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奶妈注视着自己的女儿，竟没将即将要劈到身上的刀当一回事。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无限的母爱，彷佛也发挥了作用，让刀锋刚好触在表皮上，便没再 进入肉里。 　　 　　苏凰的手忽然开始颤抖了。 　　 　　她面色发青，身体里彷佛有股力量，阻住她继续出力。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道:「不行!你不能砍，她是娘亲。」 　　 　　「她是你的娘亲，关我屁事!」 　　 　　「她是我们的娘亲，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闭嘴!你快给我闭嘴，否则...否则...」 　　 　　「否则你就杀了我吗？别忘了，杀了我，你也会死。」 　　 　　「可恶!可恶的女人!你到底要纠缠我到什麽时候?快滚出我的脑子!」 　　 　　苏凰忽然咆哮了起来，双手不停的敲头，在地上打滚着，宛若身中剧毒一般。 　　 　　「灵曦，你别敲了!会敲死自己的!」石奶妈看着自己的女儿将自己的脑袋敲出了血，急 忙弯下身要制止她。 　　 　　「老太婆滚开!」苏凰怒喝一声，将石奶妈狠狠的推到一边，一跃而起後，便往山下狂 奔而去。 　　 　　石奶妈正想追去，却听得慧妙叫道:「妈，别去!咳..咳..」 　　 　　只见自己的大女儿受了内伤，她不禁踌躇了起来，道:「但是...」 　　 　　「师叔别担心，我去追灵曦!」慧宁一边说，一边展开轻功，急追了上去。 　　 这两天的境遇，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是接到两大噩耗，接着遇到未请自 来的外敌，最後又碰上莫名奇妙的故人，令水月庵弟子们感到啧啧称奇。 　　 　　直到了中午，慧宁才垂头丧气的回来，也没多说什麽，众人已知道了结果。 　　 　　她向石奶妈道:「师叔，对不起，灵曦跑太快了，我追不着她。」 　　 　　大女儿受伤，小女儿不知去向，石奶妈已心力交綷，忽然眼前一黑，竟晕了过去。 　　 　　众人只好先将慧妙与石奶妈带回庵里，等大夥儿都理清思绪後，养好伤後，再作接下来 的打算。 　　 　　深夜，慧玉睡不着，在庵里踱步散心，不自觉的走到了佛殿前。 　　 　　她跪下来，双掌合十，默祷:「弟子恳求菩萨赐予智慧，让水月庵能度过本次的难关。 」 　　 　　又默祷:「大师姐、小师弟，上官欧阳复辟，江湖上再起风波，水月庵虽然一向与世无 争，这回恐怕也得受池鱼之殃，请你们告诉师姐该怎麽作，才能保护得其他师妹们周全?」 　　 　　她念了一阵经文，忽地想起，大家小时候在这个佛堂听经的情景: 　　 　　静月手捧经卷，解释着金刚经的文义。 　　 　　大师姐慧真来回查看，监督大家有没有认真。 　　 　　慧真和慧素外表一模一样，连捧书，听经的动作也完全一致。 　　 　　慧静人如其名，安安静静的听道，最是认真，一边听，一边抄写笔记。 　　 　　慧难与慧妙两小无猜，两人故意用自己宽大的背影挡住，在经书上画着各式各样的图案 ，有时还会不小心吵了起来，而被慧真抓到一旁面壁思过。 　　 　　现在却物是人非，师父过世，七名弟子也死了两个，其中一个还英年早逝，小时候的那 般光景，永远不会重现了。 　　 　　慧玉抑制不住悲痛，泪水终於溃堤了，蒲团湿了一大块。 　　 　　慧妙武功虽高，名气最大，却无领导办事之才，真正要担起水月庵安危责任的人，就是 自己。 　　 　　她必须要作为师妹的榜样，绝不能让他们看到自己挫折的样子。 　　 　 她拭掉眼泪，拿起木鱼，开始念经，直到自己完全定下心神。 　　 　　庵里静谧一片，只剩下那节奏的木鱼声。 　　 　　念了不知多久，慧玉终於睁开眼睛，只见东方天空略见光明，离早课时间快要不远。 　　 　　她放下木鱼，走出门，忽瞥一个人影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却是慧静。 　　 　　 她不禁道:「今天不是你轮值啊，怎麽那麽早起?」 　　 　　慧静一边摇手，气喘吁吁的道:「六师妹不见了!」 　　 　　慧玉一惊，连忙与慧静赶到慧妙的房间。 　　 　　只见慧难的画像全被收了起来，桌上摆着一张字条，用那和尚泥偶压住。 　　 　　字条上写着:「慧妙不肖，无法克尽师父遗训及儿女孝道，请师姐、娘亲见谅，勿念。 」 　　 　 慧静急的哽咽起来，道:「二师姐，六师妹会不会已经自...」 　　 　　慧玉道:「阿弥陀佛，别乱说话，六师妹一定是去找她妹妹弄清事实，不会自杀的。」 　　 　　慧静道:「但...但..」 　　 　　慧玉叹道:「慧妙名闻天下，武功又高，江湖朋友们一定会关照於她，遇到危险一定能 逢凶化吉的。」 　　 　　慧静道:「但咱们就这麽放她不管吗？」 　　 　　慧玉思吟半晌，道:「让八师妹去洛阳丐帮总舵，拜托吴喜儿率领丐帮弟子找人。」 　　 　　经过十五年前的那场风波，让她不敢让水月庵弟子倾巢而出，以免覆巢之下无完卵。 　　 　　她心想慧宁个性坦荡，与江湖人士较容易打交道，由她去再适合不过。 　　 　　水月庵里风波不断，八宝饭不好意思离去，又多待了三天後，这才道别。 　　 　　他为了让信姝乖乖待在庵里，跟她约好，每个月来探望一次，毕竟自己与这些尼姑也结 下了渊源，如今她们遇上麻烦，总不能完全置之不理。 　　 　　没了信姝打扰，他回程的速度快了许多，耳根子也清净了些。 　　 　　不知为何，却隐隐感到，好像有种落寞感，盘旋在心里挥之不去。 　　 　　他个性低调，一路上刻意不与江湖人士相交，因此就这麽平平顺顺的回到了家里。 　　 　　才走近门口，便听到屋里传来宝妈和花拜榴的讲话声，忍不住叹了口气，暗道:「看来 她还没走。」 　　 　　只见围篱旁蹲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在喂着鸡。 　　 　　八宝饭认出了那是郭思萍，忽然玩心大起，悄悄的走到她背後，往她腰上搔了一下。 　　 　　郭思萍吓得跳起，「啊!」的一叫，随即低哼一声，迅速转过身，眼神间露出忿意。 　　 　　却见站在眼前的，竟是八宝饭，当下又惊又喜，哗的一声，饲料落了一地 　　 　　她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直接扑到八宝饭怀里，张臂抱住他的背，宛如见到在沙场征战 多年，终於回家的丈夫。 　　 　 八宝饭只觉浑身轻飘飘的，心也暖暖的。　 　　 　　郭思萍忽又跳开，满脸羞红，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八宝饭只觉奇怪，以前她明明很大方的，怎麽这回却扭捏了起来。 　　 　　「郭姑娘，发生了什麽...」一个人忽然匆匆跑了出来，一见到八宝饭，愣了一下，道: 「你回来了啊。」 　　 　　竟是江南第一美男子萧冠玉。 　　 　　八宝饭完全意想不到，萧氏父子竟还待在他家里，一时不知要如何回应。 　　 　　萧冠玉向郭思萍道:「郭姑娘，我爹的那帖药好像有点问题，劳烦你来帮我看看。」 　　 　　郭思萍点点头，便跟着萧冠玉走入屋里，完全没再看八宝饭一眼。 　　 　　八宝饭怅然若失的望着他们的背影，猛地想起那时信姝在路上跟他说的话，没想到似乎 成真了。 　　萧冠玉这麽一叫，宝妈与花拜榴走出来，一见到八宝饭，纷纷上前问候，询问这趟旅程 发生了什麽有趣的事。 　　 　　八宝饭不擅言词，简略的说了在庵里的经过，也没提到慧妙出走的事。 　　 　　宝妈听到胡灵曦的亲生母亲还在人间，一方面替她高兴，一方面又感到可惜，收她当乾 女儿一事，倒显得多此一举了。 　　 　　花拜榴将他拉到一旁，悄声道:「你真就这麽放心将咱们家的大小姐放在水月庵不管啦 ？」 　　 　　八宝饭一怔，想起信姝向自己表白，脸上不禁一热，道:「那里也算是她的娘家，师太 们都对她不错，哪有什麽好不放心?」 　　 　　花拜榴刮了一下他的脸，道:「你啊，真没良心，当真看不出人家的心意。」 　　 　　八宝饭脸上又更红了，连忙转开话题，道:「萧氏父子怎麽还不走?」 　　 　 花拜榴道:「他们本来要走的，不过你娘好客，要他们多待几天。」 　　 　　八宝饭眉头一皱，顿了顿，又问道:「那萧公子这几天，没作什麽事吧？他跟他爹爹和 好了吗？」 　　 　　花拜榴道:「有咱们在这，他哪敢作怪?这个月乖得像条狗，倒是帮了你娘不少农活。萧 老爷子好像也释怀了。」 　　 　　八宝饭嘀咕道:「既然大家都好了，干什麽还赖在我家啊？」 　　 　　花拜榴忽然露出神秘一笑，道:「你别紧张，大家都决定好了，喝完喜酒就离开，不会 再打扰你们母子了。」 　　 　　八宝饭心里一惊，忽然想起适才萧冠玉的那般神情，颤声道:「是...是谁的喜酒?」 　　 　　花拜榴噗哧一笑，道:「你还装傻啊？这个家里现在，除了思萍外，谁有资格当新娘子? 」 　　 　　八宝饭心脏几乎快跳了出来，又问:「那...那新郎是谁?」 　　 　　花拜榴靠近他的耳边，故作神秘道:「晚饭时，你就知道了。」 　　 　　八宝饭正想继续问，却见花拜榴已一溜烟的跑掉，似乎故意吊他胃口。 　　 　　儿子终於回家，宝妈心里高兴，煮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宛若年夜饭一样。 　　 　　大家有说有笑，好像过年围炉一样，原本只有母子相依为命的小屋，彷佛变成了子孙满 堂的大家庭。 　　 　　却有一个人心思如潮，提着筷子，乾瞪着碗中的饭。 　　 　　郭思萍眼见着八宝满一副没胃口的样，满腹心思，好像遇到了什麽沉重的事，忍不住拉 了花拜榴一下，比着八宝饭。 　　 　　花拜榴当然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心里暗暗好笑，便道:「宝妈，哥哥有事要问你!」 　　 　　「我哪有!」八宝饭醒过神，急着辩解，却意识到不过是自欺欺人，头又低了下去。 　　 　　宝妈道:「阿宝，你有什麽话想问，直接说啊，别在人家面前贻笑大方。」 　　 　　八宝饭道:「没..没有..」 　　 　　花拜榴几乎快忍俊不住，於是跟宝妈打个眼色，道:「乾娘，我都跟宝哥说了，您就别 卖关子了。」 　　 　　宝妈会意後，道:「阿宝，既然阿榴都说了，你觉得怎麽样?」 　　 　　八宝饭支支吾吾道:「我....我....」 　　 　　宝妈道:「我什麽我，大男子别这麽扭扭捏捏的，难道你觉得思萍不好吗？」 　　 　　她说道:「思萍不但乖巧听话，家事一教就会，远胜过那些尽会贫嘴的姑娘，将来一定 能成为个好媳妇。」 　　 　　花拜榴这时嘟嘴道:「乾娘，您又取笑人家贫嘴!」 　　 　　宝妈不搭理她，续道:「这件事情，连见多识广的萧老爷子也赞同，是不是啊?」 　　 　　萧狂妄笑道:「当然，当然，能娶到这种女孩子为妻，真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萧狂妄这麽一附和，八宝饭又更加紧张了，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宝妈见他始终不说话，颇有难言之隐，不禁愠道:「有什麽意见就提出来，不要吞吞吐 吐的!」 　　 　　萧狂妄亦道:「是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天经地义啊！」 　　 　　八宝饭颓然道:「我觉得怎麽样不重要，郭姑娘自己决定就得了。」 　　 　　宝妈道:「你怎麽说这种话?好像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八宝饭道:「这是她的终身大事，本来就跟我没关系，说到底，我也只是她的朋友，没 什麽权利过问。」 　　 　　花拜榴心道:「他到底有多傻啊？」不禁问道:「所以，你不喜欢郭姑娘吗？」 　　 　　八宝饭叹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身为她的朋友，就得尊重她的决定。」 　　 　　他此时似乎体会到，信姝当时被他拒绝後的心情，一时气苦，朗声道:「郭姑娘、萧公 子，我祝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萧狂妄与宝妈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傻孩子到底在说什麽。 　　 　　萧冠玉脸上如罩寒霜，说了一声:「失陪了」挥袖出了门。 　　 　　八宝饭望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却发现郭思萍正看着自己，眼圈里还泛着泪水。 　　 　　她忽然也掩面奔出了门外。 　　 　　八宝饭不禁有些愧疚，却又有些纳闷:「我刚刚说的话有错吗？他们俩要成亲，本就与 我没关系啊！」 　　 　　忽然脑後被赏个暴栗，宝妈怨道:「你真是个傻子，怎麽惹得人家哭了?」 　　 　　八宝饭道:「娘，我是真心祝福思萍和萧公子幸福的，你为什麽打我?」 　　 　　「傻小子，你还说!」宝妈举起手，作势欲打，道:「还不快去将我的好媳妇追回来!」 　　 　　八宝饭一怔，心里打个突，道:「娘....你...说媳妇是....」 　　 　　宝妈道:「当然是思萍啊！你不是喜欢人家吗？亏我大费唇舌，还让萧老爷子替你作媒 ，终於说成了这门亲事，下个月十五就要娶她过门。我警告你啊，今天要是没有给我安慰好 思萍，今晚就别给我回家睡觉!」 　　 　　八宝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花拜榴笑的弯下腰，登时跳了起来，踉踉跄跄追出门 外，叫道:「思萍，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他心情大起大落，控制不住体内真气，这一跨出去，直接踏到了门槛，跌摔而出去，落 个狗吃屎。 　　 　　只觉喉头涌入一股咸意，鼻血直流，但他为了追郭思萍，随手一擦，便又起身要走。 　　 　　一只小手忽然从旁伸来，轻轻勾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入了菜园中。 　　 　　转头一看，这不是郭思萍是谁。 　　 　　郭思萍拿出了手帕替他擦去鼻血，眼里充满怜爱之色。 　　 　　八宝饭见她的眼睛微微肿起，脸颊上尚挂着两条泪痕，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思萍 ，对不起，我...我真该死，都是这张嘴，害你这麽伤心，该打!」 　　 　　啪啪两声，菜园里蚊子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打蚊子，殊不知是他正在自行掌嘴。 　　 　　郭思萍见他两颊肿起，原本止住的鼻血又流了出来，眉头一皱，连忙拉住他。 　　 　　她将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眼神中露出一抹柔情。 　　 　　八宝饭感受到了她脸上的温烫，不自主的抚摸起来。 　　 　　他忽然明白，那时郭思萍会突然害羞的跳开，是因知道了自己与她的婚事 ，原本习以 为常的拥抱，此时却多了另一层深意，一时感到害臊，这才羞得退开。 　　 　　没想到却因为这样，使得自己胡思乱想起来，闹了一出笑话。 　　 　　他们四目对视，脸不知不觉的越靠越近，两人的心，都是相同的想法，怀着相等的激情 。 　　 　　在嫦娥、玉兔、月老的见证下，映在地上的两撇人影，终於合在了一起，久久不分开。 　　 　　此时此刻，她们的眼里只有彼此，岂会注意到，花圃外有双眼睛，充满着嫉妒、愤怒、 失落、屈辱，正紧紧的注视他们。 　　 　　那对眼里的怒火，彷佛想将二人完全吞噬掉。 ================================= 後话:这篇好像有点零碎，请大家见谅。 下集搞不好有洒狗血的剧情，故事将会有转捩点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223.138.228.206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emprisenovel/M.1547726082.A.09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