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群从没见过的人，在某个地方为我举行了葬礼。但其实，入土的那口棺木 ，是空的。 　　因为我还是活生生的人呢。 　　亲戚中有位和我同姓的美人，几年前成了当今丞相的长媳妇，最近她夫家的少 年中殇，所以想找对象合葬。 　　听说亡者的岁数与我相仿，而且是丞相最疼爱的儿子。我父亲为了攀上这层关 系，竟然谎报我的死讯，好让自己和权贵显要结亲家。 　　就这样，为了不让这个可笑的白日梦被戳破，他将我送去姑母那里躲藏。 　 　　那年，我十二岁。 　　看着大我三岁的表姊及笄出嫁，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小，而且还是个 有夫之妇呢。 　　出於好奇，我偷偷打听了好多有关我丈夫的事情。 　　听说他才五六岁大的时候，就知道怎样秤象的重量。象这种动物，我从来没见 过，也不晓得长什麽样子。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牠一定很大，所以夫君才会被人 称赞。 　　还有，几个库吏不小心让老鼠咬破了丞相的马鞍、差点被处死的时候，也是夫 君用刀刺破自己的衣服，伪称鼠害波及，才让丞相赦免了他们的疏失。 　　前後被夫君救过的人，好像有数十个之多。 　　他既聪明又仁慈，而且过世的时候才十三岁。我常常在想，他要是还活着，一 定是个眉清目秀、温文儒雅的才子。 　　渐渐地，我好像真的爱上他了。 　　夫君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但是长相不清不楚；隐约有开口说话，却也没让我听 见。他的身影总是被薄雾围绕，好虚幻，好不真实。 　　神奇的是，做妻子的，就是能感觉到情意缠绵。我相信，那就是夫君传达给我 的心意使然。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每天一边盼着，一边默念他的名字，要他从黄泉地 下回到尘世人间，和我见上一面。 　　无奈造化弄人。几个冬天过去，我姑母竟擅自作主，把我改嫁给一个木讷的耕 夫──尽管我百般不愿意。 　　那人很老实，也很善良，但我就是不喜欢他，尤其讨厌那张脸上的麻子。 　　我好歹也是丞相的媳妇，怎能如此委屈？所以打从成亲那天，我就不准他进新 房，也不爱搭理他。我无法看穿对方的想法，只知道，一直到後来，他都没有半句 怨言，依旧让我吃饱穿暖，令人好生同情。 　　也许好人注定不长命。一年後，那人也病死了。 　　我又成了寡妇，随即被送回姑母家。 　　这样也好，因为我的心里始终只有一个人，只有他才有资格让我唤一声夫君。 　　有一天，我看着铜镜，赫然发现里面的女人好像有点不一样了。说起来很荒谬 ，我连自己的容貌起了变化都没察觉，但在梦里，夫君的身形早已从翩翩少年成了 高雅的男人。 　　我继续倚在窗边，天晴则舞，天雨则歌，就等着哪天祖先能够显灵，好应了我 的心愿。 　　可是没多久，姑母又把我嫁给一个武夫。 　　那个粗鄙的莽汉，和我的夫君完全不同，不仅丑陋、低俗，而且愚蠢、暴戾。 　　我不肯行房，用尽全力反抗那双孔武有力的手，房里所有能丢的东西也都用上 。但，最後还是让他把我毒打了一顿，直到头破血流，我的脸和手都染成了绯红色 ，他才把我扔到地上，然後迳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要我度过如此痛苦的往後，还真宁愿就这样死去。 　　所以，我逃跑了。 　　身上什麽都没有，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的我，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不想再去 面对那恶心的男人，也不想回去姑母那里，任她随便找个对象埋葬我的梦。 　　乌云在明月上染墨，不知不觉间，我来到荒郊野外，开始觉得饥饿发冷，而伤 口疼得厉害。 　　这时，河边的湿气混着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朦胧间，我看见阵阵烟雾，从 水面上四处飘散，并且随着轻风来到我的身边。 　　和我梦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刹那间，我再也无法隐藏心中的喜悦，掠起腿上的粗布长裙，就朝那片虚无疯 狂急奔。 　　 　　我就要见到他了，只要再往前一点。 　　河水从占据脚踝，慢慢淹及腰部，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越是脱离现实，才 能越接近幻境。 　　直到冰寒的触感从口鼻窜进身体里，我终於在脑海中，看见了夫君的容貌。 　　和我想的一样，是俊美清雅的男子。 　　「你终於来接我了，夫君。」我在心里这样呐喊着。 　　他双臂微张，脸上的笑容如初阳般，温暖了我的身体，也让我第一次听见了他 的声音。 　　「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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