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omic ((Nomis))
看板gallantry
标题[心得]
时间Sun Jul 6 22:15:03 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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盔上的呆毛
利於振翅的缘故,一般鸟类的羽毛中轴(羽干)两边的羽片是不对称的,而鸵鸟则相反
,既然不用飞行,鸵鸟的羽毛几乎是镜射对称,平分公正。所以在古埃及鸵鸟羽毛是公平
正义的象徵,埃及的正义女神玛特(Ma'at)头上戴的就是鸵鸟毛;而往生者在死後受审时
得拿自己的心脏同鸵鸟毛(女神玛特的真理之毛)来秤量,掂量的结果决定其去留。除了为
公理正义代言,漂亮的鸵鸟羽毛通常也用做各种器物上的羽饰,尤其为战士或权威人士所
好用。古埃及的战士会拿鸵鸟羽毛装饰头盔,贝督因(Bedouin)部落则用黑色鸵鸟毛装饰
骆驼座轿(palanquin),酋长的座轿(utfa)常成为战争中争夺的焦点、判定胜负的关键。
做为装饰用的奢侈品,鸵鸟羽毛在亚述、巴比伦、後来的罗马帝国也是贸易往来的俏货,
既用来制作亚述国王或罗马教宗的羽扇,也用作法老战车前战马的头饰,同时也是希腊、
罗马、土耳其将军的盔饰 。
古罗马地跨地中海南北岸,对鸵鸟不陌生。但进入中世纪以後南北隔绝,当时鸵鸟的
栖息地位於撒哈拉沙漠以南、埃及、叙利亚、幼发拉底河流域、阿拉伯半岛,远离欧洲人
,西方基本不知鸵鸟为何物。作为奢侈品装饰用的羽毛不但是欧洲人与鸵鸟间仅存的羁绊
,还是新兴的贵族骑士彰显身分的重要道具。英国王储威尔士亲王的纹章便是以三只鸵鸟
羽毛作为主题,其源起据说是在1346年的克雷西(Crécy)战役中,着名的黑王子爱德华
(Edward the Black Prince)亲手从敌对将军头上缴获了装饰鸵鸟毛的头盔。此说动听流
传甚广,尽管该纹章更可能只是继承自前人(已有一支鸵鸟毛)。除了亲王的知名案例,当
时许多英国贵族的纹章上也常出现一至五支鸵鸟毛,或白毛或蓝毛或银毛。纹章主题也常
转移至铸币上,至今英国2便士硬币上依然是3支鸵鸟毛。
欧洲其他地方也同样珍视鸵鸟毛。1368年,为了参加米兰主办的骑士比武,萨伏衣
(Savoy)公爵特地买了8支鸵鸟羽毛来装饰头盔。1386年正准备进攻帕都亚(Padua)的威罗
纳(Verona)领主大手笔买了200支鸵鸟毛,准备赏给表现出色的战士。当时欧洲贵重的白
色鸵鸟毛只有雄鸟身上才有,为避免损伤羽毛,捕猎时仅拔毛不见血,主要得透过跨越撒
哈拉的骆驼商队送至地中海岸,或者经由东非至红海、波斯湾再到近东的路线,然後由义
大利城邦接力运销。在15世纪,鸵鸟毛装在木盒中运送,16世纪的史料则说明木盒中以纸
分隔并垫护羽毛,以免遭到沙尘、虫蛾损坏。长途运送至欧洲後通常需要以温水和肥皂反
覆清洗,清理掉旅途中累积的盐分和沙尘,恢复光泽後出售。
除了鸵鸟毛在欧洲的稀缺性,14世纪末义大利城邦开始推广的染色工序也给鸵鸟毛增添不
一样的风采,黑红蓝绿黄甚至粉红都能添上色,附加价值大增,以至於威尼斯能反向往近
东出口染色鸵鸟毛。工序本身还是挺费工的,鸵鸟毛得反覆浸入染料中才不会掉色。
奢侈奢侈,那麽对买家而言,鸵鸟羽毛究竟有多金贵呢?前述1368年买了8只羽毛的
萨福衣公爵,总共花了2.5弗洛林(florin)。1396年给米兰报的价钱是1弗洛林5支羽毛,
尽管米兰想杀价,1弗洛林6支;由於米兰市场已「饱和」,鸵鸟羽毛跌价到1弗洛林能买
6.7至6.9支。1507年,商人在安特卫普买进的282支羽毛,每支就要价1弗洛林,本来打算
在科隆(Cologne)售出,但那里的售价跌到一支羽毛0.75弗洛林,只好作罢。对王公大贵
族而言,他们有时候(1571年)给自己订制一套奢华盔甲就可以开出天价2,550弗洛林,给
自己身边的侍从也肯出价,6副盔甲1,325弗洛林(1568年的纪录,约每副甲220弗洛林),
但是一般人用的盔甲就没那麽尊爵不凡──1578年某个盔甲匠的寡妇收到翻新13副甲的订
单,总共只收到3弗洛林;1583年日耳曼雇佣兵(landsknecht)所用的盔甲一副要价5弗洛
林,但到了1627年跌价到甲一服4弗洛林。1617年至1625年间,一副胸甲要价5弗洛林,一
套轻骑兵甲胄值7.5至8弗洛林,一套步兵甲值7弗洛林。在1600年左右,普通人月薪较好
的约5弗洛林,一匹马值30弗洛林,一头牛15弗洛林。换言之,在16世纪初一支鸵鸟羽毛1
弗洛林的售价相当於一副甲1/4至1/8的价钱,或者月薪的1/5;如果士兵给自己装饰4到8
支鸵鸟毛,呆毛的价钱便几乎与盔甲相当。
然而上述说的应该是鸵鸟毛的批发价。16世纪左右佛罗伦斯的弗洛林与威尼斯的杜卡
特(ducat)大致等值,都相当於0.23英磅,其他币值计算的售价也有可以参考的数据。在
15世纪末,已仔细清理加工过的白色鸵鸟羽毛在埃及可以卖到一支3至4杜卡特,比当地买
还贵四五倍;换言之零买的话经过加工的鸵鸟羽毛还要贵得多。1553年威尼斯批发进来的
鸵鸟毛就比较实惠,1杜卡特约能买4支毛。1570年代在尼德兰(Netherlands)低地国,一
名长矛兵、鼓手或火枪手(muskeeter)的月薪为3杜卡特;而在16世纪末的威尼斯,一名非
熟练工3个月才能挣1杜卡特,普通威尼斯步兵也就赚一样的钱。较精锐的步兵发给的整套
武装(含头盔、胸甲与长矛)共3.5杜卡特,一把火绳枪价格约略多於1杜卡特 。换言之,
零售的高价鸵鸟毛1支就几乎相当於一名步兵长矛手的整套武装。清洗加工与染色附加的
价值不少,但加工的过程中羽尘与灰尘弥漫,给工人的肺造成很大伤害,赚得也是承受职
业伤害的辛苦钱。
鸵鸟毛贸易的荣景一直持续到20世纪,尽管用毛装饰的时尚变了──在英国的都铎
(Tudor)时期,鸵鸟羽毛不再局限於贵族男性、骑士骑兵,社交名媛在宫廷穿梭时也开始
流行以鸵鸟毛为帽饰。到了18世纪,反而是男性权贵去掉了鸵鸟毛,成为女性专属的装饰
。而在法国,则是着名的亡国之后玛丽.安东尼(Marie Antoinette)推广了女性头戴鸵鸟
毛帽饰的时尚。名媛之间互相比拚谁头上毛最多,以至於英王乔治三世(George III)的老
婆夏绿蒂(Queen Charlotte)在宫中发出了禁毛令。虽然男性日常已不穿戴鸵鸟毛,但英
国许多骑士团的仪式礼服仍要鸵鸟毛,18世纪初嘉德(Garter)骑士的鸵鸟毛帽一顶甚至要
价20英镑,而在1700年英国战舰上的普通水手一个月还挣不到1英镑(仅挣19先令,20先令
=1磅),干练水手月薪才1英镑4先令 。
鸵鸟毛既然那麽值钱,那麽在19世纪以前人类没有驯化、人工养殖鸵鸟似乎就有点奇
怪,完全靠捕猎。北非利比亚鸵鸟的驯化可能非常早,但证据不足,所有确凿的驯化证据
都在19世纪以後。摩洛哥人大约在19世纪初开始驯化鸵鸟,埃及与苏丹大约也是同时起步
,据说当地畜养鸵鸟毛获利颇丰卖得很好。至1818年,南非的西方殖民者也开始畜养鸵鸟
。这些都是小规模的养殖,直到1857年,在阿尔及利亚殖民的法国当局才开始认真奖励家
养鸵鸟──这是整个殖民计画的一部分。在法国的宣传中,殖民的正当性来自於「恢复古
典时期的富庶」,後来迁入北非的游牧部落被视为破坏生产的元凶,而法国人的责任就是
恢复各种农牧业生产,鸵鸟养殖也是其中一环。虽然提供了丰厚奖金,但与南非的英国殖
民者相比,北非法属殖民地的鸵鸟养殖相对来说效益不彰。
相较之下,南非英国人的鸵鸟养殖虽然1866年才起步,却成功得多。自中世纪以来犹
太商人社群几乎垄断了北非横亘沙漠的鸵鸟毛贸易;当南非开始养殖鸵鸟,大批犹太社群
也迁徙来此展开经营,利润也水涨船高。1870年鸵鸟毛带来的收益不过87,074英镑,1875
年来到304,933英镑,1880年为883,632英镑,1882年就超过了1,000,000英镑。1865年南
非畜养的鸵鸟从80只增加到35,000只,到1913年超过100万只;同样是1913年,出口的鸵
鸟毛多达464吨,价值300万英镑。鸵鸟毛带来的厚利也影响到传统的野外捕猎,造成野生
社群的大面积消失,鸵鸟野生种群的存在也成为机密,成为商业间谍觊觎的目标。鸵鸟毛
带来的收益仅次於南非的黄金与钻石出口,当局肥水不落外人田,禁止出口活体鸵鸟与鸵
鸟蛋。除了英、法,美国、澳洲以及一些南美国家也引进了鸵鸟养殖;美国鸵鸟种群从
1896年的700只成长到1913年超过8,000只,在亚利桑那比牧牛还赚钱。
直到一次大战发生,鸵鸟羽毛的荣景才重挫──一方面是吹太大的泡沫破了,其次由
於总体战的关系,工业化生产军火乃重中之重,男人上战场,女人就成为工厂劳工的替代
劳动力,不便劳动的奢侈帽饰於是被淘汰。战争造成的贸易封锁、交通隔绝使许多地方的
「鸵鸟大王」卖不出货、资金断流而破产。直到二战之後,由於鸵鸟蛋与鸵鸟肉的经济价
值被发掘出来(非洲原住民很早便加以利用),鸵鸟养殖业才发现了新的契机,不再单纯靠
鸵鸟毛吃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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