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7Inglet (contextualist)
看板emprisenovel
标题[连载] 残疆意气行 二十 (4)
时间Sun Aug 28 05:56:06 2022
第二十章 残殿纵酒 (4)
江璟接着便叙述邬杰与甘自凡交谈时所透露、覃王寻韩建结盟共组秦州
招抚行营的详情。他不提邬杰、甘自凡等姓名,只述说事态,把当日所闻的
阴谋和盘托出、了无隐匿。他心中已有重大盘算,既为寻母,也为自己前程
,送给麦苓洲师徒的必得是一串教他们无可抗拒的「粽子」,须得用料踏实
、童叟无欺才是。
殷衡不再打岔,凝神倾听,待江璟叙述告一段落,笑道:「你看过皮影
吗?这些砖瓦要是换成皮影,把覃王、韩建、朱温、贼王八一干人等都裁出
来让你耍,倒也好看。」
江璟不禁向往,知道皮影是关中知名杂戏,西旌之人常在长安,闲暇时
隐姓埋名走出宅子晃悠,混入闹市人潮,定已看过不少精彩纷呈的皮影戏。
南湖畔商客讲的那些故事要是演成皮影,可有多热闹:「双缇一定喜欢!」
忽然间心中微动,似有所悟:「殷二宝话中有话。」
殷衡问:「你打算如何对付甘自凡和覃王?」
江璟轩眉道:「这得请你们用我开的条件来换。甘自凡本疑心我是东平
王朱温的人,後来又误会我是西旌的人,想来再次碰面,也不至於杀我。」
说到最後一句,不免心虚,话声也小了。甘自凡凶性难测,以定人生死为乐
,谁保得准不会一个转念,豁出金银财帛不要也要杀他,以逞片刻快感?
殷衡听见「条件」,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只问:「甘自凡误会你是
西旌之人,怎地就不杀你?」
江璟摇头不答。那日蒲寄渊现身前,甘自凡貌若心意松动,似被李茂贞
父子气概和西旌重酬所诱,隐约有了改投新主的意思,但又似乎碍於邬杰在
侧,两人始终觉得江璟身份疑点甚多,甘自凡可是一句准话也未曾说出口。
甘自凡对西旌意动,说不定只是错觉,现下实不宜把话说满,否则「粽子」
便送不出手了。
殷衡盯了他一会,又问:「你要杀甘自凡,或是要买他?」
江璟闭着嘴摇了摇头,话锋一转:「我还有法子让西旌名正言顺地处置
邬杰。」说着将一粒甚小的碎瓦放到象徵甘自凡与李茂贞的两片碎瓦之间。
殷衡面色登时黯了下来。当日二人觑着甘自凡与蒲寄渊两虎搏斗,江璟
得以从那杀人魔手中脱险,二人在山间说及邬杰的反迹,殷衡便极感抗拒,
大有控诉江璟离间他兄弟情义的模样。当时江璟按下了自己从甘邬二人口中
直接听来的消息,这刻事情重新翻开,殷衡抿唇沉吟了一会,却未再发怒。
江璟心说:「上次你不愿意听,现下由不得你了。」道:「李茂贞节使
正在观望,或许四五月间要上表,为你大哥请为靖难军节度使,是麽?」
殷衡一怔,随即凛然会意。李继徽有意於邠宁靖难军,这固然是他告诉
江璟的,但李茂贞上表时机的盘算,却是机密,涉及李氏义父子对各镇形势
的估算,以及对皇帝心意的揣摩,不得麦苓洲同意,西旌中人绝不获许谈论
。江璟何由得知?
--那当然是西旌出了叛徒!
江璟道:「我方才说的那桩阴谋,是甘自凡和邬杰谈话时,我在一旁亲
耳听见的。邬杰对你大哥很…很敬重,但对鲁平儿却是刻骨之恨。」
殷衡神色动了动,欲言又止。江璟鲜少见到他这般神情,知他内心挣扎
,道:「你是不信我,或者不信甚麽?」
殷衡听他问得冰冷,倔色登现,反而稚气极浓,哼了一声:「我没甚麽
不信的。」
江璟心思一转,已然会意,道:「你跟鲁平儿、邬杰是酒友,可是邬杰
不忿的是,鲁平儿始终把他当奴仆。此人器量极窄,我不知道鲁平儿是何等
样人,可说不定…说不定就是你素日跟他们喝酒,教邬杰更恨自己的少主。
况且,况且你还是麦姥姥的弟子、你大哥的兄弟。」
这段话又不免有些跳跃,甚麽「你大哥的兄弟」更像是废话,殷衡却明
白,江璟是说他待鲁平儿、邬杰一视同仁,然而当时世人仍有良贱之分,他
以麦苓洲弟子兼李继徽亲信的身份与这对主仆结交,间接激起了邬杰不甘屈
居人下的心思。他一股气涌上,道:「倒是我跟他们往来的错了?」
江璟一愕:「你怎麽缠夹不清?」这话火上浇油,殷衡头一偏,江璟只
见到他侧面狠恶之色浮现,迳自说道:「你生气也没用,你此刻打我也好,
往日不找他俩喝酒也好,邬杰总是要背叛的。」他对邬杰的阴险有极深成见
,又加上:「他那等人,就算是良籍,亦有其他背叛的因由。」
这几句更加直截难听,却倒是消了殷衡不少气,点出了邬杰背叛之主因
并非殷衡的作为,而是其人之性情。殷衡毕竟年少,邬杰等人大了他十几岁
,心中多了不知多少计较,此事孰是孰非,实所难言,只想:「我都看不明
白的事,大狗子怎地又知道了?又是他心里的鬼眼瞧见了?」耸了耸肩,又
哼一声。
江璟不愿在邬杰一介小人身上打转,道:「西旌叛徒的事我没有物证,
只能自己做人证。我…我与邬杰有隙,因此愿助你们拿到更多邬杰背叛的真
凭实据。」
殷衡冷冷地道:「覃王与韩建的图谋,你述说得那样清楚,我早在疑心
。咱俩为了邬老兄已吵过一架,罢了,罢了。」吐了口气,点点头:「是了
,甘自凡是一股绳,绑起好些粽子。咱们若拿下甘自凡,既能掌握覃王与韩
建动向,拿到邬老兄…邬杰背叛的证据也就指日可待。」侧身看向废墟上的
星空,抄起酒坛,倒水浇花一般地往喉里倒酒。
江璟瞧着他落寞侧影,道:「鲁平儿并未背叛。」他的用意是:「你把
鲁家主仆都当成兄长。虽则邬杰出卖了你大哥,难逃一死,你可还有鲁平儿
这朋友啊。再说,瞧你在西旌大宅里那悠游模样,满院子都是你的朋友,宋
壮士、钱家兄弟等人更是过命交情,连一朵花、一棵树也是你知己。」却也
知殷衡极重义气,对个个同僚都看重之极,而今再难逃避邬杰是反覆小人的
事实,打击可有多重。他无话可说,只有静静喝酒。
殷衡在那头也喝着闷酒,过了一会,打起精神问:「你说你与邬杰有隙
,说起他时语气有恨,这倒新鲜,你跟他有甚麽嫌隙?」
江璟眼前掠过邬杰詈骂自己「小杂种」时的嘴脸,讪讪地道:「他言语
不敬,辱及我的尊长。」
殷衡不以为然:「我们这种人,哪一个时辰说话不是爷娘祖宗不离口,
你又不是不知道。」
江璟恨意难抑,道:「这不一样。他说我是杂…杂……总之,对我父母
不敬。」
殷衡明白过来,倒不好再为邬杰辩护,嘿笑道:「原来你这样的君子,
是真会记恨的。」江璟道:「我读君子之书,心性却不是君子。我师父才是
,他就从不记仇。杨杞蓉阿姨则是女中君子,她为人甚至比我师父--」
殷衡听他又对无关痛痒的事情大加阐论,连忙摇手:「你说得都对,你
说谁是君子便是!」停了一下,正色道:「明日咱们回到宅子里找王渡师傅
商量,看怎生设套、逮来甘自凡这条狼。但你这也不说、那也不说,王师傅
未必肯放你出宅子。至於我师父那边,咱们裹好『粽子』之前,且别惊动。」
江璟明白他意思,西旌之人出入有严格规矩,当日钱六臂带自己出行,
一路变更伪造身份,从衣料、器用乃至口音,多次改换,心中更备有各杜撰
人物的「列传」。但自己身份尴尬,既非西旌中人,却与西旌中枢过从甚密
,西旌把他这个人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王渡等人自然要从长计议。
他啜着葡萄美酒,脑子越喝越灵,突然止不住暗暗好笑:「你们不远千
里把我骗了过来,却不知怎生处置我,一来因为我这个人涉及回空诀下落,
你师徒生怕同僚晓得太多武林之事;二来是你们宅内消息传递过於纷乱,就
连邬杰那等猵狭又庸碌的探子,也能与闻李茂贞决策的机密大事,我糊里糊
涂听了你们许多秘密,偏偏你们又不能杀我。」
「那位江就还…我的义伯,据你们所说,乃是谋略人才,一身诸国杂学
,为西旌留下器械遗泽,却英年早逝,想是他来不及擘划西旌内部讯令传递
与执掌的规模。麦姥姥武学深不可测,听上去处事杀伐也很有魄力,胜过男
子,却只是武林高手,不是胸有丘壑之人。」
这些点评人事的考语在江璟心中只是倏忽流过,自然而然,并无他意,
却不知已然误打误撞地点中了西旌内部的罩门。
他摇头道:「只需请你告诉王师傅和赤派其他人:我可以截断覃王与韩
建之间的联络,那便够了。」
殷衡微笑道:「他没这麽好说话。」江璟道:「好不好说话,干我何事
?王师傅倘若动怒要杀我,你也不会让我死的。我对贤师徒有用得很。」
二人各动心思,殷衡知他心怀鬼胎,也不说破,一笑道:「就这麽办。」
江璟盯着砖瓦所铺的形势图:「有一些事,我还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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