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omic ((Nomis))
看板Warfare
标题[心得]
时间Tue Apr 18 02:50:54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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廓尔喀之役[中]
另一路清军六千人由福康安率领,於闰四月出击,先後收复擦木(乾隆五十七年
[1792]五月七日)、济咙(五月十一日)。至此全藏廓清,另一条通往廓尔喀的道路已敞开
,福康安遂整军入廓。五月十五日,清军别部正面佯攻、主力绕至上游渡河,攻克廓尔喀
境内的热索桥;五月十九日进抵协布鲁,廓尔喀人一样据桥严守,清军同样绕道多方渡河
,二十四日将其攻克。六月,清军阻於东觉山下的大河,福康安照样以炮火正面牵制,其
余部队兵分数路,浮水搭桥攀山越岭,於六月六日将对河碉寨全数攻克、敌军尽行驱退。
福康安所部清军一月之内连克三道渡口,一路上跋山涉水,兵至雍鸦,疲态渐露。海兰察
说道:
「各兵登山涉险打仗追贼,昼夜辛勤,(自六月初一以来)已经八日,履袜擦损,跣足
徒行,为石棱擦伤、蚂蝗噆啮,两足多已肿痛。且贼境天气,阴雨最多,每日惟辰巳二时
稍霁,交午即云雾四合、大雨如注。山岭气寒,入夜雨皆成雪。兵丁昏夜登山,遇有数丈
石磡,攀缘树枝,始能跳跃上下;一经雨雪,尤属滑溜难行,随带弓箭多至跌折,锅锣帐
房更不能携往,裹带糌粑又已食完,必须休息数日稍养兵力,并严催粮石、铅药、弓箭到
来分别给散,方可整兵进剿。」
粮运不济军械不齐,不得不暂且休兵。另一路从聂拉木进兵的清军则只做牵缀之势,
先後攻克札木(五月二十二日)、铁索桥(五月二十七日)等处,并未深入。目前为止,清军
的顺利进展主要归功於两项因素:首先,廓尔喀被迫分兵四出,因而未能集中全力抵挡福
康安──在进兵入廓之前,三月间,福康安已先传檄廓尔喀周遭如哲孟雄(锡金)、不丹、
批愣等等有过节的诸「部落」,出兵助剿各复失地,并且煽动谷地三国的後裔一同造反
。虽然乾隆不以为然,以为「各部落情形大率观望迟疑,莫能先发,各处番兵恐不能恃以
集事,果不出朕所料」 ,但廓尔喀确实因此被迫四处发兵,尽管两个月内就已肃清叛乱
,却赶不上回师应付福康安;在极西边出征库摩唵(Kumaon)、迦华尔(Garhwal)的部队四
十天後才收到回援加德满都的命令,彼时已是九月,仗已经打完了 。腹里空虚,以至於
到了八月间廓尔喀不得不紧急徵兵,男子下自十二岁上至八十岁都得自备武器上阵 。
其次,清廷前後约共调动了八千名四川屯练,即大小金川及其左近其他嘉绒藏族土司
的部队,在山地战中最擅长多方渗透逼近、傅敌侧背、乘雨夜奇袭的战术。两次金川之役
期间清军多次上当,头疼不已,金川土司的战士不是「乘雾雨弥漫,蜂屯蚁聚」 ,就是
「伏地爬来」 、「从山沟菁林内潜爬而上,直来偷劫」 、「由大树林内匍匐前来,冲犯
炮台」 ,总之利用地貌天候逼近要地断截後路,着了道的清军因此在木果木兵溃大败。
李心衡写道:
「温福旋攻据昔岭,遂驻木果木,师久不得进。温福诎於谋,以营中所有之兵筑卡布
守,既耗兵力,且以分而见少。癸巳(1773年)夏,贼酋窥其无能,乃逞狡谋,令贼目纠众
自美卧沟及六板昭潜出,号召攒拉(小金川)降番复叛,扰木果木後路。温福漫无部署,军
营为贼所劫,绿营怯,兵一时俱溃;温福被害,其余大臣官员兵丁阵亡者甚多。我朝用兵
,从无如此挫折者。」
之後清军学了乖,一面徵召当地土着为向导,一面吸收本地人的战术师夷长技,也专
挑雨雪之夜潜出构工立炮、天明开轰 ,层层进逼,终於克捷金川。时隔二十年,这些屯
练土兵功夫并未落下,尽管孙士毅对其战力有些怀疑,奏言道「川省屯土兵自金川用兵以
来已及二十年,久安耕凿,於冲锋打仗渐不如前;此番先後派赴西藏土练共有八千名,其
余率皆老弱不能得力之人」 ,精兵没法再多调了,但至少入藏征廓的屯练土兵战技看来
并未生疏。举例来说,进攻擦木时的清军就是「乘阴雨绵密,连夜发兵」、「督率将弁兵
丁分队堵截,即乘雨夜进兵」 ;进攻济咙官寨时也是夜半「丑刻进兵,直至戌刻」,打
了一整天未能得手,「天色向暮,雨益倾注,本应令各兵畧为休息」,福康安却反其道而
行利用大雨进逼,「复催兵连夜进攻,至亥刻,将官寨东北隅攻破,…,贼匪滚山逃窜
」 。清军乘胜疾行,过热索桥时桥岸守军甚至还不晓得济咙已被攻破,一旦遭遇从上游
绕道渡河而来的清军别动队便一触即溃。待到清军进抵协布鲁,廓尔喀的主力援兵已前来
布防,福康安仍然兵分三路各自渗透,然後「於二十四日黎明并力压下;贼匪见我兵全已
渡河,出其不意抵御不住,纷纷溃乱」 ,清军追亡逐北。六月初进兵东觉,清军仍然尽
力潜伏抄截,即便已被敌方发现,「(廓尔喀人)放枪抵御,我兵且伏且行」,仍以袭占地
利为优先,时机未到前不着急反击;从另一路进兵的海兰察也是分作三队前进接敌,所经
之处「极为高峻,林深菁密,毫无路径;连日潜伏步行,冒雨登涉,昼夜遄行」 ,在发
起主攻前绝不打草惊蛇。福康安自己总结成功经验,说「贼境地方数百里内,大山皆系东
西对峙,中夹大河。官兵屡次败贼,皆绕道上至东山之巅,从上压下,势若建瓴」 ;夜
半出兵、日出东方时压下山头,正好可利用背後金光刺敌眼目、出奇制胜。
另一方面,尽管廓尔喀人有善战之名,「颇谙攻战,自大兵直入贼境後屡次克据,贼
匪尚思抗衡,未形畏惧」,但廓尔喀战士更偏好正面迎击,应付清军的渗透偷袭时反而有
些手足无措不能适应──「匪众据系壮大凶横之人,而各碉木卡城内贼匪并不藏匿死守,
悉皆空壁而出,希图抵御。(清军)得以派兵一面攻击,一面夺据,不烦逐处攻围、久延时
日」 。赵翼在《皇朝武功纪盛》〈平定廓尔喀述略〉中写得更直白:
「(廓尔喀人)其战犹仿古法,先下兵书,约日而後战;我兵不计早晚,俟便辄入杀,
往往猝不及防,为我所乘。犹笑中国兵行诡道,以为非古;然终以不能备御、被杀多,遂
不敢再抗,归命投诚云。此亦余君(余珏,廓尔喀之役时身随福康安远征)所亲历,故并记
之。」
魏源也写道「(廓尔喀)险倍金川,远逾回部,为汉、唐兵力所未至;幸其士卒皆跣足
,先约期而後交绥,我军不顾,辄先发掩袭,往往遂为我乘」 。而魏源笔下的金川兵打
仗完全就是另一个路子:
「其兵皆着虎皮帽、牛皮靴,胸前挂小藏佛,背负火枪、腰刀,械火药、糗糒,约又
二三十斤,登山越岭如平地。火枪较营枪重而坚,能命中及远无虚发。每行军必争前锋、
耻落後,如大小金川同队,必按日轮派前锋,否则哗然争先。惟撤兵时,可留以殿後。每
日安营毕,即演火枪角胜负,昼以小石为的,夜则燃香为的。闻有贼,奋臂前驱,十数人
辄辟易千人。
夜搜夷巢,谓之摸桩,每路只三四十人,多不过百人,悬崖密菁,各携一枪,以火绳
挥映,辄离营三四十里,或五六十里,冥搜力捕,黎明必斩数十级,并获粮物牛羊马匹若
干,呈献邀赏。最善仰攻,专於有石处取路。每队不过三人,贼或滚木擂石,隐身山石以
避木石,过则复进,迨枪可及,始轰击之。若十数队登山,随以大队疾登,贼众无不望风
而靡矣。」
魏源总结道「(金川)以弹丸抗四海全力者,非仅恃险而已」。廓尔喀地势虽然更为险
要,但对上同样擅长山地作战还喜欢贪黑「摸桩」、出阴招的对手,只能渐落下风。某些
资料指出廓尔喀人多使用自来火(燧发)的火枪 ,不过或许不到全员装备的地步,实际上
直到战後七年(1799)仍有许多单位枪枝短缺,而在二十多年後的英尼战争期间,廓尔喀人
仍多使用火绳枪与涂毒的弓箭。在弹药方面也是清军与廓尔喀停战後(1793)才开始建的弹
药厂。除了努力外购,廓尔喀人用青铜铸造的枪管品质不错(主要应该是聘请了印度穆斯
林工匠的缘故),但19世纪中叶的英国人批评其燧发枪机做工粗糙 。总的来说廓尔喀人对
上清军,火器方面的优势即便有也有限,而为了应付崎岖的山地清军也动用了特殊兵器─
─极轻便但打上五六发就会报废的皮革大炮,其中一门被掳获的实物至今还保存在加德满
都的国家博物馆 。尽管如此,皮革大炮的作用大概很有限,清代文献提都没提过;即便
是一般的火炮清军大概用得也少,文献不多提,只捎带抱怨了劈山炮位一时不及运来、得
靠达赖喇嘛所藏的三十多位铁炮,挑了可用的二十余位带走,其中最重仅数百斤 ,即便
再加上福康安进兵时曾铸造的十三尊铜炮,总数大概从未超过五十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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