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鱼玄机杀人事件〉 西京（注1）咸宜观（注2）曾有一位名为鱼玄机的女道士。鱼玄机字幼徵，原是长安 的伎女，姿色美艳，倾国倾城，得见其华容者，无不朝思暮想，为之失魂神往。鱼玄机平 时的兴趣是读书写作，尤其喜爱吟诗咏句。她在十六岁时萌生了求道之意，遂於咸通 （注3）初年入观修道，其後每逢玩风赏月所作的清诗幽句，皆往往在文人雅士之间广为 流传。 然而鱼玄机兰香蕙草，芳华绝代之余，本人却没什麽矜持，所以常常与各路豪侠调情 交游，男女关系复杂。也就因为这样，各方风流之士都争相束装革履，把自己打扮的衣冠 潇洒，只求有机会一亲芳泽。每遇有携酒拜访者，鱼玄机都会抚琴奏乐，赋诗数句，期间 与众雅士玩谑嬉笑，才学不足之人往往因此自惭弗如，觉得自己 out of her league :(。 鱼玄机写过的诗句有：「绮陌春望远，瑶徽秋兴多。」、「殷勤不得语，红泪一双 流。」、「焚香登玉坛，端简礼金阙。」、「多情自郁争因梦，仙貌长芳又胜花。」这几 幅对句是她最棒的作品。 鱼玄机有个名为绿翘的婢女，明慧聪颖，长相甜美。有天鱼玄机受邀去邻居家作客， 出门之前嘱咐绿翘说：「你待在观里，如果有客人来找我，就说我出门了。」结果当天鱼 玄机被女性友人挽留了一番，一直到晚上才回到道观。绿翘出门迎接，并向女主人报告 说：「刚刚有客人来找您，听到链师（注4）您不在，便连马都没下就回去了。」绿翘口中 的这位客人跟鱼玄机一直以来都保持着亲密关系，鱼玄机於是满怀疑心，妒意大起，暗自 怀疑绿翘跟客人偷了情。 到了夜里，鱼玄机点灯关门，并把绿翘叫进了卧室，质问她是不是偷吃了自己的相 好。绿翘听了便说：「我服侍您这麽多年，向来自制克己，不让自己犯下您心中想的那种 过错，以免忤逆了您的意思。客人敲门的时候，我只有隔着门跟他说『链师不在』，他听 了之後什麽话也没说，便策马离去了。若说到男女情爱，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了，希望链师不要怀疑我 (QΑQ」只是鱼玄机听她这样说，反而更加火上心头，随即脱光 绿翘的衣服，拿笞条将她毒打了一百多下，过程中绿翘一直说她真的没有偷吃。等到鱼玄 机终於打到累了，绿翘便跟她要了一杯水，随即洒水於地，向天祈祷道：「链师说要追求 三清长生之道，却根本难舍男女鱼水之欢。现在还反过来猜忌我，污蔑我一片贞洁正直， 我今天想必会死在你的毒手之下。如果苍天无主，则我无可诉冤；但若上有神明，又有谁 能镇我冤魂？我发誓死後绝对不会放过你，你别想继续在人世间纵情淫慾！ (Q皿Q」话一 说完，便当场倒地气绝。鱼玄机眼看出了人命，满心惶恐，便在後院挖了一个洞，把绿翘 的屍体埋了进去，暗想此事无人知道，没事的不会被发现的 (O u O;。 时间快转到咸通戊子年（注5）正月，春意烂漫。每当有人问起绿翘的行踪，鱼玄机都 会回说：「她在春雨落尽的时节偷偷跑走了。」後来有客人到观中赴宴，席间跑到後院去 小便时，路过埋藏绿翘屍首的地点时，发现上头聚集了数十只绿蝇，挥赶之後又会飞回来 ，赶也赶不走。客人於是仔细查看地面，发现上面似乎布有血痕，而且还带着一丝腥气。 客人离开道观後，便偷偷将这事告诉他的仆从，而他的仆从又偷偷将这事告诉自己的哥哥 ，他的哥哥是官府的街卒（注6），曾经跟鱼玄机借过钱，但鱼玄机完全不理他，便因此怀 恨在心。因此老兄一听到有这事，便马上跑去道观门口窥探侦查，结果看到几个人聚在一 起窃窃私语，讶异地说这阵子怎麽都没看到绿翘出入。老兄听闻，马上呼叫支援，跟其他 几名街卒弟兄带着土锹突击道观，直接在後院开挖，绿翘的屍首於是重见天日，而且出土 後的样貌，就像她还在生时一样。 老兄随即向地方官府举告鱼玄机涉嫌重大，判官於是把她押来府里审问，鱼玄机招认 不讳，当朝士人听闻此事，多有上书为其求情者。地方主官於是将本案具表上奏，最後朝 廷中央仍决定判处鱼玄机死刑，并於秋後（注7）将其处决。 鱼玄机在狱中曾经作诗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明月照幽隙，清风开短 襟。」这也是她最美的作品之一。 ------------------------------------------------------------------------------ ● 注释： 1. 西京指的就是长安。 2. 这里稍微提一下晚唐许多女性入道成为女道士 ─ 女冠的背景。唐朝时宗教盛行，释 道两教都掌握了相当的政治影响力与独立性，而晚唐道教的物理性聚点 ─ 道观，更在某 种程度上成为了一种无法地带，统治权力难以介入，反过来说，如果有逃避现实困境需求 之人，从礼教框架甚至脱免刑事惩罚都有。 晚唐女性入道者动机很多，包含逃避因家庭关系产生的困境，本故事中的鱼玄机就是一 例。依据《唐才子传》卷八的记载，她15岁的时候嫁给时任补阙（唐朝官职，工作是上表 谏言匡正当朝得失）的状元郎李亿，结果婚後不得见於李亿元配，最後被送到道观里，故 事最後「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在本书中是她写来埋怨李亿的诗句，不过鱼玄机入 道之後整个人就玩开了。 值得注意的是，并不是身分地位低下的女性才会入道寻得解脱，也有皇族公主入道的情况 ，玉珍公主与金仙公主（两位都是唐玄宗的妹妹）便是着名的例子。入道後的玉珍公主也 是跟各路文人雅士交流得很开心，潮到不行的李白就曾与她有所来往，老兄能进去翰林院 也是靠她的引荐。 本注释有参考东海大学历史硕士郭雅铃之学位论文，这篇学位论文整理地相当好，但没有 电子版，想看正文要去国图找纸本，呜呜 :( ◆ 论文连结：https://reurl.cc/YVDYdo 3. 唐懿宗年号，西元860年～876年。最後两年由僖宗沿用，僖宗跟他老爸一样，是个没 治国能力的文化人，超级烂皇帝，整天就是玩乐开趴，政事都交给宦官田令孜处理。黄巢 之乱就是在僖宗时期发生的，僖宗也因此出逃八年之久，在位时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出 逃。 依据《资治通监》记载，僖宗是个多才多艺的人，骑射、剑术、数学、音律，甚至连赌十 八仔都很厉害。僖宗尤其喜欢蹴鞠跟斗鸡，还会跟王爷赌鹅（但赌鹅的相关规则在下并不 清楚 :S），一头算五十串钱。僖宗还很会打马球，他有次跟身边的优伶，也就是身段高明 的\演艺人员石野猪说：「欸，朕如果去参加马球科举，应该可以拿个状元喔！」石野猪听 了便回说：「但如果今天有尧舜当陛下的礼部侍郎，只怕陛下不免要被罢黜流放了。」僖 宗听了倒也没有生气，只是笑了笑而已。 照这样的记载看来，僖宗废归废，个性倒是挺温和的。 4. 指德高望众，修行高深的道士，也当成是对道士的礼貌称呼。 5. 西元868年，懿宗当时还活着。 6. 隶属於官府，负责地方治安与清洁的基层人员，类似今日基层警察与清洁队员的综合 体。 7. 古代中国继承了原始的自然崇拜观念，深信天人感通，因此行事需应天而为、顺天而 行，白话的说就是看环境景物的变化，去推断什麽时候适合或不适合做什麽事情。 《唐律疏义》言「赌秋霜而有肃杀」，便是目睹入秋万物凋零，相关生命刑执行就要顺应 此时期上天所启示的迹象而为，反之，《唐律》规定立春後秋分前不能处决犯人，原因 也是因为此时万物欣欣向荣，除非有大逆不道的情况，否则不可逆天而为，否则将遭有天 谴。 ------------------------------------------------------------------------------ 〈鱼玄机笞毙绿翘致戮〉 西京咸宜观女道士鱼玄机，字幼微，长安倡家女也。色既倾国，思乃入神。喜读书属 文，尤致意於一吟一咏。破瓜之岁，志慕清虚。咸通初，遂从冠帔於咸宜，而风月赏玩之 佳句，往往播於士林。然蕙兰弱质，不能自持，复为豪侠所调，乃从游处焉。於是风流之 士争修饰以求狎，或载酒诣之者，必鸣琴赋诗，间以谑浪，懵学辈自视缺然。其诗有「绮 陌春望远，瑶徽秋兴多」，又「殷勤不得语，红泪一双流」，又「焚香登玉坛，端简礼金 阙」，又云：「多情自郁争因梦，仙貌长芳又胜花。」此数联为绝矣。一女僮曰绿翘，亦 特明慧有色。忽一日，机为邻院所邀，将行，诫翘曰：「无出。若有熟客，但云在某 处。」机为女伴所留，迨暮方归院，绿翘迎门曰：「适某客来，知链师不在，不舍辔而去 矣。」客乃机素相昵者，意翘与之狎。及夜，张灯扃户，乃命翘入卧内。讯之，翘曰： 「自执巾盥数年，实自检御，不令有似是之过，致忤尊意。且某客至，款扉，翘隔阖报云 ：『链师不在。』客无言，策马而去，若云情爱，不蓄於胸襟有年矣，幸链师无疑。」机 愈怒，裸而笞百数，但言无之。既委顿，请盃水酹地曰：「链师欲求三清长生之道，而未 能忘解佩荐枕之欢。反以沈猜，厚诬贞正，翘今必死於毒手矣。无天则无所诉；若有，谁 能抑我强魂？誓不蠢蠢於冥莫之中，纵尔淫佚！」言讫，绝於地。机恐，乃坎後庭瘗之， 自谓人无知者。时咸通戊子春正月也。有问翘者，则曰：「春雨霁，逃矣。」客有宴於机 室者，因溲於後庭，当瘗上，见青蝇数十集於地，驱去复来。详视之，如有血痕，且腥。 客既出，窃语其仆。仆归，复语其兄。其兄为府街卒，尝求金於机，机不顾，卒深衔之。 闻此，遽至观门觇伺，见偶语者，乃讶不睹绿翘之出入。街卒复呼数卒，携锸共突入玄机 院发之，而绿翘貌如生。卒遂录玄机京兆府，吏诘之，辞伏，而朝士多为言者。府乃表列 上，至秋，竟戮之。在狱中亦有诗曰：「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明月照幽隙，清风开 短襟。」此其美者也。 ------------------------------------------------------------------------------ 今天是除夕，祝福大家农历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出入平安，亲友康泰，事事顺心 :) 上一篇文有板友想看鱼玄机的故事，在下於是便翻来板上与大家分享，虽然有点不太应景 ，但依旧是篇相当有趣的故事，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D 最近天气变化大，加上年节出游人数众多，还请大家保重身体，注意保暖，前往人群聚集 地时配戴口罩，不然放假时不小心感冒就太可惜罗 (ˊuˋ -- 1995年夏。 人々は溶けかかったアスファルトの上に己が足迹を刻印しつつ歩いていた。 ひどく暑い。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101.3.144.212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gallantry/M.1707498324.A.7DC.html ※ 编辑: TodomeKoichi (101.3.144.212 台湾), 02/10/2024 01:0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