的寒风,她因为穿的多,底下又铺着他的大衣隔去了冰冷
的地气,并不觉得太冷。而他却冻得不得不起身活动筋骨以制造体热阻
隔寒气,她本来睡得极熟的,却被他舞剑的叱吒声吵醒,慧颉的她立时
明白了,报答的时机到了。
她起身走向他,他停下来问:『怎麽起来了?天冷,小心冻着了。』
她抱住他,感觉他的身体好冰,於是更贴紧他试图温热他。她小小的身
躯教他不禁恣意怜惜,也伸出了手抱她。
他倏忽放开手,不愿逾矩。
她将自己的衣服卸去,然後卸去他的,用自己的肌肤碰触他的,两
朵如火炙热的灵魂在飘雪的寒冬中燃烧起来。他精实的身体进入了她,
她流出殷红的痛,一种让她感觉到自己存在的痛。
就这样,他抱着她睡去,两个人依偎着取暖。
◇
隔天,他进城去打听她家的消息,并没事,原来富豪因儿子被杀伤
心欲绝也无暇管那桩未完的婚事,她的爹并且趁机退了婚。
他回到破屋对她说明了,她高兴地笑了,紧紧握着他的手。
他对她说:『走吧,我们到江南去,春天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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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 what you leave behind you don't miss any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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