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军营道故 (3) 　　 　　「麦苓洲为了回空诀，不能对我用刑逼供，否则只怕她也不想使甚麽粽子计了，在终 南山翠岭一逮到我，便会以『鼎镬经』对我峻刑迫问，看我究竟对外泄密了不曾。」 　　「我不曾泄密，哪怕面对十四儿，我待西旌可谓仁至义尽，因为我需要他们，我想和 他们搭夥，因为我心底本就想伺机加入他们……可是，这番真话虽然极为有力，却是万万 不能说的。」 　　－－除了这个千真万确的因由，我再没有其他的因由，能教他们信我始终守密了。 　　耳中听得头顶地面一阵异样骚动，似乎石屋外涌来了许多人，紧接着，脚步声到了头 上，四面八方都来了人，随即站定。 　　那些原本四散在竹林里、假意忙活的西旌之人，包括宋晏思在内，或者还有原本守在 门口的殷衡，顷刻间齐聚於近处，封住地面出口。他们在竹林里当然听不见地底的话声， 却能够来得如此巧合，极有可能是麦苓洲预下命令，要他们在某一时刻前来封路。 　　地牢里这番谈话，不过是霍龄的叙述与麦苓洲的宣告，顶多加上钱九命逞凶骂个几声 ，要事先估算时间，那再容易不过了。 　　－－石屋门口殷衡面容上的那戾气，其来有自。 　　「宅外变数甚多，麦苓洲既不能杀我，也不能酷刑太过，把我带回宅中，还让我平平 稳稳地做个赤派新人，隐忍至今，等粽子计已使得差不多，便可以把这案子翻出来了。总 诀还没找到，她依然不会置我於死地，但在这秘宅之中，令我生不如死的迫供之法，可就 太多了。」 　　糟糕的是，粽子计已没甚麽可隐藏，在法云塔向麦苓洲所提的三步棋，业已全数走完 ，且都收到了成效：邬杰已落网伏诛，韩建与覃王已如西旌所愿地反了脸，覃王孤立，而 李茂贞结交韩建的信，也即将就送出去。 　　虽则，今上无端端奇着突出，令李茂贞、覃王及「贼王八」三方一齐手脚大乱，但後 续西旌该如何应对，已不是「粽子计」的范畴。 　　圣人把覃王、李茂贞、贼王八三人的辖地兵权好一阵大挪移，大混战一触即发，西旌 仍未知如何辅佐李茂贞父子应对此着。江璟自己亦是惶然中透着跃跃欲试，隐隐就想接下 这新的难题。但是麦苓洲才不需要他来接难题，西旌诸人只怕想也没想过，要让他这新人 也搅和这件兵家大事。 　　西旌眼下还为了宿卫天子的事欢天喜地，跟代表北司势力的宦官监军使勾搭上了。江 进之这个「赤派新人」，立过三大功劳，用处也就尽了！ 　　麦苓洲知道江璟练有回空诀，因之召来包围石屋的人手亦众。「我出寝室时为甚麽不 带长棍？真把西旌当家里了麽？」 　　自己倘若现出任何一丁点儿泄密的迹象，除了己身将遭遇某种生不如死的灾祸，那三 名人犯亦定将处死。 　　泄密的多寡与情报种类，便关系到三犯将会死得如何之惨。江璟自身能否保全不残， 以及三犯是生是死、死前又遭受何等折磨，全凭江璟片刻间的心意而决。 　　还有，还有一番对策－－「设若我坚称并未泄密，但却供称曾遭遇被迫泄密的危险， 那麽我自己不会被处刑，这三人却一样会被处以极刑。」 　　甘自凡的毒打也就罢了，甚至在那翠岭之上，在银泉山庄的小亭里，被春夜的雨幕包 围时……那般恬雅的情景里，来历不明的十四儿也曾套问他在西旌供职的详情，问他曾否 杀人，问所谓「账房学徒」都经手些甚麽账目。当时他若要泄密，那只是餐席上一杯清泉 之间的事。他也不用说甚麽机密，只消把西旌大宅的地址卖出去便行了。 　　身周肃杀之意把江璟挤迫得透不过气，他已约略有了计较，逐一往三犯脸上看去，忽 尔升起一股复仇的快意。 　　或者，这便是上上之计了……保全己身，重罚曾企图杀害自己的仇人，连带压制西旌 中人对自己暗地存有的毒心思…… ※ 　　地面，原在竹林中踪影依稀的青派众人，已团团围住了地牢出口，当中还混了宋晏思 等三数个赤派众，皆是与钱九命等三人交好的。 　　钱六臂关切兄弟，简直魂不守舍，一张黑褐色的方脸渗满冷汗，死死地盯着石屋铁门 上的血漆印。 　　殷衡抱臂倚门，一张脸没入石屋的黑暗里，睨视屋内的地阶。 　　他很想转过正面去瞧着地牢出口，却又怕转过正面，唯恐当着自己的面、从地阶竖着 身子走上来的，只有师父与江璟，以及拖曳着屍首的霍龄。 　　宋晏思叹口气，轻声道：「倘若事不从我等之愿，权当他们死在当日东市杀人一役便 是。」 　　他不言语还好，此言一出，殷衡登时像是被蠍子螫了一口，猛地一耸身子，冲着宋晏 思的脸便骂：「甚麽混账话，那次算个屁战役？杀那个混充市署令的白身乡豪，能把他三 人全搞死？」 　　钱六臂伸手相拦：「老宋是阿兄！」 　　殷衡不依不饶：「眼前咱们计较的是死与不死麽？青派怕过死麽？因罪处死与出行牺 牲，是一回事吗？」 　　宋晏思原是一片好意，心焦之余却说错了话，被小兄弟骂得灰头土脸，也不吭声。待 殷衡虎虎地背过身去，忽然问了一句：「要是他三人处死，姥姥没杀江璟，咱们找不找机 会动手？」 　　殷衡身子一震，这问话是对正他胸膛的一鎚，霎时间呆在当地。 　　钱六臂道：「没杀，便是没杀。」 　　阿六话不多，言有必中，这话意思是：假如三人处死，而麦姥姥不杀江璟，那便是她 审问得知江璟并未泄密，却曾经在外边身陷过甚麽泄密的危机，那危机是肇因於三人的擅 自行动，因之，按照西旌的令规，三人死罪难逃，而江璟获得麦姥姥释放。 　　－－这正正是此时此刻，江璟在地底想到的法子。 　　保全己身，兼杀鸡儆猴！ 　　……江大狗，你是如斯奸恶毒辣之人吗？ 　　－－倘若是，老宋便要问：咱们报这私仇不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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