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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九阴九阳-第十六回 玄冥淫恶天理彰
发信站tscvs (Tue Apr 23 06:30:18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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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玄冥淫恶天理彰
二人正欲温存一番,张宇初推门进来,张宇真脸上潮红未褪,故意先发问道:“大哥,
你又忙乎什么,几天也没见到你的影?”
张宇初道:“近来城中混进一批来历不明的人,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回来是要告诉
你一声,这几日别在城中乱逛,说不定杨逍、韦一笑他们也来凑热闹,你拿了他们两枚圣火
令、他们可恨你入骨,好生在府中陪着兄弟。”
张宇真笑道:“有羽哥陪着,我才不怕呢。上次我和羽哥便把杨逍打得落荒而逃。”
张宇初瞪瞪眼睛,也是无奈之何。情知越是不让他做什么,她做得愈是兴致盎然,可心
里却着实放心不下,才急急赶回。又想段子羽在府中,怕是撵她出去都不能,才放下心来,
急急又赶回皇官去。
张宇初一走,张宇真就笑道:“羽哥,咱们去城里逛逛如何?”
段子羽更是不怕事的人,这几日练了独孤九剑后,自觉剑术精进,“正想寻两个对头拭
试剑招,二人一迫即合,当即出府,这一点却非张宇初所能料到了。竟逛到城西的清凉山
来。清凉山地处僻静,夏日里红花绿树交相俺映,也是一处游玩的好景观。此时正是冬季,
游人几已绝迹,春夏之间生意忙碌非凡的姚园更是清清冷冷,一见这一对仙童玉女般的人物
上来,都诧异莫名,接出老远,将二人让至园中,奉上热茶。两人正说笑着,忽听一人道:
“师哥,这小妮子在这儿呢,快来,莫让他跑了。”
段子羽一怔,却见园门外蹬蹬走进玄冥二老来。鹿杖客一见这二人,立时气冲牛斗。上
次太和庄内他谋色未就,反遭张宇真毒针所伤,饶他内力精纯,也直费了三日三夜的工夫方
把毒逼除净尽。这两兄弟久已是绝世高手,平生哪吃过这种亏,一想起便恨得咬牙切齿。不
意竟在此地相遇,华山派的名头可没在这二老眼中。
鹿杖客见张宇真发束金冠,貂裘胜雪,艳丽风采更胜往昔,登时如见了宝物般,非欲得
之而甘心,纵身扑来,喝道:“师弟,先毙了这小于,再抢这妮子。”
段子羽见他掌风赫赫,寒气刺骨,不敢怠慢,呛啷一声拔剑刺出,正刺向他掌心劳宫
穴,这一招方位拿捏奇准,鹿杖客一掌拍来,竟似自行把掌心送至剑尖上一般。
鹿杖客玄冥神掌虽厉害无比,却也不敢硬对这青霜剑刃,疾忙落地变掌,他双掌齐拍,
角度变幻万端,段子羽剑尖连点,迅捷无比,每一剑都对准鹿杖客的掌心。
鹿杖客瞬息间拍出二十余掌,非但未奏功,有几次险险被刺穿掌心,气得哇哇大叫,托
地退后三尺,暗道:“这小子剑法直恁么了得,看来非合力对付不可。”
他取出鹿杖,鹤笔翁取出鹤嘴笔,一左一右疾扑上来。
这兄弟联手,除了张三丰、张无忌外,无人能制。
段子羽也知情境危殆,陡然清啸一声,剑上紫芒大盛,吞吐闪烁这定叮当两声,将鹿杖
和鹤嘴笔砸开。已然用上独孤九剑的心法。
玄冥二老退后一步,直觉他剑上内力雄浑无比,剑法之精妙更是匪夷所思,较之八臂神
剑方东白不知高出多少。
可初次相遇时,眼见他剑法不过和方东白相伯仲间,不虞数月之别,竟精进如斯。
二人虽然诧异,但平生除对张三丰、张无忌略有顾忌外,从无敌手,眼见张宇真一个活
色活香的绝色美人在旁,若不得到手岂肯罢休。二人揉身复上,一杖双笔如风雨般打至。
段子羽滑步游走,其时虽润雪满地,却一丝雪片也不曾带起,飘飘如踏波而行、手中长
剑时而独孤九剑、时而天雷剑法,闪闪烁烁,从杖影与笔影中透击而入,招招俱是二人周身
三十六处死穴。
张宇真在旁亦是悬心在喉,手指扣在暗器机簧上,却不敢发出,惟恐误伤了段子羽。心
中暗悔多事,不该不听大哥之言,出城乱逛,以致遇此不测之凶危。
段子羽清啸连声,剑发如电,玄冥二老拼死猛攻,无奈每一招都只使至中途,便被段子
羽雷霆般一击,迫得变攻为守。但这二人一生浸淫于杖法和笔法,端的是精妙纯熟,二人又
配合默契,一人遇险,另一人登即攻上,迫得段子羽还剑自保,段子羽欲伤此二人,却也甚
难,况旦二人不时拍出一记“寒冥神掌”,令段子羽躲闪不迭。他上次与鹿杖客交换一掌,
身上也冷僵了盏茶工夫,情知此刻剑下只消慢上须臾,张宇真便恐遭不测,是以竟不敢贸然
以“九阴白骨爪”破其掌功。
三人霎时间斗了百余招,玄冥二者越斗越是心惊,原指望二人合力顷刻间毙了段子羽,
抢得张宇真便走。鹤笔翁虽不好色,却觊觎九阴真经,思忖如此宝物,段子羽必是藏在怀中
不敢离身。那时王保保纵然责怪,却也拿他兄弟无可奈何。岂料战至百招,不单没有得手,
反迭遇险境,手上招数总是不得使全,许多精微玄妙的变化竟施展不出,弄得左支右绌,险
象环生,气得二人哇哇大叫。
段子羽也暗下倾眼这二老功力之纯,艺业之精,自己若非研习了独孤九剑的心法,在这
二老合击之下,必大居劣势不可。手中长剑疾刺,将独孤九剑的心法尽数发挥无遗。
他与张字清对剑习练,二人为恐误伤,只使出五成内力,许多幽微玄臭之处不得尽数发
挥,玄冥二老实是当今武林中最强的对手,在二人的精妙招数逼迫下,段子羽应招化招,不
自觉中创出许多新招数来,才领悟到独孤九剑最深奥之秘旨。
当下三人倏进倏退,闪展腾挪直如一团影子。惟见段子羽剑上紫芒愈来愈盛,雷声滚
滚,风如松涛,激得地上。积雪团飞旋转。
顿饭工夫,双方已拆至五百余招,这或许是独孤九剑成后,头一遭被人挡至五百招外。
一呗、是段子羽对此心法的领悟尚未融会贯通,跳出樊笼,还受剑术招法的束缚,二则玄冥
二老这等强敌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独孤求败当时若见,也未必能在百招之内解决,恐怕还要
饶而不杀,留而待之,日后再过一过瘾。
玄冥二老功力虽精,内力却不如段子羽浑厚悠长,五百招一过,二人俱感疲累,气息不
匀,手上招式也慢了下来。
段子羽却是愈战愈勇,顷刻间鹿杖客肩头中剑,鹿杖当的一声落在地上,鹤笔翁拼死抢
上,双笔向段子羽背上“大椎”“灵台”两穴点下,张宇真骇声叫道:“羽哥,小心背
后。”
段子羽蓦地里使出“横移乾坤”的换位大术,鬼魅般飘退出来。鹤笔翁哪料有此,为救
师兄性命,更是全力以赴,惟恐出招不速,用力不重,此际欲收招哪来得及,双笔一砸在鹿
杖客的“膻中”穴,一点在脐部丹田,鹿杖客肩头中剑,左掌立运寒冥神功,疾拍出来,逼
令段子羽撤剑退走,这一掌恰拍中鹤笔翁胸口,鹤笔翁双笔未曾拔出,便被打得倒飞出来,
恰好摔在张宇真脚下。
张字真唬了一跳,惟恐他暴起伤人,手指一扣,一篷暗器全打在鹤笔翁脸上,打得他面
目稀烂,张宇真腾地跳开了,不敢再看。
段子羽也不虞有此变故,当下无暇思索,剑在鹿杖客身上疾刺,一爪攻出,鹿杖客身中
一剑双笔,双笔所打中的均是死穴,又见误伤师弟,早已魂飞魄碎,哪里还能闪避,九阴白
骨爪透骨直入,鹿杖客就此魂赴冥府。张宇真犹觉不泄气,又一篷暗器打出,将鹿杖客也打
得面目全非,较诸鹤笔翁更惨。
这一仗打得段子羽也是怦怦心跳,这五百多招中无论哪一招稍有疏露,自己一死还则罢
了,张宇真若落入淫鹿之手,可就不堪想象了,实是出道以来最为凶险之战。此际强敌俱
歼,心头兀自后怕不己,汗透衣裳,恍然有隔世为人之感。
张宇真一头扑在他怀里,痛哭不止。段子羽凝神对敌,不敢旁骛,虽有恐惧之感,但旋
即使镇慑住,务使灵台空明透彻,方能变招创招应付强敌。张宇真却是时时危惧,只因怕段
子羽分心,不敢出声,这份恐惧较之段子羽不知多了几千倍,此刻方痛哭出来。
段子羽不停地抚摩她起伏战粟的背部,良久,才使她镇静下来。眼见天色已晚,实是骇
破了胆,道:“羽哥,咱们快回府吧。”段子羽也生怕再遇强敌,此地僻静,召集天师教援
手亦是不及,两人忙忙下山回府。
临行前,张宇真吩咐姚园老板道:“这两个恶人不得殓葬,扔在后山上喂野狗吃,应天
府若来查,叫他们到天师府要人。”
姚园老板一闻天师府的名头,股粟不止,心中霎时间不知念了几千、几万句“阿弥陀
佛”,天幸天师府的人没出事,否则自己这干人怕要个个难逃活命,当下唯唯若若,依令而
行。
玄冥二老一代绝世高手。只因贪慕荣华,投身汝阳王府,平生作恶多端,死后却葬身野
狗之腹,亦可算是报应不爽。
两人口至府中,已是夜色四合,漆黑一片了。天师府里早已乱了营,张宇初在宫中得
报,二人出府多半天没有回来,立时撒下人马,四处找寻,虽知段子羽武功高强,但京师连
出奇事,显见敌手武功盖世,自己是否能斗过也未可知,是以慌了手脚。见二人无恙归来,
方始放下心,将张宇真着实数落一顿。
待得听二人述说击毙玄冥二老之事,更是心惊肉跳,虽明明见二人无恙,兀自粟粟生
危。
玄冥二老当年在汝阳王府中,张宇初素知其能,纵然自己出手,也未必能轻易胜之,不
意段子羽能将之击毙。揣想当时那场恶战,虽未亲见,也是惊心动魄,目眩神摇。,其实段
子羽此时集九阴神功,天雷剑法,独孤九剑于一身,内力之雄厚已与张宇初差相仿佛,所稍
逊者惟在临敌经验,功力火侯上,所差亦极微,只是旁人见他年轻,不意其艺业一精至斯
耳。
张宇初忙忙设酒为二人压惊,此时张宇真才真魂返窍,尽复日观,咯咯娇笑,说个不
停。张宇初兄弟也放下心来,倒真怕她给吓坏了。
饮至半酣,张宇初笑道:“兄弟,冥冥中或有天意,让这两个老贼撞在你的手里”。
段子羽听他语含深意,忙问端的。
张宇初缓缓道:“尊府灭门之仇虽未查清确实,但我先前派赴西域的数十名兄弟尽皆半
途被人狙击,半数以上死于这‘寒冥神掌’,另一些人死在少林金刚指下。我得报后情知此
事与这两名老贼大有干系,不得已亲自前往,托赖家君声望,这些人未敢对我动手,方得到
了西域。”
张宇真忙道:“你查出没有?”
张宇清笑道:“你听大哥慢慢说,你一打岔,我妹婿可不高兴了。”
张宇真横了他一眼,倒也真不敢再出言打断,惟恐段子羽不喜。段子羽心中怦怦乱跳,
忙端起杯酒喝下,按住心神。
张宇初续道:“我在西域密查一月有余,方打听到当年那群凶徒灭门之后,忽有一群和
尚来到,将这群凶徒逐走,将你先人及家人的尸体盛殓埋葬,还四处查寻你的下落。我得报
后,即速至墓址,为了查清真相,也顾不得亵读世伯父、伯母在天之灵了,只得动手挖墓,
以验尸骨。”
段子羽哇地一声,喝下去的酒全吐出来。那时节挖坟劫骨,无异于杀人,段子羽虽知这
是逼不得已之策,却也创痛心怀。
张宇初笑道:“你先别急,我没等动墓上的土,突有一群和尚向我袭来,用的竟是尊府
代代家传的一阳指。”
段子羽听先人庐墓未动,方始安心。张字真又忍不住问道:“大哥,少林和尚怎的会一
阳指?”
张宇初大笑道:“真是小孩家见识,天下和尚千千万万,岂都是少林寺的。这些和尚却
是羽弟自己家中的。”
张宇真恍然道:“原来羽哥家和咱家一样,他家养和尚,咱家养道士。”
张氏兄弟捧腹大笑,喷饭不止,段子羽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必是天龙寺的和
尚,天龙寺是大理国的护国之寺,当年先祖父亡国,便是他们舍死救了出来。”
张宇真这才明白。
张宇初继续道:“那时我还不知这些和尚的来头,见他们使出一阳指,知道与羽弟府上
大有渊源。幸好与我同去的还有家君的几大弟子,我们几人合力,才将这干和尚制住,才知
是天龙寺的几位大师,当年救援不及,便在庐墓旁居护卫,见我们要挖墓,便出来拼命。我
再三再四地向他们讲明与羽弟的关系,他们半信半疑,只说墓中尸体多半为玄冥神掌所伤,
还有死于大力金刚指的,不必再验。再详间下去,便不肯说了。言道只有羽弟持大理传国玉
玺亲去,他们方能尽吐实情,否则宁死不说。我亦无法,只得回转,因鹿杖客和鹤笔翁失踪
已久,此事又牵连少林寺,两方俱是强敌,是以未敢对你说,怕你鲁莽行事,一个不小心,
反丧了性命,不料今日这两老贼死在你手,许是世伯、世伯母在天有灵,夺其魂魄。”
段子羽听至此处,沧然泣下,一击案道:“我必不与少林甘休。”
张宇初忙道:“此事尚未明了,切不可乱来,况且少林有嵩山少林、福建少林、西城少
林之分,你知道去寻哪个?待过些时日,我手上事情一了,便陪你再赴西域,查清真相,那
时不论真凶是哪个少林,我们都聚而歼之,杀他个鸡犬不留。”说到此处,目中精光电闪,
寒威慑人。
段子羽心中烦乱,却也知如此处分最为妥当,当下停酒不吃、张宇真怕他一人恼恼,拉
着他到自己房中。
张宇真觉身子燥热,回至里间换衣裳;须臾,张宇真除去金冠和大毛衣袍,只着一件薄
薄绸衣、素足走了出来,段子羽望见她一双素足削若天成,丰约合度,雪白粉嫩,内中细筋
俱可看见,十根脚趾如笋尖挺秀,不由证怔出神。
张宇真来至他面前坐下,笑道:“羽哥,这屋子热,你也宽宽衣服吧。”
段子羽依言脱下外袍,见她素足纤秀,不禁握在手里,抚摩把玩,张宇真见她喜欢,把
另一只脚也放在他膝上,两手垫在脑后,仰躺在毛毯上,痴痴笑着,任他施为。
段子羽把玩良久,蓦地想起武青婴为自己洗足时的情景,不由得丹田火热,脸上发烫。
手下不觉按式施为,按摩不已。
张宇真初还觉好玩,蓦感心头一荡,霎时间浑身滚烫,情动难禁。直坐而起,偎到段子
羽怀中,把脸埋在他脖子里,颤声道:“羽哥,今晚别回去了,下人们不敢乱嚼舌的。”
段子羽与她阔别经月,此番虽然订了婚约,但天师府眼目众多,他颇有避嫌之心,是以
一直不敢与她太过亲近。
此刻一经张宇真软瘫在怀,绵软如脂,情堤一决,遂不可收拾,托起她向里间走去。
两人胡天黑地了一番,张宇真忽然咬住他耳朵,低声道:“我离开你这么些日子,你有
没有不老实?”
段子羽“哎哟”道:“好人,我的耳朵要掉了,就凭这凶劲,我哪有这份胆子。”
张宇真悻悻道:“你那位姓武的家臣,风里风骚的,就不是个好人。”段子羽笑道。
“她都那把年纪了,你吃醋也不合吃到她身上。”
张宇真笑道:“怎么样?不打自招吧。总是有让我吃醋的那位,是谁呀,也让我们姐妹
见一见。”
段子羽暗道:“青妹的事可不能现在告诉她,更不能让她俩见面,否则还不拼个你死我
亡。虽说大丈夫敢作敢当,和青妹的事已然做下,却不知何时对她讲方好。”
张宇真幽幽一笑道:“你现下是天下闻名的大侠客了我若独占了你,天下的女孩子还不
个个找我来拼命。你方才一弄,我便知你在外面不老实,不知是从谁那学会的。段子羽暗下
叫苦:“冤乎枉哉,我与武青婴可是清清白白,青妹也不会这一手。”但听她语气大缓,却
不敢接言,惟恐被她套出真情。
张宇真恨恨地在他脸上咬了一下,气道:“你还不从实招来,非到三堂会审之时再招,
其实我也不是那等悍顽妇人,你只消心中重我,爱我,便再有几名侧室也不为过,我这里还
为你预备两名美婢呢,将来总是随我一起给了你。”
段子羽倒被吓了一跳,忙道:“不要,你也莫来哄我,我跟你实说便是。”遂当下真把
与史青的事细述一遍,战战兢兢,几大神功全没了踪影。
张宇真听罢,虽不免有些嚼酸吃醋,却也不甚着恼,嗤嗤笑道:“原来是丐帮的干金
哪,许是穷苦了,看你有钱,便改行做叫化富翁了。”段子羽不知她何以不大闹大嚷,轻轻
易易放自己一马,真感匪夷所思。
其实天师教自唐朝以来,始终贵盛不衰,天师符中往来者也尽是皇室宗族、达官显宦。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嫔妾成群,张宇真自小见惯,不以为异,况且他父亲张正常,两位兄长,
除发妻外,也均姬妾十余位,若单只发妻在堂,不纳妾室者反倒是奇了,是以张宇真认为,
凡有本领的男子纳妾方是正理,对史青之事也不特别在意。
富室人家嫁女之时,在往将女儿在闺阁中得力的丫环一并嫁出,作为女婿的侧室。一来
女儿出嫁后仍能得到服恃,与在家时无异,二来嫁出去的丫环自与小姐同心,免得受后纳的
妾室欺侮。此亦一时之风气,不过至明季犹盛耳。
段子羽岂知此理,谦谢不遑。张宇真刮他鼻子道:“你可说准了,别到时看到了又后
悔,倒象我舍不得似的。”
段子羽不想她于旁事均刁钻怪僻,独于此事如是宽大,虽想不明白其中道理,亦觉胸襟
大畅,对张宇真更是感激不已,将之拥入怀中,加意奉承。自此段子羽便与张宇真如夫妇般
双宿双飞,天师府家人个个爱惜舌头,谁敢胡言乱语一句,张氏父子早知其如此,又都是豁
达不拘小节之人,见小夫妻恩爱无比,倒都欢喜不已。
第二日上午,段子羽在城中独自寻了一阵,经玄冥二老之事,他对王庄主一干人疑念更
深,虽想王庄主二次相会,都待他极尽厚道,但玄冥二老乃是他手下,居然对自己下手,王
庄主自也脱不了干系。
不料连寻几日,都没找到这干人的踪影,心想玄冥二老或许独自到此,其余人没有来,
只得罢了。屈指一算,张正常所说寿尽之日不远,他进得府来,张正常不仅轻健如昔,府中
上下也一无异状,遂以为张正常故作惊人之语将他召来,以定自己的婚事。虽如此想,亦无
受骗之感,反更感其德。
弹指间已至元月十三日,新年的喜庆气氛尚浓,张正常忽召段子羽至静园。张正常辟谷
已久,平日惟宴坐而已。
家人等不得传唤,俱不许涉足静园,近些日子来,连张宇真的晨昏定省也兔了。
张正常淡淡道:“后日便是我大行之日,真儿之事既了,我心中俗念尽去,当可无所牵
挂地去了。”
段子羽愕然道:“岳父功力通玄,法术弥深,纵不能长生不死,活至百龄亦属当然,何
出此言?”
张正常莞尔道:“你或许以为我书中所言乃是虚语,殊不知凡事皆有定数。况我早将生
死视为一如,出世人世,天上地下,俱一般无二,生不为欢,死不足悲,不过是来去间事
耳。”
段子羽这才深信无疑,不禁大恸道:“小婿受恩至重,方期来日或有所报。不意岳父遂
尔舍抛,令儿辈们何以克当。”
张正常道:“尽是俗人之见,恩怨爱恨皆属翳眼空花,转瞬成空。天道如矢,荡荡无
亲,又岂人力所可转换。彭祖寿八百而殁,亦难逃这一日。人生世上,孰人无死,端在闻道
悟道,无我憾而去,为父年近八旬,死不为夭折之数。得道而去,尽脱俗尘,岂非大解脱,
大欢喜,你平素也是达人,此时怎作悲戚之语。”
段子羽含泪不语,虽知张正常如此而去,亦是世人所企求不得,然而孺慕眷恋之情终不
能释却。
张正常道:“去吧,先别与真儿说,后日此来为我送行。”
段子羽恍然若失地退出,也真不敢对张宇真说。心中不住盘旋着生死二字,细究其义,
可禅道两途的功夫他可不精,想了半天仍是迷茫无边。
午后,张正常示疾,张氏兄妹及合府上下登时乱成一团。朱元璋闻知,亲与马皇后驾幸
天师府问疾。张正常素所交好更是遣医送药,络绎于途,均被张氏兄弟挡在门外。
张正常本以符水治疾名显于世,甚有灵验,天师教原以练治仙丹为本业,代代袭传,不
死之丹虽设烧出半颗,而丸、丹、膏、散的中药制法却是独步海内,天师府治不了的病,外
面的名医更是束手无策。
大家虽然慌乱,却也无心想到“死”字上,以正常之大道渊深、功力奇绝、医术之精,
自不难痊可。
元月十五日上午已牌时分,张正常大集家人于静园,将一张奏折遣人报与朱元璋,又将
天师印信符重尽数传与张宇初,将一只金盒传与张宇真,众人俱不明所以,但他平素威严,
也都不敢发间。段子羽悲楚不胜,强自忍耐,众人也俱感此事非徊寻常。
张正常在每人脸上扫视片刻,对张宇真、段子羽微微一笑,犹是爱怜不已,旋即平复,
合目若老僧人室,寂然不动。
有顷,段子羽大放悲声,众人一惊,张宇初膝行至张正常座下,伸手一探,方知他真魂
已游太虚仙境去也。登即俯伏在地,恸哭不止。
众人一晓真相,无不惊骇欲死,半晌,方哭声震天,天师府上下无不哀声如潮。张正常
在府中的四大弟子亦在座下俯伏哀哭。一代奇人张正常就此去世,住世七十九年。
一晃过了月余,天师府渐趋平静,诸般事务仍如往昔,并无更改,张宇真也逐日平夏,
只是哀思过度,已是形销骨立,伶仃如鹭,段子羽昼夜不敢离她左右,见她偶或一笑,便心
喜若狂。两人不愿出门,便在闺房中做些秘戏,以资欢娱。
这欺间,华山二老数次传书,促驾回山,但当此境况,段子羽岂能袖手而去,为防明教
寻仇,张宇初命天师教陕西分坛负起保护之责,华山派及昆仑派的人虽秋波望断,但得知洋
情,也只得作罢。
转眼已是初春,张宇真在段子羽的细心照料下,已趋康复,风采犹盛往昔。只是父丧之
后,她似也忽然问卓立成人,不似先前刁钻古怪,倒成了沉稳成熟的美艳少妇。全府上下俱
诧异莫名,却也暗喜不已。
这一日春光饴荡,嫩草勃发。段子羽携张宇真去玄武湖游玩。二人到得玄武湖,雇了艘
画舫,在湖中游戈,一面吸着香说,一面观看四周景致。
水波不兴,宛似壁玉。一层微蓝的水气,其时正是踏青春游之季,玄武湖边美女如云,
湖上画舫更是游梭的不断。文人骚客即景赋诗,联句为章,清吟之声琅琅,更有王公贵人摆
酒宴客,携妓侑酒,喧嚷调笑之声不绝于耳。
两人在湖中游得尽兴,方上岸来,段子羽目光一瞥,忽见一人,忙高声迫:“方老前
辈。”
那入闻声大惊,急急前赶,正是八臂神剑方东白。他剑术虽精,轻功却不逮段于羽和张
宇真远矣,不大会工夫,便被二人迎头拦住。
段子羽冷笑道:“方前辈为何如此惶急,故人相见,连声招呼都不打?方东白情知逃脱
不掉,笑道:“原来是段大侠,方某这些日子迭遇强敌,已成惊弓之鸟,惭愧。”
段子羽道:“王庄主在哪里,请领我一见,有要事相谈。”
方东白沉吟有顷,道:“段大侠,敝长上近日为仇敌所迫,不得不移至隐密所在,严令
不许外人得知,请恕方某不能从命,告辞。”
段子羽一直寻找王庄主一行人不获,岂肯放之而去,呛啷一声拔出长剑,一剑横挑,喝
道:“留步。”
方东白退了半步,拔出剑来,冷冷道:“段大侠一定要留下方某了?”
段子羽一剑疾刺他手腕,喝道:“得罪莫怪。”
方东白见这一剑诡异不循常理,招式是天雷剑法,而角度、方位俱大异常轨,却又精妙
无比,以他剑术之精,对天下剑法之博;“竞想不出破法,只得又退一步,”咦“了一声,
直感匪夷所思。段子羽招招抢攻,疾发十余剑,方东白闪展腾挪,持剑在于,还不上半招。
但见段子羽每招均点到为止,未出全力,不禁骇然汗下,剑术达此境界者惟张正常一人而
已,这小子几时精进如斯。当下拼死反攻一剑,剑未成式,段子羽长剑已点在他咽喉,冷冷
剑气激得他肌肤生粟,竟尔窒气。段子明退后一步,收剑还鞘,道:“方前辈,我素敬你的
剑道和人品,出手得罪也是势逼无奈,我有急事欲与尊主人相商,请带我去见,任他有何强
敌,段某替他料理。”
方东白透过气来,已是面色沮丧,叹道:“我以为张夭师一去,世上已无剑道知音,特
来其墓前拜别,以效俞伯牙毁琴之举,死无憾矣。老失数十年前即已改头换面,晚节不保,
人品道德二字早已灰尽无余,只是段大侠之命实难凛从,”言罢,一剑反刺,直人心房。
段子羽哪料他会如此,适才自己抢攻之利、以独孤心法运天雷剑式、方迫得他无还手之
力。若是方东白发剑抢攻,自己能否在百招之前打得他弃剑认输,也殊无把握。况且他说得
好好的,又无人逼他,岂料他会突然自裁,抢上夺剑,已然无及。
张宇真也直感匪夷所恩,诧异道:“这人怎么说死就死,边个朕兆都没有,咱们也没过
分逼他,这是何苦来哉。”
段子羽凝思半晌,毅然道:“必是王庄主那行人有鬼,方前辈败在我手,依江湖规矩,
便当领我去见王庄主。方前辈既不愿负主,又不愿赖帐,是以以死相殉,倒是我害了他。”
言下唏嘘不止,心中也不禁为方东白难过,段子羽就近将方东白草草葬下,聚土为坟,暗祷
道:方前辈,你死的太也突兀,在下必查清真相,令你地下得安。
待我大事尽了,迁居玄武湖之日,定当为你重建陵墓。“拜了一拜,便与张宇真回去。
当晚,张宇初回来,请段子羽人宫觐见。段子羽颇感为难,要他似旁人那样,对朱元璋三跪
九叩,实是不能,是以朱元璋虽驾幸过几次天师府,段子羽总是先行避开。张宇初笑道:
“羽弟,皇上有个大对头飞刀传柬,约在今夜三更在勤政殿见面,皇上托我请你去助拳。”
段子羽和张宇真大奇,直感匪夷所恩。
张宇真笑道:“皇上又不会武功,也没创立什么门派,怎么有江湖上人找他了断梁子,
这大明天下真是无奇不有,皇上也趟江湖的混水。”
张宇初道:“皇上说这位对头大过厉害,怕我一人敌不住,是以请你入官护驾。”∕段
子羽对朱元璋并无恶感,反觉他以布衣统率群豪,驱逐鞑子、光复汉室,实是汉人英雄。只
因自己祖先大理为帝,是以不愿向别人称臣,以免坠了诅宗的名头,但听此事太过蹊跷,直
觉天下之事无有奇于此者,益觉有趣,便应诺无辞。
是夜,段子羽便随张宇初入宫。宫中侍卫见了张宇初,俱口称“真人”,神态恭谨之
至。虽不知段子羽何许人物,既是张宇初所携,便不敢问。
段子羽还未想出以什么礼数参见,既不潜越臣节,亦不损了自己身份。朱元璋已握住他
手,直称“先生”道:“段先生大名,张真人无日不提,朕神交已久,今日得见。实是幸
甚。”把手言欢,极尽款诚。
段子羽倒不料他谦恭下士一至如斯,见他执礼优,大逾常格,倒感匪夷所思。
朱元璋御人之策极精,否则徐达、常遇春、蓝玉、沐英等天下英豪岂肯为之效死力,至
殆而不悔,此际自知性命堪忧,礼贤下士之礼自又升了一格。
朱元璋将两人让至勤政殿,分主客坐下,并不叙君臣之礼,段子羽又是一奇。张宇初素
所经惯,倒不以为异,每次他入朝,朱元漳也总是以客礼相待,以示尊崇。
须臾,太监奉上茶来,朱元璋举盏让客,笑道:“数月前,朕曾大封赵宋宗室后裔,段
先生亦在应封之列,况且先生虎阳雄心,亲赴大光明顶为朕取得两权圣火令,厥功半佛,是
以王爵相赠,以表朕之寸心。不意失生高蹈名利之外,封还诏令,亦乃高尚其志。虽说‘普
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士,莫非王臣,但汉光武亦有不臣之严陵,朕虽不敢比美前贤,
亦愿仿而效之。”段子羽随口谦逊几句,觉得这皇上实在不错,大有好感。朱元璋对江湖中
事所知也不少,张宇初便将段子羽大败杨逍、韦一笑、殷野王、范遥等人的业绩渲染一番,
倒听得朱元璋矫舌难下,这些人自己素知其能,无一不是绝世高手,实不相信段子羽能具如
是神威,但他素信张宇初之言,对段子羽更生敬佩,对今夜的约会也略略有了底。星移斗
转,谈笑之间三更已尽,望着殿外夜空,朱元璋虽有两人护驾,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颇感悸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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