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omic ((Nomis))
看板Warfare
标题[心得]
时间Thu Aug 3 20:26:40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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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缅双刀氂牛尾[下]
眼见邓子龙在姚关、湾甸、耿马三战连胜,滇缅边境的其他土司立场也开始动摇。刘
綎所部乘机长驱直入陇川,「二昼夜行四百余里,直入莽壁;莽壁皆大惊惧,欲溃围遁逃
,顾未有路耳」 ,明军声势大振,直前挑战,而陇川的岳凤、木邦土官见形势不对,纷
纷倒戈投向明军,转而袭击缅军;缅军一路溃逃,刘綎与众土官则一路追击至阿瓦城下,
逼得阿瓦守将遣使称款请降 。
镇守阿瓦的藩王,明代文献称之为莽灼,《琉璃宫史》则称呼为德多明绍。据包见捷
《缅略》的记载,莽灼养有一头白象,战前占卜胜负屡试不爽,却被缅王借去一用有借无
还,因此生隙,所以刘綎一招便降,为得是假借明朝势力抗缅。而据《琉璃宫史》,则说
德多明绍除了一个女儿之外别无子嗣,独生女嫁给缅甸王储为妃,却不得宠爱,夫妇互掐
推搡中被撞破额角,女儿将血衣函送给德多明绍告状,爱女心切的德多明绍担心自己归天
後女儿处境更糟,遂打算联合其他掸邦土司一同造反。降明不久後缅王与阿瓦藩王便开战
,双方约定好乘象决斗;德多明绍鼓勇冲锋直前,座下战象的象牙戳得缅王御象全身颤抖
(不久死去),但缅王身旁的战象群立刻赶来护驾,驱赶德多明绍。德多明绍这一退,其麾
下便跟着溃退。无法再战的德多明绍决定投奔明朝借兵卷土重来,却不敌舟车劳顿,途中
病逝 ;结果对德多明绍及其独生女来说或许十分不幸,但明缅双方也就此免去战争的进
一步升级。
而在刘綎这厢,一开始不动声色,并没有清算陇川的岳凤,只把他当作反正的样板招
来诸夷;就在岳凤逐渐放松警戒之时,刘綎再度轻兵突入陇川,将他逮个正着,被认为是
祸首的岳凤遂被槛送京师献俘处决,滇缅边境的战祸也算是告一段落。邓子龙有诗两首以
兹纪念:
「抹马班师望永城,欢呼万姓凯歌迎。姚关一战三宣复,湾、耿齐收六诏宁。计缚元
凶千胆落,火开象阵万夷警。龙池净洗横磨剑,天北天南愿太平。」(邓子龙《横戈集》
〈姚关班师宿保场〉)
「靖远征西十六年,我费九月三万钱。六慰三宣仍内地,诸莽百蛮无中坚。且饮欲尽
未尽酒,笑弄濯缨灌足泉。黄冠野鹤即乐事,何须勒石称燕然。」(邓子龙《横戈集》〈
再捣耿马老朝三尖山班师〉)
靖远云云即指被封为靖远伯的王骥,其人在正统年间三征麓川;邓子龙这两句说他九
个月只花三万钱,自然远胜费帑百万的前人,也隐隐有打脸那些以麓川为戒、苟且避战等
舆论的意思。邓子龙战胜攻取,志得意满溢於言表,但另一名功臣刘綎就比较尴尬;在〈
刘綎擒岳凤奏捷露布〉中写道刘綎「抚岳凤而姑纵之,欲南夷闻风而怀服;讨蛮莫而随宥
之,欲逆党畏威而创惩。…切云霓之思者,望风而响应;避水火之厄者,襁负而争先。当
锄强戡暴之威,存问死扶伤之惠。试兵甫即二月,犁埽为之一空。…第念疆宇虽已廓清,
莽酋犹然肆大,…即於甲申年(1584年)二月十一日纠合诸夷,歃血威远营,剖符定踪,连
横进讨。葢虽不杀止杀,实则以夷攻夷,财不费而国威愈张,师不烦而天声益振。…俟荡
平之後,另图改土设流。…」 。换言之,刘綎本想利用土司对付土司,没想逮捕岳凤来
奏功。包见捷说得更明白:
「綎以岳凤有心计,欲厚结之使为用。当路者促綎,綎不得已,乃擒凤及其子曩乌、
目把莽縻、哑晏、得皮等缚解京师。是时木邦罕凤、迤西(即孟养)思义俱杀缅使,诣綎降
。(罕)进忠亦集其余众来奔,乃豢进忠於内地。夷缅畏綎,望风内附者踵至;猛密安抚使
土舍思混,遣弟思化送象及缅伪印来降。初綎许岳凤以不死,故诸夷争降;後闻凤就擒,
猛密思忠惧,复率锡波、思哥投(莽)应里…」
也就是说刘綎本来打的算盘便是借岳凤这个样板来招降叛夷,而且也颇有成果,反正
的土司转而为明军效劳;但上峰目光短浅,只想拿岳凤报功以後众人加官晋爵。岳凤被逮
,招降纳叛的效果便没有了。据沈德符《万历野获编》所言,岳凤一夥人直到被处决前的
那一刻都还被蒙在鼓里:
「甲申年(1584年),云南陇川叛酋岳凤擒至京献俘,辅臣俱晋师傅,复推恩效劳诸臣
,普行陞赏。其实滇中文武诱使降而缚之,虽槛车到阙,其执见阁部大臣於驯象所,俱好
语抚慰,许以官爵;比就西市,犹懵不知当诛也。」
沈德符对此种诈骗行径颇不以为然,痛批是「朝廷爽约於夷虏」,更坏的影响则是「
以後播州构乱,杨酋惩前事,决计负固;合天下兵力,数年而後克之。则滇事为之俑也」
。诸如此类见小利而忘大义,不仅失却大义,最终还引来大害。在刘綎本人而言,此後他
便离开云南战场不再淌浑水,虽不失尴尬,毕竟不用承担後果。一直留在滇南的邓子龙则
免不了继续与叛投缅甸的土司对峙,时不时还遭到言官弹劾扯肘。在许多文官看来,滇缅
边境远离中原,监察不易,获得的战功上报的战况都十分可疑。邓子龙的同事王士性便评
论道:
「盖永(昌)以外将帅偏裨,无不乐用兵以渔猎其间者;故缅至每每作虚报。如辛卯
(1591年)夏,余闻缅二千人渡江,而参戎报二十万也。永以内总戎大将又喜,一出兵,则
渠随路睃削人以张皇其事。…」
万历十五年(1587年)便发生过功级核报不实的丑闻。当时明军大胜,斩首累积至
3,407级,但事後重新勘验,实际上却数不到一千颗。万历为此大动肝火,将一干人等削
官解职丢进大牢,兵备李材则下狱论死。其实当时参战明军并不多,而作为主力的夷兵并
没有割级报功的习惯,战场又远离疆界,割取首级送回时早已腐烂大半,当时许多士大夫
因此同情李材的遭遇,以为他是被冤枉了。万历倒是放着李材在弃市的恐惧中渡过牢狱之
灾;而後万历三大征一时并起,李材等人因为精於火器熟於用兵,终於释放出狱戴罪立
功 。
首功夷情有虚报之疑,缅甸到底多大程度上参与历次战役,也启人疑窦。《琉璃宫史
》当中的中国是一个强大却又虚幻遥远的背影,常被用来衬托缅王的强大制造金句,诸如
「就是中国乌底勃瓦(指皇帝)也挡不住我们」、「就是中国乌底勃瓦守城,也挡不住朕的
进攻」、「就是妙香国中国乌底勃瓦的城镇,只要吾王举兵,亦无不克」、「吾等若是囚
禁使臣,倒好像是惧怕中国乌底勃瓦一般」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但真要说到与明朝交
手的纪录,《琉璃宫史》当中是一条也见不到。若不是讳言败衄,就是叛投缅甸的土司所
勾结的缅军实际参战的很少、甚至许多场合实际上就没有。家住云南的薛继茂对此多有察
觉:
「臣少闻父老言,缅近西域,其性好佛,从古不犯中国。有岳凤以龙川头目杀生夺印
,差人谕抚之官威索金宝,凤即欲守印而不可得,势穷计迫,因而结缅资援。…原非缅兵
出犯。缅贼闻岳凤成擒,曰『岳凤尝说天朝要来征我,使我每年防备;今日方知是反叛天
朝。』曾为文书以自明其不反中国。…至今并无缅一兵一象侵涉吾境。
…故谓缅欲犯中国,臣不敢信。…只缘通事唆哄,在缅处则曰『中国要来征剿』,在
中国则曰『缅兵要来侵犯』,两相疑阻,不能自明。…缅与中国道里既远,文字亦殊;与
缅连界诸夷,言语颇同,状貌相似,往往诸夷讐杀,捏称缅兵。而我探报失真,讧摇内地
。金腾(金沙江、腾冲)离夷方既远,抚、镇离金、腾亦远,欲待勘实且奏,岂不迟误军机
?报後追寻,茫无的据。…」
如此看来,所谓的勾缅入犯,其实主力还是边境上的土司,只是倚仗缅甸狐假虎威,
真的缅兵即便有恐怕也不多。1584年至1595年间,缅甸与暹罗长期鏖战,几乎无年无之,
重点并不在北疆,且缅甸数败於暹罗,自然更无心力旁顾;到了1599年,内忧外患之下的
缅甸几乎解体 ,别说中国,对其邻邦而言更不是威胁。但直到万历二十年 (1592年)还有
邓子龙击退「缅兵」的纪录。既然实际上不大可能是「缅兵」入犯,那麽即使不是针对(
很大程度上不存在的)源头来防治,谨防边界上的关隘也足够了。万历二十一年,云南巡
抚陈用宾在腾冲边界上修筑万仞、神护、巨石、铜壁、铁壁、虎踞、天马、汉龙等八处关
卡,设兵驻守,此後滇缅边界便逐渐归於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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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F:推 liuyushyr: 招安後杀掉,这好像是明廷的老戏码了,胡宗宪昭安汪直 08/04 06:30
2F:→ liuyushyr: 不也是这样吗 08/04 06:30
3F:推 articlebear: 这招印象中世界各地都看得到 08/05 20:01
4F:推 kingright: 推推 08/07 14:22
5F:→ jimmy5680: 所以明朝其实根本没和缅甸打到?真是意外 08/10 08:23
6F:推 wuchianlin: 喊来喊去结果都是自己人网内互打 08/12 0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