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後，夏金川为自己的孙女办过拜师礼後，冯摩诃便在夏家堡住了下来，为了让他方 便教徒，夏金川特地将他的居所安排在夏宝萍闺房附近。 　　 　　冯摩诃暗自窃喜，因为夏宝萍的房间即比邻着母亲的闺苑，如此一来，往後便能更轻易 的与言念娣接触。 　　 　　由於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教武功自然也随随便便，每日教功夫的时光不超过两个时辰， 过了一个月，只传了一套粗浅的罗汉拳。 　　 　　夏宝萍却乐的很，不但多了一个如同兄长般的师父，练武又轻松，每日练完拳，便缠着 冯摩诃不放，要他陪自己到处去玩。 　　 　　冯摩诃知道只要跟夏宝萍关系越好，便能顺利打听言念娣的个性及喜好，藉时要讨她开 心也更容易些，於是对这个徒弟倍加宠爱，几乎不会违拗她的要求。 　　 　　一个月的时间，他便将言念娣的作息、习惯、喜好打听得一清二楚。 　　 　　由於夏玉树身为夏家堡的接班人，事务繁忙，必须外出与武林人士交际，而且还得勤练 武功，维持「剑麒麟」的名号，是以经常没回房与妻子同寝。 　　 　　如此一来，正是给冯摩诃制造了大好机会，三天两头便趁着夜深人静，溜到言念娣的香 苑中，陪她聊天说笑，排解寂寞。 　　 　　他是非善恶观念极是薄弱，完全不会顾虑到自己的这些行为，倘若将来一发不可收拾， 将会对言念娣及夏宝萍造成什麽後果。 　　 　　但意外的是，言念娣对於冯摩诃如此行为竟完全不排斥，每逢见他来到，总是带着雀悦 的神情，不避嫌的与他勾肩搭背，有时甚至直接将头倚在他肩上，彷佛是知交多年的友人一 般。 　　 　　这种禁忌般的暧昧关系，让冯摩诃渐渐陷於泥淖中，无法自拔。 　　 　　这日，冯摩诃一如惯例的要教夏宝萍武功，却见夏宝生与夏宝萍一同出现在房外。 　　 　　夏宝萍雀悦的跳到冯摩诃背上，道:「师父，今天咱们不练武啦!」 　　 　　夏宝生愠道:「萍儿，练不练武由冯大哥决定，你身为徒弟怎能自作主张?」 　　 　　夏宝萍小嘴一撇，撒娇道:「师父，你看我哥哥骂我!」 　　 　　冯摩诃微微一笑，道:「我做人很开明的，不练武也行啊，但你得给我个好理由。」 　　 　　夏宝萍笑嘻嘻道:「因为外婆想请你陪我们到江南朱家庄，参加古董监赏交流会。」 　　 　　冯摩诃奇道:「你们?」 　　 　　夏宝萍道:「就是我妈妈、哥哥还有我。」 　　 　　夏宝生忽道:「你胡说，外婆说江南太远了 ，要你乖乖待在家就好。」 　　 　　夏宝萍绷起脸，道:「哪....哪有这回事?外婆明明说，要经过师父的同意，但师父一定 会同意的。」 　　 　　夏宝生脸色一沉，道:「你仗着冯大哥疼你，便不听话了麽？信不信我告诉爹爹，让他 罚你禁足?」 　　 　　夏宝萍顿时眼圈一红，哭道:「凭什麽就只有你能去，我不能去?我不管我不管，我也要 去!」 　　 　　夏宝生道:「外头坏人很多，你才跟师父学一个月的功夫，还没办法保护自己，等你练 好了功夫，我再带你出去好麽？」 　　 　　「我不听我不听!哥哥是坏蛋!哥哥是猪头!」夏宝萍哇哇大哭，嘴中虽然是骂夏宝生， 拳头是往冯摩诃背上捶打不断，貌似是他不让自己一同去的。 　　 　　夏宝生骂道:「你再这麽任性，会给冯大哥带来麻烦的!」 　　 　　冯摩诃心中只在意言念娣，夏宝萍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根本无所谓，便道:「宝生你 就别担心了，有我这种高手在身边，谁胆敢找萍儿麻烦，我定要让他好看。」 　　 　　夏宝生一愣，道:「话不是这麽说....」 　　 　　冯摩诃又道:「我既然身为萍儿的师父，就有责任传授她在江湖上自保的功夫，以及一 些道上的规矩，这些可不是窝在家里苦练把式便能学会的，必需出去外头历练，见见世面， 你是过来人，应该很清楚吧？」 　　 　　夏宝生脸上一红，道:「这....这....」 　　 　　夏宝萍叫道:「你看吧，连我师父都这麽说了，你还有什麽好不同意的?」 　　 　　夏宝生沉吟半晌，知道冯摩诃将夏宝萍惯坏了，只好叹了一声，无奈道:「我去准备车 马吧。」迳自离开。 　　 　　夏宝萍在冯摩诃耳边笑道:「多谢师父!」 　　 　　冯摩诃将她抱了下来，道:「我答应带你出去，可你也得答应我，出去以後，不可自己 乱跑，不可以跟哥哥和妈妈顶嘴，不可以哭闹，凡事都得听我的话，知道吗？」 　　 　　夏宝萍笑眯眯的点头，忽然又爬上他的背，小嘴在他左颊上亲了一下，立刻跳了下来， 一溜烟的跑走，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去找妈妈收拾行李。」 　　 　　冯摩诃只觉左颊上还残留着湿热，有点麻麻的，忍不住大力甩了几下头，乾笑几声，大 步回屋收拾行李。 　　 　　上路後，冯摩诃便後悔让夏宝萍一块来的决定，她头一回出远门，心情固然兴奋，却是 片刻不得安宁，一会嚷着要跟冯摩诃共骑一马，一会又嚷着屁股让马背撞疼，不到片刻便喊 累了要回车蓬里休息，看到有趣的事物便叫大夥儿停下，直让自己看过瘾後才肯走。 　　 　　她仗有冯摩诃当靠山，无论夏宝生与言念娣如何斥责，总是无用。 　　 　　南京，古称金陵，向来是中国的文化重镇，明朝以前曾有三个朝代定都於此，太祖更以 此地为抗元的大基地。 　　 　　明成祖篡位後，虽将政治中心移至北京，鉴於南京为人口最多的城镇，於是设立六部， 可以说此地为中国第二颗心脏。 　　 　　朱家庄便是座落於此集悠久历史、发达人文於一体的的重镇，相传庄主乃英宗复辟时， 落难到南方的皇亲国戚。 　　 　　其在逃亡时携了不少古董珍宝，如今为了另起炉灶，便发帖邀请各地知富商豪贾前来， 拍卖古董以作日後筹资。 　　 　　夏家堡虽非商贾，但却为当今第一武林世家，在江湖上有无可取代的影响力，自也得受 邀其中。 　　 　　冯摩诃他们到达时，朱家庄内已聚集了将近三三百人，全都是各地有名的富豪或士绅， 当然也有不少古董监定专家，特地来此赏玩古物。 　　 　　大厅中点了将近百盏烛火，映得有如白昼，夏宝生有鉴於己方不过是来凑热闹，不用特 地到前头去，便想挑个靠近墙的偏僻位置。 　　 　　但冯摩诃却极是厚脸皮，一进来，游目望了一圈，直接走到最前排，挑了张大桌占下， 并向言念娣母子三人挥手招呼。 　　 　　入坐後，只见旁边的士绅豪贾眼神都望了过来，有些人还窃窃私语，夏宝生不禁悄声道 :「冯大哥，咱们坐後头一点吧，别挡着人家。」 　　 　　冯摩诃道:「坐後头一点，怎麽好好监赏珍宝?」 　　 　　夏宝生道:「咱们只是外行人，随便来凑凑热闹罢了，用不着看这麽仔细吧？」 　　 　　冯摩诃道:「外行人便怎地?就算是来凑热闹，也要凑个明白，倘若只是云里探花，那也 用不着走这一遭了。」 　　 　　他向那些斜眼睥睨自己的人望了一眼，清了清喉咙，故意提高声音:「堂堂夏家堡的弟 子，难道没有资格坐这张位子麽?」 　　 　　那些人一听他们是武林中鼎鼎大名夏家堡的人，眼神闪过一丝错愕，纷纷低下头不敢再 看。 　　 　　这时，一个身穿华服的秃头老翁从首位站起，由两位俏丽的丫鬟扶到前方台上，正是主 人翁朱庄主。 　　 　　他咳嗽了几声，道:「朱某年高德薄，这次能得诸位朋友捧场，实在荣幸之至，还请各 位不用客气，待会若朱某的破玩意儿入得了贵眼，请尽管开价。」 　　 　　众人鼓掌後，古董监赏便开始了，第一见亮相的，是个雕花精致的唐朝瓷壶，五百年的 风霜依旧不改其风采，行家们纷纷品头论足了起来。 　　 　　朱庄主道:「这件瓷壶，曾是安禄山之乱时，跟着玄宗皇帝一起四处流难的，辗转百年 後，有幸落到朱某手中。其饱受战火的侵蚀，依然完好无缺，足见珍贵，有没有朋友愿意成 为下一任主人呢?」 　　 　　「一百两！」 　　 　　「二百两!」 　　 　　「五百两!」 　　 　　行家与富豪们开始喊价，喊到一千二百两时方才停止，得手的是一位长期在西域做生意 的商人。 　　 　　冯摩诃不禁心道:「一件破花瓶也能开到如此高价，几百年的风吹侵蚀，只怕一碰就碎 了，可比一张便壶都还要不如。」 　　 　　朱庄主收到一千二百两後，眉宇间的愁色稍稍缓和，接着拿出第二件珍宝，众人的眼睛 均为之一亮，竟是一个黄金打造的便壶。 　　 　　冯摩诃忍俊不住，暗笑两声，心道:「说便壶，便壶就到，如此高贵的便壶，装上热腾 腾的臭尿，可真是一绝。」 　　 　　这便壶虽是黄金打造，却入不得名家之眼，开价声远不如适才热络，二百两便被买下。 　　 　　紧接着便壶的，是一个翡翠玉镯子，在满堂烛光映照下，碧光莹莹，青绿色的光反射到 四周，彷佛置身於一块青葱草皮上。 　　 　　言念娣忍不住赞叹道:「这镯子可真漂亮!」 　　 　　殊不知她不经意的一句赞叹，在冯摩诃耳中却有如神旨，不待那朱庄主说完来历，当即 朗声道:「我出五十两!」 　　 　　所有人纷纷转过头来，那朱庄主也微微一愕，这玉镯子固然漂亮，却也不过二三十两的 价值，却有人一开价便是五十两，足足高了二倍，名家们不禁莞尔一笑，均想这家伙定是个 草包。 　　 　　但冯摩诃为人小气，岂不知这玉镯子的市价?他一出口便如此高价，便是不愿有人来跟 自己抢；二来是让言念娣知道，为了她，即便为了一个区区手镯，一样可以不吝付出，甚至 被人当草包。 　　 　　言念娣隐约知道他的心意，低声道:「小黑子，这手镯不过十五两银，你如果喜欢，回 去後我可以送一个给你，用不着如此破费啊！」 　　 　　冯摩诃笑道:「不，不，只要入得你眼的东西，就算十五两的价值也会变成一百五十两 ，我只出了五十两，只怕还贬低了呢！」 　　 　　果然这五十两的「天价」一喊出来，便没有人再喊高价额，谁也不愿为这区区一件镯子 破费，甚至贬低身份。 　　 　　朱庄主正要宣布成交，蓦地一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右首角落喊道:「五十五两！」 　　 　　众人无不一愕，连冯摩诃也惊诧不已，望将过去，只见一个脸皮蜡黄的瘦汉正斜目瞟着 自己，眼神闪过一丝狡诈。 　　 　　冯摩诃心道:「这人怎麽好生眼熟啊？」 　　 　　他心想不能在言念娣面前丢脸，在五十五两喊至第二次时，当即道:「六十五两!」 　　 　　一喊出来，背上不禁冒出了汗水，连他自己都不敢相出钱竟有如此阔绰的一天，心中不 断祈求:「拜托，别再喊了，老子几乎快赔光积蓄了。」 　　 　　没想到天不从人愿，那瘦汉故意等到六十五两将喊到第三次时，从容的说道:「八十两 。」 　　 　　这一句「八十两」说的轻描淡写，语调平和，听在冯摩诃耳中却如响个大霹雳，忍不住 拍桌站起，怒道:「你....」 　　 　　只见那瘦汉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那张蜡黄的脸皮上竟出现了几条不自然的皱痕。 　　 　　冯摩诃眼角一瞟坐那汉子身旁的三人，竟各个都是脸皮蜡黄，不过身材有瘦有胖，好似 四胞胎一样，突然恍然大悟，暗道:「该死，我都忘了这群家伙也有来。」 　　 　　那个喊价的汉子，正是李芙蓉所假扮，坐在同一桌的，便是孙精明、薛成钢与阳春面。 　　 　　李芙蓉老早便见到冯摩诃，心中不禁有气:「好啊你这王八蛋，我有事要你帮忙就不来 ，现在别人邀你便同意，还给我跩个二五八万，到底懂不懂得亲疏之别啊？」 　　 　　她见到冯摩诃与身旁的女人态度亲昵，还为了一个玉镯子不惜破费，心中已猜到了七成 ，於是存心要破坏他的美事，故意在将要成交时，喊出更高的价额，好让他嚐到大起大落的 滋味。 　　 　　如今见到冯摩诃那副恨的牙痒痒的表情，她不禁又是得意，又是好笑。 　　 　　孙精明忽然低声道:「你为了气大师哥便花这麽多银子，待会咱们真正要的东西若出来 ，你还有本钱喊价吗？」 　　 　　李芙蓉道:「你别管，大不了我将客栈房契抵押出去。」 　　 　　孙精明诧道:「那客栈是你多年的心血，怎能说卖就卖?」 　　 　　李芙蓉嘴角上扬，道:「我不管，总而言之，能让铁公鸡嚐到希望落空的滋味，就算要 卖肝卖肾我也干。」 　　 　　「唉，真是拿你们两个没办法」孙精明摇摇头，忽问:「小师妹，跟大师哥有说有笑的 女子是谁啊？」 　　 　　阳春面道:「那是宝生的妈妈，叫言念娣。」 　　 　　孙精明一怔，问道:「难道她便是大师哥一直苦苦追寻的手帕女子?」 　　 　　只见阳春面手一摊，好似不知，孙精明不禁喃喃道:「但愿大师哥不要对有夫之妇有非 份之想。」 　　 　　朱庄主将八十两喊到了第三次，还是没人开价，不禁问道:「刚才那位小英雄不再出价 吗?」 　　 　　冯摩诃拳头紧握，手心沁出了汗水，眉头紧凑，心道:「八十两....八十两....我哪来 八十两这麽多啊?」 　　 　　朱庄主见他不吭一声，便道:「那这块翡翠玉镯，就由翔凤楼的李老板得手。」 　　 　　冯摩诃心中怒不可遏，几乎忍不住要上前与李芙蓉开駡，蓦地一细嫩的手指贴到了手背 上，轻轻的扯开握紧的拳头。 　　 　　言念娣温声道:「别计较了，不过是一块玉镯，而且习武之人手腕挂着个累赘，会不方 便练剑的。」 　　 　　冯摩诃只好坐下，眼睛仍是直直瞪向李芙蓉，脸色绷的像拉紧的牛皮。 　　 　　夏宝萍跳到他腿上，双手扯着他的脸，道:「师父，笑一个嘛！」 　　 　　紧接着，朱庄主陆续拿出珍宝古董，亦有书法名画，其中也不乏赝品，但大家仍然相当 捧场，均卖到不错的价钱。 　　 　　眼看天色已晚，众人依然兴致高昂，朱庄主拿出一串佛珠，道：「今日便以这一串『琉 明菩提珠』作为总结，之後便可回房安歇，明日用完早饭继续。」 　　 　　他将佛珠高高举起，道:「此佛珠来自天竺，相传由三十五位高僧的舍利子串成，对於 佛法有兴趣者，尽可提出高见。」 　　 　　大家交头接耳一阵，便静了下来，没有人开价。 　　 　　朱庄主左右张望，便道:「看来大家已倦了，今日便暂时这样吧，各位可以回房安歇了 。」 　　 　　「等等!那个....那个....二十两!」李芙蓉喊道。 　　 　　朱庄主眉梢微微扬起，道:「佛门讲求缘法，既无人开价，琉明菩提珠就由李老板得手 。」 　　 　　「等等，谁说没人开价。」冯摩诃一声冷笑，道:「我曾在少林寺当过俗家弟子，比起 李老板，应该与这条佛珠更有缘，我出六十两。」 　　 　　李芙蓉万万没想到冯摩诃会在这时跟自己作对，只见他双手负胸，一脸有恃无恐，不禁 暗骂:「可恶的王八蛋，非要在人家办正经事捣乱。」 　　 　　冯摩诃斜眼瞟着李芙蓉，笑道:「怎麽啦李老板，刚刚买了玉镯子，现在还有钱麽？该 不会要拿地契来抵押了吧？」 　　 　　李芙蓉支吾道:「有....有啊，怎麽可能没有钱，我....我出六十五两。」 　　 　　冯摩诃不怀好意的一笑，道:「才加五两啊，刚刚出手不是挺凶的麽？怎麽现在反倒客 气起来了?我出七十五两。」 　　 　　李芙蓉气的咬牙切齿，眼看自己带来的本钱已见底，索性把心一横，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道:「这是翔凤客栈的房契，应该可以抵押个四五百两，我全押了!」 　　 　　所有人无不愣住，没想到竟然有人用房契来抵押一串佛珠，当真是自古以来未有之奇， 顿时众议纷纷了起来。 　　 　　「哼，看来有人没有搞清楚状啊，朱家庄家大业大，贵为江南第一庄，拿南京最华贵的 酒楼来换也换不起，谁稀罕你一间破客栈的房契?再说了，今天是古董监赏交流，要典当好 歹也拿件古玩，拿一张破纸出来未免太不识趣?」 　　 　　冯摩诃说完，从腰间掏出一根乌黑的棒子，走到前方，道:「这根『龙骨杖』为小弟家 传之宝，源自於一种上古巨兽的骨骸，其坚逾金铁，就算龙泉宝剑亦无法损其分毫。今天我 想借花献佛，将此宝杖赠与江南第一庄主。」 　　 　　现场的人大多不是武林人士，对於冯摩诃的话均抱着怀疑的态度，心道:「上古巨兽?未 免夸大其辞了吧。」 　　 　　朱庄主接过龙骨杖後，眼睛眯起，细细的端详了好一阵，只见他两边眉毛几乎快纠结成 一团，众人无不屏气凝神。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问道:「敢问小兄弟为何要将此宝杖赠与老夫?」 　　 　　冯摩诃道:「真正名贵的东西，是无法用银两衡量的。正所谓宝剑配英雄，庄主您年逾 花甲，眉宇间却露出一股九五之相，只有像您这样的当天选之人，才有资格配的上这把上古 神杖。」 　　 　　朱庄主听他如此称赞自己，尤其那句「眉宇流露九五之像」更是深得脾胃，脸上不禁扬 起今天最开怀的笑容，拍拍他肩膀，道:「这麽看来，咱们今天是英雄惜英雄喽」 　　 　　 冯摩诃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 　　 　　朱庄主又道:「古人有投桃报李之风，你赠我宝杖，我应当也要赠你价值相当之物，只 不过....」 　　 　　冯摩诃道:「咱们就别客套了，我身为佛门弟子，毕生以四处弘扬佛法为愿，现在化缘 的砵有了，戒刀也有了，但就是缺少了一条佛珠，有那麽一点美中不足....」 　　 　　朱庄主微微一笑，知道他想要这条琉明菩提珠，道:「好说，好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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