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7Inglet (contextualist)
看板emprisenovel
标题[连载] 残疆意气行 二十 (5)
时间Mon Sep 5 05:25:32 2022
第二十章 残殿纵酒 (5)
殷衡在栏杆上一拍,道:「宫中的事。」眼珠一转,诡笑道:「故事都
说到宫中了,你今夜在含元殿底干了甚麽,好交待了罢?」
江璟脱口而出:「甚麽也没有干。是蒲先生…是蒲寄渊带我进去的。」
殷衡面露不服,下巴扬起:「嗯,那邋遢书生,用手指戳了我肩头一个
大洞。咱哥俩练的都是刚劲,假以时日,下次再碰上,以掌对指,我未必又
会输。」
当日石堤谷中,他遭蒲寄渊「凌云木指」重创肩头,创口触目惊心,江
璟执意帮他医治,却伤了他自尊,被他一顿发作,两人闹得老大不愉快。事
过境迁,这回经历反倒成了他主动提起的战绩:败於顶尖指力之际,他的掌
路与掌力竟能得蒲寄渊金口一赞,当日战得几乎平手,只需蒲寄渊小让一招
。怎不由得他不自傲?不生出「来日老子要找回场子」的壮志?
江璟暗忖:「越说越接近关窍了。」按捺忐忑心情,道:「你们查到了
他姓名。」
殷衡道:「西旌探的不是只有朝堂宫廷、军营官衙,武林中的那点事,
还有我师父主持刺探呢。再说,老吕、老文、老霍,也都是武林中人,虽然
接的是青牌子,也能帮着出主意。」
江璟於是将蒲寄渊其人其事详加叙述。至於蒲寄渊痴恋师妹,此事乍看
是蒲寄渊的私己情怀,但他单恋的女子乃是李茂贞的新婚夫人,兹事体大,
江璟微一踌躇,心一横,也说了出来,暗想:「虽说君子不在人後道人隐私
,但幸而江进之不是君子。」
殷衡道:「杜旬鹤是蒲寄渊的大师兄,这回事我们後来也探到了。」不
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日在宅子里听见这老进士写诗的事,我还不知他竟是
咱们武林一个自创武技的了不起人物。」侧头思索,表情奇妙,半是佩服,
半是揶揄,「刘家姐姐那麽雅贵的一个人物,原来会武,宅子里的人从不知
晓。原来大哥他爹有个大高手情敌,嘿嘿。」
江璟这才明白,殷衡佩服的是李茂贞的刘夫人,身为望族闺秀,却亦是
武林行家;揶揄的是大上司李茂贞。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续道:「蒲先生带
着我在地底走了半天,突然地道远处有个女子声音向他呼救,蒲先生似乎很
想躲着她,带着我急奔,那女子却叫出『渊郎』,似与…与蒲先生……有甚
麽…私谊。我趁着蒲先生自顾不暇,连忙逃走,一出地底,便遇见了你。」
这一番话,将砖窑中的一切尽数隐去,说起来面色如常,皆因他并未扯
谎,只不过截去了事情中间的一大截而已。
殷衡打量他:「私谊?」
江璟道:「你明白的,就是那意思。」看殷衡嘲弄之色浮现,觉得对蒲
寄渊过意不去,又说:「蒲先生俊面玉貌、倜傥风流,有女子爱慕,很是应
当。」
那女子几声「渊郎」的呼声犹在耳边,江璟再怎麽不明男女爱恋之事,
也听得出那女子对蒲寄渊怀着缠绵心意、不能自已。又推想:「蒲前辈为了
回空诀,多年来与那姓年的女子合作,多半貌合神离,或者说,唉,是蒲前
辈利用了她的痴情,虚与委蛇,只盼她协力把那…那个长须人关在最稳妥的
宫城地底。」
殷衡道:「谁管蒲邋遢生得俊不俊?我是瞧你未识男女之事,怎地连那
把年纪的人有『私谊』,也瞒不过你?」笑得更加古怪:「地道里那个大姑
叫唤两声,你便知道她爱慕蒲寄渊。」
江璟诧然道:「自己不曾遇过的事,便不能懂麽?很多事,我明白便是
明白了,就像…就像…解『垛积』时,何必去堆酒坛子?以『物』、『指』
之法推算即可。解『九堤』中的虫鸟之数,照其理演绎即可,也不用当真见
到虫鸟啊!」
此言倒是相当诚恳。他揣度人情事理,往往不需自己亲身经历,而是径
直当作书本子上的难题,或汇整之,或推衍之,就如为王渡解「垛积」算题
时不需实际堆叠酒坛,演算「九堤」时不需逐个数算虫鸟数目。他要明了甘
自凡的凶性,并不用被甘自凡多打断几次肋骨;要看透邬杰的阴险器狭,更
不必在其手下吃过大亏。只怕他自己也未曾想过这是何种禀赋,是福是祸?
殷衡原想用男女之事引他发窘,不料他志不在此,一两句间便扯到算学
上去,只好正色道:「原来蒲寄渊姘上了宫里的女子。以他身份,少说也得
姘个女官。」
江璟道:「这是谈论正事,你措辞雅一点行不行?」
殷衡把玩着酒坛,做了个天真烂漫之极的假笑,又瞥向栏杆上所布砖片
,道:「蒲邋遢的那个姘头是朱温手下?」
江璟道:「以蒲先生的名声、性情和气度,不可能为朱温效力。再者,
你们不是说朱温很是憎厌阉人麽?那些阉人也不像是他派的。」殷衡道:「
嗯,朱温这人可不简单,他若有深沉阴谋,姑且用一下那些阉人,也不出奇
。」
「不,如此一来,蒲先生和那些女史、宫女的动向,便难以解释。」江
璟到底经历有限,临到可能牵涉深宫的奇谲大事,心情有些凝重:「我想,
这几条线索所指的人马,就算与朱温合作,亦并没有一定的统属关系,至今
未曾浮现。我想……似乎…似乎是……原本便在宫中有力之人。」
--还有一方势力,指挥着年姓女子在宫中布下盘根错节的人力,就连
蒲寄渊这等大高手,若非间接为其所用,便是为其所欺。
那势力根本是源於深宫!
他心有所感,乘着葡萄酒劲的几分微热,低声念道:「如垄生木,木有
异心。如林鸣鸟,鸟有殊音。如江游鱼。鱼有浮沉……」
殷衡长声接吟:「岩岩山高,湛湛水深。事迹易见,理相难寻。」
江璟哼了一声:「你连这首诗也知道,究竟要装作不识诗书到几时?」
这首四言古诗是南朝梁武帝萧衍的「赠逸民诗」,绝非普世传诵。一个人若
不曾在书籍里打滚一番年月,怎能信口吟出?一直以来,殷衡对诗文经史之
所知,藏也藏不住,真不知麦苓洲姥姥在授他武技、传他刺杀手法之际,又
曾以多少经籍和杂书课徒。殷衡把严师视若祖母,除了感佩她的养育,看来
真是深受她的教养恩泽。
殷衡居然理直气壮:「知道这些诗,又不需要识甚麽诗书,别打岔。你
是想说,表面所见的迹象,未必是透进骨子里的真相。」
江璟听他说得丝毫不差,横了他一眼,才说:「不错,表象看似混同一
色,好比『鸟鸣』、『鱼游』,我们只知这般统称,其实不同的雀鸟、不同
的鱼儿之间性子差异极大,鸣叫和游动的路子就不同。」
他微微出神,心想:「若能构思一法,从表象而算得实质,可有多好。
」他这一番向往,自然对他往後的路途不无影响,但却也未能彻底实现。从
当世算起的其後三四百年,此类推衍均进展有限,再之後,世间才有了收集
万千次表象、以一定的理路推算事物实质的学问,且不止於一门。
江璟瞧着那堆砖瓦,彷佛上面有字,淡然续道:「同样是宫中的人,说
不定各怀机心。覃王与其他亲王同为韩建欺凌,但我想,各王暗地里所谋,
也不会相同。你今夜到大明宫来,为的是追踪蒲寄渊、年大姑与『回空诀』
的干系,你们有甚麽收获?」
最後这一问,急转直下,有如天外骤雷,与前言的阐论全不搭调。在他
这等思绪跳跃之人而言,乃是自然挥洒,简直比使棍还要浑然天成。况且他
先後在甘自凡、蒲寄渊身边浪游江湖,多日来深思熟虑,要的正是与西旌谈
判时出其不意之效。
这一问撞入殷衡耳中,登时令其身子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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