搏克，即蒙古摔角，与射箭、赛马并称为蒙古族「男儿三艺」，斗士不分级别进行单败 淘汰赛，直到决出冠军。 　　 　　由於选手的动作没有太多限制，比赛中经常出现伤亡，是以有些统治者会通过预先安排 好的搏克比赛，阴谋杀死政治对手。 　　 　　日正当中，黑阎谷已经聚满了人，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外头重兵戒备，几乎动员八成 的瓦剌士兵。 　　 　　角斗士们光着赤膊，铜色的肌肤让汗水浸得发亮，各个咏唱着胜利之歌，战鼓如雷，士 气高昂，笼罩在成吉思汗子民的荣耀下。 　　 　　中央看台上站着三个人，一个银须如戟，面满红光，态样尊荣，正是大汗脱脱不花。 　　 　　另两个则是最近提拔升为国师的灵痛上人，以及他的徒弟杰布王子。 　　 　　今天这种比武大事，他们必须保护大汗的安危，提防囚犯暴动奇袭。 　　 　　脱脱不花睥睨群雄，说了一段宣誓词後，黑阎谷立刻欢声雷动，响彻云霄，地面都震动 起来。 　　 　　号角声一响，搏克大赛正式开始! 　　 　　第一组上来的，是两个身子同样精壮的蒙古大汉，一个脸上长满胡须，一个生了一个对 招风耳。 　　 　　两人互相行礼後，立刻缠抱在一起，粗壮的手臂勾住对方的腋下、脖颈，使劲要将对方 扳倒。 　　 　　这般近身缠斗的方式，类似中原武功的擒拿手，但其决胜关键，重於气力的较量，并非 巧劲取胜。 　　 　　他们的手臂宛如巨蟒搏斗，勾缠抱扣，身子自始黏贴在一起，宛如连体婴一样。 　　 　　两人拆了不知几招，双方的气力将尽，那虯髯大汉似乎技高一筹，乘隙绕到大耳男子背 後，手臂抱住他的胸口，使出个後仰摔。 　　 　　「砰!」的一声，大耳男头部着地，眼前金星乱冒，晕倒在地。 　　 　　虯髯大汉高举铁臂，仰天呼喊着，观众群立刻掌声响起，这回合显然是他得胜了 。 　　 　　他走到看台前，单膝跪下，脱脱不花表扬了几句，掏出一条五彩项圈，往下一扔，正好 套在那大汉的颈上。 　　 　　凡得胜者皆能获得一条彩项圈，项圈最多者，便是本次搏克大赛的冠军。 　　 　 虯髯大汉已经禅连四届冠军，只要这次再拔得头筹，便能成为大汗身边的侍卫总长， 到时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他赢了一场，得休息一回，再和下一场的优胜者比试。 　　 　　第二场上来的，一个是脸上黥面的光头胖子，每走一步路，肥肉便如波浪一样滚滚震动 。 　　 　　另一个是头发结了五个辫子的年轻人，由於他皮肤是家族里最黝黑的，族人给了他个绰 号「小黑」。 　　 　　黥面胖子见自己的对手是像黑碳一样的小毛头，莫说年纪，光是体型就小了自己三倍， 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比赛一开始，胖子大吼一声，张开双臂扑向小黑，宛如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 　　 　　但小黑身迅如电，在胖子还没扑到，立刻从他胯下钻出，用脚跟踢了他膝窝一下。 　　 　　 胖子一扑未成，往前踉跄了几步，只听观众们纷纷为小黑叫好，登时面红耳赤。 　　 　　他立刻转过身，只小黑脸上似笑非笑，好像鄙视着自己，暗骂一声，大步跃了过去，举 起醋钵大的拳头击落。 　　 　　这一击似有开山破石之能，众人都不禁为小黑感到紧张，连脱脱不花都站了起来。 　　 　　灵痛上人负手微笑，用蒙古话道:「大汗甭紧张，这场是小黑胜定了。」 　　 　　当拳头要触到顶门时，小黑忽然往旁一滚，巧妙的躲过了这一击。 　　 　　观众又是一阵欢呼，脱脱不花脸上也挂了微笑。 　　 　　殊不知更巧妙的还在後头，小黑待胖子拳头落下後，立刻伸手抱住他手臂，手脚并用爬 到了他肩膀上。 　　 　　胖子手臂肥肉太多，前臂无法凹到背上，只能不停的乱甩乱转。 　　 　　小黑彷佛变成了森林里嘻戏的灵猴，将胖子当作了大树，在他身上爬上爬下，不停的往 肌肉软处呵痒。 　　 　　胖子心中愤怒，嘴上却是不停笑，端是古怪，观众们也跟着笑声四起。 　　 　　片刻之间，胖子已经笑的肚皮快破了，气喘吁吁，浑身乏力，终於支持不住，仰後倒去 。 　　 　　小黑跳到了大胖子圆滚滚的肚皮上，跳着草原之舞，迎接着自己的胜利。 　　 　　脱脱不花笑道:「这小黑真有本事，以弱胜强，又不耗费半分气力，看来今年他得冠军 的机会很高啊！」 　　 　　灵痛上人道:「大汗果然慧眼识英雄，不过今年的比赛不大一样，不能以过往的经验识 之。」 　　 　　脱脱不花奇道:「国师此话何解？」 　　 　　「您等着看好戏吧！」灵痛上人转过头，向守在左面山壁洞口的碧眼头陀打了个眼色。 　　 　　碧眼头陀点了点头，铁戟举起，往洞里唤了几声。 　　 　　只见一葛袍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一脸愤怒，指着大汗怒道:「狗鞑子，我崑仑派佘仲 豪不会给你当猴子耍的!」 　 　　他讲的是汉话，脱脱不花听不懂，问道:「国师，这是怎麽一回事?」 　　 　　灵痛上人道:「这次的搏克大赛，为了增加刺激，贫僧让这些囚徒一起参与。」 　　 　　脱脱不花眉头一皱，道:「这不会出差错吗？」 　　 　　灵痛道:「这些囚徒多半是中原的武林高手，让他们参加除了增加比赛趣味，亦能偷师 中原的武功，将来传授我国兵将，有助於南侵的大业。」 　　 　　脱脱不花摸了一下胡须，道:「你跟他说，倘若他赢了，归顺後我让他当教头。」 　　 　　灵痛上人照词翻译给佘仲海听後，佘仲豪立刻呸了一口，高声骂道:「狗鞑子，谁要你 卖好?」 　　 　　脱脱不花问道:「这回他又说了什麽?」 　　 　　灵痛上人思吟一会，道:「他说，能得大汗赏识，他非常高兴，不过拳脚无眼，只怕自 己会伤了我国勇士。」 　　 　　脱脱不花呵呵一笑，道:「告诉他不要紧，能伤的了我国勇士，证明他是个人才，我不 怪罪的。」 　　 　　灵痛上人向佘仲豪道:「崑仑派的，大汗劝你识实务为俊杰，别尽会说大话，倘若你胜 了比赛，便放你出去。」 　　 　　佘仲豪骂道:「好哇，今天我就叫你们这些狗鞑子通通毙於我崑仑派『太清游神掌』下 。」 　　 　　灵痛冷笑一声，从手中弹出了一颗药丸，飞到佘仲豪手上，道:「这是解药，服下後可 恢复半成的功力，你既然跨下海口，就别让大汗失望。」 　　 　　佘仲豪服下解药，过了半晌，只觉空荡多年的丹田中慢慢涌出内力，长提一口气，飞身 跃入场中，道:「哪一个狗鞑子要先来送死?」 　　 　　灵痛上人道:「先别急，念在你多年未动武，先派个弱的让你暖暖筋骨。」 　　 　　只见一个身形中等的国字脸武士走了出来，他双拳搥了胸膛两下，恶狠狠的瞪着佘仲豪 。 　　 　　 佘仲豪冷笑，只见武士抡臂摆拳攻来，立刻使出个盘龙绕步，转到他右侧，出腿一绊 ，右掌击在他颈上。 　　 　 那武士下盘沉稳，却被击的脑袋晕眩，大力甩了几下头，再度反攻，这次是往佘仲豪 的腹部抱来。 　　 　　佘仲豪知道这武士是个三流莽汉，饶是自己功力只恢复半成，要轻松取胜依旧绰绰有余 。 　　 　　他对於灵痛上人的轻视感到气愤，跨步上前，展开崑仑派的擒拿手，将那武士的手肘往 後一扳，再将他的下颚往上一推，出腿一勾，那武士立刻被他掀到空中，重重的摔落地。 　　 　　这一着端是巧妙，纷纷有人喝采，连脱脱不花都不禁点头。 　　 　　佘仲豪一脚踏在那武士胸口，高声道:「番僧，你少看不起人了，乾脆一点，让我多杀 几只鞑子。」 　　 　　他脚上猛地出力，「喀啦！」一声，那武士心脉被踏断，当场咽气。 　　 　　灵痛上人嘿嘿两声，打个手势，又有两名蒙古斗士跃上场，两人同时张臂抱来。 　　 　　这两人的本领可不若适才那名低微，他们是储选的侍卫队兵，看似身法莽撞，其实暗藏 高深的擒抱手法。 　　 　　他们一人攻上盘，一人攻下盘，佘仲豪见自己後路已被封住，暗道:「好啊，想抓我， 看我怎麽教训你们!」 　　 　　待他们离自己三尺时，蓦地蹲下，右腿扫出半圈，攻击那攻上盘的武士；左手两指骈出 ，点向那攻下盘武士的下体。 　　 　　他将地堂腿功夫揉合了点穴法，出腿如风，出手如电，招式极为阴狠，便要将人武功废 去、绝子绝孙。 　　 　　两名武士反应算快，急忙顿住步，往後跃去。 　　 　　佘仲豪乘胜追击，起身後凌空一跃，朝前面那名斗士连环拍出四掌，啪啪啪啪四声过去 ，那武士的肩、胸、腹、背各中一掌，要不是他皮粗肉硬，对方内力只剩半成，非要吐血三 升。 　　 　　佘仲豪将他击倒後，耳闻风声，头也不回，往後连起三腿，将另一名武士踢了个筋斗。 　　 　　脱脱不花大声叫好，正要宣布佘仲海胜利，却见他大声道:「番僧，有种的让最厉害的 上来，别尽派这些水货!」 　　 　　灵痛上人本以为佘仲海久年没动武，一定抵不过两名搏克武士的夹击，没想到他举手投 足便解决了三个。 　　 　　他偷偷望向大汗，只见他神情兴奋，似乎颇为赞赏佘仲豪的崑仑派功夫，当下起了杀心 ，暗道:「你要自寻死路，我就成全你!」 　　 　　手一张，十名搏克斗士一齐上来，将佘仲豪团团包围。 　　 　　这时，碧眼头陀忽道:「佘仲豪，就算你是赢家，按规矩最多也只能连比两场，还不快 给我下来!」 　　 　　这个碧眼头陀，乃信姝假扮，她见佘仲豪气势汹汹，担心他会大意失荆州，惨败在这十 名蒙古斗士之下，连忙要唤他回去。 　　 　　佘仲豪脸色一摆，道:「吾乃堂堂正正的汉人，鞑子的规矩，我才不守!」 　　 　　他积怨已久，如今能大展拳脚，当然要多杀几个蒙古人方能消心头之恨。 　　 　　信姝摇头暗骂:「蠢才，死到临头了还不知，别要破坏我的计画!」 　　 　　她正又要相劝，只听佘仲豪大喝一声，双拳掌齐飞，往十名蒙古壮士攻去。 　　 　　 殊不知，这十名力士各个都是摔角好手，是来训练选手的教练，本领高了刚才那三人 不只一筹，见佘仲豪掌风呼呼，攻势汹汹，纷纷使出最高明的擒抱技巧。 　　 　　一眨眼，佘仲豪被二十只粗手按压在地上，四肢头颈均被擒住，动弹不得。 　　 　　观众们立刻发出震天价响的欢呼声，佘仲豪则气的面红耳赤。 　　 　　灵痛上人笑道:「怎麽，我看你崑仑派武功，也不见多高明嘛！」 　　 　　佘仲豪怒瞪着他，暗骂:「若不是我功力还没完全恢复，岂容这些鞑子狗欺凌!」 　　 　　脱脱不花见他已挣扎不得，便道:「国师，别伤了这位好汉，他也算是人才，快叫那些 力士放了他吧。」 　　 　　灵痛上人立刻用蒙古话道:「大汗爱才如命，今天就放你一马，你们可以松手了。」 　　 　　佘仲豪见身上的压力一松，立刻跃起，狠狠的瞪了这些蒙古力士一眼，恨恨的走了回去 。 　　 　　信姝不禁松了一口气，暗道:「还好，还好，没影响到计画。」 　　 　 只见佘仲豪低着头，双手握拳走了过来，信姝正要向他低语暗号，蓦见他大吼一声:「 狗鞑子，我跟你拼了!」转头狂奔回去。 　　 　　他却不是扑向那十名蒙古力士，而是冲向开台，攀登上去，欲要跟脱脱不花同归於尽。 　　 　　身为堂堂名门正派人物，在异国的监牢里受尽屈辱，整整十五年，他已经忍无可忍，一 口气爆发了出来。 　　 　　脱脱不花吓了一跳，问道:「国师，这...这人想干什麽?」 　　 　　灵痛上人道:「大汗别担心，有贫僧在，教他无法欺加你身。」当即向杰布王子使个眼 色。 　　 　　杰布王子露出一抹奸笑，立刻跃落看台，对着佘仲豪发出一股巨大的掌力。 　　 　　佘仲豪只觉风压欺体，几乎要窒息，但他已决心要搏命洗刷耻辱，运起所有内力，往上 一跃，与杰布王子四掌相接。 　　 　　杰布王子乘着落下之势，使出金刚坠神功，威力大了五六倍不止，佘仲豪纵然功力完全 恢复，也抵不过这股排山倒海的压力，只觉五脏六腑宛如被压成了一块肉饼。 　　 　　砰的一声，佘仲豪脚先落地，喀啦喀啦两声，腿骨断裂，膝盖落地後，又是喀啦喀啦两 声，尽皆碎裂。 　　 　　但他一声也没吭，两眼发直的看着前方，上半身慢慢的往前倒下。 　　 　　杰布王子上前，用脚尖将佘仲豪踢翻正面，只见他已七孔流血而死，便往上叫道:「师 父，这家伙不能活了。」 　　 　　脱脱不花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这家伙也是个能人，杰布怎出手如此狠?」 　　 　　灵痛上人道:「大汗请恕罪，中原人士一向心胸狭窄，且对咱们蒙古人恨之入骨，那人 输不起便对您起了凶心，杰布是护主心切，才会出手过重。」 　　 　　脱脱不花道:「我知道，你快想个法子，避免这种事再度发生。」 　　 　　灵痛上人点头称是，往下朗声道:「碧眼头陀，以後一人比完一场後，便得下去休息， 不能连比两场。」 　　 　　信姝正为刚才那一幕所惊愕，没察觉灵痛上人正在呼唤自己。 　　 　　她眼见佘仲豪的屍身抬了过来，那对死不瞑目的眼睛，似乎在责怪自己怎没即时拦阻。 　　 　　接下来的比斗，皆是一个蒙古力士对上一个中原高手，彷佛是一场国际间的比武交流。 　　 　　随着赛事的推进，出场的高手越来越强，有少林的昙云大师、崆峒派的程玉龙掌门、点 苍派的丹宁子道长，崂山派的江万生副掌门、丐帮的陈行云长老。 　　 　　这些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即使内力尽恢复一半，依然可以一敌三，但经过佘仲豪 的警惕，脱脱不花下令以後只能一对一比试，比到黄昏，蒙古力士几乎败得所剩无几。 　　 　　天色暗下，山谷里点燃千盏烛火，观众们的心依然热络着，越是到了尾声，比斗越是精 彩。 　　 　　脱脱不花在看台上坐了一天，似是有点疲劳，忍不住打了两个呵欠。 　　 　　他问道:「还有几组?」 　　 　　灵痛上人心想反正蒙古斗士所剩无几，不如将赛事直接推入高潮，道「大汗请放心，还 有两组。」 　　 　　他对下头道:「碧眼头陀 ，该让师太出来了。」 　　 　　信姝一愣，暗道:「这麽快?」 　　 　　她走进洞里，过了一会，扶着一个手脚被铐上铁链的尼姑走到场上。 　　 　　灵痛上人朗声道:「师太，别来无恙吧？」 　　 　　慧妙没回应，用平静的眼神望着满场奇异的眼光。 　　 　　所有人都啧啧称奇，没想到比赛的最终高潮，竟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尼姑。 　　 　　脱脱不花也不由得一诧，道:「国师，你要让这个尼姑下场比武?」 　　 　　灵痛上人道:「大汗别小看她，这就是中原武功第一的南海神尼啊！」 　　 　　「哦?」脱脱不花露出惊异的眼光，道:「无怪汉人有句话叫『大隐隐於市』，中原天下 第一的高手竟是个女的，还是个尼姑，果然人不可貌相。」 　　 　　灵痛上人见大汗恢复了兴致，心头一喜，掏出药丸扔到慧妙眼前，道:「师太，大汗特 别看重你，这颗解药可以恢复你七成的功力，可要好好表现啊。」 　　 　　慧妙却连看也没看，转过身子，道:「拉我回去吧，我不会比的。」 　　 　　「师太何必如此想不开，比胜了便能出去啊！」灵痛上人见她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不 禁有气。 　　 　　慧妙顿了一下，道:「大师，且听贫尼一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身体发肤，受之父 母，这种伤己伤人的比赛，以後别要办了。」 　　 　　灵痛上人哈哈大笑，道:「师太练就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出此谬言，未免太过矫情?」 　　 　　慧妙道:「习武目的，本是为了强身健体，保家护国，并非供人娱乐，图感官及心灵上 暂时的刺激。」 　　 　　灵痛上人道:「这麽说来，师太习了一身武艺，从未做过无谓的事?」 　　 　　慧妙一怔，想到小时候，为了好玩，偷教慧难武功，与他定下每年比武一回，以决定师 门的顺序，这不正是图心灵上短暂的刺激? 　　 　　想到慧难，心里涌上酸楚，一时说不出话来。 　　 　　灵痛上人道:「怎麽了师太，怎麽不说话?你们汉人向来以为自己是天子之民，任何事都 以中华大地为尊，你不显个几手本事，怎叫这里千百位『化外之民』信服?」 　　 　　慧妙道:「佛祖说，众生平等，蒙古人和汉人，是没有分别的。」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贫僧打禅机啊！」灵痛上人冷笑一声，道:「还是你怕在众多 外人面前丢脸，有负你『南海神尼』之名？」 　　 　　慧妙道:「那本来就是无聊人士起的虚名，贫尼一样为芸芸众生，『神尼』二字实在担 负不起。」 　　 　　灵痛上人道:「依我看，你应该叫『南海愚尼』，或『南海蠢尼』才对。」 　　 　　慧妙道:「贫尼资质弩顿，是愚是蠢，又何须罣碍?」 　　 　　灵痛上人见她执意不比，开始烦躁起来，蓦地灵机一动，道:「莫非师太其实是自视甚 高，不愿跟默默无名之人动手?」 　　 　　慧妙不再搭理他，手一摆，迳往出口走去。 　　 　　「碧眼头陀，带那个性格分裂的疯婆子出来!」灵痛上人叫道。 　　 　　慧妙一愣，慢慢转过头，只见碧眼头陀带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走出，正是她同母异父 的妹妹胡灵曦。 ================================ 後话:姐妹又要斗一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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