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D7Inglet (contextualist)
看板emprisenovel
标题[连载] 魔途振剑录 730
时间Sun Mar 27 06:13:45 2022
第九十五章 冰葬 2 故地残情
康浩陵怔怔地问:「我妹子落葬何处?」
司倚真道:「就在詹家集。」
康浩陵又问:「她的娃呢?」
司倚真道:「寄养在稳当的人家,约定春三月之前去接回翻疑庄。我会让
师父和全庄的人把这孩子当成我的孩子抚养。来日你若愿意,仍可去收他为徒
、为义子,这是姐姐的心愿。」
康浩陵喃喃道:「多谢……多谢你。」他不知为何要道谢,他觉得自己应
该恨她,但他空茫的心里,又捕捉不到一丝恨意。
康浩陵又问:「阿迟见到孩子了麽?」
司倚真道:「我们在七槐沟时,侍桐已与殷迟决绝,你是知道的。侍桐始
终不愿他知情。你见到他,也别说起。」
康浩陵怔怔点头。
司倚真面如死灰,缓缓道:「常人身当此境,不是自尽,便是疯癫。可是
,侍桐弥留之际要我好好活着,先生又要我接掌他的西域功业。我最爱的姐姐
不让我死,最敬的先生不许我疯,我唯有在天留门之役後远离你,远离我所记
认的一切,方得以不死不疯。我是个自私的重罪之人,你别再来招惹我。」
康浩陵陡地大叫:「我的确不知怎样再待在你身边!你用不着费心摆脱我
,我这就走。天留门还有多少残党,我去杀个乾净!」拔步便行。
司倚真却理智仍在,道:「你不知天留门的位置。你还要去邀先生见李存
勖,焉知先生何在?」
康浩陵只是冲动之下欲跟她分手,实不知天留门或常居疑的所在,但若要
他再随在司倚真左右,只怕自己体内的痛怒之火会炸裂开来。他停下脚步,心
想:「让她先行,我用赤派追踪之法也能寻到她走过的路。」厉声喝道:「那
麽你走罢!你走得远远地,你快走!」
司倚真把泪痕一抹,拔步离去。
康浩陵抱头跪地,久久不能平复。犹记得上官骏遭害时,自己也曾这样痛
心疾首,甚至可说当日的悲恨尤有过之,因为是他自己对局势估算有失、累上
官骏死於非命。那时他痛哭之际,想的只是寻凶报仇,而他也确确实实有仇人
可追,那便是岐国内奸。然而今日,无宁门的血案摆在眼前,却连无宁门的遗
孤殷迟也永不愿报仇,义妹用性命换了殷迟与翻疑庄的和平,他这个局外人算
甚麽?
他只能恨自己识错了人……当真识错了她吗?不是爱她慧黠多智、爱她慎
谋能断?初识之时,她暗算常居疑时那三分邪气,不曾令自己莞尔之余怦然心
动吗?他唯一可以去恨的,是深深爱上那凶手的自己。
他曾经以为那是自己永不会以半句恶言去伤害的人!
※
数日後,两人转入西蜀丛山,循栈道而行。道路只得一条,康浩陵不需刻
意追踪,也知司倚真的去向。
两人一前一後经过了白花滩,南霄门与北霆门群体决斗的情境仍未在康浩
陵心头淡去,他在两派之间力当百人的身躯感觉,亦依稀残留,武林局面却已
翻新,不禁悲欣交集。
走过白花滩,便来到祥云沟。那日地震山崩路毁,数月以来,村民只能想
法子撬走较小的岩石,重建山下家园,也无力去修筑崖上的新路,只靠着迂回
村中的道路通往外地。俩人来到康浩陵与史庭威曾暂居的汉村上方时,山崖仍
如当日一般塌陷变形,情状仍极其可怖。
俩人均不愿下崖绕路,在崎岖的地形间尽力以元劲应变,司倚真在前方明
显放慢了脚步,二人仅隔一道扭曲起伏的山坡,彼此身影均甚清晰。
康浩陵凝望崖下,史庭威的音容掠过脑际。他跃上高处,转身向着崖下叠
手拜祭,忽听前方传来司倚真的声音:「此山不久前曾有地震。村中可是伤亡
惨重?」
康浩陵知道她问的是自己拜祭何人,本不愿答,但他即使不转头去看,也
知司倚真正停步注目此处,便冷冷地道:「我师兄史庭威为了从山崩中救出受
伤的北霆门人,在此罹难。」
司倚真凛然,转身亦向空中行礼敬拜。康浩陵斜视她拜祭身影,心想:「
她已与我相绝,毋须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这一拜是诚心的。她从来都敬重我和
同门的情义,她本非无义之人……可是她为了成全自己跟翻疑庄的恩情,却做
出最不义的恶行。」
司倚真直起身子时,却见後面的康浩陵抱膝坐在高处,显然要等她去远了
再行。
出了层峦叠嶂的西蜀,天地顿时朗阔,草原上缀着几许缓坡。在群山中时
,无处是路,却也无处不能是路;但到了这一望无边的旷野,依然可说是无处
有路、又无处不可行路。司倚真循着自己走惯的商道,一旦走到最近的地隧兵
工所,即可转入地下、乘驰车前往阿西尔小村。
她在关口外的一处小镇买了匹驴,忽然心觉有异,藉着屋舍掩蔽,回头向
来路寻找,却不见了康浩陵的影踪。
她怔忡凝望着小村散集时行人渐渐寥落的道路,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喊:「
司倚真,你别去挂意他,别挂意!你和他已说得再明白不过,你欲与他相绝,
他亦再无法与你共对,你还想甚麽?你还想他像从前那样,在身边亦步亦趋麽
?」
想起自己一回到阿西尔就需辅佐常居疑进攻天留门,便整理恍惚的心神,
上驴向西。关内春意虽已不浅,地势高旷的川北仍无甚暖意,尤其晨晚空气冰
寒,偶飘细雨,司倚真只觉雨水里似夹着碎冰。四望孤绝,全心只盼快快赶至
最近的一处地隧入口。
此行入关,向郭崇韬密报、与黎绍之定谋,举手间安顿了两派门人舍生忘
死犹未能遏断的数百年恶战,可是她从未觉得自己是英雄。英雄是黎绍之、康
浩陵,甚至是妘渟与冷云痴,因为这两位门主毕竟在天下豪杰面前,被迫为两
派和平献祭了名誉和肢体。
而她呢?她只不过去了结在关内最後的一桩心事。
然後,除了那个寄养在西蜀的婴儿,关内的一切当真跟她再无相干了。
前路在关外、在西域,或者在更远更远的邦国,在太阳西沉之地。太阳既
寄身於彼处,那儿不知有没有终年不落的光辉,照进她冷黯的心魂?……又或
者,天留门之役便是自己埋骨之时。
黄昏时来到一座小湖边,司倚真放驴子饮水,卸下沉重厚实的毛毡,寻到
几块岩石的背风处,生火铺毡。上一次这般在湖边露宿、见到湖水,她想起殷
迟在湖浪上练画水轻功,那日她要去的是更远的地方,那个地方叫喊冤谷,那
个地方是此生最大的噩梦!
茫野日暮,可见之地在火光中越缩越小。司倚真静坐调息片刻,正准备安
睡,时起时歇的风声中,忽然渗入一阵遥远的响动。
她元劲灵敏胜於康浩陵,唯其较少用於生死一线的实战,更能朝夕修练体
察万物微观的能耐。因此,与其说是有甚麽外物发出了「响」声,不如说是触
动了她的元劲,在她耳朵确切听见甚麽之前,元劲已感到有人与兽类同时规律
而来。
过了片刻,她果真听见了声响,是负重的牲口踏着草地。
--东面,有人骑着牲口往这儿来。
司倚真悄然跳起身,伏低向旁跃出,远离篝火,左手握棍,右手执刀,凝
神辨认来者有多少骑。无论多少人,见到此处有驴有篝火,定会过来查察;若
是艰难赶路的行商或僧侣,多半还会停下来烤火。
「设若他们是好人,我倒不妨现身,结伴度夜,以策安全。」万一是劫匪
或逃兵之辈,只有狠下杀手,再抢马逃走,可惜那盒中人立毙的「茉莉醉」毒
粉已在韩浊宜的木屋中打翻。
来者渐近,唯有一骑。
那人忽然稍稍催快了马,想来是看见了火光与可供过夜的岩石。司倚真伏
在黑沉沉的草丛间,瞪大双眸,瞧着那一骑渐渐跑进了火光模糊泛到的昏暗地
方。陡然间,她身子一震,惊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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