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idfha (涅盘)
看板Yunlin
标题消失的奈良 15
时间Wed Feb 7 23:58:31 2007
当你再醒来时,火车不知不觉沿着敕使街道来到宫?下,昭和十年,立冬。
那天你们与几个好友,刚逛完位在新公园始政四十周年所举办的台湾博览会。虽然雾
里看花,但你们还是想去凑个热闹,至少你们去过。中午过後,你们就匆匆搭火车离开,
也不管你们到底有没有看完。因为你们今天的行程满满,非一天能做完的事情,你们还是
执意要拼到底。
你们先坐到圆山,找寻躲在栅栏中的动物们。对动物没兴趣的你,只问了你的同伴说
,动物原本就存在森林中,为什麽我们要花钱看他?你似乎在一颗颗突然睁大的眼睛中得
到答案了,也不想多问些什麽,只想急着结束这不知是人看动物还是动物看人的旅程。你
满脑子只想赶快到旁边的游乐园玩耍,也不管同伴是否有被猴子当猴子看。玩了一整个下
午,你还是没有心满满的感觉,因为总觉得花钱看动物是一件很蠢的事情,也不管你们所
在的圆山公园是台湾第一个公园,更别说这是上世纪末的事情。
优雅的步伐,搭配着拱形桥,你们走在世纪第一年兴建的明治桥上,哼唱着邓雨贤所
写的《四季红》、《满面春风》。嫚妙的身影,突然间有个叫野村诚月画家也没经过你们
同意,就把你们的美姿加入他的作品《新晴》里。你们也不介意成为画中人,只想趁着黄
昏前,走上山顶的神社朝拜。
你望着太古开国的三位神明,和台湾最大的官币大社的台湾神社,不知是玩的太累,
还是刚刚爬这剑潭山太过於鲁莽,还是中午在新公园吃的冰淇淋不够卫生,还是还是还是
……你怎麽也想不起为何会这样。
你又吐了。
当你再醒来时,火车已经准备要离开剑潭了。你回头看时找寻你刚刚祭拜的台湾神社
?不对,眼前怎麽变成一座中国宫廷式建筑的饭店。那,刚走的明治桥呢?圆山动物园呢
?儿童乐园?
「还在!」你转头看往更遥远的剑潭山。
可是你怎麽想也想不起为何你会做这个梦,而且那是梦吗?望着剑潭山发愣的你,似
乎听到陈维英站在山腰前吟咏的诗歌;似乎也看到当初荷兰人的那把古剑。
你问我,还记得小时後跟我一起去挖五间厝神社吗?你说那天你真的也好想下火车,
去剑潭山找寻世纪第一年建立的那间神社,或许真的可以被你挖到些什麽,说不定真的可
以挖到那只狐狸神。
当火车停驶在士林站时,你突然站了起来大叫。
「士林!」
你突然间的呕吐、昏迷、醒来、发愣到大叫,你的同夥那天真没被你吓死,也会找一
天把你带到行天宫找师姐收惊,即便你只是作了一个很遥远的梦。你之所以会大叫,似乎
是因为你错过了好多东西。你清理一下你的脑袋,美军顾问团团址十六年後应该称他为中
山足球场;团址前身应该是圆山运动场了,大正十二年还举办过「全岛学校联合运动会」
。你就像考历史答案一样,将那占地不知道几甲地的美国团址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想了出来
。但你才不管你想了几代祖先,你想的是你已经渐渐遗忘的面粉带,美国奶粉,和一间你
不知道是不是还存在的虎尾天主教圣心堂。
会错过的还有农安街口的晴光市场。你皱了一下眉头,晴光市场之前是……,「牛埔
仔」,昔日台北贩牛的地方。贩牛!这不是北港的牛墟吗?你说,那天之所以会在多写一
封信,是因为你想到国三毕业前跟我一起去北港的事情,进而思绪泉涌。但我总认为,你
的理由真的太过於迁强。如果全省有超过一千个贩牛的地方,每的地方又让你想到北港,
那岂不是得写一千封信给我。说到此,你只会嘟着小嘴,呕气着不跟我讲话,问题就像沉
落海底似的,找不到答案。
找不到答案的,还有消失在台北人记忆中的双连陂。
双连,日据初期沿今民生东路、民生西路、宁夏街以西仍是一片呈「ㄑ」形的大水陂
,由两个水陂相连而成,故称「双连」。日据中期水陂变水圳,而後辟为街道。淡水线与
马偕医院成立後,双连成为大稻埕商货的出入口。
消失的双连陂,变成通往大稻埕南北货物批发的出入口,这应该是先民当初引湖水灌
溉所料想不到的吧。
「消失」,这名词对你来说似乎真的有点沉重,沉重的让你遗忘掉位在敕使街道上的
红砖洋房式的马偕医院、仿哥德式乡村型教堂的基督长老教会、仿美国南方式别墅建筑的
美国驻台领事馆,和国父下榻的梅敷屋,还有你一心想去探访二十七年後成为十四、十五
号公园的违建区。你说,这整片的违建区,就好像家乡的四保,感觉亲切又不失真,即便
这曾是战前日人的公墓,处处还可以看到以墓碑为基地的墙壁、石道、基地。
如果与抗战胜利作分格线,挺难相信战前曾经是日人三板桥公墓,战後却成为一窟窟
的违建区,更别说违建区旁是一栋栋达官显要聚集的九条通。
背负着沉重历史的你,让你从士林站发车後就闷闷不乐,彷佛就像打败仗的战士。你
耳不聪,眼不明,一路看的窗外的景色沿路往北,也不管你是否看到漳人潘永清建设家园
的身影;还是金山的渔民漏夜穿梭在森林中;还是发现到芝山岩的史前遗迹;或者在惠济
宫里发现日治时期皇民化的源头;还是越过磺溪寻找已经汉化的凯达格兰族;或者感受唭
哩岸岩百年前威风林立处在台北的威风。
越过一大片依附在军舰岩的凤梨後,就是女巫的故乡。
你醒了。就像沉睡三百多年似的,你醒了。
你灵敏的鼻子,嗅到了大屯山下的硫磺味,也看到将近两百岁的郁永和在大屯山上不
停的采矿。更预测到十年後飙车大道大度路,和隔年的关渡大桥将取代女巫社的交通地位
。
你看着呈现「丁」字型的车站,和空气中夹带硫磺的分离子,或沿路的温泉旅馆,伴
奏着或日本味、或那卡西,夹带着浓郁的酒味与粉脂味,温泉的故乡,新北投。你说,这
沿路的粉脂味让你的记忆重新还原到那天从北港回来的感觉;浓郁的温泉味,让你怀念起
酒精工厂冒出的热气,和父亲光着身体的糗样。你说,突然间你好想回家。
八个季节的递嬗,你就像过客的旅人,匆匆的回虎尾再匆匆的离开。你口语中总是流
露着台北的文化与故事,而不再是拥有共同记忆的虎尾;你的随信中虎尾已成为随口慰问
用词。我说你已经成了半个台北人,你赌气的骂我胡说。但,我总感觉到你跟我已经渐行
渐远,就像你跟跟虎尾的距离越拉越远是一样的。那天,看着大正五年兴建的新北投车站
,思绪着故乡情怀的你,眼中泛着泪光,两条平行的泪痕集结在你下巴成为泪水,但为你
拭泪却是陪伴你两年的学长。
你缩瑟在学长胸匍。记得那天,大寒。你说,你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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