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zs (静静地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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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评论] 唱自己的歌‧美丽心民谣
时间Thu May 25 20:09:03 2006
作者:谢一麟(中山大学哲研所学生)
本届(第17届)金曲奖入围名单公布,胡德夫老师的「匆匆」专辑入围六个奖项。
有很多人质疑为什麽他们的「偶像」没有入围?同时也疑问,胡德夫是谁?
去年四月,「匆匆」专辑在台北西门町的「红楼剧场」举办发表会,我第一次见
到“传说中”的胡德夫,听他现场演唱。当天与会的政商名流、社会运动者、艺
文人士,不分意识型态、政治立场都同聚一堂,因为他们一直期盼着这张专辑的
诞生,这一盼,就过了三十几个年头。
笔者就读大学时,常在高雄医学大学附近的庙口(十全路保安宫)跟原住民社团友
人喝酒,几杯啤酒下肚,就会有人拿出吉他开始弹奏唱歌,“Am到天亮”,似乎
酒精、吉他、歌声,已经成了汉人对原住民印象中不可避免的投射想像。忆及「
匆匆」专辑发表会上舞台上放着一架黑色的演奏钢琴(不是吉他耶!),或许是我
见识浅薄,对於演奏钢琴的西洋古典音乐刻板印象,要怎麽跟台湾原住民音乐结
合在一起?实在难以想像,但顶着一头银白头发的胡德夫老师出场、坐定、开始
弹奏後,所有疑问都不再是疑问,所有无法想像的可能都成了可能。同时,胡德
夫生命的丰厚度也正由飞跃的手指所弹奏出的音符忽快忽慢、忽强忽弱地流泻进
我们心底。
胡德夫是台东卑南族人,北上就读淡江中学时受到西方音乐的启发、薰陶;在台
大外文系就读时,开始陆续创作,当时跟友人在哥伦比亚大使馆附属的商业推广
中心的咖啡厅演唱,当时唱的多半是西洋歌曲。有一次,同在哥伦比亚演唱的好
友李双泽演唱了一首陈达的《思想起》,长时间唱英文歌的这群友人竟产生了一
种纯粹的感动,李双泽开始要大家「唱自己的歌」,胡德夫便唱了这首由陆森宝
创作的家乡歌谣《美丽的稻穗》,在场的朋友深深爲这首歌所感动。
1973年杨弦与胡德夫在台北中山纪念堂举行「中国现代民歌之夜」演唱会,也开
启了日後「民歌运动」的滥觞。1974年,喊出「唱自己的歌」这群好友们,选在
国际学舍(现今的大安森林公园)帮胡德夫举办了第一场个人演唱会,也是所有民
歌手的创作发表会「美丽的稻穗─个人音乐演唱会」。李双泽在《歌从哪里来》
一文中曾说:「这并不是要摒弃所有外国的东西,我所强调的是我们要向下紮根
,发挥自己的东西。很多地方我们是具有特色、可以拿出来和别人比的啊!」也
因为「民歌运动」的兴起,70年代的台湾,对於文化议题的关注,掀起了许多质
量上剧烈地转变,也影响、带动了其他如「乡土文学」、「电影新浪潮」等文化
甚至到政治领域的运动。
时隔三十年的2005年8月,野火乐集的「原浪潮」巡回音乐会就正好(故意?)在
大安森林公园举办,在胡德夫的表演歌序中,亦包含了《美丽的稻穗》这首歌。
演唱会後所有的表演者都在公园旁的一家烧烤店续摊饮酒唱歌,当时因为赖和而
聚在一起「斗闹热」音乐表演的朋友们,也到同一家店庆功畅(唱)饮,在熊姐的
挑拨下,我们分成原、汉两边轮流尬歌曲,因为过於尽兴所以歌声愈唱愈大声,
连警察都两度跑来“关心”,但警察并没有太刁难(也许是看在同事陈建年的面
子吧,哈!),因为烧烤店旁有居民检举,他们必须要出面制止。所以最後大家
只能“安静地”的继续喝酒。这总让我想到以前庙口饮酒唱歌的那群原住民朋友
,每次喝酒到最後,也都是因为有住户向派出所检举,警察出面来制止作为结束
。住在都市的原住民是失声的,他们不是没有声音,不想要有声音,而是不能不
能有声音、不能有(政治)立场。图腾乐团的主唱suming曾开玩笑的说,原住民用
歌声有时候比讲话还来的容易表达,唱歌对他们来说像是呼吸一样。
除了呼吸以外,音乐之於胡德夫,更是一种运动的发声(生)。
「哎啊 山谷里的姑娘/是那麽的美丽/哎啊 跳呀高兴地唱/山谷里的姑娘/你
是带不走的姑娘/是山里的小姑娘」
(《大武山美丽的妈妈》,词/曲:胡德夫)
当年愈来愈多的同胞从部落到都市求生,有很多原住民少女被贩卖当雏妓,胡德
夫当时就与友人前去风化区要援救少女,看到其中一名来自大武山的女孩被蹂躏
到不成人形,子宫已经溃烂,感因於这样的社会边缘问题,胡德夫便以小时候听
见长辈在吟唱的此曲,加上中文歌词创作而成。
「为什麽/这麽多的人离开碧绿的田园/飘荡在无际的海洋/走在最高的鹰架/
这麽多人涌进昏暗的矿坑/繁荣啊繁荣/为什麽遗忘/灿烂的烟火/点点落成的
角落里的我们」
(《为什麽》,词/曲:胡德夫)
1984年海山煤矿爆炸,死伤很多原住民同胞,胡德夫当时在罹难现场帮忙整理屍
体,悲恸不已,写了这首歌咏唱。当大家歌颂大型公共开发建设所带来的繁华、
经济奇蹟时,原住民工人却一个个在阴暗角落里凋零、消逝,无人关心、闻问。
此外,从兰屿的核废料问题到敎科书中虚构的吴凤对於原住民所造成的污名印象
,国民政府种种蒙蔽、边缘化原住民的意识型态,也让胡德夫有了更坚定的信念
,在戒严时期的当时,胡德夫全台奔走,不怕监听、跟踪与威胁,筹组成立「台
湾原住民权利促进会」(简称原权会),并担任首届的会长。日後的原住民正名
、还我土地运动,童工、雏妓、远洋船员等议题倡导与街头抗争,胡德夫也都留
下了足迹与汗水。
同样来自台东卑南的陈永龙说,「我唱这首歌(《大武山美丽的妈妈》),找到了
对『家』的归属感。」认同(Identity)的问题,向来是居住在外来政权不断更迭
来去的台湾人民所要面对的核心问题,这不是政治之争,而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
重要问题所在。相对於汉人或是岛外移民来说,岛上原住民族的处境更是边缘中
的边缘,想要回家,那背後都是一段段“最最遥远的路程”。
唱自己的歌,听来好像没什麽,但这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啊!即便是早已享有
言论、集会结社自由,百无禁忌的今日,什麽是自己的歌呢?Rap是吗?R&B是吗
?摇头舞曲是吗?然而,什麽是我们自己的歌,这问题最核心、最深层的扣问其
实是,「我们」是谁?「我」是谁?
近日,在「云门舞集」与胡德夫合作的舞码─《美丽岛》舞台上,胡德夫老师说
:「颂赞自己的土地、自己的母亲,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是啊!可惜在
政治恶斗、族群紧张的环境氛围下,连这样单纯地赞美土地之声,也被扣上了过
度政治化的联想。认同的问题,不能单单简化为政治问题,这是关乎一个人要怎
麽活下去的一件大事,往往紧密伴随集体的记忆、历史与价值来连结、形塑。然
而,我们正处於一个失忆的年代,不愿意正视历史、面对伤痛;对於历史的过错
也遗忘、原谅的太快,「我们」正逐渐的模糊,「我」正悄悄的消失。
去年6月,笔者前往绿岛人权纪念公园参观时,公园内的人权纪念碑上,刻有当
年受政治迫害的受难者名单(当然其中有些人现今已成为家喻户晓的政治人物),
当时同在公园内参观的高中生,有一人居然大声的问友人说:「怎麽没有『马英
九』的名字?」
「胡德夫是谁?」、「为什麽我的X董、7788没有入围,我要发起拒看今年的金
曲奖转播……。」金曲奖入围名单公布後,在报纸、网路上看到这样的问题,其
实心底升起的荒谬感并不亚於这些高中生在人权纪念公园的提问。
一张专辑收录了一个人、一个时代三十年的生命岁月与历史,不管最後胡德夫最
後得了什麽奖,他都实至名归,这是他应得、迟来的鼓励。
Kimbo老师,Encore!唱啊!请你还要用力的唱下去!
◆参考网页:
◎关於《匆匆》音乐专辑与胡德夫
http://www.ignitefire.com/a_kimbo.html
◎谈一首美丽的歌(云门舞集)
http://www.cloudgate.org.tw/cg/cgnews/feature.php?id=299
◎台湾民歌运动简史
http://fcu.org.tw/~swin/series/20031220/ref.3.htm
◎民歌运动!社会运动!
http://fcu.org.tw/~swin/series/20031220/index.html
◎台湾原住民权利促进会
http://web.my8d.net/m5a07/volem003/nowadays1.htm
◎野火乐集─「邹之春神」,阿里山录音工作纪录
http://blog.yam.com/metamorphosis/archives/1502549.html
http://www.esouth.org/?q=node/10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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