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youtien (梁启超人特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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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评论] 《一九五零年的音乐运动》
时间Tue Dec 13 01:57:44 2011
全文含图,见流行词话十五期。
中华全国音乐工作者协会编:《一九五零年的音乐运动》,北京:文教参考资料,1951年
11月
借自浸大图书馆。这是一本相当有料的「第一手史料」:中共建政後在各地展开「音
乐运动」,并要各地工作者撰述报告,且强调「工作经验的交流,重视经验的总结(请注
意:不是流水账)」本书就是这类文章的汇编。前言说,本书「原来是《人民音乐》一九
五一年一月号新年特辑所徵集的稿件,当时因某些单位的稿子没有如期送到,且字数较多
,不适宜在刊物上刊出,故编辑部临时决定抽出来,单独出版。」
当年汉字尚未简化,本书还是正体竖排;观其内容,虽然根本上的意识型态(即毛泽
东在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拍板定案的「艺术为政治服务」)亦已固定且正热火朝天,
但字里行间的官气还不多,能浅显地介绍情况、说明问题,读来并不沉闷。
而且,对词曲创作的问题,书中多篇文章也有列举实例,加以探讨,这是後来许多史
书、论述都不重视的。下面就引两页安波、李劫夫所写的〈要唱得更动情、更普遍、更持
久!──回顾一年来的东北音乐工作〉:
成语「陈腔滥调」,作「陈词滥调」亦可,「乱调」就不对了。乱和滥不一样,音乐
上除了古乐所谓的「乱」,清朝中叶又有「乱弹」:「朝廷将崑曲称为『雅部』,而其他
地方声腔归纳为『花部』,且统称为『乱弹』。」此词原有贬意,而今台湾沿用之不以为
辱,是能暗合乎「乱」字古义,又明接现代摇滚精神,以乱为荣也。
我试着哼了一下这上面列的谱子,一哼出来就笑了。千篇一律的问题,他们早有发现
;安波、李劫夫在「红歌」传统里是非常着名的词曲作者,在此亦概括得简要精到,以後
我们写论文,引这段就对了。
然而,对千篇一律的问题,怎麽解决呢?文中提到了其他几篇文章,如李劫夫〈从一
般化谈到歌曲创作问题〉,安波〈歌曲创作的几个基本问题〉;书中其他文章提出的方法
,则是:更深入劳动群众的生活,研究群众的音乐语言,向民间音乐学习。如「上海铁路
局南京分会刘镇良底〈乘务员之歌〉所用的节奏,就是火车行进时的节奏;又如水工仪器
厂金坚底〈赶紧把机器造起来〉的节奏,就是使用锉刀的节奏」(松江文工团 叶林执笔
:〈音乐创作经验的初步总结〉,页233)。他们赞颂这些工人的成果,尾段更说「工人
们都一致要求着:『唱我们自己底歌!』」这比台湾的现代民歌运动早二十五年啊。由此
亦可见70年代国民党对民歌运动的戒心不是没有来由的。当然,这里「我们自己的歌」,
自然是强调把「我们」这个集体当成「自己」。所以尽管他们提出的方法也算正确,之後
还是必然要趋於千篇一律,也连带把民间音乐僵化掉。然而,那个年代,许多人还真心相
信着那一套,於是虽在框架之中,亦作出了许多确能感人的歌曲;80年代改革开放也有一
批可喜的新红歌;90年代以後,就再无真心之作了。
再贴一篇附录《一九五○年全国流行歌曲调查》。前面有报告说,接管上海後,群众
把流行歌曲打倒了,占领阵地了;到此附录,他们就袭取了「流行歌曲」这个名号,从现
在开始,革命歌曲、群众歌曲才是流行歌曲了。本书许多文章,也能放胆去具体探讨问题
,颇有一些开国气象;然而,过了几年,到1957年「反右」以至文革,文网愈来愈密,人
们对名词问题也愈发小心翼翼,惟恐获罪;我们也就愈来愈只能看到假大空话了。
这些列表的背後,是对过去十余年上海时代曲风尚的完全抹杀,对各种不合乎马列主
义的人格、兴趣的完全覆盖。政治的能量真是太恐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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