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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转录]走过死亡棱线
发信站淡淡的山岳天 (Sat Sep 2 13:35:20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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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转录自 [NTNU] 看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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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走过死亡棱线
发信站: 精灵之城 (2006/08/29 Tue 13:12:37)
D1 2006/8/19
[交大-思源哑口-南湖登山口-多加屯山-木杆鞍部-南湖溪山屋]
午夜十二点,大夥儿在交大门口集合。有情有义的留守kna特地来送行,不忘帮我们向交
大土地公拜拜。深沈的夜晚,我在小高的车上睡得安稳,抵达思源哑口才惊醒。打开车门
,冰凉的空气窜进鼻稍,一种熟悉的气息。终於我又来看你了,山。
戴上头灯,向导渊暐引领我们缓步朝向林道深处迈进。
天色渐开,我的脚步跟着轻盈了起来。
早安,南湖。
在登山口稍事休息,接着开始爬升。我不求快,一步步认真而踏实地走着,很快就到了松
针宽棱。忆起三年前走得喘不过气的那个我,忍不住莞尔。年轻时杂念多,陡上不好好走
,心里想的尽是怎麽样可以爬得再快一点,或者怎麽样遮掩大口喘息的疲态。累了心,也
累了身。三年後,昔日的竞争心已烟消云散,再加上这半年来要求自己维持运动的习惯,
体能有了显着的增长,走来惬意,也有了闲情逸致欣赏路旁的草木。
我最喜欢的是长在倒木或是泥土地上的小香菇,那样子像极了一张张小伞,想是给虫子撑
的吧?我总是看着它们侧头傻笑。也因着这些小伞,跨越倒木成为一件快乐的事。「
sitatupungan ki kahuy。」我对小泡说。「那是什麽意思?」小泡问。我指着路旁倒木
上的朵朵小菇:「木头上生香菇。巴宰语。」巴宰语是我目前正在调查的平埔族语言,一
度被认定已经灭绝,约莫十多年前才发现居住在埔里的潘老奶奶以绝佳的记忆力,保存了
大多数的巴宰语汇能力。她今年高龄九十二,不过最近身体状况欠安,想到此,我不禁悄
悄在心底为老奶奶祝福。
「咦,这是要去哪的?」走在前面的渊暐指着左边的路条。「耶,去看看去看看!搞不好
是往多加屯三角点的喔!」小泡一脸兴味盎然。以前我听学长说过,多加屯三角点藏在密
林中,想找还不一定找得着。当下大家把背包往地上一丢,一头就钻进箭竹林里。走没有
五步,浓密的箭竹就已经让我们无法站直,最後甚至要趴在地上手脚并用才能前进。钻出
狗洞般的箭竹丛,果然,多加屯三角点就在眼前!开辟这条小路的人真是有心,终於让我
们见着了三角点的样子。回程我一马当先,弯腰钻回去,一派轻松。听见後头大家X声连
连,心下疑惑;忽然恍然大悟,因为我个头小,所以钻行容易,其他三个大男生就算弯腰
也还是东卡西卡,行进不顺。想通了之後,我笑吟吟地站在路口,等待三人钻出密林。
从木杆鞍部转南而下,漫步溪沟中。溪水的叮咚声悦耳清明,我想起了魔戒中的
Lothlorien,那是精灵女王住的地方,那儿也有一条溪流。溪沟越行越陡,流水润石,踩
来湿滑,我小心不让自己滑倒。
南湖溪。找了个好过溪处,大家跳石头到对岸。我的平衡差,最後仍是脱了鞋袜过溪。溪
水冻坏了我的脚,坐在溪畔晒晒残存的阳光,暖暖的。夜晚在南湖溪山屋旁的空地搭帐休
息,我们的邻居是成群的咬人猫。小泡、渊暐和我不约而同想起了去年夏天的能安七彩之
行。再生山上那片咬人猫海啊,扎得我麻了三天,到了白石池紮营的当晚还能感觉到手脚
的酸麻痛楚。那一次山旅,我走得好苦,却也好快乐。
D2 2006/8/20
[南湖溪山屋-中央尖溪山屋]
清晨,沿着棱线爬升一段,接着在松林间开始下坡,往中央尖溪行去。遇见阿伯社会队伍
三人,看起来很勇的伯伯一见我们就说:「噢,过溪十几二十次!」一直到下中央尖溪後
,我才能体会这句话。我们没带溯溪鞋,除了渊暐有运动凉鞋可换穿,小泡、小马和我一
开始很勤劳地脱鞋过溪,过溪晾脚,脚乾穿鞋,才继续走。有时走没有两步又要过溪,又
得再脱鞋过溪,过溪晾脚,脚乾穿鞋…。穿着凉鞋直接涉水而过的渊暐常常一等我们就是
十几二十分钟。小泡过溪後,忍不住笑着对渊暐说:「渊暐,你可以移到下一个过溪处睡
觉了。」
脱鞋穿鞋大概十来次之後,我们终於崩溃了,决定拿出拖鞋来穿。换穿拖鞋之後,行进速
度立刻变成原本的两三倍,很快就到了中央尖溪山屋。山屋里的背包告诉我们有队伍驻紮
於此,今天应该是去中央尖山。山屋前有一块白灰色的大石头,我和小泡躺在石头上舒服
地晒着微微的日光。眼前的中央尖溪婉约清丽,我对小泡说:「如果下次再来,我想在这
块白石上煮茶看水。」
默然的大地,默然的山林过客。我们聆听大地的幽然静寂。
时间似乎冻结了。
只有透过中央尖溪轻缓的歌声,方能惊觉时光的流逝。
用过了晚餐,我和小泡沿着溪往前走,看看单攻中央尖的山友回来了没有。已经下午五点
半了,天色将暗,小泡有些忧虑。站了一会儿,终於瞄到他们的身影,我高兴地向他们挥
挥手,他们也向我挥挥手。山友一共三人,走北一段,单攻中央尖花了约十小时。「路不
好走喔…」我说。「嗯,不好走。」山友回答,微微一笑。
看来明天将是一场硬仗。
D3 2006/8/21
[中央尖溪山屋-中央尖主东鞍]
今天要负重装上升一千多,紮营中央尖主东鞍。
将登山鞋放进背包,拿出我的夹脚拖鞋,出发。一开始仍是沿着中央尖溪溯流而上,清晨
的溪水冻得我赤裸的脚疼。高绕了一小段,沾染了泥沙的拖鞋湿滑不堪,险些让我踏不住
脚点;我心想,宁可脚受伤也不要摔下去,索性收起了拖鞋,开始赤脚攀爬。以最直接的
方式触碰大自然,有一种奇异的感受。我的感官变得敏锐:这里好尖锐、那儿平滑地多比
较不刮脚、这里的植被多摩擦力比较大,可是草丛里有植物刺刺的…。脱去鞋子,让我能
够细腻地感觉到脚下柔软的土地,感觉它的每一分细微起伏,感觉它的每一次呼吸吐纳。
卷起裤管,我低头看着自己满是泥沙、灰灰土土的脚丫子,忽然有种开心的感觉:「呀哈
,我好像野孩子!」
小马赤脚过溪时,不慎被溪底尖锐的石头划伤了三道长达五公分的伤口。伤在脚底足弓,
因为必须施力而不停冒血,在攀爬地形时往往染得石头上血迹斑斑。我们看得胆战心惊,
不过小马说因为溪水冰冷,伤口暂时没有痛觉,想等到换穿登山鞋时再做包紮。
有一个地形因为湿滑,我又身负近二十公斤的背包,怎麽样就是爬不上去;小泡要我先轻
装上,再请渊暐掏伞带帮我拉背包。小马帮渊暐人身确保,而背包就在在渊暐的用力拖拉
、小泡的用力推之下,顺利通过地形。我很快地检视了一下心爱的背包:延伸袋磨破、背
部软垫破损两处。有点心疼,但有什麽办法?自己背不上来,也没什麽好说的。只希望我
能够变强,不只保护背包、更是保护自己。
到了中央尖溪最後水源处,装水、换鞋、包紮伤处。我的右脚大拇指前端也划伤了一道口
子,每踏一步就血染拖鞋。趁着微薄的阳光,我们将脚晒乾,小马也小心翼翼地照料伤口
、缠上绷带、换好登山鞋。穿上登山鞋的那一刻,顿时有种安心的感觉,觉得脚被保护地
好好的,真放心。想到接下来要到甘薯东鞍才有水,大家不禁都多灌了好几口,才依依不
舍地把水瓶装满,放进背包里。
踏着碎石坡陡上。我们不多做停留,休息次数亦不多。规律的节奏配合呼吸,我将每一步
都踏得紮实,心无旁骛地负着背包往上爬。低头默默行走的我,第一次发现沙地上紫红低
垂的沙参是那麽美丽。
除了天气阴阴雾雾,但至少还看得到我们的目标:瞄准鞍部冲过去就对了。小泡越走越快
,越走越兴奋,到最後简直是跑着上鞍部,大喊一声:「到了!」领先我们三、四十分钟
到顶的他,朝着我跑下来:「我来救你了~。」原来贴心的小泡怕我背太重,想帮我背背
包上去。我很开心地在陡上的喘息间露出了笑容:「谢谢你。不过我只是陡上走得比较慢
而已,我可以自己背上去,没关系。」於是小泡就陪着我慢慢一路爬上鞍部,一边还讲话
替我解闷。我们终於在不到两点前全部上到主东鞍,走到南面一块小空地紮营。营地避风
且平整,颇为舒适。没想到陡上最多的这天竟是最早紮营的一天,真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下午下了一些雨,又出了太阳,让人摸不清这到底是什麽样的天气。往中央尖的方向望
去,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笼罩,我们什麽也瞧不到。小泡原想先去探探下死亡棱线的路,由
於视线差,便打消了主意。
舒舒服服睡了午觉,起床吃晚餐。养精蓄锐为明天的重点行程做准备。
D4 2006/8/22
[中央尖主东鞍-中央尖山-中央尖西峰-甘薯东鞍]
天未破晓,我们已在往中央尖的路上。
登顶中央尖,风势急劲,雾锁重峰,能见度不及三十公尺。小泡嘱咐我做好保暖,立刻下
背包和渊暐先去探路。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下方的岩块,我的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害怕
。我不断祈求老天让他们平安归来;我告诉老天说,我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只求他们安
然无恙。当我这麽祈求时,思想忽然一阵清明,所有在山下困扰我的事情,顿时变得可笑
之至:中研院报告迫在眉睫、学校的语料库计画还没动工、邮局的存款只剩几千块、爬岩
没有进步、以後要不要去实习…。这一切萦绕烦扰我心思的事情,在生死交关时,都显得
幼稚且无关紧要。我轻笑出声,对这些山下的忧愁嗤之以鼻。
飘着雾雨的中央尖山,严峻肃然。我频频站上高处,顶着刺骨寒风,窥探他们下切的路。
不一会儿,我就感到又湿又冷,赶紧套上雨裤保暖,仍然难敌寒意,身体抖个不停。打开
顶袋掏出行动粮吃,试图产生多一点热量。小马更是冷到钻进露宿袋里。最後我找了一个
稍微避风的地方,全身缩成一团,依然抖得夸张。我最怕这种湿冷,但我告诉自己不能挂
,我虽然不能帮助小泡和渊暐什麽,但我绝对要照顾好自己。
和小马算算时间,两人已经去了一个小时,决定若等到一个半小时还没有回音,我们就要
下去看看情况。在大约七点半的时候,小泡和渊暐忽然重新出现在视线中。两人带着不止
的喘息声攀爬上来,雾雨打湿两人的外衣。「休息一下就出发。」小泡说。我递上七七乳
加给他补充体力,顺便问:「路况还好吗?」「什麽都看不到。下去要非常小心,石头都
很滑,登山杖等等都收起来。」小泡一边啃七七乳加一边回答。
怀着谨慎小心的态度,面对未知的路途与不佳的天候,我们准备下死亡棱线。小泡领路,
渊暐压後。一路都是险恶的碎石坡,每踩一步就伴随着一阵大小石块滚落,唰唰唰的声势
甚是惊人,我们只得保持安全距离以免落石击伤前方的队友。
茫茫大雾遮蔽视线,我小心下坡,也努力跟上前方的小泡。我意外发现自己不再害怕下碎
石坡。数年前和小泡从屏风上奇莱北,我在直下成功山屋的碎石坡上赖着不肯走,小泡死
拉苦劝才把我弄下碎石坡。後来想想,其实下碎石坡谁不滑?滑也好,下得更快、更省事
。雪地步伐在碎石坡很好用,用脚跟重重下踩,或在横渡崩壁时踢出步阶,都让我过地形
过得较为轻松。
一边走一边可以想像刚才小泡和渊暐探路的辛苦。沿着中央尖西棱下切的路左拐右弯,小
泡说他们刚刚只要遇到路迹不明之处,两人就一左一右分散开来找路。找到路的一方就呼
叫另一个人过去,如果又遇到路迹不明,再继续分散找路。两人往下探了一个小时,爬回
中央尖只花了半小时。等後方的小马跟上时,小泡还背出记录上对死亡棱线的叙述给我听
:「在山顶东北方找到黄色喷漆石块之後,路在左方有一个凹口,沿着西南方往下走…。
」我想,在羡慕小泡的能力之时,我应该先想想小泡事前作了多麽周延的准备,而相较於
他,我又做了多少的功课。技术与能力都是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一趟山旅下来,收获丰
盈与否取决於付出的多寡,非常公平、非常实际。
「奕帆,脚一定要踩稳,不可以有侥幸试一下的心态,慢慢来没有关系,但是要踩好…。
」横渡危险地形时,小泡转过头来提醒我。保持脑袋清醒,我抿紧嘴唇,小心通过。「我
跟渊暐刚刚就探到这里。」小泡指着前方一块巨石。继续往前走,四处都是崩落的碎石片
片,就算有人走过,也早已被滚落的石块抹去曾经留下的路迹。「渊暐,我刚刚是从上面
还是下面过去?」小泡对着後方喊。「你两条都有走,好像从下面过去上面回来的样子。
」渊暐答。「X!」小泡不禁骂出声。「奕帆,你到前面那块平台休息一下,那边比较缓
。」说完,小泡在巨石旁下背包继续往下探路。我又忍不住为小泡捏了把冷汗,暗暗祷祝
他平安归来。等了约十来分钟,小泡的声音才传上来:「渊暐,横渡看看,这边太陡了,
不可能从这边下…。」渊暐二话不说立刻下背包,从巨石上方下攀,再沿着破碎的风化岩
面腰绕过去,身影旋即隐没於大雾中。不久,小泡爬上来,圈起手掌大声喊:「渊~暐~
,有~路~吗~?」风声隐隐约约托来渊暐的声音:「好像有…。」我们依照渊暐的建议
,通过较不外倾的巨石下方,才开始腰绕。
「那是主棱吗…」小泡忽然指着前方说,「是,那应该是主棱了,棱线没有断掉啊!」小
泡自问自答。踏上主棱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涌出莫名的激动。「恭喜大家,我们通过死亡
棱线啦!」小泡一面说,一面帮我把收在背包侧边的登山杖抽出来。回望来时路,只见雾
雨朦胧中暗灰色的狰狞山容,不时可闻剥落的岩块隆隆滚落山谷的慑人回响。一泄千里的
中央尖南壁,不少人都这麽形容:「一下去又是一个十八年。」
我实在难以想像在这般白茫茫大雾之中要如何找到下切的路,完全看不到棱线,怎麽知道
要往那个方向走才好?「就乱猜啊!」「乱猜?」「猜久了就会有点经验啦!」看小泡说
得轻松,我心下明白,要有那样的经验,不是像我这样龟缩在後面的人能够获得的。我得
要更勇敢主动帮忙找路才是。我知道自己还有好多要学,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我悄悄在
心里给自己勉励,这次至少都跟得上,没有给小泡造成困扰,就已经是一大进步。慢慢来
,以後希望我也可以像渊暐一样,在前面找路给大家走。比起去年的能安七彩之行,渊暐
着实有了大跃进,奋勇地带头冲锋陷阵,面对领队小泡的指示,没有藉口、亦不迟疑。
「渊暐,我们下切太多了,下背包去前面探探看。」小泡喊。
「好!」渊暐将背包放下,继续下切。
「渊暐,我们切过头了,先上来,找地方横切。」小泡又喊。
「好,等我一下!」渊暐转头陡上,重新将背包上肩爬回来。
横切过碎石坡,我们进入森林钻行。也没遇着纪录上的最低鞍,我们直接就往中央尖西峰
开始爬升。中央尖西峰不愧为中央尖的好姊妹,一样布满破碎的岩块,一样不讨喜。又是
深不见底的碎石坡,纪录上说要切下西南方草坡,问题是现在漫天大雾,根本看不到什麽
草坡,要从哪下切?切到哪里去?小泡和渊暐先抓方向下切找路,奈何走到最後是太陡的
断棱,只得再爬回来。选择绕另外一边下去,似乎比较可行。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踩着哗啦
哗啦下滑的碎石坡,嘎拉嘎拉就走下去。神奇的小泡和渊暐不知怎地就找到了路,又钻进
了树林中。
接下来的路又臭又长,沿着棱线往南下到甘薯东鞍。下午下起了大雨,除了我之外,其他
人的鞋子都已经进水,走起路来哺叽哺叽。小马受伤的脚更为难受,实在走不快。森林中
的路绕来绕去,走到下午四点多,身後的小泡开始有点着急,不断对我们信心喊话:「快
到了,快到了,在森林里很快就会暗了,大家加油!」疲惫的双脚让我上坡吃力,不过我
还是一步步努力跟上。到最後,小泡後卫变前锋,索性不跟路条,直接沿着棱线硬上,只
因他觉得绕来绕去太花时间,不如直接沿着棱线走来得乾脆。
将近晚上六点,经过了一大片芒草箭竹丛,再往前有一小片松针铺地似乎可紮营。这是一
个小鞍部,但看来跟纪录上描述的「营地又大又平且避风,可紮下约七至八帐」的那个鞍
部相距甚远。这个鞍部勉强只能紮下三顶,不大不平也没有很避风。小泡说:「鞍部应该
就在前面不远处,再走一段应该就到了。我们去前面紮营,好吗?」大家默默点点头,继
续跟着走。小泡往前走了五、六步,又回头看看我们:「嗯~走,回去,我们在小鞍部紮
营。」大家又像游魂一般飘回鞍部,开始搭帐篷掏睡袋。原来小泡转头时,发现我们每个
人都一脸屎面,所以决定就地紮营,一切明天再说吧!
当晚限水,吃行动粮,喝点热汤。雨下得大,口不渴,倒也没有缺水的感觉。考量小马的
脚伤,决定从耳无溪出去,放弃北二段的行程。而明天就只要往前走到那个七八顶帐的鞍
部就紮营,然後下米米拉喜溪去取水。
D5 2006/8/23
[莒光日]
今天是半个莒光日,睡到自然醒。
慢条斯理吃完早餐,套上湿答答的雨衣雨裤,出发。走了大约五十公尺,眼前出现一颗大
石头。「这个,不会是纪录里面的巨石吧…。」小泡眼睛睁得圆圆的。「渊暐,你下背包
去前面看一下好了。」过了十分钟,渊暐回报:「接下来就是上坡了。」真是搞笑,原来
我们昨天有住到预定营地的鞍部啊!被纪录给唬了,什麽七八顶帐篷,该不会连下方的芒
草箭竹丛都算进去了吧?不过下方的空地一点也不平啊!
於是,在此起彼落的X声之中,我们又折回原本的营地,丢出装备,重新把帐篷架好,湿
透的雨衣裤照样丢在外面。小泡和渊暐花了半小时,以惊人的速度取了二十几升水回来,
午餐煮了热腾腾的面来吃。
希望明天可以顺利住在耳无溪畔。对於耳无溪,我一直怀有一种热切的想望。大一下学期
的春假,原本北二段会成为我的第一次纵走,我努力练跑、还突破心防去练习攀岩,却因
为临上山前感冒而无法成行。眼巴巴看着大家快乐地出发,我心里真的好难过。晚上一个
人走在师大校园里,我打电话给圣伦,体贴的她立刻从宿舍里赶来陪我聊天。我哭了,只
因为期待了好久却不能跟大家上山。那时的我,好单纯哪…。看着大家下山後波的游记,
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耳无溪旁,家祥煮着香醇的尼泊尔奶茶的那一段。
终於,在四年後,我离耳无溪好近了。
D6 2006/8/24
[甘薯东鞍-甘薯峰-甘薯南峰-远多志山-耳无溪]
天气似乎有好转的迹象,真想漫步棱线上感受太阳的热度。
在晨光中,钻行於往甘薯峰的箭竹林。朝露濡湿衣衫脸庞,这个早晨格外清爽。越接近甘
薯峰,路迹越是纷乱不明,只得抓方向硬上棱线。恼人的刺柏和小蘖扎疼我的双手,低矮
的枝枒更是频频卡住背包,得将身体放低才能顺利通过;一旦被强韧的树枝卡住,就要费
好大的劲方能摆脱牵绊。
奋战许久,我们终於到了甘薯和甘薯南峰的岔路口,下背包单攻甘薯峰。接上传统路线总
是令人松了口气。甘薯峰东拥中央尖,西探雪山山脉,我们在山顶享受阳光淡淡轻柔的抚
触。回望云雾里的中央尖,肃穆伟岸的山容让人立生敬畏之心。「中央尖…」我轻轻念着
,若有所思。在三角点拾起一罐瓶中信,透过玻璃瓶隐约可见几个人的名片,其中一张名
片标有他们的登顶时间:民国六十六年。三十年前的甘薯峰哪,是怎样的光景呢?三十年
前登顶的人哪,又会是怎样坚忍的健脚勇者呢?一瞬间,陷入了时光的漩涡,我只感到自
己的渺小。
上升两百,穿越云杉林,抵达甘薯南峰。雨点直落,我的登山鞋在此时也沦陷投降,正式
加入走路哺叽哺叽一族。小马正在拧乾湿袜子,我们算算时间,今天可以下到耳无溪。随
着海拔低降,天候变得稳定良好,雨衣裤渐渐蒸乾。
「这就是耳无溪…?」我有些不敢置信。阴郁的天色下,耳无溪看来是那麽的冷漠凶狠。
灰暗无情的沙地包夹滚滚激流,我捧着沈重的心,渡过沈重的耳无溪。目睹风灾遗留在大
地上的伤口,我没有抵达营地的喜悦。闷窒地换上拖鞋,我走到沙地上的流水旁,卷起袖
子。蹲下来正准备洗洗手,却惊异地发现小小的流水里竟然有蝌蚪呢!有些摆动着小尾巴
,有些已经长出了後腿,挤在窄窄的小水流中,可爱极了。
我该相信大地的复原力量。风灾带来的损害,其实遵照着自然的法则,更迭循环;真正无
法磨灭的伤痕,是人类造成的破坏,就像沿途所见的垃圾。我想,我该忧心的是後者。
D7 2006/8/25
[耳无溪-730林道-环山检查哨-交大]
望着溪谷上方小小的那片天空,我看到了晴朗明亮的色彩。好预兆。
沿着溪床往上游走,满是石砾的岩堆折弯了我的登山杖。进了森林之後,路迹不明。钻行
一段,小泡终於不耐茂密的植被,准备从溪谷硬切上棱。示意渊暐直接下到溪谷,却意外
接上路条。可惜没多久,路迹再度消失,大概是崩坏了。於是我们继续走溪谷,沿着一条
崩沟上切。
阳光大方洒落,烫得碎石堆出烟。我眯起眼。
碧空下的耳无溪,似乎也没那麽悲情。
接回旧路的棱线。沿途被咬人猫叮了好几口。想是我已经习惯这种麻痛感,甩甩手也就没
事了。爬升数百公尺,从林道旁的芒草丛中突围而出。730林道状况不错,让人忍不住想
大跨步狂奔。每次爬山最容易跌倒的就是踢林道,因为往往冲太快,来不及看清路况,所
以地上只要有几块石子就足以绊得我往前摔。
过了栅栏,难忍腹中饥火,下背包吃行动粮。居然下起午後雷阵雨,顿时哀嚎遍野,埋怨
老天为何在最後一天还要折腾我们。套上潮潮的雨衣裤,走了十几公尺,就瞥见前方停了
一辆小高的得利卡。又是一阵X声不绝於耳。换下登山鞋,看着自己白泡泡皱巴巴的脚,
不禁好笑。
回程,我们睁亮了眼睛,想要一睹传说中的雪山隧道。我原先以为会像火车过山洞那样黑
漆漆的,没想到隧道中灯火通明如白昼。返抵交大,公装掏出来之後,我骑车回家。光复
路如往常般车水马龙,形形色色的人聚集歌咏都市中美丽热闹的夜晚。
我想,这样的景象,想必是数十年如一日。
於是我好像懂了什麽叫做庸庸碌碌。
我会不会这样过完一生呢?
奕帆 2006/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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