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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正常,建议手机使用者点阅,阅读体验较佳的blog版: https://tinyurl.com/29hwj8pf   在透不进月光的浓密森林里,瑞斗正缓步行走。   浮在他掌心的火球正熊熊燃烧,驱散他周边所有寒意与黑暗,为他照出 前进的方向。然而他的身体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深邃的紫晶双眼也失去了 过去的耀眼光芒,像是沉入了无边的暗夜,再也看不见任何光明。   鲜血溢过他按压的手掌,在他身後淌出一条染血的道路。他像是走在满 布荆棘的道路上,明知脚下的每一步都只是椎心刺痛,却早已没有回头的选 项。他脚步沉重,却无法停止前进,彷佛阴影正纠缠着他的双腿,彷佛只要 他停下来,那些被他遗弃在身後的鲜血,便会立刻将他拖着拽着,拉进黑暗 冰冷的泥淖里。   按着淌血的伤口,他独自前行。   夜风很冷。风里有林叶细碎的沙沙声,有昆虫间歇的嘁鸣声,嘈嘈切切 交错在一起,像是有人正藏在林中对他低语。   ──追求完美是你与生俱来的本能,瑞斗……   那个声音是如此熟悉,温柔而平缓,一心期许着美好的未来,即使在最 绝望黑暗的时刻,也不曾放弃追求光明,只愿将希望寄托到她无从触及的远 方。   ──但我看得出来,瑞斗,你其实并不真的相信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美好 存在……因为你对完美的要求,实在是太高、太高了……   风更冷了,冷得彷佛他正走在雪地里,任风雪夺去他最後一丝体温,模 糊他眼前的所有一切。   火焰在他手中闪烁不定,飘忽晃摇像是他茫然的思绪。瑞斗手掌直觉空 抓一下,手指擦过灼热的火焰。灼痛自他指尖传来,他低哼一声,踉跄撞进 树丛里。带刺的硬枝扯破他的长袍,在他脸上刮下长长的血痕。他嚐到自己 鲜血的味道。   有点腥。有点涩。却又有些许说不出的浅甜与苦味。恍惚间让他想起萦 绕在某人身上的淡淡苦甜。   他从不知道那是什麽东西的味道。这麽久以来,在他的生活中,从来没 有任何东西,能给他带来那样复杂的苦甜,即使鲜血也没有那样深沉的气味, 像是用指尖轻轻搔抓他胸口,狡猾地挑起他满腔疑问,接着却立刻转身离去, 从不告诉他正解。   然而,如今,他已经永远失去追问的对象。无论多麽痛苦多麽懊悔,被 疑问折磨得焦虑崩溃,今生今世都永难追回,再也没有得知真相的机会。   撑着树干,他站起来,又立刻倒下去。火球跟着熄灭了。   他倒在孤独的黑暗里。   森林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然而瑞斗却彷佛还能看见远方有微光闪动, 像是有人正窥伺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他也只能倒在原地,任由对方的视线将 他的痛苦全数摊开,接着罩下夜幕,宛若要将所有一切全都关进无尽的长夜里。   ──瑞斗你老是这样:这个不对,所以不行,就算就算喜欢也不可以。 那个是对的,所以要接受,就算讨厌也要做。可是,这不是很奇怪吗……   一度沉寂的虫鸣又再次响起。唧唧嘁嘁细细腻腻摩擦着他的心弦,几乎 要捻断他的理智。   ──心情上不能接受有什麽不对?用直觉判断又有什麽不对?我当然知 道,瑞斗非常聪明,比我厉害不晓得多少倍。可是并不会因为瑞斗你比我聪 明,所以我的心情、我的感受,就会是错的啊……   倚在树边,瑞斗大口呼吸,企图平静自己翻涌的情绪。他的心跳搏动着, 激烈拍击出生命的节奏。但他却有股冲动想挖开胸膛,将心脏扯出来捏个粉 碎,好结束那份每次心跳都会跟着震颤的剧痛,还有抑蕴其中的剧烈苦楚。   ──告诉我,瑞斗……如果这个决定是对的,那它为什麽会连我的心情 都不能说服?为什麽一个正确的决定,竟然会让我这麽难过,这麽痛苦,完 全不能接受呢……   蜷起身体,他撑住脑袋,咬牙逼迫自己忽略那些伤口,忽略那些疼痛, 忽略那些画面跟声音。他不能待在这里,他才不会让自己只能待在这里。他 已经克服过那麽多难关,才没有就此倒下的道理。   他还有那麽多梦想,还有那麽多想探索的事,还想继续研究令他心醉神 迷又变幻莫测的秘法能量,还想彻底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原理与存在本质。 他不想放弃,也绝对不会放弃,即使不择手段也要贯彻理念,无论发生什麽 事,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会毫不犹豫站起来,理所当然昂首阔步继续走 下去。   ──然而他还是倒在原地。   独自一个人,倒在茫茫的黑夜里。   喀啦。有什麽东西发出撞击声。瑞斗靠着树干坐起,自掌间升起火球。 火球照亮了阴暗的树林,以及地上装着索瑞森石板的背袋。那是他刚才离开 崖边时带走的东西。   背袋绑口已经松开,几块石板从里面掉出来。瑞斗拎起袋口正想收拾, 却听见袋中传来不该有的苏沙声。他愣了一下,拉开袋口,从石板间发现一 个用油布包得整整齐齐的小包裹。瑞斗抽出包裹,拆开外层封得严实的油布, 看见一本哥布林热砂企业银行的存摺。   银行存摺上写着他的名字。亲笔签名栏上的字迹,无论是起笔的圆弧, 顿点的重心,或收尾时稍稍偏右的勾起,都与他全无二致。帐户里的存款数 字,则与他过去被骗走的金额一模一样。   存摺内页除了制式格式与冰冷的数字外别无其他。瑞斗颤抖着翻到最後 一页。而在油墨印制的相关注意事项下,只潦草地短短写着一句话:   「祝好运。(Good Luck.)」   「只要我想走,凭我的能力完全没问题。」坐在顶楼书房里,他自信地 说:「我要离开这里。」   「但你还是会继续走这条路,就是换个地方而已。」她看着窗外说。   「当然!我干嘛要为那种烂人放弃目标?会施法的人一抓一大把,但我 绝对能走得比底下所有废物都长。」   「没错。」垂下眼,她低声说:「……你不是其他人。再过几百年都是 如此。」   「几千年可能就有点拚了啦。」他握紧她的手。   他终於痛哭出声。   抱着脑袋,撕扯着头发,瑞斗在黑暗中缩起身体,哭到几乎喘不过气。   ──我知道你在心底质疑我,孩子……但你要知道:若连残缺都无法容 忍,那就绝对称不上完美。而我也一直认为,人与人的感情绝对是这世上最 美好、最有包容力的东西。请你一定要记住这件事……   风还在吹,吹拂间与林叶哗沙声骚然合鸣,谱出的旋律像是在复诵他的 回忆,复诵茉艾拉说过的那些话语。   ──你总是依自己的原则行事,所以你的判断总是下得很快。或许你已 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但这世上永远都有你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无论它是好 是坏。   风声中,她的声音依旧无比温柔,平静而安稳,彷佛她直到现在,都还 对未来满怀希望,衷心期许和平的到来。   ──你不是不能明白,只是相信眼见为凭。而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 能让你打破一切原则的人……   「──并没有!」   他大吼。   「没有那种人!没有那种东西!那种东西根本不存在!莫名其妙谁要为 那种不存在的东西打破原则!去你的!去你的!没有那种鬼东西!才没有那 种鬼东西!」   狠命捶着地面,他疯狂嘶吼,泪水落到泥地里,转眼便不见踪影。   「凭什麽是我让步!凭什麽要我容忍啊操!当初主动招惹我,後面又各 种自作主张!问题都你搞出来的,凭什麽是我退!凭什麽要我接受!要死就 死我才不管!干我屁事!我他妈才不要你这种破东西!去你妈我死都不会要! 我根本不在乎!」   风声与虫鸣都静了下来。在无人的孤寂中,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哭吼。   「我不在乎!我才不在乎!我根本不在乎你!死都不在乎!」   「我是你的,所以不要走。」高潮时,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丢掉我。」   「我没有。我追过来了。」他低声回答,手指还在她背上摩娑,「你是我的。」   她微笑起来,捧起他的脸深深吻他。   「这样很好。我是你的。」她笑着看他,金眸里却不断落泪。「……莱克特。」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曾属於他。因此逻辑上来说,他也不可能失去她。   正因如此,那种彷佛被挖开胸膛,撕心裂肺的剥夺感是完全不合理的, 是不该出现的,是毫无意义,短暂虚浮的情绪冲动。只要认清这点,看清事 实,就能明白沉溺其中有多麽愚蠢。与其继续把时间浪费在这里,不如快点 站起来,按照原定计画,去做他该做的事。   那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他却还是只能坐在原地,哭到几乎动弹不得,泣不成声。   索瑞森石板还散在地上。瑞斗捡起那块染血的石板,将脸埋在上头痛哭 失声。眼泪沿着石板雕纹横流,划过希理丝残留的血迹,划过暗影法术侵蚀 的坑洞,接着什麽都没能带走,就此徒然坠地。   ──真傻。   森林还是很暗,风声与林叶摩擦着,模模糊糊像是希理丝还在对他说话, 一如他们当初懒洋洋地趴到窗边,让阳光暖暖晒到身上时,她在他身边轻声 低语。   ──太傻了。   靠着窗台,她这麽说着,双眼定定望着那对怎样都无法拉近距离的小情 侣。   ──不懂把握机会的人是很傻。他说。   ──紧抓不放也不是多聪明的选择。她苦笑着说:你知道,有些东西要 付出的代价高到难以想像。就算拚尽全力,到头来也可能只是死在半路上。   ──总比待在原地就此窒息好。而他如此回答:一样都是死,死在半路 上,起码离目标距离能更近个几公分。   她轻抽一口气。他转过头,看见她金眸里的淡淡水光,像是夕阳倒映在 洛克湖上的粼粼波光,像是璀璨扎人的玻璃碎片,像是映落林间的灿然月光。   清明澄澈。深刻无比。毫不犹豫。直接了当。彷佛刹那间就能贯穿他的 心脏。彷佛直到现在,她都还和他肩并着肩,隔着短短几公分的距离与他静 静相望。   ──你知道吗?看着那对眼睛,他发自内心地说:我很庆幸,我们两个 不是双头巨魔。   他是如此庆幸,他不是双头巨魔,可以往前贴近那麽短短几公分。   他是如此庆幸,他不是双头巨魔,不用一辈子都只隔着那段距离与她对 望,却永远没有机会碰触她。   於是他吻住她。   很深。很久。很漫长。   他能看见她对他微笑,微笑时金眼深深望着他。   ──我是你的。抱紧他,她喃喃低语:不要丢掉我。   ──我没有,我追过来了。他啮着她肩上的伤疤回答: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这样很好。她小声地说:我想一直这样下去,瑞斗……   瑞斗浑身一震,原本环紧对方的手跟着一松。魔爆术霎时轰然炸开,直 接扫开他眼前的幻影,挥去盘旋在他周边的甜腻香气。   他猛然跳起。魅魔安格利亚娜歪在地上,正指着他纵声大笑。   「──你也有这一天啊,小鬼!」她的身体已经开始崩解,表情却得意 到近乎扭曲。「怎麽样?被人这样玩弄感情,你感觉如何啊?你感觉如何啊 你!」   「……王八蛋。」按住身上不知何时被刺鞭勾出的伤口,瑞斗咬牙切齿, 紫眼狠狠瞪住她。   「哎呀,你可真该看看自己现在的表情──啧啧啧,太精彩了。连我都 忍不住有些感动了呢!」安格利亚娜邪恶地朝他抛下媚眼,「怎麽样啊,瑞 肯恩……你可总算拜倒在我脚下了吧?」   张开双臂,她昂首大笑。瑞斗扬手,扣住秘法飞弹直接就往她脸上轰。 而於此同时,一记暗影箭已经飞快击中他後背。   暗影箭的威力并不强,击中时却让他的法力波长微微一震,像是朝湖心 扔了颗小石头,在湖面荡出层层涟漪,扰乱原本的平静无波。   一般的暗影法术理当不会造成这种影响。瑞斗有些讶异。但他还没能细 想,下一瞬间,那些涟漪便自湖心迅速扩散,层层叠叠越涌越高,转眼便掀 起惊滔骇浪,深深撼摇了他的法术能量,扯碎他向来清明平稳的思绪。   强烈的痛楚如浪涛般袭来,疼得像是有人把凿子深深扎进他脑袋。瑞斗 猛然抱住脑袋,惨叫着摔在地上翻滚,明明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却马上又 因脑中那股刺痛而清醒过来,整个人全无反抗能力,甚至没有思考的力气, 只能无助地被疼痛来回撕扯。   而站在森林里,瑟凡西诺正看着他,绿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在黑暗中 如此鲜明,清楚照见暗夜中的所有一切。   她的身体正瑟瑟发抖,握紧灵魂收割者镰刀的双手却稳定无比,连滴在 上头的泪水都早已乾涸。   「──瑞斗。」   她沙哑地说。   「你怎麽可以这麽做?」 悪巧み~Merry Christmas Mr.Lawrence No.97 Invisible Trigger   按住腰间伤口,瑟凡西诺虚弱地走回小屋。在她身後,有头饥狼正倒在 那里。   坐到篝火边,她拉开长袍确认伤势。地狱猎犬尼姆厄斯在她身边慌乱打 转。「没事,尼姆厄斯,没事……」她喘了口气,「是我太不小心了……」   ──她太大意了。   森林里的敌人并不只有部落。在这时期,急着在入冬前寻找食粮的野兽, 也是不可不防的对象。虽说一般而言,这些野兽不会冒险袭击旅人,但若这 名旅人恰巧落单又疏於防备,那可就是另一回事了。   瑟凡西诺想起先前逃亡的状况。当时,她们将艾波恩的屍体挂上马背, 连沿路滴落的血迹都无暇顾及,便匆匆逃离现场。这头饥狼很可能就是被那 些血迹引来的。   被狼咬中的伤口血流不止,尽管并未伤及内脏,但却意外地深。瑟凡西 诺翻出针线跟药膏,简单清理过伤口,便立刻咬牙着手缝合。缝衣针在她腰 侧来回戳刺,清楚缝下歪斜扭曲的痕迹。瑟凡西诺痛得连牙根都在打颤,手 上速度却依旧不停。   缝合完毕。她身体一软,差点痛晕过去。地狱猎犬在一旁哀声哼唧, 「没事,尼姆厄斯,我很好……」尼姆厄斯衔来药膏塞进她手里。她敷上药 膏,撕开斗篷充作绷带固定伤口,这才总算有余力伸手拍拍地狱猎犬的脑袋。   地狱猎犬尾巴猛摇。瑟凡西诺吁出一口气,对牠露出微笑。「谢谢你, 尼姆厄斯。你最棒了!」她指着旁边的薄毯,「帮我拿来好吗?我有点冷……」   尼姆厄斯乖巧地叼来薄毯。瑟凡西诺洗掉血迹,将手边的乾柴乾草全一 股脑扔进火堆里。火焰迅速升高,将整间小屋照得通亮。瑟凡西诺裹紧毯子, 把尼姆厄斯抱进怀里取暖。   火烟灼热而乾燥,柴薪燃烧的香味里夹了点血气,混在一起有股异样的 甜腥,朦朦胧胧地让她有点昏眩,甚至忍不住恶心。她乾咳几下,又咽了几 口魔法冰河水,喉间的沾黏感顿时减缓不少,隐约却还是能闻到那种烦躁的 腥气。   巨狼的屍体还躺在屋外,动也不动地只有影子随着夕阳西沉逐渐拉长。 瑟凡西诺抱紧尼姆厄斯,坐近火堆缩得更紧了些。尼姆厄斯仰头轻舔她的脸, 她随手捏捏牠尾尖,视线却不由自主落到地狱猎犬方才受伤的後腿上。   那点小伤并不严重,以法力治疗後,早已看不见任何痕迹。但她脑中却 还是忍不住转着地狱猎犬刚才哀鸣的画面,与艾波恩倒在地上的景象结合在 一起,在她眼前悠悠晃晃忽隐忽现,让她无法克制地心慌意乱,心跳快得几 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甩甩头,打起精神想收好针线与药膏,转头却突然看见希理丝半开的 背包,和里头凌乱的工程道具与毒药盒。   ──说起来,刚才希理丝离开时,确实是提着背袋的。既然如此,她的 行李为什麽还在这里?   瑟凡西诺环顾四周,没看见瑞斗的随身行李。她倒抽一口气。   营火还在烧,劈啪作响地烘出满室暖意,烘着空气里的浅浅甜腥。   搂住尼姆厄斯,瑟凡西诺缩起身体,努力摆脱自己瞬间涌上的惊惶:别 想太多,只是拿错而已。他们如果要走,那小希的背包不可能还在这里。刚 发生这麽多事,大家都很混乱,这也是没办法的──不要想太多,他们没有 离开你,不会再有人离开你了,不要担心,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艾波恩染血的模样自她眼前闪过。瑟凡西诺环住地狱猎犬的手臂猛然收 紧。地狱猎犬不满地轻吠一声,扭了几下,从她怀里挣脱了。   地狱猎犬趴到一旁,开始用刺须给自己抓痒。瑟凡西诺看着空荡荡的手 臂,又看看若无其事的尼姆厄斯,心情突然一下跌到谷底,像是一脚踩进了 无底深渊。   她很清楚,自己只是在胡思乱想,但她却无法控制这种突然其来的恐慌。 以往的乐观心态,此时早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先前所有被她忽略的负面 想法,现在却一下全冒了出来,在她脑中吵嚷叫嚣,完全无法平息:   ──小希的手还不能动,又把毒药忘在这里,这不是很糟糕吗?   ──瑞斗不是夜精灵,入夜後会不会出什麽意外?   ──到现在还没回来,是不是有点太慢了?就算他们真是打猎好了,那 也不用花这麽多时间啊?   ──实在是太慢了──   尼姆厄斯绕在她脚边打转,瑟凡西诺看着牠追着自己的尾巴绕圈。明明 那动作平日看来总滑稽得可爱,此刻却令她头昏脑胀,莫名生厌。「好了, 尼姆厄斯。去坐好。乖。」她轻轻跺脚,地狱猎犬发出无辜的呜呜声,垂下 刺须乖乖窝到角落。瑟凡西诺没理牠,瞪着营火猛叹大气。   外头的树影正悄悄爬进屋里。瑞斗跟希理丝还没回来。瑟凡西诺在屋里 来回踱步,又深呼吸了好几下,明知不该自寻烦恼,却难以控制奔流的思绪。   「动手不如动脑。困惑不如思考」。   慰问卡的笺言蹦进她脑海。瑟凡西诺绞紧手指,心情更恶劣了。   蹲回营火边,她揉着昏沉的脑袋,忍不住又想起方才那两人的反常态度── 她当然知道,打猎什麽的不过是藉口,但事到如今,希理丝还能找瑞斗谈什 麽呢?虽说艾波恩已遭逢不幸,但都走到这里了,根本不可能回头,那还有 什麽好讨论的?只是想确认行程的话,根本没有支开她的必要,不是吗?   ──她们到底想瞒着她讨论什麽?   「……我们走吧,瑟凡。」抚着她的背,希理丝低语。「够了,就这样…… 都走到这了,剩下的事,莱克特自己就能处理了。我们走吧,直接离开这里……」   瑟凡西诺浑身一震,霎时如坠冰窖──没错,希理丝一直都认为这趟路 太过危险,早就想和瑞斗分道扬镳。而瑞斗之前也曾打算独自行动,一直都 不想拖累其他人,现在又还在为艾波恩的事自责。假如希理丝真在此刻要他 离开的话……假如希理丝拿错行李的事,根本就不是意外的话──   远方有狼嗥响起,不知从何而来,却声声叠叠连绵不息。林风刮进屋内, 扑在她身上寒冷无比,野兽的臊臭与黏稠的腥甜交杂混揉,挥之不去令她打 从胃底翻搅作恶。而在那些吼声与那股腥气间,瑟凡西诺只觉脑袋昏昏沉沉 头晕目眩,大口呼吸却怎麽也吸不到空气,只有心底的不安持续高涨,几乎 要被自己的焦虑与恐慌灭顶。   被夕阳拖长的树影已经爬进屋里,随着火舌跳动满室张牙舞爪,光影张 合像是森林正嘲弄她的无力,像是艾波恩的四肢从马背上无力垂落,摇晃间 沿路滴下点点鲜血。而她就这样牵着恐惧战马,扛起艾波恩的屍体,一路踩 着他的鲜血,在腥气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海中不断不断往前往前往前往前──   瑟凡西诺猛然撇头,双手撑地弯身乾呕。地狱猎犬从角落弹起来,竖起 刺须不住狂吠。「……没事,尼姆厄斯。」   擦掉嘴角的唾沫,她喘气着缓缓抬头,眼底绿光幽然闪烁。   「──我们走。」   ──她不能让瑞斗发生这种事!就算希理丝是为了她好,她也绝不会接 受这种做法!她不会牺牲瑞斗,她不会丢下他不管!她绝不允许发生这种事!   抓起镰刀,瑟凡西诺飞快往外冲。地狱猎犬轻吠一声,充满活力地跟了 出去。树丛一阵苏唰乱响,脚步声在林中迅速远去。   饥狼的屍体在寒风中逐渐变冷,木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她沾血的斗 篷还留在原地,与针线及膏药一同散在地面,清楚显示出她离去时的慌乱。   而在那些散乱的杂物间,营火还在持续燃烧,火星随着气流点点飘起, 无声将混在柴薪间的慰问卡燃作灰烬,随着热度悄悄烘出深沉的甜腥。   「──我一直,都很担心喔?」   看着倒地惨嚎的法师,瑟凡西诺乾哑地说。   「瑞斗,一个人……带着诅咒,看不到路,在森林乱走,然後遇到野兽, 被部落偷袭……然後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跟艾波恩一样 死掉……我很担心,很害怕,非常非常紧张,紧张到都哭出来了喔?   ……我本来,一直都是这麽想的喔?」   她的双眼蕴着绿光,幽冷碧青有若在地狱底层无声燃烧的绿焰。   「我想找瑞斗,想阻止小希,所以我用基尔格罗之眼看,用小安她们的 耳朵听,在森林里拼命的找……因为我很担心,要是赶不上的话,瑞斗就会 发生意外,跟艾波恩一样永远消失,永远见不到了。   可是,可是啊,瑞斗……刚才,到底,都说了什麽呢?到底,一直以来, 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对艾波恩,对小希,作了什麽可 怕的事呢……」   她的声音嘶哑枯涩,语言破碎零乱,彷佛所有理智都已被扯得支离破碎, 只能勉强用言语死命绷住最後一分心绪;彷佛她正踩在悬崖边缘,岌岌可危 摇摇欲坠,只要轻轻一推,便要就此坠入绝望的深渊。   「──瑞斗,到底为什麽要做这种事……为什麽要杀了大家呢?」   她含泪问。   瑞斗并没有听见她的问题。   倒在地上的他,还在剧痛的折磨下痛苦翻滚,同时竭尽全力,拼命挤出 自己最後一分意识,死命思考这份痛楚的原因。   他记得这种痛法,记得这种简直能将理智撕得粉碎的疼痛,记得这份足 以撼摇灵魂的无力感,还有这种法力波长异常震荡的状况。   第一次,是在遇上那名不死族牧师,被对方的虚无箭当胸击中的时候。   第二次,是从悬崖坠进河里,急着要游上岸的时候。   ──是什麽?这些状况的共通点是什麽?为什麽理当没有这种效果的暗 影法术,竟然能干扰他的法术能量,对他造成这麽大的伤害?   ──为什麽区区一个瑟凡西诺,居然有办法对他造成这种伤害!   「──我就跟你合作吧,莱克特先生。但我有一个条件,而你完全没有 能力拒绝。」   看着他,普拉格衔着羽毛笔,一脸兴味盎然,笑得轻快。   「我要你保护瑟凡西诺。」他清楚地说:「即使未来离开黑石深渊,你 也绝对不能伤害她,或让她遭到暴风城的任何迫害。」   站在索瑞森寝殿门外,普拉格拒绝了瑟凡西诺一同离开的提议,只将灵 魂收割者镰刀微笑着交给她。   「我对你们两个的未来『非常关心』。」   拍拍瑟凡西诺的手,地精术士的视线移到他身上。   「真想知道,你们两个最後会是什麽样子啊──」他慢吞吞地说,「我 会『尽可能』注意你们两位的。」   躲过攻击,他闪现往传送门冲。普拉格在他身後发出冷笑。   「『别忘了约定,莱克特』──我本来是想这麽说的。」地精术士再度 凝起法术,「但既然你有意放过她,那我猜你大概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守 约了吧?」   而他无暇回答,只反手往普拉格施法回击,接着趁隙跃入传送门。可尽 管如此,那片染在他胸前的黑渍,早已完全钻进他心口。   刚才,瑟凡西诺对他施放了暗影箭。   坠入河中时,他要瑟凡西诺为所有人施放魔息术。   在崖边时,那名不死族牧师以虚无箭击中他胸口。而在他胸前的暗袋里, 就放着瑟凡西诺的治疗石。   瑞斗低声呻吟,全身因痛楚而紧绷──对了。难怪希理丝身上会突然出 现诅咒!难怪那个不死族的法术能有这种效果!   那发虚无箭击碎了治疗石,以瑟凡西诺的法力诱发他体内的诅咒反应, 而吞下他的暗影恶魔,则将诅咒扩散到与他一起被吞食的希理丝身上。   「──可别失约了。」松开他的手,普拉格在尖帽下朝他微笑。「莱克特先生。」   趴在地上,瑞斗狠命咬牙,手指在地面深深抠出爪痕。   ──那个该死的混帐王八蛋!   而在他背後,瑟凡西诺还望着他,碧眸含泪缓缓眨动,宛若从其他位面 窥视现实的恶魔之眼,宛若在暗夜中静静燃烧的幽冥绿焰。   「瑞斗,我不喜欢你做这种事。你真的不能做这种事。这真的很不应该。」   她高举双手,灵魂收割者镰刀随着她的动作悚然提起。   「我好伤心喔,瑞斗……我真的好难过喔。」   而在镰刀锐利的刀锋上,一丝冷光无声滑过。   「……你怎麽可以骗我?」   她说。 -- 我自己很喜欢双头巨魔那段话。 除了「做爱」这个词汇避不掉外,这两个人的对话,其实从来没有用到「爱」跟「喜欢」 的字眼。 唯一一次例外,就是在水坝上那段双头巨魔的话题时,希理丝曾经讲过这麽一次而已。 因此瑞斗後来在书房里也不讲爱跟喜欢,只直接接续那段双头巨魔的话题,切到那个唯一 一次的「爱」字,并直接做出回应。就是个「你说的话我都记得」跟「你的暗示我都懂」 的概念。同时也刻意并且跟希理丝一样都不讲明,只用暗示回应她,好表现自己能与她站 在同样高度。 拐弯抹角到不行,但只要听懂以後就会浪漫到炸。彻头彻尾的学术宅思维。非常好笑。 而也正因如此,上一回No.96中,瑞斗对希理丝大吼的那些话,以他的标准来说,其实已 经跟跪下来求她没两样了。而希理丝也完全明白这件事。 一直以来,这两人的对话其实都是走这种「话中有话中有话中有话中有话」路线:表面 讲A但其实是在说B, 同时用B去暗示C. 同时期许对方有办法用同样的方式回应。 因此看他们讲话会非常非常绕又极端吃电波──虽然我写的时候很愉快就是了。 -- https://www.penana.com/user/96736/n/portfolio The BugHouse of Paradise. 天堂病栋。Penana据点。 文字实验品脑浆翻拌嚼食後的残渣。吞咽。再见。 https://www.plurk.com/Artificialkids 天堂病栋。噗浪对外窗口。创作消息发布区。追踪随意。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来自: 36.236.18.199 (台湾)
※ 文章网址: https://webptt.com/cn.aspx?n=bbs/WOW/M.1646995163.A.E25.html ※ 编辑: Nashooko (36.236.18.199 台湾), 03/11/2022 18:49:48
1F:推 Abre: 真佩服你能一直坚持的写下去 03/12 03:19
我这篇其实已经断头十几年,连游戏都早在三版末期就退坑了。完全是前年突然被雷劈到 才开始回头写的。 否则我早就离这款游戏太远,根本不可能继续补这部小说──里面的资讯跟情报都太遥远 ,各种剧情发展以现代眼光来看也超级老梗。说实在我还挺伤心的──在十几年前,婊子 精灵跟病娇明明都还不是显学啊可恶! 而这回之所以能持续写,大概是因为故事已经淤积在心里太久,所以认真投入後就再也控 制不住的关系。 因此我猜,我大概只是想把这件事好好完成而已。 因为只要这样,未来我就可以全心去写自己的其他小说,再也不用明明以为都忘光了,却 老在不经意时又突然想到甚至梦到这些角色跟故事,搞得跟亡魂一样闹得我很烦躁。 ──而且对我来说,写小说本身就是件很快乐的事,所以大概也没有坚不坚持的问题啦。 就跟追剧玩游戏一样──啊就,写文很开心啊。这样。嗯。 ※ 编辑: Nashooko (36.236.18.199 台湾), 03/12/2022 05:32:55
2F:推 jfurseteidce: QQ… 03/14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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