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　雨　剑》〈第二章〉 夏元 着 　　凌羽和方雨乔二人信步走出长峡镇。 　　长峡镇外，西北方十余里处，通过一片桃花林，便是悟梅庄了。 　　凌羽对方雨乔道：「小乔，你到得庄上几日了？」 　　方雨乔道：「今日是第四日。」 　　凌羽笑道：「这也难怪你气闷，得要上镇散散心了。」 　　当时小乔之父方龙山管束严谨，小乔来到悟梅庄，没有他们师兄弟陪伴，是不可以随意出庄游玩的。然而小乔终是小孩子心性，怎耐得住从家中百般规矩的笼牢又到另一处不得自由的笼牢？故常常要求凌羽携她於悟梅庄左近走访。想到这段往事，心里竟涌上一股其异样的情怀，与他这 二年来四海为家的飘泊感截然不同。 　　方雨乔低声道：「我…我没有气闷…」想到凌羽还当她是小女孩看待，心里虽为二人的情感依旧感到高兴，也为这情感仍旧感到些微的失望。 　　凌羽听得小乔低声否认，突然想到，自是不可要小乔自己承认喜爱玩耍，她现下已是亭亭玉立的姑娘，不再是那时爱游玩的小女孩了。不禁为自己不加思索的言语失笑，道：「嗯！是凌大哥说错话了。小乔怎麽会觉得气闷呢？小乔如今已是举止合情的大家闺秀，不是那时爱玩的小孩子 了。」 　　语气微顿，看到满树的桃花，心念一动道：「凌大哥向你陪罪好了！」随即飞身上跃，在开满桃花的枝枒上，摘下一株盛开得鲜艳欲滴的桃花，递给方雨乔道：「香花配美人，这再适合不过了。」 　　方雨乔脸上陡红，略一思索，还是微伸玉手，接下了那株桃花。心下唤道：『凌大哥，这是你第二次在这里送我桃花了。』那一日，凌羽与梅家兄弟梅逸泉梅浩霖，伴着楚青青、方雨乔及悟梅庄二总管陆易行十三岁之女陆云姿，六人结伴出游，从悟梅庄往长峡镇途中，经过这片桃花林 ，在她们停下来观赏时，凌羽跃身摘花。原以为凌羽只是想摘花给众人注目的楚青青，她也认为这是自然不过的事情，谁知凌羽却是摘下三株桃花，她们三人一人一株。当时凭着她的轻功， 跃树摘花，原也不是难事，只是这般自摘自赏有何意义？凌羽这一心细赠花，使得她当时情怀初开的万般思念，全系在凌羽身上，萦绕至今。 　　如今，又再次收到凌羽亲手摘赠的桃花，心下思绪起伏，又是甜蜜，又羞却，又是欢喜，又是略感失望，她知道凌羽爱慕楚青青的。这番受花的喜悦，她只能暗暗埋在心中了。不禁向凌羽报以一个羞却欢喜但亦矜持的微笑。 　　凌羽看着方雨乔接过桃花，脸上也是显现优雅的淡然笑容，恍然跌入当时情景。他看到楚青青及方雨乔、陆云姿三人，见了满林盛开的桃花，以及林径遍洒的粉红花瓣，心下皆为这自然花景一震，不禁同时止步不前，抬眼痴痴瞧着桃花。凌羽见状，立即轻身而上，一个错手，摘下桃花 。 　　众人见凌羽一个起落，空中动作也不如何频繁，猜想自是摘取一株最鲜丽动人的桃花赠与楚青青。待凌羽飘然而下立定身形，众人一看，凌羽手中竟有三株桃花。霎那间连取三株桃花，花径切口平滑，如利刃轻划一般，如非眼力手劲身形三者配合得恰到好处，难以如此一气呵成。 　　梅浩霖笑道：「二师兄好轻功，却是用来摘花赠佳人啊！哈哈…」 　　梅逸泉亦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羽兄果然好雅兴！」 　　凌羽见二人调侃，也是微笑以对。将手中桃花，先拿给年纪最轻的陆云姿，再拿给当时十六芳龄的方雨乔，最後，他交给楚青青。 　　凌羽已不记得当时陆、方二人的反应。只记得楚青青接过花时，脸上淡雅地露出一抹笑容，如平静的湖水，偶然荡开一丝涟漪，虽然细微，但凌羽也能觉察。楚青青朱唇微动，轻声道：「大哥，谢谢你。」 　　「凌大哥，谢谢你。」方雨乔温柔细软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传了过来。 　　凌羽心神一震，返回了当前，小乔娇羞可人的站在他眼前，低声对他道谢。 　　凌羽回复一下思绪，忙道：「小乔，我是向你陪不是啊！你谢我作什麽呢？」 　　方雨乔道：「总是受了凌大哥相赠的桃花。」话毕，突然想起什麽事，问道：「凌大哥为何这二年不回来看我们？」 　　凌羽道：「我原是从师父之命，返回余尘山，修习『风烟袖剑』。约莫半年时间，师父便要我再次下山游历了。」 　　方雨乔惊讶道：「凌大哥你学习『风烟袖剑』竟只要半年时间？我爹说袖剑是齐前辈的关门绝学，如风似烟，无迹可寻，没有六、七年时间难有小成，凌大哥却只要半年的时间即可练成？」 　　凌羽笑道：「那能说练成，比起我恩师来天差地远。只是尚能运用罢了。」齐至因当时对於这个弟子的天资虽然颇甚明了，原先估算凌羽应在一年的时间就可练成，没想到凌羽还是出乎他的意料，在半年中便已悟得所有心法，准度丝毫不差，只是蕴含的劲道因内力的关系略显不足。 　　但这成果已令齐至因老怀大慰，吩咐凌羽下山後，除悟悔庄庄主择日退隐时，基於两代交情，务要赶往致意，其余事项凌羽自理便是。 　　凌羽在余尘山也留不住师父。齐至因见一身所学已完整教予凌羽，再无挂心之事，不愿再定居一处，四海云游去了。 　　凌羽思及眼下再难见得师尊，也是一阵惆怅。 　　方雨乔见凌羽提及师父时若有所思、脸色一凝，不禁问道：「齐前辈是否已经离开余尘山？」 　　凌羽叹道：「正是，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恩师一面。」 　　方雨乔安慰道：「说不定在梅世伯金盆洗手时，齐前辈可能会现身一见。」 　　凌羽苦笑道：「要是师父会来，他也不会吩咐我一定要来访悟梅庄了。」 　　方雨乔低头轻问道：「凌大哥这次到悟梅庄，除贺梅世伯金盆洗手外，不想见到青青姊麽？」 　　凌羽道：「自然想见啊…，你们大家我都想见的。」 　　方雨乔似是怕凌羽失望，缓缓地道：「凌大哥…，青青姊…现下…不在庄上。」 　　凌羽奇道：「怎地不在庄上？青青一向很少出庄的。」 　　方雨乔道：「应是这二个月长峡镇往来太杂，青青姊不习惯这样的喧扰。云姿说上个月时，青青姐便到玉清观去了。」 　　凌羽道：「玉清观主御风道长与骆总管向来互为敬重，这我倒知晓，只是不知道青青会离庄长住玉清观…」言下有几分意外。 　　方雨乔解释道：「这二年来，青青姐已到玉清观小住四、五次了。其中二次我也同去，云姿个性活跃，一次也没跟去。我们每次去都是逸泉大哥陪同。」 　　凌羽闻言，心下寻思：『青青这二年是越来越好清静了，我的心绪能如她这般平静无澜麽？』 　　方雨乔见凌羽听闻楚青青不在悟梅庄上，略为沈思，以为凌羽失望此番见不到楚青青，开解道：「不过，浩霖哥说下个月初青青姐与逸泉大哥就会回庄了。」 　　凌羽笑道：「其实，与青青二年没见面，也不差这几日。倒是你这次怎麽会一个人出庄，方伯父对你的约束似乎不若以前严谨了。」 　　方雨乔道：「我爹这次没到悟悔庄，是浩霖哥接我到庄上散心的。」 　　凌羽笑道：「你们方府的规矩一向严律方正，浩霖接你出府，挺有救人於『困』境的侠者胸怀…」 　　方雨乔见凌羽与她说笑，心下也是轻松欢喜，不禁微嗔道：「浩霖哥当然是行侠仗义，就是凌大哥这二年没有音讯，将我这个弱女子留在『困』境之中，未免有失大侠风范。」 　　凌羽笑道：「弱女子？…，嗯！好个令人『噤若寒蝉』的弱女子…」 　　方雨乔闻言，心想这自不是指说她的性格跋扈，而是暗赞她在陆羽茶馆的众人惊艳，霎时脸上飞红，娇羞难禁，低头微笑不语。 　　悟悔庄庄门前贺客川流，庄中诸执事正为各色贺礼记写名册，此时多是各门派帮别、豪门府第派遣门下徒众，先行将贺礼送来。一是为错开是日的观礼人潮，二是由於贺礼或是一般礼件无须随身携护、或是体形过大不好带同行走，三是由於各豪门帮派之排场仪序，分批逐次送礼。种种 原因之下，使得悟梅庄此时不仅正门人来人往，连相距二十尺之左右二方侧门，也是川流不止。 　　悟梅庄三总管游鼎这二个月来为这些接待事务忙翻天，手上还有四、五十件大小杂务尚待分派处理，正於庄门口指挥各项事务，从客房安排到所须之日用茶水伙食，一一检视查询，生怕於此忙乱情况下，怠慢各方势力落个「待客不周」的罪名，左右还不时围了些庄内执事人员，等待游 鼎的指示。 　　凌羽与方雨乔到达悟梅庄时，正见到游鼎分不开身地在调拨派度。 　　凌羽对游鼎道：「三总管久违了，想不到今次你这样忙碌。」 　　游鼎闻言一惊，转身一看，凌羽和方雨乔正笑盈盈地站在他的身旁，喜道：「凌羽是你啊！你倒消失了二年不见踪影，终於也想到来看我们了。怎麽不捎个消息，让浩霖去替你接风。」大手一挥，在等待他命令的庄内执事，全都识趣的暂时离开。 　　凌羽谢道：「我自己一个人自由惯了，不用太麻烦你们。梅世伯身子好吗？师父要我代他向梅世柏问好。」 　　游鼎道：「庄主身子大好。只是奔波半生，想退隐了。其实我们三个人也有相同的念头，把悟梅庄让给逸泉他们兄弟去掌管，卸下这个担子轻松轻松。不过，庄主却说他们太年少，还要我们三个老骨头再挑个十年，唉…」 　　凌羽道：「三位总管是悟梅庄的支梁，逸泉和浩霖还是少不了你们的。」 　　游鼎摇了摇他略见灰白的头，露出一丝苦笑，道：「等我这阵子忙完再和庄主谈谈吧。浩霖送嵩阳派的弟子到渡头候船，等会就回来了。咦，怎麽小乔是和你一齐回来？你们在那里碰头的？」 　　方雨乔迟疑了一下，道：「游叔，我是在茶馆…遇到凌大哥的。」她自不能说出原也是预计要到那里等凌羽。 　　游鼎歉道：「浩霖这几日也太忙了，让你一个人到得庄上，却没有办法好好陪你。」 　　方雨乔忙道：「没关系，我对这里也熟，可以一个人四处走走。」 　　凌羽问道：「云姿呢？她一向很喜欢小乔的，怎麽会让小乔一个人在悟梅庄？」 　　游鼎叹道：「她太顽皮了。前几日才刚学霜雪鞭法，便抓着庄上的小厮要与她练功，那个小厮苦苦拒绝不成，吃了几鞭，疼痛不过，便逃到後庄内进的大厅，心想这里摆满了玉器、瓷瓶和许多的翡翠雕像、书法名帖和庄主夫人的绘画，云姿总不会在这里与他『练功』吧？」 　　那知云姿果然追进厅去，命令小厮与她到练武广场去，那个小厮虽心里害怕，却仍然嘴硬，对云姿颤抖的说：『大丈夫…说…不出去…就…不…出去…』云姿一听气极，怒道：『我小姑娘说要练功，就要练功！』也不管这大厅上的诸多摆设，便全力施展起霜雪鞭法来，舞得虎虎生风， 瓷瓶、雕像尽皆应鞭而裂，无一幸免。等到庄主与易行听到异声赶到时，已经是满地碎玉，不堪行走，那个小厮还是躲在黑檀木的太师椅下，果然没有出去。 　　易行脸色一寒，当场便要发作，庄主看到这个大厅变成战场废墟，也是一番苦笑，对易行制止道：『这不过是小孩子的胡闹，你还是不要太苛责了。』 　　易行听庄主都这麽说了，也不好对云姿责打，但脸色仍然不见好转，对云姿怒喝道：『你给我回房去！一个月不淮出房，好好的反省反省，太不像话！』 　　云姿本是舞得志得意满，闻言禁足却是一路哭着回去。 　　夫人也去瞧过她，对画作被损毁丝毫没有在意。反而是易行到今日还是怒气未歇，没有去跟云姿说过一次话。」 　　凌羽闻言笑道：「云姿妹子这下可闯了祸，梅伯母的画作一画难求，其他物品大可再添购便是，唯独这画是须要时间和巧思，难怪二总管会觉得难以释怀。但是云姿毕竟仍是小孩子心性，也不太能责备太过。」 　　游鼎道：「正是如此。庄主和夫人对她的宠爱，甚至超过逸泉他们兄弟，引得他们二人都要吃味了。」 　　凌羽正要回话，突听得一声：「二师兄，是你来了吗？」见到梅浩霖在远处，急急朝这里奔来。 　　凌羽大喜，唤道：「师弟！」 　　梅浩霖几个错落，已来到凌羽身旁，双手拥住凌羽肩头，道：「二师兄，这二年来，可想煞我了！」 　　凌羽与师弟良久不见，此时细看分晓，发觉师弟仍如以往般神态丰朗，只是双眼愈见凝歛，较早日更为沈稳。 　　凌羽笑道：「师弟，你内力修为大进，师兄可赶不及了。」语气甚是轻松愉快，欣见梅浩霖武艺有成。 　　梅浩霖右手握拳，微碰凌羽左肩，笑道：「二师兄莫要取笑，师父定又传了你几招，我们再来比划比划，你可不能藏私。」二人在余尘山学艺时，大师兄吕澄长他们六、七岁，兼之生性沈默寡言，二人虽深知大师兄知无不言，对师弟们也颇为爱护，但就是不好找他嘻笑练功，互为喂招 。故常是凌羽与梅浩霖二人玩闹拆招，吕澄微笑不语的在一旁静静观看。偶而二人玩心大起，同时中途转招，改击吕澄，吕澄总是「恃吾有以待之」地沉静回击，从未因「恃敌之不来」而被 二人暗袭得逞。 　　凌羽道：「这有何难？…可惜大师兄不在这儿。」两人忆起往事，不禁同时大笑。 　　众人鱼贯地进入悟梅庄後庄大厅，游鼎已先咐付庄中执事将凌羽昔日所居之厢房打点妥当，与梅逸泉、梅浩霖兄弟相邻左近，方雨乔与楚青青、陆云姿俱在内眷所居之後庄。游鼎嘱咐完毕又赶往前庄办事，梅浩霖则是告知庄中执事，如无要事勿来打扰。 　　凌羽对梅浩霖问道：「梅世伯正在歇息吗？我须得先行拜候。」 　　梅浩霖笑道：「爹和娘一齐出庄去了，应是明日即回。二师兄不觉这厅上有什麽变化吗？」 　　凌羽未及回答，只见方雨乔低头略倾，正抿嘴微笑。 　　凌羽看着大厅，素雅洁净之余，似乎较先前少了点什麽，心念一动，笑道：「这厅中大有玄机，我已经瞧出『云姿玉手打设』的变化了…」 　　梅浩霖先是一楞：「怎麽二师兄已经知晓？」既而失笑道：「定是游三叔同你说的，『平湖快剑』游大侠果真速度骇人，唉…『家丑』已然外传…」 　　方雨乔答道：「浩霖哥你这麽说云姿，她知道的话一定不依，必要找你理论了。」 　　梅浩霖道：「她找我理论是常有的事，这小妮子亏得你来了，要不然一天到晚缠着我，一会儿上街，一会儿捉免，一会儿找我斗嘴，一会儿问我装扮…真不知把我当成什麽了。她找我理论我是不怕，怕得是後来是娘要找我理论，她的『威势』在悟梅庄只在二人之下了…」 　　凌羽接道：「其中一个人定是二总管，那还有一人是梅世伯麽？」 　　梅浩霖笑道：「二师兄这番可猜错了，我爹她也不怕，因为云姿最会向娘撒娇。爹很尊重娘的决定，娘的喜好他一向顺着她，不然也不会在这几日还陪着娘到『丹青庐隐』古忘言大师那儿去求画了。云姿最崇敬的人，正是那恬静如出尘仙子的青青姊，她在青青姊面前可乖得紧，中规中 矩的，真不像她…」 　　「二少爷！二少爷！」一名庄中执事呼唤的声音，打断了梅浩霖的谈话。 　　梅浩霖道：「我不是已经说过，没什麽要紧事，不要再进来打扰麽？一切都依三总管的发落，不用再问我。」 　　那执事道：「是三总管…三总管…」 　　梅浩霖问道：「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吗？」 　　那执事道：「是有人来庄外惹事，三总管好言相劝，那人不听，与三总管比斗起来…」 　　梅浩霖原是充满笑容的脸色闻言一紧，向凌羽道：「二师兄远来先稍坐歇息，我去去就来。」与那执事急赴而出。 　　凌羽心中一奇，怎麽又有人在悟梅庄左近生事？他毕竟关切师弟梅浩霖，於是对方雨乔说道：「小乔你在这里不要出去，刀剑无眼，我去看看情况。」也是起身而出，赶往前庄。 　　方雨乔听得凌羽挂念她，心中十分甜蜜，但凌羽要她留在厅中，她又十分担心他们三人的安危，略为考虑，还是决定前往。 　　当下翩然起身，也朝悟梅庄前庄赶去。 （第二章完） -- ┌───╮┌───╮┌───╮┌───╮ ◢█◣╦═════════╦◢█◣温 │◤◢██│◤◢██│◤◢██│◤◢▊█ █◤ ║欢迎光临★南瀛小栈║█◤ 馨 │◢█▅◤│◢▊▊█│◢██▅│◢███ ◥█◤║◆pmsh.twbbs.org◆║◥█◤路 └ └ ▊▊◤└▅ █◤└█ ▊◤ ● ╩═════════╩ ● 线 -=-=-=-=-=-=-=-=-=-=-=-=-=-=-=-=-=-=-=-✽/✽✽=-=-=-=-=-=-=-=-=-=-=-✽/✽✽ ※发信站 [南瀛小栈 bbs.pmsh.tnc.edu.tw] ‧ FROM [77.97.81.219.isp.tfn.net.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