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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金庸梁羽生合论(下)
发信站新竹师院风之坊 (Fri May 12 13:25:51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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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梁羽生合论 ◎佟硕之
在人物的描写上,金、梁二人各有所长。金庸擅长描写邪恶的反派人物,梁羽
生则擅长於写文采风流的名士型侠客,佯狂玩世,纵性任情,笑傲公卿的一类人物
。
在梁羽生的十几部小说中,性格写得最凸出,给读者印象最深刻的几个人物,
如「萍踪侠影录」中的张丹枫,「白发魔女传」中的玉罗刹,「云海玉弓缘」中的
金世遗,「狂侠‧天骄‧魔女」中的「笑傲乾坤」与「武林天骄」,都是这一类型
的人物。玉罗刹与金世遗虽然读书无多,不会「出口吟诗」,但就其气质来说,也
还是名士型的。
梁羽生书中出现的真实的历史人物,也往往不是才子,便是名士,如「七剑下
天山」中的纳兰容若,「大唐游侠传」中的诗仙李白等等,也大都写得神采飞扬,
十分生动。不过,这一类型人物,他也不是每一个都写得很成功,例如「七剑下天
山」中的傅青主,把一代高士,也写成了江湖人物,那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
在反派人物的描写上,金庸的长处恰恰是梁羽生的短处,梁羽生无论怎样着意
刻划,他笔下的反派人物,给人的感觉也只不过尔尔,并不感觉得怎麽邪恶。「云
海玉弓缘」中的孟神通、「还剑奇情录」中的云舞阳,写得较有深度,但若比之金
庸「书剑」中的张召重,「射鵰」中的东邪、西毒,则还是有所不如。不过,金庸
笔下的邪派,往往邪得太过不近人情,如「天龙八部」中,叶二娘每天要吸婴儿血
液,南海鳄神要生食人心等等,这种类似西片吸血殭屍的镜头,只是着意制造恐怖
而已,用来表现邪恶,究嫌肤浅。大体说来,梁羽生写反派人物,不及金庸,但这
种邪得太过不近人情的毛病,倒是梁羽生所没有的。
梁羽生喜欢写知识分子,这个特点也表现在他所塑造的某些反派身上,如「散
花女侠」中的铁镜心,从一个文武双全的侠士,而渐渐变成豪情消减之人,以至为
女侠于承珠所唾弃,写得颇有深度,在武侠小说中也是别开生面之作。
梁羽生这个特点有时也变成他的缺点,不是知识分子的江湖人物也带上知识分
子的毛病。如「散花」中的毕擎天,是丐帮帮主,但猜疑忌刻,工於心计,却似曹
操这类知识分子出身的奸雄典型,这就不能不说是一个败笔了。
梁羽生的小说没有出现正邪不分,是非混淆的问题,问题在於,他只擅长於写
名士型的侠客,写到其他类型的侠客,虽也不无可取之处,但笔力究嫌弱了。
倒是梁羽生前期的小说,技巧虽然不很成熟,粗犷的气息却比後期浓郁。如「
七剑下天山」中的凌未风,「塞外奇侠传」中的杨云骢,就不是名士型的侠客而写
得较为成功的。
後期的小说,写其他类型的侠客比较成功的有两个人物,一个是「云海玉弓缘
」中的江南,一个是「大唐游侠传」中的史逸如,前者是书僮出身的「小人物」,
後者是饶有侠气但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在武侠小说中都算是别开生面之作。尤
其是江南这个人物的性格写得很凸出,在「冰川天女传」中给读者的印象,比主角
唐经天还深刻。
梁羽生擅长写名士型的侠客,这是他的特长,可以保持,但若能多用心思,多
创造一些其他类型的侠客,即使不那麽成功,也可以令读者有清新之感(江南就是
个好例子)。这是我对梁羽生的一点意见。梁羽生笔下之侠,书卷气多而粗犷的气
息少;名士才子多,而椎埋屠狗之辈少。「天山派」是他武侠小说的主流,侠士的
活动范围也多在北方,「燕赵古称多慷慨悲歌之士」,但说句笑话,梁羽生笔下的
北国健儿,却太多了江南才子的风华。用百剑堂主的一句词来说,「悲慷气酷近燕
幽」(「风虎云龙传」题词),梁羽生创造的侠士,也正是稍欠这一点「燕幽之气
」。
太史公笔下的荆轲刺秦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千载之
下,荆轲的视死如归的豪侠形象依然如在眼前。杜光庭笔下的虯髯客,见李世民而
推枰歛手,远走扶桑;遇李靖红拂气味相投,则毁家助友。着墨无多,而豪迈之气
已跃然纸上。「水浒传」中的鲁智深大闹五台山,李逵的大战「浪里白条」,这两
个人物的戆直、粗豪、质朴的形象,千载之下,展书一读,也是如见其人,如闻其
声。荆轲、虯髯客、鲁智深、李逵这些人,在梁羽生的小说中找不到,在其他人的
武侠小说中也找不到,新派武侠小说的艺术水平,依我看来,还是远远未能达到前
面所述的那些名着的境界,要胜过古人,恐怕还得多多努力。
现在要换一个新的题目。新派武侠小说都很注重爱情的描写,「武」、「侠」
、「情」可说是新派武侠小说鼎足而立的三个支柱,因此在谈了「武」与「侠」之
外,还需谈一谈「情」。
爱情的描写是梁羽生武侠小说的一大特色,依我看来,在这方面的成就,他倒
是超过了前人的。
也许因为梁羽生早年曾主持过报纸信箱的缘故,信箱中的函件十九是请教恋爱
问题的,他收集的素材既多,在爱情的描写上便能运用自如,尤其对少男少女的恋
爱心理刻划得十分细致。
我最欣赏他的悲剧性结局的爱情描写,尤其是「白发魔女传」与「云海玉弓缘
」这两部小说。「白发魔女传」中的玉罗刹与卓一航,一个刚强,一个柔懦,两人
都是专心一意的恋慕对方,但在经过许多许多磨难之後,终於还是不能不悄然分手
,虽然也还有铭心刻骨的相思,而这悲剧的结局已是无可挽回了。
一般小说中的爱情悲剧,或是由於意外的事变(如一方死亡),或是由於第三
者的插入(如给有财有势者抢去爱人),而卓、玉的分手,却是由於性格所导致的
悲剧,这就不落俗套而更有深度了。已故老词人刘伯端读他这部小说之後,曾写一
首「踏莎行」词赠他,词道:「家国飘零,江山经别,英雄儿女真双绝。玉箫吹到
断肠时,眼中有泪都成血。郎意难坚,侬情自热,红颜未老头先雪。想君亦是过来
人,笔端如灿莲花舌。」这「郎意难坚,侬情自热,红颜未老头先雪」,三句就概
括的点出了悲剧的症结。
「云海玉弓缘」中写两个性格不同的女子──谷之华和厉胜男,都爱上的主角
金世遗,谷之华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厉胜男则与金世遗一样,都是邪派出身。在写
到最後一回之前,读者们都以为金世遗爱的是谷之华,甚至连金世遗本人也是这样
以为的。直到了「洞房诀别」的一幕,金世遗才蓦然发觉,他只是在「理智」上希
望与谷结合,而在感情上则真正是爱厉的。这是奇峰突起的结局,但在人意想之外
,却又在人情理之中。细心的读者可以发现,在许多小地方,梁羽生是早已有了伏
笔,刻划了金世遗与厉胜男的气味相投的。
对照来看,梁羽生以大团圆作结局的小说,就比较平凡,不那麽动人了。我尤
其要为他惋惜的是,在「云海」的续集「冰河洗剑录」中,金世遗、谷之华终於又
是以喜剧收场,结为夫妇,实在破坏了「云海」的悲剧之「美」,虽说有许多读者
是喜欢大团圆的结局,但毕竟难辞媚俗之诮。
梁羽生的爱情描写,还有一点小毛病是,在对话中有时会夹有现代的语汇,弄
得变成不伦不类的「新文艺腔」,也就破坏了应该统一的文字风格了。这毛病在初
期的作品中尤其显着,後期则是大大减少,但也还未完全绝迹。我个人的意见认为
,写古代男女的恋爱,在心理描写上可用现代语汇,在对话上则以尽量避免为佳。
金庸的爱情描写也有精采之处,但比较起来,则似乎稍为逊色了。就整部小说
的情节安排而论,金胜於梁;就爱情描写的变化多样而论,金不如梁。这方面艺术
的成就,似乎他也未达到梁的高度。
金庸的小说多半是以团圆结局,只有第一部「书剑恩仇录」是悲剧收场的,但
也只能算是半个悲剧。香香公主死後,陈家洛与霍青桐祭墓立碑之後,「连骑西去
」,给读者的暗示是他们最後「终在一起」(不论是否成婚),则作者写香香公主
之死,就只是解决他们三角恋爱的一种手段了。另外一个较为特别的结局是「雪山
飞狐」中的胡斐与苗若兰,作者用悬疑手法让读者自己去安排结局。
我的意思当然不是指悲剧的艺术性就一定比喜剧高,这还要看具体的内容。
金庸在爱情故事上惯用的题材是一男多女。「神鵰侠侣」中的杨过,除了小龙
女之外,还有程英、陆无双、公孙绿萼等人爱他,甚至斫断了他一臂的郭芙,对他
也是暗存爱意的。「倚天屠龙记」中,张无忌也是一男四女,周芷若、蛛儿、赵明
、小昭等人都爱上了他。令人不解的是,这些女子出身不同,性情不同,何以都会
爱上了男主角?而男主角也往往给他写成见一个爱一个的儇薄少年,尤其「神鵰」
中的杨过更是令人有此感觉。梁羽生小说也有三角恋爱,看来恐怕只能解释为金庸
受了好莱坞电影的影响了。梁羽生的小说,除了三角恋爱之外,还有夫妇二人,自
始至终没有第三者插入,只因思想不同而终告仳离的(「联剑风云录」中的霍天都
与凌云凤),也有全无三角关系的恋人因性格不同而导致的悲剧。就题材的多方面
来说,金庸也似显得较窄。
武侠小说中的爱情,多是「侠」与「情」联结起来写的,金庸的後期小说则往
往犯了爱情至上,不顾是非的毛病。如「倚天屠龙记」中,赵明的父兄是元朝的丞
相、将军,正是义军的死对头。赵明本人也是站在父兄这边,与要推翻元朝暴政的
汉族英雄作对的,她还亲自出谋划策,捉拿过大批反元豪杰。但作为明教教主反元
领袖的张无忌却爱上了她,这就不能不令人慨叹张无忌的只顾爱情敌我不分了。
梁羽生在「狂侠‧天骄‧魔女」中,有一个爱情故事可以作为对比,梁羽生笔
下的武林天骄是金国贵族,但却是反对金主完颜亮暴政,反对本国侵略战争的一个
贵族子弟,他爱上了汉族的女侠蓬莱魔女,而蓬莱魔女也由於与他性情相投而感到
难以抉择,「侠」与「情」的连结就合理得多,正常得多。
在爱情的描写上,我也还是比较推许金庸的前期小说,「书剑」中的陈家洛与
霍青桐姊妹的三角纠纷,金庸虽是使用了爱情悲剧的惯常手法──以香香公主意外
死亡而告解决,似嫌稍落俗套,但就「侠」与「情」的结合来说,却很有深度。而
写香香公主的天真无邪,也写得很是精采。
「雪山飞狐」中的爱情描写不落俗套,值得一赞。这个故事的结局很特别,写
到最後一段,胡斐可以一刀劈死爱人的父亲,亦即是他的仇人,「这一刀劈下去还
是不劈」?作者就让读者自己去安排了。这是脱胎於西方「宫女与狮子」的故事。
但尽管金庸的故事是有「蓝本」的,在中国的武侠小说中,却还没人用过这种手法
。而且在这部小说中,他对於人性的刻划,感情的描写也比原来的故事复杂得多。
因此,我也还认为这是他在武侠小说中的别开生面之作。
他自己创作的「东方式」的感情刻划,有一段我也认为是比较出色的,那是「
神鵰侠侣」中杨过与郭襄的感情,郭襄对杨过之爱似有若无,似兄妹之情又似忘年
知己。这段故事与梁羽生「七剑下天山」中所刻划的冒浣莲与纳兰容若的感情有异
曲同工之妙。冒、纳二人彼此怜才,品茗夜话,感情写得非常含蓄,意境也很超脱
。
最後一个题目想谈一谈金、梁小说中所蕴藏的思想。本来思想与内容结合,前
面我谈及他们小说中「武」「侠」「情」各方面内容,已经大致可以看出他们作品
所要表达的思想,但也还可以补充一些。
把梁羽生的小说作为一个整体来说,他是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较深的。但若
拆开来看,其中所包含的某些思想,还是受了西方十九世纪文艺思潮的影响。那是
以要求个性自由、反抗社会不合理的束缚为基础的。
在梁羽生的小说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厉胜男的身上有卡门的影子(卡门这部小
说曾改编电影在香港上影,港译似是「胭脂虎」),卡门不顾个人恩怨,要求爱情
自由,甚至死去也在所不惜;在金世遗身上有约翰‧克利斯多夫的影子,金世遗在
未受谷之华的影响转变之前,那种愤世嫉俗、任性纵情的表现,与克利斯多夫宁可
与社会闹翻也要维持自己的精神自由,不也是如出一辙?玉罗刹的大闹武当山,敢
与武当五老冲突,这与托尔斯泰所创造的安娜‧卡列尼娜,不能忍受上流社会的虚
伪,敢於和它公开冲突,两者在精神上也接近得很。因此依我看来,梁羽生笔下的
某些人物,若作深一层的分析,实在是中国名士与欧洲十九世纪文艺思潮的结合。
欧洲十九世纪的文艺思潮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对当时的历史条件而言
,它是封建社会的叛逆,有其进步性;但过分强调了个人的作用,那就是坏的一面
了。
武侠小说为了要突出具有「超人力量」的英雄,很难避免不强调个人。所以我
一贯认为,由於武侠小说的形式束缚了它本身的发展,因而自有武侠小说以来,直
到今天,它还是不能达到别的文艺作品所能达到的高度。但由於梁羽生是比较重视
作品的艺术性的,因此我对他的要求也就不妨严格一些。我的意见很简单,他是已
经树立了自己的风格的,今後应该更坚持走民族形式的道路。他受中国文化的薰陶
较深,那就尽量发展自己的长处吧,西方的影响,抛掉也不足惜!
如果说梁羽生某些地方是接受了欧洲十九世纪文艺思潮的影响,则金庸是接受
了今日西方文化的影响,尤其是好莱坞电影的影响。在他後期的作品,这种影响更
为显着。
好莱坞电影的特点之一是强调人性的邪恶阴暗面,思想基础是建筑在「人不为
己,天诛地灭」的哲学思想上,如果说这也算得是一种哲学思想的话。
既然是「人性」有「共通的邪恶」,既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也就
难怪要正邪不分,是非混淆了。在「倚天屠龙记」中,金庸着力刻划了正派人物之
「邪」,有狠毒残忍、滥杀无辜的峨嵋掌门灭绝师太,有品格卑劣的崑仑掌门何太
冲,甚至少林寺的「神僧」当张三丰来和他们交换「九阳真经」之时,也曾使用了
诡诈的手段。正派之「邪」到了「六派围攻光明顶」而发挥得淋漓尽致。总之是要
给读者一个印象,正中有邪,邪中有正,不论正邪,人性中都是有邪恶自私的成分
。
在「倚天屠龙记」还勉强可以分得出正派邪派,到了「天龙八部」,则根本很
难说得出谁正谁邪,看来人人都似乎是为了自己打算。慕容博为了要复兴「大燕」
,便造谣言来挑拨大宋英雄去杀契丹的武士;他儿子慕容复也为了同样的原因,要
去娶大夏的公主而抛弃表妹的深情;游坦之为了要得到阿紫,不惜向敌人磕头求饶
,可以做出种种不顾人的尊严的卑劣之事;丐帮副帮主的妻子为了正帮主未欣赏她
的美貌,未曾偷偷看她,未曾向她笑了一笑,而就千方百计的要陷害正帮主;甚至
少林寺方丈也曾与「天下第二恶人」叶二娘私通生下了私生子,而意图包庇她……
试看这种种刻划,是不是都贯串着一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思想线索?
好莱坞电影的另一特点,也是近年来流行的题材之一,是强调「心理因素」,
好像一切恶事,都是由於某一个人受了某一件事的刺激,心理失常因而干出来的,
因此恶人也就都可以原谅。前不久演过的「江湖豪客」就是一个例子。演手段毒辣
的大资本家的佐治‧毕柏,原来是因为儿时他哥哥因神经病死了,他自己受了刺激
,长大之後,就不由自己的做出了种种坏事。
金庸「倚天」之中,谢逊到处乱杀人,是因为受了师父杀父奸妻的刺激;他师
父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师兄抢了他的情人。「天龙八部」中,叶二娘每天要吮婴儿
鲜血,是因为她与少林寺方丈的私生子,由於方丈的尊严身分,而不能由她抚养,
於是受了「刺激」,就要残害别人的孩子来泄愤。谢逊、叶二娘在作者的笔下,最
後也是得到了同情,得到了宽恕的。
好莱坞电影的这些哲学思想对是不对?由於这篇东西不是哲学论文,我不拟在
此深论,请读者自己判断。
正文到此是可告结束了,但还有一些「後话」。
这篇文章的上、中篇刊出後,有些朋友与读者问我何以要写这篇文章?问我对
武侠小说究竟抱什麽态度?
我不反对武侠小说,我也不特别提倡武侠小说。此时此地,看看武侠小说作为
消遣应该无可厚非。若有艺术性较高的武侠小说出现,更值得欢迎。但由於武侠小
说受到它本身形式的束缚,我对它的艺术性不抱过高期望。
「我为什麽要写这篇文章?」我要坦白说说,除了金、梁的小说是对社会公众
影响的原因之外,还有私人的原因。
金庸、梁羽生都是我的朋友,或至少曾经是我比较接近的朋友。他们本来都没
有打算写武侠小说的,後来之所以作此尝试,至少部分是出於我的怂恿。
我的文章中有几处提起「三剑楼随笔」,有位读者问起它的「来历」。这是金
、梁二剑与另一剑百剑堂主一九五六年在一张报纸上合写的专栏,後来出了单行本
,至今已是整整十年了。
「一卷书来,十年萍散,人间事本匆匆。」这是百剑堂主在金庸第一本武侠小
说「书剑恩仇录」的题词,如今看来,竟是似成「词谶」──「当时并辔,桃李媚
春风。几许少年俦侣,同游日酒与情浓。而今看,斜阳归路,芳陌又飞红。」十年
之後,各有各的人生际遇,他们已成为新派武侠小说名家,我与他们也不是经常见
面了。
他们的小说写得成功,对社会公众有了影响,他们从前也都曾经请我提过意见
,由於现在见面的机会不多,彼此事忙,见了面也未必能畅所欲谈,既是对社会公
众有影响的,那就不如拿到报刊上公开发表吧。
古人云:「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多闻」我是远远不及金、梁
两位的了。「谅」这个字,要看是什麽事情,我自问未必能够件件做到。然则为友
之道,必也,直乎?他们这十年来的最大成就就是武侠小说,而这上面既然也有着
我的怂恿,於公於私,我自问有责任向他们贡献我的意见,这些意见或者对他们有
益,或者对他们丝毫没用,但我总算是尽了为友之道了。
(写於一九六六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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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rigin: 新竹师院 风之坊﹝bbs.NHCTC.edu.tw﹞From: pc220.adsl72.tku.edu.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