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转录自 Feminism 看板] 作者: marcuse (c'est nul) 看板: Feminism 标题: （转）女学会十年 张小虹 时间: Tue Oct 21 12:30:19 2003 历史月刊 2003九月号188期 女人斗阵快乐行 张小虹 一九九三年的某个夏日夜晚，一群女人在台北市的一家茶艺馆里谈天说 地，大家都觉得学院里有越来越多的女性主义学者出现，性别研究的课程叫 好又叫座，而校园里也有越来越多强悍而美丽的女学生崭露头角，时机成熟 是该成立一个能够结合学术与妇运的跨校组织，让当时在个别位置上孤军奋 战的女人，能够彼此串连与相互结盟。这群女人越说越兴奋，便七嘴八舌地 开始热烈命名，「女性学学会」的名称於焉诞生。 「女性学学会」的前身是妇女新知「女性学研究中心」每月举办的 书报讨论会，此讨论会以女性主义理论为主，一方面是为新知的妇运提供最 新的研究发展与理论基础，另一方面也是引介刚回国的年轻女性主义学者进 入妇运界。而九○年初台湾的学界与校园氛围，在男性主导的民主政治与政 党政治已呈疲态的时刻，性别政治却方兴未艾、风起云涌，实在可以在「女 性学研究中心」的基础之上再开枝散叶、扩大影响。於是先後邀集了数十位 女性主义学者举办了两次教学研究讨论会，想从作为一位女性教师、女性学 者的经验谈起，从最身边的事拉近一群女人心理与情感上的距离。两次讨论 会异常成功，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有理想要畅谈、有心得要分享，也有苦水要 吐、牢骚要发。投石问路的讨论会让我们集结了不同学术领域的女人，也让 我们彼此有了共识与共事的因缘际会。 一、女性学者的集体发声 於是在一九九三年的九月二十八日「女性学学会」正式成立，由六 十位学术界与文化界的女性共同担任发起人。选在九月二十八日教师节成立 的用意，一方面当然是凸显发起人中占六分之五强在大专院校任教职的女性 学者身分，一方面也是藉此挑战「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权即父权的传统 思想，重新界定属於女性主义教师的性别关怀和社会参与。第一次的发起人 会议上也确立了女学会的三大发展宗旨： 1.发展校园妇女运动，使女性意识在校园紮根。 2.针对社会议题发言并积极寻求妇女权益之保障。 3.建立女性学研究者间情感与资讯的支援网路。 从一开始女学会的定位就是以女性为主体、女性主义为理念的社会 运动团体，行动即研究，理论即实践，在学院内外串连、集体发声。学院是 内圈、社会是外圈，在运动层面的互动，有时是里应外合，有时则是内外夹 击。女学会是一群女人教学研究的聊天室，也是批判父权文化的战斗场，让 姊妹情谊在实践行动中开花结果。 台湾社会向来迷信知识与权力的结合，而高学历、高社会位阶的知 识份子，尤其是所谓的学者专家，往往便享有较多的发言权与社会资源。女 学会成立之初，对女性知识菁英的社会形象做了某种程度的策略性运用，以 便在最短时间之内引起社会注目，抢夺向来由男性学者垄断的社会发言权。 但我们却也不断自我反省，菁英的学院位置不能窄化我们的关怀，不会妥协 我们对平权的坚持与行动力，没有对外的身段、没有对内的阶层、动口议论 的同时也动手做事，这些一直是女学会成立以来大家所一致身体力行、事必 躬亲的。 女学会之所以能在成立之初便一鸣惊人，不仅在於这群女人的骁勇 善战，笔能写、口能说、更在於大家都能摩顶放踵、任劳任怨，从借场地、 做名牌、发新闻稿等杂物琐事都一手包办。而女学会与其他男性主导社运团 体的另一个不同点，便是一开始就在章程上规范理事长一任一年、不得连任 ，要让更多的人进入权力也是义务的核心，大家轮番上阵，磨练胆识与见识 。 二、男人当战士，女人当护士？ 女学会成立後第一个主打议题，便是军护课程的改革。毓秀在女性 主义课堂上，了解到女学生对护理课必修的反感，尤其是课本中所呈现传统 僵化刻板的性别角色与两性关系，大开时代的倒车。於是女学会藉由几次立 法院的公听会炒热此话题，理监事也亲赴教育部递送「护理与健康课程改革 刍议书」，明白表示护理课程改选修（原本女生必修、男生选修）、军护分 家（原本由军训统御护理）、建立专业学生辅导体系（原先生活辅导由教官 负责）等主要诉求。 那时大学法正在立法院二读，我们的举动自然是让许多人坐立难安 。当时教育部的军训处处长立即发函给所有立法委员，指称两名非护理专业 的台大外文系副教授，企图以军护课程的改革，颠倒是非。而我们也不甘示 弱，找来立法委员的名单，一个下午写信封、贴邮票、忙成一团。另一个搞 社会运动的知名学者曾笑我们不会分派工作，这些事交给学生去做就可以， 何须自己动手。或许这就是女性主义者最大的不同吧，我们没有办法藉由权 力的内在层级，使唤他人为我们工作，我们要大家平起平坐、一起动手。女 学会向来以最少的经费、最精简的人力在最短的时间压力下办出精彩的活动 ，没有浪费与剥削的习性，却靠着一群女人的创意与投入，打下了女学会社 会介入的一片天。 这是女学会的第一次出击，战况十分惨烈。部份扞卫现有体制的护 理老师与军训教官冲入公听会会场，并 与学生代表和发言学者大声对骂。一路最有学理基础、最清楚状况 、最知无不言的仲冬受到工作与人身的威胁，毓 秀也曾半开玩笑地要我们进出多留神。从八○年代末的校园民主改 革起，军训教官退出校园一直是学院反击思想控 制的强力诉求，我们在一九九三下半年发动的军护课程改革运动， 为原有的民主诉求加入了性别批判的角度，扩大 了战线，也引起更多人的 共鸣与支持。 三、女性主义骚扰校园？ 一九九四年三月底师范大学爆发了校园性侵害案件，一名国文系的 女学生深夜在学校围墙外喷漆，控诉系 上黎姓教师强暴。这事件立即震惊了整个社会，师大表示该名男老 师已於次日所召开的调查会议上自动请辞，希望 事情能就此打住，但这种息事宁人的做法，却激起了更多女学生的 愤怒。女学会对此事件的介入，是透过一群女研 社的学生与被害者接触（八○年代末各大专院校相继成立女性主义 研究社，展开活泼热烈的各项活动，推动校园性 别意识的提升，并顺利成立跨校的全国大专女生行动联盟，简称全 女连），没有秀雯、亦绚、佳羚奋不顾身的投入 与坚持，也不会有後续展 开的反性骚扰运动。 师大案引爆了长久以来在校园中性暴力、性侵害、性骚扰的潜在威 胁，接连几次「揭开校园性暴力的真相 」、「揭开校园性侵犯的共犯结构」、「落实校园两性平等教育」 的立法院公听会，将校园的性别议题热烈搬上台 面，而同时社会上各种反挫势力也开始大力反扑。有人用师生恋模 糊焦点，有人质疑女学生的用心，甚至连备受攻 击的教育部官员，都抱怨道这一连串的社会争议是女性主义在骚扰 校园，弄得大家鸡犬不宁。在处理师大案的过程 中，法律专业的惠馨与心理辅导专业的配丽都投入了大量心力陪伴 受害学生，延宕数年之久的法律缠讼，更让受害 学生饱尽折磨、心力交瘁 。 由师大案引爆的一系列校园反性骚扰运动，本身便是一连串社会学 习的过程。在师大案的校内说明会中， 师大校长会不经意地间接透露出女学生的身分，校方指派陪伴受害 学生的护理老师，会随堂透露受害女学生的心理 状态并加油添醋，而当时整个社会并不了解什麽是「利用权势奸淫 罪」，只是不断质疑女学生为甚麽不惊声尖叫、 不抵死反抗。在校园反性骚扰运动的推展中，我们也是一路学习， 要面对资讯不足又有传统「强暴迷思」意识形态 作祟的社会大众，也要面对教育行政体系抗拒改变的自我防卫机制 ，往往精疲力竭之余，传统性别意识形态之大纛 依旧巍然矗立，真是在撞破头後才知道，没有任何的社会改革是可 以一蹴即成的。 校园反性骚扰运动是一场女人大动员的战争，女学会不仅与女研社 、全女连的女学生并肩作战，更得力於女性立委 （尤其是叶菊兰立委）的大力支持与女性媒体工作者的大篇幅报导 。此运动的能量酝酿了五二一女人反性骚扰大游 行，以女人集体上街头的方式发出怒吼。此运动的强力诉求也促成 了教育部制定相关法令、通报体系，各校相继成 立两性与平等教育委员会，更开始整体检讨对女性敌意的校园环境 （包括女性教师、生比例过低的人口环境、死角 逃生不易的校园空间等） ，并在法律面向上展开强暴改公诉罪的思考方向与诉求。 四、自信的女人最三八？ 监於原本订为国定假日的三月八日妇女节被取消，而与四月四日的 儿童节合并为「妇幼节」，不仅无视於国际妇女 节所蕴含女性在公共领域争取权益的社会行动与历史记忆，更将现 代女性多元的社会角色扮演，窄化为养儿育女的 单一面向。所以女学会决定在妇女节当日呼吁女人罢教、罢课、罢 煮，鼓励女人走出教室与厨房参加「三八讲座」 ，以女性主义课外教学的方式，庆祝国际妇女节。一九九四年第一 次「三八讲座」的地点选在台大学生活动中心的 大礼堂。除了一般媒体的文宣消息外，我们更逐一发信给台大的授 课老师，邀请他／她们带着学生一起来斗阵。讲员部份由学会会员连番上阵 ，从邓如雯杀夫案的社会事件，谈到＜苦海女神龙＞的流行歌曲，议题生动 活泼，环环相扣於日常生活的性别实践。第一次的「三八讲座」盛况空前， 上千人挤爆活动中心的大礼堂，一楼二楼前台後区都挤满了人，再次见证了 女性主义在校园中的活力与魅力。 女学会的会员不仅个个能言善道，也还都是下笔成文的高手。女学 会成立之初，并非正式立案的社会团体，当时大家所最关心的是女学会在运 动上的机动性，如何针对瞬息万变的台湾社会，积极掌握性别相关议题的脉 动，借力使力，促进整体社会性别意识形态的提昇与进步。因此在各种座谈 会、公听会、游行示威的运动形式外，女学会也特别重视形构性别论述的力 量。革命总是先从思想开始，女学会先後在自立早报开辟了「女学会专栏」 与中国时报人间副刊的「女学周记」，每周由会员轮流执笔，针对当下的社 会性别议题做深入浅出的分析批判。当时负责催稿的文瑜与锦媛劳苦功高， 那时大家只要接到她们的电话，无不胆颤心惊，自认在劫难逃，但也只有在 此压力催逼之下，一篇篇对性别政治的犀利批判，遂能以团队接力赛的方式 集体发声、火力充沛。 女学会是一群女人女性主义理念的连结，也是一群女人情感与成长 的汇集。每次理监事会讨论的议题或许严肃，但到会後的聚餐则是谈天说地 、欢喜一团。每回嘻笑怒骂之余，我们就自嘲「十个理监事一个娃」，锦媛 、芳玫、乃非、宛文、懿芸、文瑜、娟芬、玛莉一群人中，只有毓秀有一个 女儿，其他都是「绝代」佳人。那确实是一段女人斗阵作伙行的日子，想不 完的点子，讲不完的话，放任生命炙热燃烧的快乐岁月，辛苦疲累却斗志昂 扬。女学会让我们勇往直前，在行动中思考、在理论中实践，女学会让我们 开开心心，在学院中搞运动、在运动中搞学术，永远不安於室。 (作者为第一届女学会理事长、台大外文系教授) http://history.udngroup.com.tw/sd/default.as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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