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onger (16July选国民党主席)
看板gallantry
标题宫女谈往录11
时间Tue Jun 7 12:00:33 2005
慈禧西逃时受过“恩宠”的百姓
“我还要顺蔓说下去,据说西贯市的这个大户姓李,是个开镖局子的,习武出身,很
有点侠义味,在这一带很有点名气。最值得佩服的,他派了个向导,姓杨,40上下岁,极
精明。我认识这姓杨的,因为後来他一直送我们到张家口北,路途伅〞齯F,所以有所了
解。据说镖车一到城镇时,要大声呼喊,叫亮字号,行话叫喊趟子,喊的人叫趟子手,姓
杨的就是个趟子手。这些事闳是沿途增长的新知识。
“骡驮轿很高,在轿尾带有个脚踏凳,我们把脚踏凳拿下来,搀扶着老太後登着凳上
了轿。老太後第一乘,皇上第二乘,皇後第三乘。就这样离开了西贯市。又重新雇了辆轿
车,给我们侍女坐。从此告别了蒲笼车,因为它走得慢,赶不上轿车的速度A所以不要它
了。
“要记住,这是老太後第一件最宽心的事,自离开宫以後,居然有人给奉献东西了,
怎能不让她老人家欣慰呢!
“我们当侍女的也总算熬过了苦难的第一夜。
“我说得太粗糙了,但大致是这个样子!”
古书上说“穷猿奔林,Z暇择木”。慈禧的夜宿西贯市,大有点这种意思吧!
(注:1986年6月7日《北京晚报》载有祖籍西贯市村李佩伦先生的《骡驮轿﹒西贯坅
》一文,称:慈禧逃出北京,第一站是在西贯市村落脚。……西贯市是以李姓为大族的回
民村,因它位于出西直门经海淀、温泉,北上居翀关的道上,是南来北往要冲之一,故村
里为官、经商、习武者极多。光裕行本为李家开的镖局,有东、西光裕两个字号,慈禧仓
皇逃到西铍,正值光裕东家李子恒在家,便把家里的骡驮轿献出。同村人杨巨川作向导,
护驾西行。慈禧还朝不忘旧事,封杨巨川为引路侯,授李子恒为新疆伊犁县令。此文可作
参考。)
从昌平到怀来(1)
“那是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庚子七月二十二日的早晨,我们陪侍着老太後悁鞈e市
出发奔向了古长城。──那时,我们根本不知往哪儿去!
“七月的早晨,地上的水气和天空的雾气混杂在一起,看不清是晴曶还是阴天,只觉
得灰蒙蒙的一片。还是按照老太後的口谕,崔玉贵打前站。今天崔玉贵显得美滋滋的,给
他新添个帮手,那个镖局子的向腆姓杨的和他在一起。出发前,我和娟子侧着耳朵听他俩
说私房话。两个人都好练武,提起北京有名的教师来,他们相互还有些渊源,所以能说在
一起。姓杨的又是个地理鬼,甚至某一处某一家,姓什麽叫什麽,他都很知底,尤其是这
一带练武的多,到了某一处,一报师门,马上就能得到帮助。这正对崔玉贵抢阳斗胜、好
大喜功、又带些江湖味的脾气,因此,崔玉贵马上拍姓杨的肩膀,管人家叫‘兄弟’,不
管人家岁数大小。崔玉贵就是这样大马金刀的性格。小娟子并不戴敬他,看他们走後,指
着崔的脊背说:‘没阳寿的,狗都摇头,满嘴里跑骆驼!就是他老子来了,他也会拍着肩
膀叫兄弟。’这是宫廷里骂人的话,等于说:‘该死,死了喂狗,狗都摇头,满嘴里胡吹
乱!’宫廷里不许说‘死式B‘杀’等脏话和不吉利的话。我笑着说:‘你背後骂他干什
麽?’娟子也笑了,说:‘我就是看不惯他那轻浮得意的样儿。专会一套丑表功。’我说
:‘咳!他无家一身轻,路死路埋,道死道埋,乐一天是一天,跳墙挂不住耳朵,也难怪
他这样!’(跳墙挂不住耳朵,是老北京的土话,没有一点牵挂的意思)娟子有多机灵,听
出我说话的气味来了,扬起脸来抢白我说:‘刚离开宫墙一天,你就满嘴死呀活呀的胡□
,两悃S睡觉了,你先眯糊会儿。’这是她的好意!
“真的,难得有片刻的宁静!更难得我能和娟子在一起!
“去年,在我所谓的结婚时,娟子单独送了我一份厚礼,我明白,这是向我告别的表
示。相处七八年,同甘共苦的姐妹,胜过同胞,就在我将入地狱的时候等于给我@份祭礼
,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婚後见面,她也没提送礼,我也没表示道谢,虽然有些亏礼,只是
相对默默无言,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毨样。这在常情可算不懂礼貌,我们俩就越过了
这个界限。可每当我感情流露的时候,她总是用话给岔开。今天,我俩同坐一辆车,就是
彼晶不说话,也感到心里头有无限的温暖,我恨不得抱住她痛痛快快地嚎几声,吐一吐我
的酸苦。她那水晶般的心里,早就明白这些,眼睛并不看我,沉思一会儿,寒着脸说:‘
你的心事我知道,现在还不到你哭的时候。──据目前看,咱俩的小命可能保住了,可留
在宫里的姐妹是死是活还不知道。将来咱俩回来,能给她们收收屍,铲几铲土,祭奠祭奠
她们,也不枉姐妹一场。还记得去年正月说书的说陈圆圆故事罢,城破Q俘,六宫的人被
赶着迎接新主子,‘九殿咚咚鸣战鼓,万朵花迎一只虎’。真要是宫城破了,我倒愿意她
们都死干净,一个不留,一朵花涘没有!我哭也哭个痛快,泪也流个干净!到那时你尽力地
哭罢!就是愿意随她们去,我也不再拦你了。’她突然伸出两只手来,搂住我的脖子,当
身颤抖着大声地抽咽起来。这是在荒郊旷野的车上。
“她就是这样一位心直嘴快、热心肠的姑娘!她无时无刻不在预想着宫里遭受独难的
姐妹。
“抬头一看,前面三乘驮轿高高地、晃晃悠悠地在路上走着,我们是近侍,不能离太
後远了,驮轿以後就是我们的陵。驮轿是个新鲜玩意儿,所以我们对它仔细地观察。我想
坐它并不会多舒服,因为它太高。轿车的辕子和马的肩膀平行,□辘上的车轴也不过离地
二尺高,但驮轿不是这样,它是用一个架子搭在前後的马背上,架子呈井字形,井字上头
高高的有一个小屋,比轿车约高出二尺多。山路崎岖,马一高一低地走着,小屋也随着晃
荡,人坐在里边也跟着一俯一仰的摇动,时间长了,老太後怎麽经受得住?但老太後始终
隐忍着ㄗ本y。自从离宫以後,老太後很少说话。这是条上山的路,一步比一步高,远远
的,但清清楚楚地看见两个人,那是崔玉贵和姓杨的,他俩可以算是老太後的探马或是顶
马罢!再看看老太後轿前光秃秃的,皇上轿前也是光秃秃的,两位至尊没有一个侍卫,只
有两个赶脚的脚夫,使琱ㄧT低头长叹!
“平常日子,老太後去颐和园,大轿前面光銮仪卤簿就要排出一里路远。别的不提,
就说大轿前的顶马吧,一排四鲎,前後四排,不用夸有多威武了。一色的红里透黑的马,
膘肥体壮,毛梢亮得出油,像缎子一样。马的额头上一律系着红缨子,嚼、环、鞍、革荐
,配着□亮的铜什件,左右丝缰齐摆在马鞍桥上,四匹一排,看着就整齐威武。最美妙的
是马迈的步子:当然这顶马是为了给老太後护路开道的,就不可能离大轿太远,所以马要
和轿夫们走同样的速度,这就太难了。为了显示马的雄伟英俊,马一律昂着头,头上的红
缨子要在一条线上,脚下要跨大步。妙就妙在这儿:当它们的蹄子似挨地不挨地的时候,
慢慢地把蹄子一蜷,又缩回来约一尺五,实际上,迈的虽是@大步,而走的却只有五寸,
这样就和轿夫的步伐相等了,所以永远在轿的前边,一点也不脱节。一队马,同样地昂着
头,同样地跨大步,炔样地往回蜷腿,又迈出同样的尺寸,当马的蹄子往回蜷时,那种妩
媚样子简直像绣女在做针线。这已经很可观了吧?最奇特的是,马在往後蜷泹的时候,腰
随着一扭动,肥肥的屁股跟着一摆,上面骑马的人,也随着马的身子一齐扭,头上戴的红
缨帽穗子一甩,蜷左腿往右摆,蜷右泹往左摆,煞是好看。这都是銮仪卫费尽心力训练出
来的。再听声音,马蹄子落地是“哒哒”的,轿夫抬着轿走路是“嚓嚓”的。哒哒嚓嚓,
非常和谐。长长的柳荫御路上,一点别的声音全没有,像军队演操似的整齐肃穆,这种声
音一直由西华门到达颐和园。天家的气派,何等的尊严。这不过是前几天的事,可眼前只
剩下崔玉贵骑着个灰色的骡子给老太後轿前开路了。我正迷迷糊糊地想着,一睁眼面前是
乱石荒山,前边的三乘驮轿颤悠悠地走着,头骡颈下系的铜铃铛沉闷的叮咚、叮咚地响着
,一声声催人入睡。
从昌平到怀来(2)
“路越奎V陡了,东西两边的群山挤压过来。活像凶猛的野兽,从不同的两侧在奔逐
着一个共同的猎物,终于头顶冲撞在一起了。这个冲撞的地方,就是入山的山口,後来知
道叫南口。
“夏天的上午,时间显得特别长,也不知道是什麽时辰了。阴沉沉的天空,一丝风也
没有,浓云低压在头上,窒息得喘不出气来。入了南口以後,更如同钻进了葫芦里,闷得
人张着嘴出气,像干沟里的鱼一样向着天,嘴一吸一合地喘着A四外的土发出潮湿热气,
活似蒸笼,蒸烤得我们又渴又烦躁。小娟子这个急脾气的姑娘,简直要发疯了。她越急躁
,身上的痱子越紮撒,悉得她满脸通红,头上津津地流下汗水。两天没有脱过的衣服,经
汗水一沤,像膏药似地贴在身上。我轻轻地掀开她的衣服一看,痱子由颗粒已经变成饼子
了。肉皮红肿一片,在痱子的尖上隐隐长出白泡泡来,这大概是化脓了。在宫里多年养成
的干净勤洗的习惯,用脂粉培养的细嫩肉皮,现在反而遭罪了。火毒的太阳一晒,热气一
蒸,汗渍的牛皮衣服再一沤,丝毫不透风,哪有不起痱子的道理。我只有用手掀起她的衣
襟,来回地簸动,想法透透风,减轻点她的痛苦。娟子含着泪对我说:‘早晨我给老太後
洗脸时,看到老人家的发髻底下、脖子周围,也有一糷貜漱p红粒儿,我问老太後,难过
不?老太後眼看着旁处没理我!老太後是有什麽条件凳裁椿暗模□跫□坏较蚶□凰祷埃□衷
谒的压□惺裁惶?’她喃喃地念叨着。这两天也不知怎麽的,自从离宫的时候起,同姐妹
们一分手,心里总感到发酸,未说话,不由得先流出泪来。
“突然间,前边的驮铃不响了,抬头望去,老太後的轿停下了。我们赶紧下车跑到老
太後的轿前,驮轿高,我们站着只能扬脸说话,这在宫里是不许可的。老太後低声对我俩
口谕,说要解溲。我俩当时一怔,在这荒郊野外,前後没有村庄,怎麽伺候老太後呢?老
太後果断地说:‘N在野地里庄稼密的地方,人围起来!’这真是个最英明的决定。比在
温泉苦口求人强多了,更比西贯市那个粪场子胜强百倍,起码让人不呕吐矶。我们下人们
赶快围成人墙,就这样,太後、皇後、小主、格格们轮流着。真是可怜可叹到了极点,没
有便纸,只好用野麻的叶子权且代抸了。
“继续再走,回头往来路上看时,那气势是很壮观的了,和我们由宫里出来时的情况
不同了。不仅是几辆,而是十几辆,甚而二十几辆轿车,一长列排开,逦而来,虽然是长
城古道,冠盖频繁的地方,眼前摆着一连串几十辆轿车,这也是很使人注目的了。我悄悄
地对娟子说:‘看来护驾的人多起来了。’娟子撇了撇嘴说:‘很难说,究竟是护驾还是
驾护?是保护老太後来了,还是求老太後保护,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我们是不许谈
论国家大事的,只有在这旷野的车上才能够放肆地说几句。‘他们的算盘才精呢!洋人进
城了,所以才赶紧a跑出来,一来可以免掉砍脑袋,二来得一个护驾的好名声。就是死在
路上也不会白死,还落一个忠臣的美名呢!扔掉家里的老婆孩子,更一点帼系也没有,妻
子如衣服,像脱衣服一样,脱掉了旧的还可以换上新的,去了穿红的还有穿绿的,只要保
住自己的小命,以後什麽都会有。拫看他们紧随老太後,实在说,就是怕死,用保护老太
後作样子罢了。君辱臣死,连我这个下等丫头都懂得的大道理。’娟子嘟嘟囔囔地说个不
停。我劝她说,‘不关你的事,何必多嘴呢?’她恨恨地说:‘将来下地狱,拔我的舌头
,在阳世间,有话我也憋不住。你看,这两天的苦齱A有谁能够帮咱俩一点忙,不是都往
後缩吗!老太後牙咬得非常紧,可老人家心里有数,谁真心,谁假意,总会知道的。光靠
着狗摇尾巴,到时候总有揭盖的一天。平常日子,都吹有搬山填海的本领,到现在哪里去
了,只有咱俩给老人家烧老玉米吃!重耳走国,在挨饿的时候,还有人给主子割大腿上的
肉吃呢?这些人有谁肯?’她气鼓鼓地说。这些话,平常日子可不敢说,诽谤大臣,要乱棒
打死。今天只能在山野里撒撒气。我劝她说,‘你还是心平气和些好,免得多生痱子,何
必呢?自讨苦吃!’她梗着脖子不再言语了。
“路越走越高,天越来越低A四外群山环抱,我们像蠕动在土井里,黑云如井盖一样
沉沉地压在上面,闷热加潮湿,使我们越发的燥渴。忽然,天空的雷响了,是一声闷雷,
沉沉地轧过了头顶,接着巴掌大的雨点掉下来。我们眼盯着前面的驮轿,雨点很急,我们
不顾一切,呼喊着跑到老太後的轿前,车夫用仅有的两块雨布,把轿顶子蒙上,其他的地
方也就顾不得了,雨不停地往车里灌,我俩把脊背靠紧轿帘子顶住,把老太後围起来,脊
骨朝外,车小人挤算是给老太後遮雨。这时老太後默默地,用眼睛看着我俩,万般心腹事
,俱在不言中。我们俩也没有什麽话对老人家说。在这种环境U,又有什麽话可说呢?我
偷眼看,娟子抹一把泪,被雨点一淋,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了。
“雨越下越大,在这深山穷谷里,我们闳是宫廷里长大的,哪里经受过这些。天上的
雷乱响,不是霹雷,而是沉雷,不是一个方向,而是东西南北,各处乱响,闪电四处乱晃
,像厂一样,来回地窜动。山也跟着响,谷也跟着响,真是千山颤动,万谷齐鸣,实在是
惊心动魄,我俩生死凭天了。轿早停下了,就在旷野里,脚夫用麻袋往头上一披,身子一
蜷,坐在路旁的石头上,马像钉在地下一样纹丝不动,低下头,躬着肩,两只耳朵倒垂下
来,顺着两耳往下流水。不是下雨,简直是泼水,根本没点,白茫茫的一片,由天空里泼
下来,眼前几尺远,什麽东西也分不清了。老太後还是默默地沉思着,雨揭b轿帷子上,
溅在身上,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就这样,足有一个时辰,雨才渐渐地停了。可小娟子和
我根本下不去轿,浑身的衣服全湿矸了,整个地贴在身上,又是夏天,我俩怎能见人啊!
幸好没有风,还不致冷得打哆嗦。
从昌平到怀来(3)
“雨虽然止住了x但天空依然飘着雨星儿,隔着轿帘子往外看,山岭上堆聚着层层的
白云。山脊时时隐没在白云里,白云也不时笼罩在马头上,一场使人心惊胆战的雷雨总算
过去了。我不由得想起随身带的东西来,──我那一个火镰包儿,一包烟和一卷纸。刚一
爬上老太後驮轿的时候,我就留心把它们藏避好,把两只鞋子一脱,烟纸和火镰包就塞在
一只鞋槽子里,两只鞋槽子面对面地一扣,底朝外,顺手就塞在驮轿的褥垫子底下。我们
淋得像落汤鸡一样,幸好烟、火镰和纸没湿。阿弥陀佛,这是宫里带出来唯一可以孝敬老
太後的东西了,不能让老太後也用野麻的叶子吸吧!
“山道两旁,坡陡沟深,雨水很快就流下去了,但道路特别泥泞。这儿的土和京城附
近的土不同,是黄土,特别的黏,粘在脚上厚p的甩都甩不掉,更拔不出腿来,一走一滑
。远远的一个人来了,披一身黄油布衣服,到近处才看清是崔玉贵,他借了一身驻军的雨
衣。毕哝是宫廷调理出来的人,先把黄油布雨衣脱下,再整理整理帽子,然後钮扣系好,
卷的裤腿放下来,油布雨衣往地下一舖,恭恭敬敬地跪在轿前,奏称:‘奴才崔玉贵见驾
,愿老太後万寿无疆。启禀老太後,往前再走一站,有当地驻军守护,他们已腾出房来,
准备接驾!’我和娟子翽a在轿帘子两旁,把正面闪出来,预备老太後发口谕,老太後只
说了句‘知道了!’崔玉贵‘口庶’的一声,叩头起立,又匆匆地往前走了。逼然大约走
了半个时辰,到了驻军的兵营。驻军腾出三间房,一个院落。还是老太後和皇上在东屋,
西屋是女眷。记得东屋有个套间,老太筵在套间里洗脸休息,皇帝由两名太监伺侯。这时
李莲英匆匆地来了,禀告太後说驻军的什麽官在外头给太後和皇上磕头。他们说:‘不知
枅後和皇上驾到,临时仓促,备点粗茶淡饭,臣该万死!’老太後说:‘知道了,有什麽
就吃什麽!’李莲英面目红肿,形容憔悴,老太後看出来他是病了,让他不拘常节,回去
休息。李莲英跪在地下,连连地叩头。我入宫以来,第一次看到他掉眼泪了。他出来给皇
上请安,皇上也和善地对他点了头。看来皇上对他并没有什麽忌恨。这都是我的感觉,当
然宫廷里的事,不是表面上能看得出来的。自从义和拳失败後,这位佛ㄢ萲蓎o有些发蔫
了,本来就忧心忡忡,再加上风餐露宿,六十开外的人了,病自然会找上门来的。我给老
太後洗脸的时候,老太後不许我蚔凉水沾痱子,说痱子一沾凉水容易成痱毒,那就成非常
难治的一种疮了。现在忍着点吧,等环境好点,用沸开的水晾凉了,洗几次就能下去。老
太後说,这是张福对老人家讲的。这时老太後提张福,思念宫里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了。
中午的饭我不记得吃的什麽了,只记得最後是一碗细粉丝黄瓜汤,老太後吃得很香。我们
一身湿衣服,行动很不方便。皇後、小主、格格们也只到老太後的门外,请个安就回西屋
去了,因有皇上在屋,湿衣服是没法子见驾的。崔玉贵没露面,据说往前边探路去了,好
在这是个空院落,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这对我们还比较自悃ゥA唯一添的东西,向驻
军的头子要了一卷火纸。後来才知道,我们打尖的地方是关里的中间城。
“吃过午饭很快就出发了。很匆忙!
“雨後,路上的人多起来了,三五成群的散兵游勇,一簇簇的戴红头巾的义和拳,还
有牵着秃背牲口的残兵,这显然是临时掳来的,但他们和当地的驻军都相安无事,好像是
井水不犯河水,虽然摩肩接踵,但谁也不理谁。这些人见到我们的车,也是斜眼一看,慢
悠悠地躲在路旁。我们当然也不敢惹他们。天还是阴阴沉沉的,像含着眼泪一样,不一定
什麽时候会滴下来,我们不禁提心吊胆。过去听说书的说L,多少年轻的女子被乱兵掳了
去没有下落,现在如果有几个强人把我们的车硬给赶了走,我们也没有什麽办法。我和娟
子在车上起誓,俩У死也不分开。咳!两个不出宫门的女孩子,在这惊恐流离的路上,甚
至用什麽方法死都谈到了,这种心情不比在宫墙里头的女伴舒展多少。她襟把首饰揪下来
送给我俩,把希望寄托给我们,可我们目前又把首饰寄托给谁呢?眼看着岭上的云像野马
似地跑,只能捂脸对哭了。
“驮铃不紧不慢地响着,终归来到了一座高高的岭前,万里长城蜿蜒地由两边垂下头
来,形成一道关口。走到关前一看,好雄壮的一个城门},比神武门的城门洞还高还厚。
城门洞两旁有两座营房。气氛十分森严,看着使人心里发怵。我们的轿和车都停下来,天
正热,休息一会嗣。城门洞的风又凉又硬,我们出宫後第一次感受到塞北风的强劲。後来
听人告诉我们,这是中国最有名的关口,叫居庸关。由南口进来像走甬路一样,两边山夹
着,非常闷塞,直到这关口,迎面高山阻路,只有一个城门,两边营垒排列,直让人心惊
肉跳。忽然想起了《龙戏凤》戏里的李凤姐,传说不是跟正德皇帝回来,一进居庸关被吓
死的吗?我们今天也走到这里了,我的心不禁突突乱跳。记得这儿有口井,井水非常的凉
,冰牙,并不苦涩。我舀了一碗,奉献给老太後,老太後也夸水好,说像玉泉山的水,难
得这大雨的季节井水一点也不浑浊。这时大约是申时了,天依然是阴沉沉的,虽然上午下
过大雨,一点也不凉爽。
从昌平到怀来(4)
“驮轿又继续往前走。我心里暗暗计漶A自从进了南口,经过了三座方城,才到了居
庸关。走到了长长的像神武门似的门洞里时,我和娟子不禁暗暗地落泪。我俩手搭着,祝
告檐天爷,保佑我们出关後还能够活着回来!千万不要当外乡鬼。
“听车夫说,出了关就属延庆州管辖了。
“路面非常不好走,好多的石头,车子一倾一斜地来回乱晃,路旁的青纱帐和野草侵
蚀着道路,两边的山是比较开阔了,显得空荡荡的。老太後的驮轿时时漂浮在C纱帐的上
面,断断续续地只听到沉闷的铃声。天是昏昏沉沉的,人也是昏昏沉沉的。正在这眯糊似
睡不睡的时候,突然从东北面斜对着我襟打来几枪,接着又连续不断打过几枪,听得很清
楚,枪沙落在青纱帐里,一片‘沙沙’的响声,当时是用的火铳。很明显这是对着我们的
秅轿和轿车开的枪。但强人隐藏在青纱帐里,始终看不清是什麽人。这突然的遭遇真把我
们的魂都吓掉了。我们怔了片刻,才醒悟过来,救驾比逃命还要紧,赶紧跳下车奔向老太
後的驮轿。娟子喊了一声,‘豁出去了’,李莲英、溥伦也赶忙往前跑去护驾。老太後不
让任何人上轿,只让靠驮轿左边站着。在这关键时刻,看出李莲英是忠心的,用身子靠在
驮轿前站着,站在老太後的右前方。溥伦也是好样的,贴在皇帝的驮漅ゥC我和娟子手脚
都吓软了,地下又是泥又是石头,只能扶着驮轿站着,几乎瘫在地下。赶驮轿的轿夫很有
经验,把驮轿停住(也许是老太後让停的),站在左前方,用牲口隐住了身体,手紧紧捋住
丝缰,纹丝不动。土匪迎面打枪,车队当然不能迎着土匪前进。如果跑回关里,又势必把
老太後落在後面。所以车轿只能停住不动。幸亏出关不远,我们又在关里休息了较长时间
,这时後面王公大臣的车队及时赶到,由颐和园起就跟随在後的护卫队也到来了。虽然是
雨後送伞,但猫总是能捉鼠的。听到枪声,崔玉贵和姓杨的向导也急忙跑回来了。人多势
众,土匪没敢露面就走了。一场虚惊,大家非常害怕。据姓杨的说,这群人不像本地人,
像是一群散兵。不过这条路民风强悍,练武的多,地皮又穷A保不住有三五成群的坏人,
出关以後,更放肆了,就是官家的车走单了,照样的抢劫。经过这次风险,老太後谕令护
卫领队姓马的头前带闯。正好军机要传延庆州州官,老太後特命崔玉贵去,并谕能备一乘
轿子最好!
“阴天,天黑得比较早,已经是申末了,上午遇雨,柰午又碰上劫路的,一天走的路
程并不算多,轿车随着驮轿继续向前走。时间不长,就看到一座城,巍巍地横在大路的中
间,城外围都是石炚路,坐在轿车里一顿一挫,真难受,猜想老太後坐驮轿也不会舒服的
。我们坐在轿车里必须用两只手支撑着。
“这个地方叫岔道,也叫岔道口,或叫岔道城。出居庸关大约五六里路,是向北唯一
的通道,据说出这城以後才有分道,所以这地方叫岔道口。这儿有城,很雄伟]很坚固,
垛口有炮台有衙门也有守兵,有买卖有驿站,有公馆也有戏楼,是南来北往的咽喉。皇清
200多年和北边蒙古搞和亲,这是朝圣的要路,过往的蒙古王公都要在这里打尖休息,所
以很有气派,也很富庶。可现在不同了。我们由东门进的城,一进城就感到乱糟糟的。据
说只开东门,街上堆满沙子口袋。奇怪的是,不是守军在护城,代替的是义和拳。他们几
十人成群,满街乱走,守军反而安闲地驻在营房里,街W到处是焚香的气味。看样了商店
已经几天不开板了,门前冷冷清清。大雨过後,街心是泥塘。四外观看,到处黑灯瞎火。
按说七月的晚上x正是在街头品茶乘凉,人们闲聊天的时候,可现在都紧闭门户,避祸藏
在家里,这分明是个变乱的城市。
“驮轿一直赶进一个大院里。院落里空静静的,显然是特意腾出来的,大概原来是个
营房,院门很宽大,几乘驮轿进来後,一打盘旋,由院门又出去了。这儿分前後院A後院
北房三间,带廊子,东耳房两间,另有东西厢房,这是不对称格局的四合院。有角门进西
跨院,是伙房。仍是老太後住戏慷□荩□噬洨□魑荩□屎蟆□≒鳌□窀衩亲《□□濬□□
□爬咸□蟆O氯嗣亲《□飨岱俊N髟夯锓坷镉腥人□□臀□□胁煌□耍□舛□簧帐□海□
□沾騧哪就贰N颐强梢愿□咸□笙聪戳常□敛辽砩希□聪唇拧K淙幻挥锌苫坏囊路□□□
鼙仍谖□□星慷嗔恕N堇锟磕洗白拥紫掠舋炭唬□簧嫌刑蹙煽徽保□桓□嵬嵝毙钡男】蛔
溃□桓稣硗罚□湍迥宓摹@咸□蟛嘧派碜油嵩诳簧希□吹贸隼矗□鞘□掷屠哿恕K□环□
□□□凰祷埃□漳砍了肌N颐嵌计料□藕颉8舯诨屎蟆□≒鳌□窀衩牵□鲁登牍□埠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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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李莲英来了。老太後让把皇上请过来,共同听今天城里洋人的信息和宫里的
消息。李莲英虽然病着,但这是他的差事,是非常重要的差事。他退下来的时候,告诉我
们洋人还没进宫,这是他秘密告诉我俩的。当然,他信得住我俩,不会给他坏事。──我
俩第一次听到宫里的消息,知道宫里的姐妹们还活着。老太後的面容也有些好转了,沏上
茶後,老太後跟平常一样慢慢地品尝着,说这儿的水好,和玉泉山的水差不多,有甜丝丝
的味!
从昌平到怀来(5)
“果然不出娟子所料A王公大臣们多起来了。晚饭後来请安的人黑鸦鸦一片,分品级站了
一院子。我们当然不认识,过去我们根本见不到他们,现在我们在东厢房里,能隔着窗子
看。老太後和皇上走出屋子,母子一前一後,站在廊子上,看他们跪拜完。老太後抬眼看
了一下李莲英,李莲英说了句‘歇着吧’,他们就鱼贯地走散了。已经听了李莲英禀告的
各方面消息,也无须召见他们了。很奇怪的是,老太後闭口不谈半路遇土匪的事,不但现
在不谈,以後也没听老太後谈过,好像这事对老太後不怎麽光彩似的。
“王公大臣里除去最早跟着太後跑出来的端王、庆王、肃王以外,还新添了礼王爷、
那王爷;除去澜公爷以外,新添了泽公爷;除了伦贝子以外,新添了贝子;军机处的除了
原来跟车出城的赵大人以外,又添了刚毅刚大人,英年英大人。其实,他们也是洋人一进
城就跑出来了,比我们并不晚,也没什麽新消息带出来。不过几十辆轿车在大道W一跑,
沿途的军民们越发惊慌了,都知道皇上、太後、大臣们都跑光了。再经过义和拳骚扰,各
处的买卖和住户更紧闭门户,市面上要什锵没什麽。
“夜间里,不知什麽时候,崔玉贵回来了。听说用大车拉来一乘轿子,并带来几个轿
夫。娟子说,又有他丑表功的材料了。早晨起来,伺候完老太後,我俩到前院看看,那是
州官拜客坐的一顶蓝呢子轿,俗名叫‘四人抬’。仔细一看,不是呢子是蓝□啦,这是西
北织的一种东西,又硬又厚,只有两种颜色,一种大红,一种藏蓝,经常用它做皮褥的面
子,在宫里我们春秋也用□啦做鞋帮子,图它挺拔C可夏天用它做轿围子不合适,因为它
厚不透风,人坐里头闷得发慌,现在只能将就,不能讲究了。轿是四个人抬的肩舆,又沉
又笨。在城桧拜客用,抬着各处转悠,很样式,如果长途奔波,以五里路换杠来算,就要
两班倒或三班倒。前边四个人抬轿,後边八个人坐在大车上休息,预备将来轮换,这个举
动就大了。不如此,盛暑之下,什麽人也支持不住。在这困难期间,非同小可,不过老太
後要这样做,也就只能这样做。
“李莲英和我们是奉命来观察轿的。夜间找来木匠已重新把轿内的坐椅修好,把矮茶
几装饰起来,安牢靠了,草草收拾一番,N算完了。
“陪同崔玉贵去延庆州的,自然是有向导姓杨的。据崔、杨说,延庆州是义和拳紮堆
的地方,四门紧闭,都是义和拳的人守城。州衙门已经好久不能办公了。还是姓杨的有办
法,冒充东路催粮的人(义和拳缺粮),好不容易进了城,找到州官後才说出实话。州官和
两位师爷一起见的我们。我们一无信件,二无凭证,他们哪里肯信。好在延庆州跟宫里常
有交往,宫中用炭,是延庆州进贡的,这是一大批挴部A一年要几十万斤。崔玉贵提到北
京西四北红罗厂收炭的太监某某,他们才相信了,恰好这二位师爷里就有一个和某太监曾
经打过交道绚,于是他们放心了,连夜找到衙役把轿子整理好,传唤了轿夫,州官带着官
印,师爷陪伴着跟随着来到岔道城。他们说,在这兵荒马乱时代,印说丢就丢,印就是脑
袋,当官的把印丢了,脑袋也就危险了。他们带几个亲丁保护着他们也保护印,就这样,
瑟瑟缩缩地跟着我们走了多半夜。让他们办点供应,他们哪里能办得到?师爷说,我们知
道这是天官赐福的事,捧着花献佛,谁也不傻。过去我们常孝敬过宫里,不是榆木脑袋,
一点弯儿也转不过来的人,可现在说话不算数,手底下任何东西也没有。延庆州的几个人
还算聪明,不敢跟崔打官腔,说的全是粗话和大实话,很对崔的口味。听崔玉贵说话的口
气,很同情延庆州的州官,由他回禀老太後,一定不会乘机踢他们一脚的。乘机说坏话,
这是太监回事常有的事,对太监千万得罪不得,尤其是崔玉贵,一言兴邦,一言丧邦,他
舌头底下花样可多了。
“州官大老爷并没有朝t,因为我们没看见他进来。天已经大亮了,仔细看这院子,
根本不像有女眷住过,四角都是破破烂烂。我们的住房光有一舖炕,炕上一张旧席,任何
陈设也没有。最主要是只有男厕没有女厕,半夜时有人进院给缸里挑满水,灶里加些劈柴
,白天见不到一个人。就这样,在这里住了一夜。总算还好,能给点吃的,不致挨饿了。
“车驾又要出发了。这是七月二十三日卯正时分。天气阴沉沉的,有些凉,不像关里
獐侅e热了。只是老太後、皇上、皇後、小主、三位格格和我们,都是单衣单裤,又被雨
淋湿了,夜里冷得打哆嗦。我和娟子只好到西跨院伙房里,一来给老太後烤衣服,主要是
烤袜子,二来我们也取取暖。两天的时间,我们已经变成灶下的蓬头鬼了。哼,王公大臣
们一个有良心的也没有,皇上仍穿着旧青布长衫,护军的绿色裤子,一点倒换的衣服也没
有,他们不肯脱下自己的衣服,替皇上换一换。我们当丫头的亲眼看菗茷狳牐W。咳,食
君之禄……此话他们只会讲给别人听。
“老太後要启驾了,轿子抬到院子中央,大臣们由各角落里钻出来,恭送老太後启程
,依然出东门。冷冷落落的,没有一点仪鸾的排场,蓝呢子小轿是第一个,皇上的驮轿是
第二个,皇後的驮轿是第三个。李莲英病了,特赐让他坐驮轿,排第四个,我们侍女的车
紧跟驮轿後。其余顺序是大阿哥、小主、格格,就这样一溜长龙似地出发了。早晨吃的是
黑馒头冬瓜汤,只知道有人送来,不知道由什麽地方送来的。
从昌平到怀来(6)
“出了东门,沿着城墙走,绕道走上了京绥通路。o时路上的败兵游勇多起来了,三
五成群接连不断。他们碰到我们的车,并不愿意让路,和我们车队抢路,掺在一起走,我
们也没办法,给拫们带来很多不方便。走了大约有一个时辰,据说快到怀来境界了,天忽
然下起大雨来,比昨天的雨还大,有风,雨舖天盖地向下洒来,雷又响又脆,闪电一亮,
雷就紧跟着劈下,惊得骡子的耳朵都立起来。风卷着雨点,把车帘子揭开,简直等于往身
上泼水。娟子和我把车帘子握紧,略挡住一些雨。更可怕的是,车当然是不能走了,有几
个败兵,没处可躲,钻在我们车厢底下。天哪!他们要起歹心,乘这大雨的时候,喊都喊
不应,若上车糟蹋人该怎麽办啊!九死一生,我们什麽办法都想到了。想得最多的是老太
後平日在万万人之上,可今天怕是连两个贴身的X头都庇护不了。我们两个死死地按着车
帘子,大气也不敢出,用耳朵细听车厢底下的声音,心都跳到嗓子眼里,吓得浑身乱哆嗦
。现在回柂起来,这是我们逃亡路上最悲惨的时候了,我不说出来有谁能够知道呢?
“雨由大变小,天虽然不开晴,雨点总算变成细丝了。轿车拖泥带水地向前走。这时
我俩只希望车走,虽然不知道去往哪里,无论如何也比败兵蹲在车厢底下强得多。眼见马
路旁有两间屋子,窗子洞开着,像两个黑窟窿,门口外有一眼□□□ㄏ掠幸桓龃蟛菝保□
旰笳□娣缦贫□3蛋咽揭徽笮难□闯保□蛩慵裾飧霾菝薄?墒且幌疲□柩剑□辖V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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菝毕翟诰弊由稀3捣蛲□嘏艿氖焙颖□□餮□硎悄啵□飧□黾恿宋颐堑木□帧D歉鍪焙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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赝镜募杩嗑涂上□□□恕?/p>
“我永远也忘不掉七月二十三日,巳末午初时刻,来到一个大镇上,那就是榆林堡。
如果说前两天过的是阴间,到这里N算还阳了,娟子我俩管这里叫阴阳界。
“第一是,这里有地方官前来接驾了。
“第二是,有从北边来的军队前来护驾了。
“我们当侍女的,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只能用眼看,用耳听,一年到头,说不上几
句话,每天必须把‘是’挂在嘴上。但是我伺候人时间长了,养成察颜观色的本领,现在
一到榆林堡,地方官戴着朝珠穿补服,迎面跪着来接驾,老太後自然是眉开眼笑。一个养
尊处优惯了的人,一个听人喊万寿无疆惯了的人,自从一出宫门,没有人理,没有人瞧,
是多麽难受啊,现在又有人跪在面前了,心里的舒服劲是可想茠傧满C我们三天来的紧张
气氛也随着消失了。
“榆林堡离怀来县有30里,是延庆和怀来交界的地方,县官亲迎30里来接驾。这位县
太爷是很有章法的,向着第一乘轿子、第二乘驮轿报名跪接以外,向第三乘驮轿请了个跪
安,对余下的轿车并不答理,起身上马,头前引路,进入街里。可见这是暗中有人指点,
才知道第一乘轿子是老太後,第二乘驮轿是皇上,第三乘驮轿里是皇後,余下的就可以不
闻不问了。
“堡子的规模并不大,一条正街,路北有三家骡马店,这是给差夫驿卒预备的,足见
当时差役的频繁,现在冷落了,各家的门都紧炸菕A街上很多乱兵,骡马粪的气味刺鼻子
,雨後满街流泥水。老太後被引到尽西头一家大的栈房里,这是北房三大间,一明两暗,
别的记产清了,只记得台阶特别高,屋子中间有茶几、椅子、舖垫,堂屋东西两壁是木头
隔扇,门口是竹帘子,墙上挂着字画,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没遭劫的屋子。
“夏天的中午,虽然没出太阳,但特别闷热,苍蝇又多,直叮脸;院子里的蜻蜓乱飞
,使人心发烦。我们出来进去舀~脸水,打漱口水,要特别小心,一来地滑,二来台阶高
,会绊个跟头,好在这个地方烧火用炭,而使水很方便。据说这儿三个店原来都准备好三
大锅绿豆小米粥,熬好了等候御用,可是都被乱兵饥民给抢光了,任凭怎麽拦挡也拦挡不
住,只有这个院里还剩下一点锅底,是再三央告才留下的。这时乱兵成帮结伙,由店前经
过,俗话说,有势力的怕不要命的,这都是些亡命徒,谁也不愿意招惹他们。
“老太後就b漱洗完毕以後,召见了这位地方官,我们躲在东暗间里,李莲英引进来
的这位地方官大概是南方人,说的话听不清也就记不清了,只记得说话带丝丝的口音。老
太後很夸赞他一番。当然,在兵慌马乱的年月,出县城30多里路,酷暑的天气里,又冒着
大雨,到两县的边界上亲自恭迎圣驾,乱世识忠臣,这种赤诚的心,实在难得。俗话说不
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昨天到一个县(昌平县),放枪把我们赶走,今天到怀来,郊~亲
迎,怎能不让老太後感动呢!
“不一会儿,厨役送豆粥来了,由皇帝的内监接过来,只是每人一中碗,并无别的食
品,先送的两碗里还有细丝咸菜,其余的连咸菜也没有。可怜的午饭,根本没筷子,老太
後让取秫秸杆来,这已是两天来司空见惯的事了。吃完粥後,老茷廗茖珥n走一走,忽然
看见我在旁,说‘荣儿有水烟吗’?我说,‘水烟、火镰全没丢,就是没烟袋’。李莲英
赶忙去找,恰好地方官在店门口,跟他说清楚,很快就送来了。老太後问些闲话,内监侍
女都在旁,并不避讳。太後说:‘这回出来十分仓促,皇帝、皇後、格格们都是璅郊X来
,没有替换的衣服,你能不能给找些衣裳替换一下。’县官跪着回禀说:‘微臣的妻子已
经亡故,衣服箱笼多寄存在京城里,只有咾臣的姐姐姐夫随臣游宦到这里,臣母尚有几身
遗物,还在臣的身边,皇太後不嫌粗糙,臣竭力供奉。’看来这位县官很识大体,说的话
很潫婉动听。老太後让他平身,又低声对他说,‘能找几个鸡蛋来,才好’!县官说,‘
臣竭力去找’,说着请跪安退下。过了片刻,县官亲自用棵盘托着5个鸡蛋并有一撮盐敬
献给老太後,并说各家住户,人都跑空了,只能挨户去翻,在一家抽屉里,找出5个鸡蛋
,煮好後献给太後。紎说,臣知道老太後一路劳乏,特备轿子一顶,轿夫都是抬轿多年,
往来当差惯了的,请老太後放心等等。这期间我们洗手给老太後剥好鸡蛋。我们隔着帘子
看县官,大约35岁上下,清瘦脸,很稳重。老太後让他下去休息。老太後一口气吃了3个
鸡蛋,大概是惊恐的心已经过去,两悃茪S没好好吃饭,把剩下的两个鸡蛋让李莲英献给
皇上,别人都没有份,这是老太後特意表示对皇上的爱敬。老太後吃完鸡蛋又吸几管水烟
,重新洗脸擦背,疲劳总算赶走了些,开始传呼起銮。
从昌平到怀来(7)
“老太後坐怀来县备的轿子,皇上坐延庆州备的轿l,皇後、小主同一乘驮轿,大阿
哥和溥伦贝子同一乘驮轿,李莲英一乘驮轿,余下顺序而行。出了榆林堡,途经各处村落
,更是残破不堪矶,门窗户壁没有一处整齐的,都被残兵败卒给破坏了。他们有什麽抢什
麽,如果门锁着,就把窗户给掏开,墙也坏了,篱笆也倒了,破棉絮烂褂子全给扔在路边
上,他们像蝗虫一样走到哪里吃到哪里,一群接着一群地吃,把老百姓的东西吃干净算完
,这是我们亲眼见到的。
“要说一点不是我应该说的话了。
“李莲英不是临离开宫的时候就发蔫吗?半路上下大雨不是又病了吗?现在又扬气起来
了,就]为来了个护驾的岑春□,一口一个大叔,把李莲英喊得扬气起来。我和娟子同样
有这样的看法。
“我们足不出户,又聋又瞎,唯一的消息来源是听小太监的,他们有话存不下,有点
消息必定悄悄地告诉我们才算舒心。听小太监说,岑春□本来不是带兵的,他是甘肃管钱
粮的官叫藩司,也叫藩台,是个好说大话喘粗气的人,牛皮吹得呱呱叫。说他是‘苗子’
,有种野性,在家行三,大家背後管他叫岑三,也叫]三。洋人在天津沿岸扰乱的时候,
他就扬言要求出兵,等到洋人侵占了天津後,他更火急暴跳地要勤王。甘肃巡抚看他牌子
扛的硬,自己骆他也怕落不是,更加眼不见心不烦,打发他出去了事,于是给了他2000来
兵,5万两银子,由草地顺北路来到了京城。到了京城後,军机处并魍把他放在眼里,他
的步兵原来驻在张家口,因此让他办理察哈尔堵防的事,等两宫离宫以後,他得了信息,
就追随到了怀来,借机扬言说虍由甘肃特来京郊带兵护驾的,吹的多响。他的老子是岑毓
英,当过云南总督,朝圣时曾和李莲英打过交道,所以他一到怀来的榆林堡就先拜见李莲
英,一口一个大叔,叫得又响又脆,李莲英平白添了这样一个有军队的侄子,也是求之不
得,有了他可以随自己的手心转;而岑呢,有了李也可以上边通天,差事一定当得红火,
本来就是顺杆爬的人,抱住这条粗腿,就一定会飞黄腾达。两人一拍即合,人得喜事精神
爽,因此李莲英也就不发蔫了。从榆林堡开始,这两位令叔贤侄就密切合作,直到辛丑回
鸾,岑春□所以能当保驾的近臣,实在是李莲英保荐的。李顗矕蟋驯L说好话,岑春□才
一直恩宠不衰:不到半年就升到陕西巡抚,後来当两广总督了,这都是从榆林堡喊大叔开
始的,不要小看现在掗个小镇甸满街流黄泥汤子。这段公案,我们当侍女的看在眼里记在
心里,骨子里的事,往往不容易猜透。这也是我们不应该说的话。总之,子承父业,岑毓
英总算教子有方。俗话说得好,老猫房上睡,一辈传一辈。
“不说闲话了,还是书归正传吧。
“从怀来县x接驾起,王公大臣们就撒了欢了,首先是快马加鞭先察看老太後驻跸的
地方,再察看各王公大臣的公馆如何,弄得乌烟瘴气,跟夜宿西贯市时的鸦雀无声不同了
。自榆林堡启驾到怀来县城30里的路上,探马往来就有两三次之多。娟子说,他们又还阳
了。未初离开榆林堡,申正已经到了怀来县城。这是小县,城里街上满是鹅卵石,非常难
走,坐在轿车里简直骨头都要摇酥了。偶尔有两三家门外贴出红纸来,表示迎驾,一搥N
明白,这是县太爷的主意。老北京有句俗话,‘燕九挂灯笼,冷冷清清’,本来正月十五
已过,应个景儿罢了。
“老太後、闺上的轿直抬到官衙门里内宅门口。这位县太爷很会办事,把整个官廨腾
出来,作为临时驻跸的行在,显得异常尊敬也显得格外亲切,又容易保卫。他手下也有一
帮得力的人,虽然说官不修衙,客不修店,但他们把门庭院落收拾得干干净净。正房三大
间,老太後临时住,这大概是县官的卧室,陈设不多,可很雅洁,尤其西面一舖床,湖色
软缎子夹被,新枕席配上罗纹帐子,垂着山水画卷的走水,两个青绦子帐带,很不俗臐C
中堂的北面,一个条山的架几,一张八仙桌子,两把太师椅,鲜红的椅垫,显得很匀称。
比起西贯市,土炕,没炕沿,光秃秃的只有一售破簸箕,真是天上地下了,无怪老太後满
意。正房东边有两间矮房,是耳房,和正房隔山相通,这是便于下人们伺候。皇上住外院
的签押烦,是县太爷办公会客的地方。跨院西花厅三间,住皇後、小主、格格们,溥(大
阿哥)、溥伦只有和皇上望衡对宇而居了。我们当然是住在正房的耳房里,因为伺候老太
後方便。县官的女眷都避在西北角的平房里。晚饭很丰盛,主要有肉、鸡、肝,自从离宫
後,第一次开荤,所以也吃得特别香。这些肉和鸡都是他靠地方绅士弄来的。在这斗大的
山城里,也真难为他了。一时王公大臣,阉人侍女,满坑满谷,几乎挤破了这p小的县城
。
“我们晚膳刚用完,李莲英就带着县官进见来了。小太监捧着四个包袱。李莲英代奏
,说县令某,知道老太後、皇卬出宫时没带衣服,特将先人的遗物及自身的衣饰奉献,聊
备替换,粗陋不堪,望太後赦臣死罪。老太後点点头说,‘你先下去吧’。打开包一看,
蓝薄呢子整大襟袄一件,深灰色罗纹裤子一条,没领软绸汗衫一件,半截白绸中衣一条。
这是给老太後的。打开另一包,是江绸大袖马褂一件,蓝绉长袍一件,另备随身内衣一套
,这分明是给皇上的。另一包是皇後、小主、格格们的,因为都是旗人,打点的都是男人
的长袍丝裤。最最令人满意的,是最後一包,全新的袜子,都是细白市布做的,大约十多
双。两天多来,两次遇雨,别处都能忍受,只有脚在湿袜子栀x着,真难受。还有件极可
心的事,包里另有一双矮腰细绒软胎的毡靴子,高寒山区,又潮又湿,这是预备老太後洗
浴完换的。无怪老太筵赞叹地说:‘这个人有分寸,很细心。’此外,小太监又抱来两个
梳妆盒子,梳篦脂粉一应俱全,老太後说,三天没照镜子,不知成什麽样子了。
从昌平到怀来(8)
“我们赶紧打水,洗头洗脸擦身上,李莲英给老太後细心地梳头,把过去的盘羊式改
成了两把头,悀茷嵿q此又恢复了旗装。皇後、小主、格格也各人拣了件男人长衫穿了,
还原成本来面目。在给老太後梳头时,我在一旁伺候,听李莲英禀告说,京城里军机大臣
王文韶来了,特意向老太後禀告,军机的一切信印,他全带出来了。老太後点点头,这就
等于老太後在路途上能发号施令,调动一切了。这是件极关重要的大事,于是传谕,明天
接见军机们。在这里,我附加一句话,我在温泉的路上足踝骨被有毒的牛蝇叮了,术斥~
起来,雨水一泡,化脓了,走路一跛一点的。老太後就把毡靴子赏给我,我一直留它20多
年,後来搬家丢了。这位县官随行在到西安x办前站粮台,时常召见,才知道他姓吴,是
曾国藩的侄女女婿。老太後眷念故臣,对他自然会格外体恤的。
“第二天,在这县城驻跸一天。早晨开始‘叫起’,这是离宫後第一次有威仪的行动
。吃完早饭,老太後正襟危坐在堂屋东面的太师椅上,梳着两把头,很是端庄,茪W穿青
色马褂,浅蓝的绸衫,雪白的袜子,坐在西面也很郑重体面,地上舖好拜毡後,我们当侍
女的就回避了。这次叫起,几乎是满汉的゚部军机大臣一个不缺。我们是不能问这些事的
,李莲英、崔玉贵也只能在下房侍候。很明显,这次叫起以後,王文韶连夜回京了。庆王
随檐太後走两站,每天几次召见,後来也回京了。这是预备议和的开始。
“就在庚子年七月二十五的早晨,我们随同老太後的銮驾,出怀歜的西关,经宣化,
过怀安县,八月初已近山西境了,从此,吃饭有地方供应,走路有军队保护,我们又过上
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荖游自在的生活了。但风餐露宿,道路颠簸,走在这早穿棉
午穿纱的地带,又当这乍阴乍晴的季节,比起宫里的生活来,当然是相差万里了。我和娟
子不禁两眼痴痴地回望着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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