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今晚有空吗？等等出来请我吃个饭吧。孤男寡女美酒佳肴，说不定会有什麽好事发 生喔？」 「无可奉告。」 表情冷漠的男人一脸疲倦，瞄了瞄办公室墙上的大时钟，才发现早就过了下班时间，要不 是手机里不请自来的女声适时提醒，男人大概又要直接把宵夜当晚餐了吧？ 「喂！你也太冷淡了吧？这是对前女友应该有的态度吗？你阿，就是这麽不解风情，不献 殷勤又不贴心，才会被我这个才貌双全内外兼备的完美稀世好女人给甩掉。」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怎麽听说你到现在也还是小姑独处？连我这个见惯血腥场面 的刑警你都看不上眼，世界上大概也没有多少男人够胆识让你钟意了吧？」 男人张口，打了个大大的劳累哈欠，嘴角边却泛起了难以察觉的淡淡笑容。 在压力沉重的刑警生涯里，男人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皱着眉头，满脑子都是与嫌疑犯及 被害者相关的纠结字眼，只有在与小雅互相斗嘴时，男人才能在心里的某个地方，找到一 丝丝久违的怀念轻松与熟悉温暖，或许，还有一种足以支持男人继续破案的安全感。 小雅，他的前女友，第一任，也很可能是最後一任女友。 任何男人到了像他这样的年纪，如果再加上朝不保夕随时可能因公殉职的不稳生活，假使 依然还想要找伴结婚，自由恋爱显然绝对太过奢侈，娶外籍新娘又怕相处不来磨合不易， 相亲几乎已成了唯一的最後选项。 除非，除非他能与小雅再续前缘，但是这样的妄想，似乎比自由恋爱还要更令人感到遥不 可及。 当两个人交往太久，久到过於对彼此的存在习以为常的时候，原本的甜蜜就会开始变质发 酵。 有些情侣间的感情，会温和酝酿为醉人的香醇美酒，进而牵手结合步入礼堂，但是还有更 多人，更多就像男人与小雅一样的那些人，以往似糖如蜜的点点滴滴，会直接激烈转变成 酸涩的灼苦呛味，使得双方不得不分道扬镳保持距离，避免连最後的一点客套疏离都荡然 无存，造就出世界上另一对最熟悉的陌生人。 男人永远都不会忘记，当初分手前决定性的那次关键争吵。 生活的压力与对未来的不确定，逐渐磨光了两人间的所有包容和欣赏，原本男人帅气十足 镇定沉稳的冷酷性格，在小雅充满寂寞孤独的眼中，最後都成了缺乏付出的漠不关心；当 初小雅体贴关切嘘寒问暖的挂念呵护，对男人过度劳累紧绷的心里，终究全变了疑神疑鬼 的罗嗦唠叨。 「喂！你到底是有没有在听阿？跟女生说话还这麽不专心，很没礼貌耶你！竟然还敢拒绝 本小姐的热情邀约，真是个糟糕的差劲前男友。」 小雅依然嘻笑的话语透过手机清晰传出，却隐隐约约散发出淡淡的怒骂嗔意。 其实平时的小雅不是这麽沉不住气的。 身为资深的杰出记者，小雅不管面对多麽无理蛮横的粗鲁访问对象，都照样能够保持住专 业的访问素养与形象礼貌，唯独只有在接触到手机对面这名男人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表 现出自己身为女人的真实一面。 即使两人分手的事实，早就注定无法挽回。 「喔。」男人答腔。 「喔什麽喔阿？不管你，半小时後在老地方见，敢让我空等你就试试看！老娘铁定把你们 警局的丑闻都挖光爆光，让你们从局长到工友都得卷舖盖走人，乖乖排队一起去领失业补 助还吃不完兜着走！」 嘟！ 男人轻轻皱眉，有些无奈的承受了被对方强行切断的短暂对话，脸上的表情却是又好气又 好笑。 「半小时吗……」 男人松了松脖子。 「唉！有点赶呢。」 「哈罗！」 小雅热情洋溢的起身招手，只是那雀跃不已的兴奋笑容，早已不再如同以往那般的轻盈与 单纯。 「我就知道你会来，餐都帮你点好了，很贴心吧？你只要负责付钱买单就行了。」 小雅促狭的眨了眨眼。 「这案子上头说了要保密，我真的无可奉告。」 男人单刀直入，永不放松的眉头彷佛夹杂着某种苦楚。 「你很过份耶！每次都怀疑我的动机，难道人家就不能只是想找你聚聚聊聊见见面吗？」 小雅故作可怜的摇了摇头，却还有心情招手示意侍者加水润喉。 「唉！都这麽熟了，场面话就算了吧。我明知道你找我只是想要独家内幕，却总是控制不 了自己，每次都甘愿傻傻上钩自投罗网，要不是局长跟我有共同嗜好交情不错，我大概早 就被你害到调去荒山野地垦荒种菜了吧？这次事情很大条，我真的爱莫能助，就算放我一 条生路吧，今晚别问我任何事情。」 「噗！」 小雅微笑，脸上漾起了淡淡的红晕。 「想不到你这家伙也会甜言蜜语，不过可惜阿可惜，为时已晚罗。」 「甜言蜜语？」 男人疑惑的歪着脑袋，脸上挂满的明显不解，绝对不是装模作样。 「好！大警探，今晚我不问你事情，只要求你听我讲个故事，可以吗？」 小雅甜甜一笑，男人却只是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的晚餐百分之百没有这麽单纯。 「你知道吃送信者人肉的都市传说吗？」 小雅才一开口，男人就重重一拍额头，明白自己的不祥预感果然成真，小雅却不给男人任 何後悔或反对的插嘴机会，只是加快节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这故事的版本很多，但重点都是有某个人会提供丰厚的报酬，随机拜托路人送信至指定 地点，而且要求一定要面对面确定对方收到信件。当路人送信给收件者後，收件者必定会 当面拆封看信，然後邀请送信人进屋里坐坐，之後便以各种手法迷昏送信者杀害吃掉，而 那封被送达的信件，上面总是会写着『送上这次的份』之类的惊悚话语。」 小雅故意顿了顿，彷佛是在观察男人的反应。 「很恐怖的故事。」 男人百般聊赖的点了点头，假装正在研究自己盘子里的那块牛排。 「呵！」 小雅不怀好意的奸诈一笑伸手握杯，先抿了一小口白开水润润喉咙，才随即又继续滔滔不 绝地进行柔性逼供。 「这案子闹得好大呢！郊区那间大屋里的孤僻独居老人，前些日子外出时突然中风昏倒， 清醒後不只活动不便，就连记忆也严重受损，完全不记得自己以前的身分或事情，只剩下 基本生活的部分必需技能。老人在医生的建议下请了贴身看护，并且在出院後也继续聘用 ，却没想到看护大约每隔半个月，便会收到由不同路人送来的匿名信。 一开始信上总是只有没头没尾的一句怪话『请收货』，看护原先觉得是恶作剧，所以置之 不理，却没想到匿名信不只没有终止，反而变本加厉频率更高，几乎三天两头就要收到一 次，而且信中内容还充满了恐吓意味，例如『搞什麽鬼？』『你没有资格反悔！』『背叛 者只有死路一条！』『别想逃！』『不收货？一样得付钱！』之类莫名其妙的诡异短句。 看护很害怕，询问老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只好报案。警察象徵性的拜访了大屋，却 阴错阳差发现屋中有一间密室，密室里有大量人类屍骸的残渣碎屑，根本就是一间地下人 肉屠宰场。发现秘密的警察连忙夺门而出通知局里，事情也就这麽曝了光被宣扬开去。 警方虽然怕引起民众恐慌，第一时间就想封锁消息，却还是晚了一步，让少数嗅觉敏锐的 记者察觉到有不对劲之处，进而意图深入挖掘。经过警方後续的深入搜查以後，发现大屋 中竟然另外还有两间密室，分别设计成像是黑魔法祭坛与豪华高档餐厅的摆设。初步估计 ，受害者数量至少有二位数字，甚至破百也不无可能。」 「嗯，你真是个厉害的记者。早就全面封锁消息了，你还能挖到这麽多後续，不简单。」 男人点点头，言不由衷的敷衍夸奖，随手又切了一块牛排送入口中，脸上的样子却是味如 嚼蜡，丝毫没有显现任何在享受美食的喜悦跟快乐，彷佛根本就无法满足於牛肉的滋味。 「少来！想混过去阿？你心知肚明，这种程度的消息，只要不是太差的记者都能到手。我 特地找你出来，想讨论的当然不只这些。」 小雅清了清喉咙，刻意压低声音把头凑近了男人。 「我听说，这件屠宰场谋杀案，与嗜吃人肉的邪教信仰有关。信徒们认为藉由吃人，可以 让自己超越人类，成为接近邪神或恶魔的更强存在，并且也能使自己得到某种无形的力量 与庇佑，进而无往不利心想事成。」 「嗯哼？」 男人不置可否，语气里甚至有一点不以为然。 「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胡思乱想！」 小雅有些不太高兴。 「我手上已经握有确切的证据，参加这个吃人俱乐部的邪教分子成员很杂，是透过一种特 殊的引荐制度增加夥伴，上至高官下至百姓，都有流传着这种宗教确实存在的说法，但是 详细的部分还不清楚。不过有一点我非常确定，就是警方也有人涉入其中，并且层级不低 ，或许这也是案件可以一直密不透风的原因，如果不是那个老人发生意外，铁定还会有很 多无辜的人被杀受害。」 男人一愣，手里的刀叉差点落下。 「你确定？这可是大事。难怪上头要我们三缄其口，只说事关重大不得泄漏，却没有给我 们任何能相信的理由。」 「我绝对确定！我有一个线人，他同时也是警方的线人，在把这个情报卖给我以後，他还 想要一头羊剥两层皮多赚一笔，又去把消息卖给警方，却从此下落不明，我已经快要一周 联络不上他。」 「天阿……竟然……这也太……」 男人苦笑摇头，疲倦万分的双手掩面，似乎是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别难过了。」 小雅轻轻拍着男人的肩膀。 「在我们交往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梦想是除暴安良维护正义。能当上刑警，是你这辈子 最骄傲的成就，虽然遇到很多挫折，可是你从不轻言放弃，一直拼命努力到了今天，也受 到很多肯定。我只是想通知你注意安全，警方里的人已经不值得信任，我把这个消息放给 你，也不是希望你继续调查。我只想要你平平安安，偶尔可以陪我抬抬杠，聊聊往事，那 就够了。」 小雅怜惜的伸长了手，柔柔抚摸着男人胡渣刺手的刚毅脸庞，男人也扬起了粗糙带茧的厚 实大手，把掌心轻轻按压在小雅细致柔嫩的苍白手背上。 「小雅，我也是警方的人，你怎麽就不怀疑我？难道我真的这麽值得你信任？」 「少臭美了你！」 小雅作了个俏皮的鬼脸，朝男人微微吐出一小截舌尖。 「我只是觉得，像你这麽笨又这麽死脑筋的固执呆人，一定不会投机取巧，妄想依靠邪教 一帆风顺，而且就算你想加入会员，八成也会在智力测验这一关，就直接被人家当场刷掉 吧！」 「谢谢喔！你这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阿？」 男人无可奈何的莞尔咧嘴一笑。 「都不是，是在怨你，为了当刑警可以什麽都不管。」 小雅突然落寞的淡淡一笑，随即又恢复了原先的活泼开朗。 「小雅……对不起，我要跟你坦承，其实我并不如你相信我一般，也这样完全的信任你。 危险的职业让我有了很严重的疑心病，甚至是其他的复杂心理问题，当初交往的时候，如 果我可以勇敢面对自己的变化，积极去找回自我，或许我就不至於行差踏错走偏了路，我 们也根本就不用分手。小雅，我很後悔，我已经不是原本那个你认识的我，我不值得你这 样掏心掏肺。」 「胡说什麽？你就是你，永远都是那个我所认识的你。」 抿着双唇的小雅缓缓摇头，一双水灵灵的漂亮眼睛隐隐透着雾气。 「小雅，你听着。」 男人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封白净的制式信封，信封上没有书写任何文字，当然也没贴邮票 ，只能透过光线，依稀看见里面确实有封装信件。 「这信封里，有着这案件的关键线索，是我最近努力的结果。我本来想自己尽快呈给局长 ，可是匆匆忙忙来赴约不小心忘了，你刚刚的那些话让我很在意，想立即去调查某个地方 ，你可以现在帮我把信封送到局里吗？局长有说，他最近都会住在局里，直到这件案子水 落石出有个结果为止。」 小雅不发一语，定定的望了男人好一阵子，像是想把男人的样子给好好看个仔细，深深烙 印在脑子里一样，许久许久才终於舍得移开目光，若有所思的接过信封。 「唉！你终究还是不愿意彻底抽身，坚持要去犯险调查淌这滩混水。」 「对不起，小雅，真的很对不起。」 男人微笑道歉，眼神里盈满了最真挚的诚恳，还有说不出的悲伤跟难过。 「小雅，我该走了，麻烦你帮我结帐。」 男人掏出了两张千元大钞放在桌上，然後起身站立，认真严肃的看着依然端坐的悲伤女人 。 「小雅，送信之前，再仔细想想我刚刚对你所讲的自白。你是记者，窥探隐私揭发真相是 你的职责，如果有好的机会，特别是机会就握在你手上的时候，即使只是薄薄的一张纸， 也千万不要放弃，否则连你自己都会有危险。碍於身分，我只能说这麽多，你是个聪明又 可爱的好女人，我希望，也相信你绝对能听懂。」 男人转身，头也不回的步出餐厅，只留下女人兀自端详着手中的信封，然後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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