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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吟(二)雁书三复
作者:foxfla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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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齐双手负在背後,缓步而行,身旁与他面貌相似
的少年乃其六弟司徒燕云,而那穿鹅黄衫子的娇美少女,
自是司徒家最受宠爱的七姑娘司徒楚倩了。
司徒千军共有七名子女,除了司徒齐、司徒燕云及司
徒楚倩三人之外,其余皆为螟蛉。
唐末五代收养义子的风气极盛,或笼络部属、或承续
族裔,往往不论年岁出身,甚至有养子比养父年长的荒唐
事。当然,其中也不乏名震天下者,如後唐明宗李存勖之
父、晋阳的大军阀李克用便收了十三名义子,个个骁勇善
战,时人皆呼「十三太保」。
司徒千军的四名义子中,只有老五司徒秦歌是从族中
过继而来,余下的司徒韩、司徒赵、司徒魏皆为司徒氏的
累世家将;司徒千军收之为子後,命他们以姓为名,故三
人虽已届不惑之年,然而按照辈份排行,却非喊司徒齐一
声「大哥」不可。
紧跟着司徒齐等上岸的,还有十多名家将仆役,扛着
紮了锦绸花红的木盒礼物,个个魁梧精壮、两额贲起,一
看就知道是身怀武功的练家子。
一名青衣小帽的老人自人群中走出来,恭恭敬敬地向
司徒齐三人行礼,由长至幼,分毫不差。
「小人卫福,奉我们家老爷夫人之命,前来迎接司徒
大少爷、六少爷、七姑娘大驾。」回头一招手,随行的小
厮正准备上前接过礼物,却让司徒燕云喝住。
「慢!怎地不见卫家大小姐啊?」他眉毛一挑,年轻
的俊脸满是轻浮之色。「我大哥千里迢迢、专程来见,卫
大小姐不来迎接便罢,叫你这糟老头来做甚?」
司徒齐道:「六弟不可无礼。卫小姐或有隐衷,不便
露面,请这位老人家来也是一样的。」明明是斥责的口吻
,脸上却挂着一丝蔑笑,话里藏针带刺的,言下直指:「
你卫家的闺女肯定有什麽见不得人之处,才得这般躲躲藏
藏,出不了闺阁。」
当时女子十三、四岁便已许人,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或有迁延,也不过拖到十八、九岁。过了廿岁还嫁不出去
的,若非沦落风尘的歌伎舞姬,注定只能做人家的媵侍嬖
妾,便是容貌奇丑、缺手断胳臂的异数,势必成为乡里笑
谈,无地自容。
卫家的长小姐卫盈芳龄已届廿六,仍然待字闺中,江
湖上或碍於玄牝庄威名响亮,或敬重卫玄仁义侠风,不敢
直言辱之,背地里却传得十分不堪,都说卫家小姐貌比无
盐、身子畸零云云,才嫁不出去。
司徒兄弟的话甫一出口,随从们尽皆大笑。围观居民
莫不愕然,现场突然沈静下来,回荡着司徒家人肆无忌惮
的豪笑。
司徒楚倩不由得柳眉一皱,低声骂道:「无聊!」看
着周围一张张混杂了错愕、愤怒、屈辱等种种复杂神情的
面孔,心中颇感歉疚;微一跺脚,带着两名随从迳自离开
,不再与兄长同列。反正矗立在远处小丘之上,繁花围绕
、半掩於青郁林间的那座高墙深宅必是玄牝庄无疑,其实
也用不着庄人带路。
卫缺伏在屋脊上,几乎气炸了胸膛,恨不得将司徒兄
弟二人踹入湖中喂鱼,突然听见人群里一声咕哝:「咱们
大小姐美得很,只怕你们还不配。」声音虽低,却字字清
楚。
众人回头一看,竟是余七。
余七自从给卫缺掴了一巴掌後,心中郁郁,又猛灌了
一通酒,醉得只怕比方才还厉害。
其实他并不讨厌卫缺。这位三少镇日与舵工们喝酒胡
闹,能恤下、不计仇,完全没有架子;比起他的两个哥哥
,码头的苦力、水手们毋宁是比较希望由他来继承卫家的
产业。只是余七出身寒微,也不知怎麽的,就是对卫缺这
种不须努力便习惯了颐指气使的世家子没有好感。
但是大小姐……她……
余七的母亲生前染上怪病,高烧不退、上吐下泻,大
夫说是瘟疫。
「痢疾也能又吐又拉的,这……怎能说是瘟疫?」他
吓得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问。
「你大字也不识几个,懂个屁!」大夫斜睨着他:「
你娘是从北方逃难来的,说不准便曾经染过瘟疫。兹事体
大,一个不小心便祸延乡里,你敢说不是?」
北方!这两个字轰然一声,从此印上了余七的心版。
本地人是下痢,北方来的就是瘟疫!余七从此恨上了自己
那一半的山东血统,连带一切关於「北方」的东西都包括
在内:北方的船、北方捎来的消息,还有北方来的人……
他母亲的事最後闹到了玄牝庄里。
「瘟疫非同小可,岂能随便乱说?」卫玄轻捻颏下长
须,神情凝重:「大夫没有误诊麽?芦花荡七、八十年来
未现瘟疫,怎麽会……」
「就是非同小可,才要赶快应变哪!」邻里的老保正
一脸忧急:「老爷,您给拿个主意。迟了,街坊都住不下
去,要收拾家当避瘟去啦!怎生是好?」
「大夥的意思是……」
「大夫说烧了她。」
卫盈在一旁静静听了,当天便到余七家里替余母把脉
煎药,亲自将屋前屋後打扫乾净,沿着屋墙洒上一圈石灰
,还把病人用的器皿衣被投入沸水煮过,曝在烈日下好几
个时辰。
「人不是柴,你们说烧便烧麽?」她端坐在老妇人榻
前,面对屋外高举火把、却不敢踏入半步的乡民,说话仍
是细声细气的,一派娴静中微带腼腆的模样。
「要烧,便连我一块儿烧了罢。」
众人面面相觑,终於不情不愿地离开。
那年卫盈十六岁,芳华正好;而卫缺还是个八岁的顽
童,每天都有惹不完的麻烦。
後来余七的母亲还是死了。六十几岁的身体捱不住腹
泻之苦,咽下最後一口气时,那张瘦得凹陷下去的苍白脸
孔神情一松,倒像是解脱了似的。卫盈噙着一洼清泪到老
妇人的坟头上香,整个芦花荡方圆数十里内连狗都没多死
一条,从此再没人提过瘟疫或火化的事。
余七从记忆深处被拉回了现实。
他知道那姓司徒的是卫家的贵客,那人或许会成为大
小姐的夫婿,半点也不能得罪;他也知道众乡亲对他二人
的放肆言语同感愤怒,只是都忍下来了……
可他们羞辱的是大小姐。
身体中奔流的酒液突然澎湃起来,终於冲毁他仅有的
理智,余七晃晃悠悠地蹭出人群,站在司徒兄弟面前。
「余老七!你干什麽?不得无礼,快退下!」卫福气
急败坏,忙上前拦阻,余七却仗着蛮力又逼近两步,终於
一吐心中之快:
「大小姐好得很。你……你们配不上她。」
「你——」司徒燕云勃然大怒,举拳欲打,却让司徒
齐一把揪住。司徒齐端详了余七片刻,伸手按住他的肩窝
,道:「想来也算咱们弟兄的不是,卫大小姐定有与众不
同的好处。」突然凑近余七耳边,低声道:「将来等我亲
身试过了,再说与你听。」手中潜劲一吐,登时将余七的
左肩锁骨震断。
旁人不识厉害,只见余七闷哼一声、吐着白花儿沫子
倒地,两眼翻起,额间冷汗涔涔。
「哎唷!莫不是犯了羊癫疯罢?」司徒燕云露出恶意
的笑容,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司徒齐转头对卫福道:「老人家,家父稍後便至,还
请少停片刻。」卫福道:「是。两位少爷舟车劳顿,十分
辛苦,请至前边休息。」说罢将司徒家诸人延入前方不远
的一处采棚,棚里备便青竹便椅、霜心小几等,布置得颇
为雅净。
卫福伺候他二人洗脸用茶後,命小厮端来一只镂花漆
盘,盘内置着三五瓷盏,装的是腐衣银卷、荷叶酥、桃杏
冰心等精致小点。
司徒燕云从摆设一直瞧到了盏中酥点,头尾打量几遍
,哼道:「娘儿们玩意,呸!」大剌剌地坐在便椅中,斜
腿横臂,意态甚是轻狂。司徒齐冷笑不语,掌中捏着卫福
替他斟的半盏清茶,始终未曾沾唇。
卫福在玄牝庄待了大半辈子,从没遇过如此跋扈的宾
客,好在他老於世故,表面上仍极尽恭敬,丝毫不敢慢怠
。只是见到他二人轻蔑的模样,原本想不动声色透露这棚
中诸般布置、乃至点心茶水都出於大小姐之手,此刻也只
好硬生生咽回肚里,尽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陪笑。
※ ※ ※
卫缺掠下屋顶,奔至余七身旁。余七的左肩窝微微塌
陷,周围淤紫一片、隐隐泛青,中央却浮起些许血斑,分
明是给人以重手法震断了锁骨。锁骨俗称「琵琶骨」,是
人身重大要害之一,骨断虽不致送命,但一条膀子从此难
以使力,直与断臂无异;况且锁骨伤折时剧痛难当,绝不
亚於挑筋截脉,最是阴损不过。
司徒齐在江湖上素有「万云手」之称,掌力刚中带柔
,才能在无声无息间发劲碎骨,旁人却恍若不觉。
卫缺瞧得怒火中烧,心想:「不过是几句言语冲撞,
值得一条膀子麽?」越想越怒,回头对滕贵道:「你先回
玄牝庄门外候着。那二厮着实可恨,断不可轻易饶过。」
滕贵沈默点头,依言离去。
卫缺褪去外衣,随手扯过道旁竹架晾着的一条花巾蒙
住头脸,混入围观的人群之中,慢慢踅到了采棚後边。
他拔出靴中匕首,割断固定棚架的几条绳索,觑准架
脚相叠之处,猛地一脚踹去!采棚虽然妆点得十分别致,
到底还是临时搭就的简陋棚子,哪禁得起大力摧折?登时
给踹得天摇地动,棚内的竹凳小几、几上的瓷杯茶盏「乒
乒乓乓」摔了一地,众人慌忙走避,场面一团混乱。
卫缺乘乱窜入棚中,一把攫下司徒燕云头顶的金冠,
倒纵出棚、矮身扫腿,「喀啦」一声,杯口粗的竹架应声
折断。采棚剧烈摇晃一阵,轰然瘫倒!
司徒燕云的金冠被连发扯下,疼得他眼泪迸流,又给
地上七横八竖的花采绸挂绊了两跤,碎瓷片插入掌中,登
时鲜血长流;好不容易抢在棚架倒塌前冲出来,怒吼道:
「无耻小贼!找死!」不顾家将拦阻,追着卫缺转入巷中
。
卫缺引着他左弯右拐,奔入一条宽仅容两人并肩的荒
僻巷弄,逐渐放慢脚步。司徒燕云大叫道:「站住!还我
金冠……」话未说完,卫缺霍然转身——
「哗啦」一阵砖消瓦碎之声,司徒燕云腾空飞起,和
身摔入巷口的瓮缸堆里。顷刻间,卫缺已将一路六六三十
六式的「落叶满空山」使完,拳拳到肉、例无虚发,打得
司徒燕云猝不及防,毫无招架的余地。
其实他二人武功相去不远,原本该有些缠斗,然而这
路「落叶满空山」乃是卫家「秋风十三势」剑法里的杀着
,讲究「一剑尽处,点落八方」,当真是快似秋风卷叶、
密如春雨含霜,卫缺化剑为拳,施於转身偷袭之中,司徒
燕云临敌经验尚浅,岂不乖乖中招?
卫缺一击得手,还来不及高兴,蓦地一人揉身直上、
双掌翻飞,转眼间已攻至面前!
卫缺身形微挫,拳影暴起,在间不容发的瞬间再度施
展「落叶满空山」,满以为能迫开敌人;谁知一阵绵密的
拳掌交击後竟被震退几步,双臂隐隐生疼。来人也不追击
,好整以暇地负手而立,魁伟的身躯直如巨灵铁塔,正是
司徒齐。
「阁下是何人?」司徒齐铁青着脸,冷冷说道:「敢
在玄牝庄的地头招惹司徒家的人,莫非是没把两家放在眼
里?」
犯蠢。敢在玄牝庄的地头闹事,自然是玄牝庄的人了
,连这也不懂?卫缺心中如是想,嘴上却不敢逞强,赶紧
争取时间调匀气息,凝神以待。
司徒家的「长空神掌」名震天下,在运使内力方面确
有独到之处,这倒不是说卫家的内功心法便输给了司徒氏
,只是卫缺从小疏於练习、根基不固,的确远不如司徒齐
。
司徒齐见他索性来个相应不理,不禁大为光火;微一
侧头,瞥见倒卧在破瓦堆里、满脸青紫的司徒燕云,怒意
更甚:「兀那小贼!竟如此欺我司徒氏!」双掌内抱、撮
唇吸气,胸腹间微微鼓胀,「长空神掌」的「斜谷势」已
轰然出手!
掌力到处,半堵土墙应声而倒,扬起漫天烟尘。卫缺
着地滚开,避得极为狼狈;猛一跃起,两人又缠斗不休。
司徒齐出手毫不容情,渐渐将卫缺逼到角落。卫缺被
杀得汗流浃背、左支右绌,哪里还敢保留?连忙并指为剑
,使出「秋风十三势」里的一招「黄云陇底白云飞」,身
形突然飘忽起来,在掌影中穿来窜去,当真幻化成黄陇田
间的迎风麦穗、一抹流云,任凭司徒齐掌力如何凌厉,却
只是贴着衣角发鬓斜斜掠过,难以伤他分毫。
司徒齐明知对方武功逊己一筹,偏偏打他不中,逐渐
烦躁起来;一不留神被指剑划过面颊,热辣辣地一痛,不
禁狂啸一声,一掌将卫缺扫开。
卫缺欺他「长空神掌」大开大阖、不利近缠,即使这
一掌沉猛难当,也不敢纵身跃开,以免拉开战圈,反而不
妙;左掌忙使出「通臂搂红」卸开掌力,右手剑指疾刺,
顷刻间连发卅六式,绝招「落叶满空山」三度出手!
司徒齐没料到他竟敢正面硬格,一怔间被戳中十余指
,掌力才触及卫缺的身体。卫缺贪功冒进,终於嚐到了苦
头——
「碰!」两人倏地分开。卫缺踉跄倒退,被震得头晕
眼花;司徒齐连中十几指,虽然未损皮肉,但也颇为疼痛
,惹得他杀意愈炽、虎视眈眈。
司徒家武功虽源於曲阜「春秋门」一脉,但赖以成名
的「长空神掌」却是外学,乃典出三国时诸葛武侯的《梁
父吟》名句:「一夜北风寒,万里彤云厚,长空雪乱飘,
改尽江山旧。」这路掌法以「长空」为名,自然是取那「
改尽江山旧」的余意,其掌力之雄、招式之霸,可想而知
。诸葛亮是否会武,如今已不可考,然其子诸葛瞻、其孙
诸葛尚、族侄诸葛诞等,均为万夫莫敌的大将,诸葛氏的
後人能传下这一路刚猛无俦、变化奥妙的掌法,也算是意
料中事了。
若非司徒齐火候未到,这一掌便能要了卫缺的命,总
算卫缺应变伶俐,那招「落叶满空山」发挥牵制的效果,
分散了长空神掌的威力。
卫缺固然暗呼侥幸,司徒齐自己岂能不懊恼?当下怒
极反而冷静,潜运真气、力沉丹田,右手翻飞灵动,使的
正是一招「连环船势」;左掌却缓提重按,「呼」地带起
一阵无形罡气,「借东风势」随之发动!这两式合一,还
有个名目叫「火烧赤壁」,刚柔相济、巧拙并用,端的是
厉害无比。
卫缺命悬一线,灵台反而清明起来,妙计骤生,连忙
向後轻轻跃开。
他这一跳实在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寻常练家子施展轻
功後跃,就算没有一丈,少说也有七、八尺远,卫缺却在
恶招临门、生死交关之际,只跃开不足五尺,堪堪比单臂
伸直还略长一些。司徒齐也不变招,一个箭步飞跨向前,
谁知卫缺轻轻一跃,又退了五尺。
司徒齐大怒:「我这一下若还劈他不死,真教这厮小
看了长空神掌!」仍不变招,又跨步追上;不等司徒齐脚
步落下,卫缺三度倒纵,距离仍是那气死人的四尺半。司
徒齐穷追不舍,这一步跨得还比前两步更远,几乎撞入卫
缺怀里,打算抢在卫缺那莫名其妙的後退战术之前得手,
不再让他轻易跃开。
卫缺却没再後退。
只见卫缺轻轻拨开司徒齐双掌,一指戟中他的胸口!
掌法中原本就有跨步进击的招数,将跨步产生的震力
、冲力,与自身的掌力、内力合而为一,威力自然比平推
一掌强过数倍。後世拳法滥觞「八极拳」中有绝招曰「猛
虎硬爬山」,便是应用了跨步的原理。
然而司徒齐三次跨步,都是为了追击卫缺,属於後发
被动之势,非但无益於掌力,反而拖老了招数,令神掌的
威力大减,因此被卫缺轻轻拨开,这就是兵法中「一鼓作
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
司徒齐被他一指戳中胸口「膻中穴」,虽有神掌内力
护身,仍不免气息迟滞,几欲呕血。眼见卫缺指剑虚提,
认出是「落叶满空山」的起手,忙举臂护住头脸,双手在
身前成工字架,脚踏八方罡步,身形一沉,初次显露出守
御的态势﹔被遮挡在手臂阴影里的嘴角却泛起一丝阴恻恻
的狠笑。
长空神掌只有两式守招。「八阵图势」只守不攻,纯
粹以完美的防御俟敌自败,任何攻击一到此间,便如泥牛
入海、瓦解冰消,暗合兵法「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至高境
界,司徒家第二代中尚无人练得此招。
司徒齐所用的「八门金锁势」则是以守势破敌:施者
紧踩生门,由景、开二门将敌人引入,诱往伤、惊、休诸
门;待彼筋疲力竭之时,再於杜门、死门格杀之,可说是
贯彻「立於不败之地後求胜」的厉害招数。司徒齐施展此
招,已是存了制敌於死的歹毒心思。
卫缺却突然跌倒。
就在他好不容易取得主动、迫使敌人采取防守的瞬间
,突然滑了一跤。司徒齐愕然之余,不禁觉得好笑:原来
是自己大惊小怪,这种程度的家伙一掌打死便是,还用得
着心机麽?立刻撤开「八门金锁」的架势,正要变招,才
发现倒在地上的卫缺正向他霎眼睛。
一切都太迟了。
司徒齐高大的身子被打得拔地而起,又倏地摔落,「
落叶满空山」四度出手,三十六式尽数打在他空门大开的
头、脸、胸腹之间,竟无一击落空。
卫缺知道自己的内力与司徒齐颇有距离,出手一点都
不客气,专拣要害大穴打。在卫缺习武练剑的历程中,如
此遵照剑谱所载、施展得一丝不苟的,这恐怕还是破题儿
头一遭。
卫缺揉揉酸麻的拳头手臂,才发现全身大汗淋漓,竟
有些虚脱之感;但力战得胜,而且打败的是实力远高於自
己的强敌,那种满足绝非出手惩戒地痞流氓可比。他忍不
住哼起小曲,本想多补司徒兄弟几脚,也因为心情大好、
又不屑乘其昏厥而作罢,於是拍拍双手,转身要走。
一条人影伫立在巷口,背光的脸孔乌黑一片,难以辨
认容颜。
卫缺正要拉下覆面巾的右手停下了动作。他的耳目并
没有灵敏到能在剧斗中听风辨形、兼收四方,但来人已到
十步之内,不可能毫无知觉。
他还来不及心寒,来人突然踏前一步,一股无形的压
力排山倒海袭来,迫得他连退几步,双膝竟不自觉地微微
发颤。
那人身形不高,比卫缺或司徒齐还矮了半个头,但在
卫缺眼里却突然变得巨大无比,投下的阴影彷佛铺天盖地
,吞噬了巷道、泥土地、甚至远方的天空,卫缺发觉自己
正一点一点地沉入那可怕的黑暗之中,即将没顶的恐惧令
他脑中一片空白,一个无声的意念自心底浮现。
霸气。无可匹敌、莫之能御的霸气。
卫缺几乎已确定他的身份,手里不禁捏了把冷汗,只
希望自己判断错误。
「阁下幪面伤人,这便要走?」声音低沈,虽不甚大
,却震得卫缺耳根酸软、站立不稳。
司徒千军。「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风怒号天上
来」的关中第一高手。
卫缺慑於他那睥睨中原群雄的威仪,不但忘了回话,
更忘记转身逃跑。司徒千军再进一步,双手虽仍负在身後
,不啻已将整条窄巷、连同巷内诸物纳入掌中,当然也包
括眼前目瞪口呆的覆面少年。
「老夫再问一次:阁下何故打伤我儿?」
因为你儿子混帐透顶,卫缺心想。他突然间醒悟过来
:这个人或许威震中原,或许更威震天下,武功深不可测
……但,毕竟还是人。是教出两个混蛋儿子的失败父亲,
千里迢迢来替儿子提亲,却连最起码的为客之道也没教会
他们。
一瞬间,司徒千军在卫缺心头上竖起的巨大阴霾崩溃
了。
司徒齐与司徒燕云固然该打,但司徒家与卫家的交情
却不能因此毁於一旦,卫缺清楚知道:自己决不能落於司
徒千军之手。
卫缺提气疾奔,藉着两侧高墙攀缘而上,倏地越过司
徒千军头顶!他不敢明着使用家传武学,以免让司徒千军
识破机关,这一跃包含了「黄云陇底白云飞」的轻身功夫
,以及「百花散手」的「揉云升」步法等,运用得极为巧
妙。
司徒千军微一冷笑:「却往哪里走去?下来!」一声
断喝,右掌高举过顶,倏地劈落!
卫缺顿觉一股大力迎面撞来,竟被硬生生扯落地面,
摔得头晕眼花。他转念极快,心想:「你一掌使完,总要
调匀气息罢?本少爷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也顾不得胸
腹闷痛,咬牙跃起,转身冲出窄巷!
司徒千军袍袖一挥,一股无形劲力撞向卫缺的背心。
卫缺才奔出两步,就被撞得扑倒在地,连打几个滚,一口
鲜血尽数呕在幪面的花巾上。他颤巍巍地扶墙站起,只觉
得眼前金星乱舞,赶紧收摄心神,深吸几口气,慢慢回过
神来。
「你是自己拿下覆面巾来,还是由老夫代劳?」司徒
千军再踏前一步,全身真气流转,激得襟袂猎猎,两只衣
袖微微胀起,犹如船帆鼓风一般。
卫缺大喝一声,奋勇上前,双拳急若荷塘雨点、柳岸
风飞,完全是拼命的打法;司徒千军身未动、眼未斜,振
袖拂去,又将卫缺摔了个筋斗。
卫缺抢攻三次,三次均是一拂之下招式全溃,连司徒
千军的衣角都没沾到。
卫缺打定主意,四度揉身上前。司徒千军哼了一声:
「你倒是个死心眼。」掌中蓄劲,一招「斜谷势」直取中
宫,竟是不欲再与他纠缠。卫缺向前疾冲,蓦地在司徒千
军的掌力前拔身而起,彷佛半空中有个可供借力的无形踏
板似的;只见他足尖一点,改直冲为上跃,轻轻巧巧越过
了司徒千军的头顶。
司徒千军冷笑:「雕虫小技,何足道哉?」伸手一捞
,满以为能攫住他的足踝;谁知腕上「列缺穴」骤凉,竟
被刃物攒刺。司徒千军「噫」的一声眉头微皱,连忙缩手
,左掌向上轰出一记「一字长蛇势」以为掩护。
卫缺乘机攀上房顶,凌空越过几条巷弄,仗着熟悉地
形,两三下便将逃离了现场。
※ ※ ※
司徒千军半眯着眼,打量右袖口的那道刀痕。
这必是出自那幪面人的手笔,或许是匕首之类的武器
所致。如果愿意的话,司徒千军根本就可以避开这一刀,
甚至留下那名幪面人也不是难事。但他不需要这样做。幪
面人最後使用的手法已暴露了身份;司徒千军明白,就算
擒下此人,眼前暂时奈他无何,乾脆任其自去。
那人前冲、跃起、回身以匕首阻止擒捉,三个动作一
气呵成,彷佛被条看不见的丝线吊在空中,才得以完成这
一连串匪夷所思的动作。这种在前招用老之前、接着运使
新招的奇妙手法,乃是「玄牝庄」卫家的不传之秘。当年
他与卫玄切磋武学时曾要求一观,卫玄却百般推拖,硬是
不肯演练,不料今日却在这窄巷里遇见。
「『雁书三复』。」
司徒千军轻声念着奇招的名字,在脑海中将幪面人的
动作一一重现。
这将是此行最重大、也是最出人意料的收获。司徒千
军想着,竟不觉笑了起来。
远方的云翳渐次翻涌,逐渐逼近矗立在小丘上的玄牝
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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