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格勒兹觉得很不对劲。 最近地震实在太过频繁，尤其在山上感觉特别强烈。昨天再度引发了一次 雪崩，让原先塌陷一段的山路完全消失。这让哈格勒兹变得很紧绷。他不时检 查小屋的结构、地基，夜晚一些轻微的地震也会让他醒来。虽然卡崔莉雅告诉 他别过度担心，但哈格勒兹看得出她也有些焦虑。 一早醒来，哈格勒兹伸了伸懒腰，知道自己根本没睡熟几小时。昨晚发生 了四五次地震，使他一直保持半睡半醒的警戒，陷入不知现实与梦境的恍惚直 到天亮。到底是发生什麽事？这些地震是不是什麽不详的先兆？他叹了口气， 拖着疲倦的身子下床，一如以往迅速着装准备出门。虽然地震使他心神不宁， 但他仍须捡拾更多的柴，然後得将它们劈成适当的大小；另外昨天放的陷阱没 什麽斩获，可见那些猎物们已经有所防备，他得再想点办法；而附近可以拔的 药草与野生蔬菜越来越少了，可能得巡到远一些的地方。生活还是得过。 他边想着边踱到前厅，只见卡崔莉雅蹲在炉火前热汤。女法师的余光扫到 他的身影，猛然转过头来，被哈格勒兹吓了一跳。 「天哪，你可以发出点声音吗？」她忿忿地说。「无声无息的，我还以为 不是被遗忘者的刺客。」 「职业病了嘛。」哈格勒兹搔搔胡子，懒懒地说。 「我稍早去了一趟达拉然。」卡崔莉雅随口说道。她将汤移离火，小心地 用抹布端到桌上。 「达拉然？」哈格勒兹狐疑地问。他看着卡崔莉雅，微微挑了挑眉。「你 去做什麽？」 「最近的地震有些古怪，我得去瞧瞧是怎麽一回事。我知道你这几晚都睡 不好，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卡崔莉雅承认道。哈格勒兹还没开口，她便抢 先截住他的话：「再说我脚也好得差不多了，所以就跑去看看。你别这麽婆婆 妈妈的。」她退了两步，让哈格勒兹清楚地看见全身。不过她的步伐还是有点 跛。 哈格勒兹摇摇头。「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吧。那你有听见什麽消息吗？」他 坐在桌边问。面前的汤瓢俐落地拉出几个弧，汤碗便冒出热腾腾的香气。 「很奇怪的情况，大家也对此不解。这个振动无论是卡林多、东部王国还 是北裂境都感受得到。」卡崔莉雅沉吟道。「我本来以为是被遗忘者使用了什 麽大规模的毁灭魔法，但後来想想也不对。想能弄得全世界都地震何其困难？ 而且我听几个法师说，最近发生许多起元素攻击事件。」 「元素？」哈格勒兹完全没想过会跟元素扯上关系。 「萨满们说元素变得相当狂暴，而且攻击了许多大城市。」卡崔莉雅将两 个蛋卷摆在哈格勒兹面前。看见哈格勒兹疑惑的表情，她笑了笑说：「反正都 去了，就顺便买了些东西回来。」 挺机灵的嘛，哈格勒兹赞赏地想着。他闻了闻带香气的蛋卷，开心地大咬 一口，香浓的起士让他感动地差点哭出来。他已经待在野外太久了，几乎没什 麽机会吃到这等乳制品。当然，卡崔莉雅的厨艺也实在不错。 他笑着说：「很好吃。」 卡崔莉雅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别小看我，我做菜的功夫可是一流的。 午晚餐再让你看看我买了哪些好料。」 「再好不过了。你刚刚说到元素对吧？」哈格勒兹很想知道事件後续，忍 不住提醒。 「详细情形我不是很清楚。」她咬着叉子，努力回想着。「似乎什麽东西 打扰了元素，所以他们大量地穿越元素位面攻击人们。虽然我不是萨满，但也 知道它们属性混沌，虽然具攻击性，却也不至於这样侵入城市。这不是元素的 作风。你能想像召唤出水元素後被它冰在地上吗？」 哈格勒兹笑了笑。这些听起来事有蹊跷，但都离他太远了，像是一大早起 床看铁炉堡日报，知道哪个村庄发生了谋杀案。这些只不过是茶余饭後闲聊下 酒的话题而已，很难激起他什麽情绪。他只希望别再地震了，元素入侵的麻烦 自会有人去解决。 「反正阿，」卡崔莉雅耸耸肩。「既然知道跟魔法无关，那法师们其实也 帮不上什麽忙，交给陶土议会烦恼就好了。而且联盟跟部落双方的首领各自发 出召集，将在暴风城和奥格玛聚会讨论这件事，应该很快就会有对策吧。」她 不经意地说着。 哈格勒兹悄悄观察着卡崔莉雅，她不像是刻意透露这消息。他不动声色地 吃完了蛋卷，暗自思索着这几件事情，以及『首领聚会』带来的机会。如果部 落的首领都前往奥格玛开会，那希瓦娜斯必定也会离开幽暗城吧？只要她不在 ，要潜进去应该不难。哈格勒兹因为这个想法而有些兴奋。但他随即想到，若 是以传送门相通，也许她只会短暂地离开几个小时而已。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他忖度着。 两人之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喝汤与碗匙轻碰发出的细微声响。他心不在 焉地用汤匙翻搅着浓汤，那几块冬菇与马铃薯载浮载沉，偶尔还冒出一块红萝 卜。他左想又想，总觉得这机会难得，实在不想白白浪费。卡崔莉雅的脚不适 合参与，这类事情还是要单独行动才好。再说，哈格勒兹也不觉得她会赞成自 己下山。卡崔莉雅必定会阻止，但他已在心中下定了主意。 他就如平常一样干些活儿，打打猎、修补屋顶、铲雪。哈格勒兹知道此去 至少也要个一周半月，特地多准备了很多柴火，也不忘把粗重的工作都先完成 。说实在，他也有点放心不下卡崔莉雅，尤其被遗忘者知道他们躲在山上，却 迟迟没有动静，不晓得是不是有什麽阴谋。哈格勒兹知道自己的忧心未免太多 余，毕竟这女人可是只母老虎，她会保护自己的。 但是，他就是会担心。 晚饭後哈格勒兹特意烧了一盆水给卡崔莉雅泡澡，让她惊喜万分。其实他 只是想在离开前多做一些，也许到时候卡崔莉雅不会这麽生气。血精灵笑得如 绽放的花朵，兴奋地试了试水温，随即将哈格勒兹赶进房间。他笑着关上房门 ，默默地靠在窗边抽烟。他可以听见卡崔莉雅踏入澡盆後满足的叹息，以及悦 耳的泼水声。他想像着那幅绝美的画面，忍不住嘴角上扬。过了良久，哈格勒 兹微微打起瞌睡时，房门才向内敞开。卡崔莉雅裹着浴巾，伴随着一些蒸气湿 漉漉地走进房内。她走到哈格勒兹面前，轻柔地抚着他虯髯的脸，後者则笑吟 吟地回视。 「你真是会取悦我呢！这是赏你的。」血精灵垫了垫脚，吻了他一口，随 即跳上床半躺着、单手支着脑袋。她刚沐浴完，脸颊还微微泛红，长发带着润 泽披在肩上，看上去是幅很诱人的风景。哈格勒兹喜欢女性，也很懂得欣赏女 人的美。当然，他也不怕别人知道他好女色的这一面。 「真小气啊，才亲一下。」哈格勒兹故意说道。「可见你不好取悦吧。」 「怎麽？」卡崔莉雅也不生气，坐了起来。「我很难搞吗？」 哈格勒兹吹了声口哨，开了个有些下流的玩笑。「不难搞阿。」 「那你还不上床来？」卡崔莉雅眯着眼，有些妖媚地勾了勾手指。 「你在诱惑我？」他站在床边，手指轻撩那诱人的金发。一股誉梦草的甘 甜淡香从指尖透出，令他神魂颠倒。「还是……瘾头又犯了？」 「今天犯得是另一种瘾呦。」血精灵暧昧地笑着。她目光流转，似乎会摄 人魂魄。「不过在此之前，你最好也去洗个澡。你很臭阿。」卡崔莉雅夸张地 挥了挥手。 「说我臭？」哈格勒兹故作生气。「等下你会付出代价的。」 「那也是等下的事。别太久，我有点想睡了。刚洗完好舒服啊。」 哈格勒兹被她推了一把，笑着走出房门。他用剩下的温水洗了洗身体，接 着将洗澡水从窗外泼出去。正如所料，等他走回卧室，卡崔莉雅早已沉沉睡去 。看着她安祥柔和的睡脸，哈格勒兹忍不住微笑。他小心地让睡歪的血精灵在 床上躺好，替她盖了薄被。虽然天候渐渐温暖，但入夜之後没有保暖还是会感 冒的。 「呿。现在看起来很美，到时候生起气来大概又要剥掉我一层皮。」他自 言自语着。 哈格勒兹把房里那根动过手脚的蜡烛收走，留给她一夜安眠；而他自己则 收拾了个简单的背包，披上已有些破烂的夜行斗篷，悄悄溜出屋外。今夜天候 不错，皎洁的白夫人散发出逐散邪恶的银光，照耀他的道路。 他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杀死坎多蒙父亲的那晚，也是顶着这样 的明月。他还记得那女术士在他戒菸时很邪恶地抽着上好的烟，悠悠地说了句 ：这夜真好。当夜如此，是夜亦是如此，这种满月的夜晚总会莫名地勾起他的 杀意。深吸了口冷洌的空气，哈格勒兹清醒了许多。他拣了条之前探查过一段 的小路，远离背後的灯火。 身为夜精灵，他在暗夜的高地森林内感到无比舒畅。他的目光有如两盏黑 夜中的小灯，在叶与叶、枝与枝间翻腾。对人类来说，这样的漆黑足以让他们 摔断骨头，但对卡多雷来说，这可是最惬意的昏暗。他越跑越快，惊吓到不少 夜行动物，沿路惹出不少骚动，让他忍不住想放声大笑。风与速度感拉扯他的 神经，哈格勒兹眼前的树影飞快地向後溶解，他感觉自己正化身成月夜的狼， 展开甜美的狩猎。在一根树干上轻点，他随即纵身一跃，在月光下剪出一道飞 越的长影。 哈格勒兹虽走得快，但一路上小心掩藏踪迹，专挑树根、硬石而行，连块 苔藓都不敢踩落了，就是深怕被遗忘者随行上山，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足迹。若 是他们尾随下山倒没什麽关系，但若往山上搜寻找到了卡崔莉雅那可不妙。为 此，哈格勒兹故意在某些明显的兽迳上混入脚印，佯装成掩饰不周，希望可以 误导敌人让他们以为两人已经逃下山。 还未天亮，他已经挑了条奇险的陡路轻巧地滑下山。他无声地绕了绕，确 定没有被遗忘者，这才小心地靠着树干坐下来休息。此时天将破晓，缓缓地替 斯坦恩布莱德的长草打上灰暗的深绿。哈格勒兹让後脑舒适地枕着一块圆滑的 树瘤，闭目养神。虽然他工作一整天後又趁夜赶路，身体有些疲倦，但他却越 发有精神。潜入幽暗城的计画在他心中像幅织锦画，一针一线地勾勒出模样。 哈格勒兹一向是个优秀的刺客，同时也是个匿踪的高手，蒐集情报的工作 他做了几千年了，可说是个专家。其实在夜精灵中擅於潜行又很会使毒的盗贼 很多，至少地底深渊的看守者就不乏这类高手。他们也都能胜任谍报任务，但 哈格勒兹之所以在这一行出类拔萃，在於他身为战士的背景与暗影的眷顾。很 少有盗贼——应该说是几乎没有——和他一样，在泄漏行迹之後能杀出血路的 。他非常会利用暗影的优势，而速度、力量与爆发力相当罕见。哈格勒兹的近 身战斗非常凶狠，对手常因他是盗贼而掉以轻心，反而吃了大亏。 一想到曾为战士，哈格勒兹心中的黑暗忽然闯进他的织锦画中，变成一块 污点。像是墨水扩散，像是血流成河。他一直很明白自己的弱点在哪里，也很 小心地保护，但那股噬血的恨意与对过往的追悔常如一道猛浪打得他抬不起头 。哈格勒兹一直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也许从来就没喜欢过。但他多年来的生存 经验让他冷静地看待这个有些失败的人生，选择用一种轻松的方式玩笑红尘。 他是感到自在逍遥、无拘无束，因为他没有家人、没有情人，没有工作夥伴， 他们不是死了，就是离开了。但自由过头，哈格勒兹反而失去了拥有自由的快 乐。追求欲望之後，他总能察觉到那股寂静恐怖的空虚就像现在这样，粘着他 、缠着他。他的生命漫无目标，且战且走，而且渐渐步向深不见底的悬崖。到 底是自己造就了现在的局面，还是局面逼迫自己走上这条不归路？ 厌烦地怒吼着，他站了起来。习惯性地点了烟，他放慢脚步走向开阔的原 野，踩着晨光与绿茵，让自己和缓下来。深陷泥淖、自怨自怜从来就不是他的 作风。那块污点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他的织锦画布置好了，一切各就各位 。他避开斯坦恩布莱德废墟内可能存在的麻烦，沿着山脚步向地平线上杂乱冒 出头的冰风岗哨。想起前阵子得到的战情，哈格勒兹决定要通知联盟的驻军关 於华尔琪的消息。能多让希瓦娜斯吃点苦头是很好的。 不过，他的苦头似乎来得更早些。 哈格勒兹远远地便注意到有个人站在那，黑色的披风突兀地映入眼帘。他 很快地认出那是黑暗游侠沃瑞。她静静地站在草原中央，纤瘦高挑的身形十分 显眼。哈格勒兹感觉有什麽东西沉沉地落入了胃袋中。他知道沃瑞是特地来此 等他的，虽然她背向自己，但毫无疑问地她在等哈格勒兹走过去。至少，她不 是远远地用黑箭招呼，哈格勒兹在心中调侃自己。带着不安与疑惑，他渐渐缩 短了彼此的差距。 「久等啦。」他微笑着，彷佛两人早已熟识，约在这里见面。 「的确。」沃瑞仍然背着他。「我以为你会更早到的。」 「路上耽搁了些。你脚酸了。」他嘻嘻笑着。 「这些客套话就免了吧。」黑暗游侠淡淡地说。 「你说了算。」哈格勒兹耸耸肩。「所以，敢问你为何在此等候？」 「惊讶吗？」沃瑞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会出 现在这？」 「有一点。」他确实不太明白为什麽沃瑞会神机妙算地在这里拦截他。若 是她早知道他们的位置，为什麽不直接上山奇袭？ 「如果我告诉你是巧合呢？」她深黑的嘴唇诡异地上扬。 「我不信。」 「是我也不信，而且也确实不是巧合。」她的得意之色更外现了。 哈格勒兹哑然失笑。沃瑞之前说话有这麽喜欢绕圈圈吗？他仔细回想，却 对这黑暗游侠没什麽印象。唯一有的，便是她刺了烈尔特一刀。其余时刻，这 女人似乎就是个会走路的殭屍，每次笑起来都令人毛骨悚然。哈格勒兹对她的 底细了解太少了，他觉得自己处於一个满不利的下风。奇怪的是，沃瑞看起来 为何没有敌意？ 「说一下吧，你应该也不怕告诉我才是。」 「其实也没什麽了不起的。」沃瑞一副乐在其中的神情。「我们在你头上 放鹰而已。他们发现你下山时已经太迟了，我只好先在这守着。」 哈格勒兹忽然明白过来。因为他们山上的小屋在林中，所以那些鹰眼找不 到他们。所以被遗忘者很可能搜索过奥特兰克山脉，但却一无所获。想到曾离 死亡这麽近，哈格勒兹忍不住捏了把冷汗，并暗自庆幸烈尔特送了那个地图仪 给他。 「还真是麻烦你了。」他笑里藏刀地说。 「影狼，你知道为什麽我们这麽大费周章地找你吗？」沃瑞忽然道。 是『追杀』我吧，哈格勒兹心想。「我不知道，也很想知道。」 「你还记得女王赐予你的魔法吗？」 「我说不记得你会相信吗？」哈格勒兹貌似轻松地叼着烟斗，吐出了几个 烟圈。但他早已暗中准备好，一言不合便先射出暗藏的匕首。沃瑞的一只手也 藏在斗篷里，哈格勒兹非常肯定她必定也扣着暗器。 「废话少说。」黑暗游侠冷着脸说。「我来找你，是为了做个交易。」 「若我说不干呢？」哈格勒兹笑了起来。他觉得很有趣，尤其是看见沃瑞 楞了一下，接着红目爆出杀气，却还强自冷静的样子。 「你当真想放弃你的愿望吗？」沃瑞低喝道。 「既然是我的愿望，甘你们什麽事？」哈格勒兹摇头晃脑地说。他挖苦着 ：「黑暗女王什麽时候变得这麽慈悲了呢？」 「影狼，你没得选择。」沃瑞冷哼一声。「那女人在我们手上，我们随时 可以杀了她，再把她变成女王永远的奴隶。所以你还是合作点吧。」 「你说谁在你手上？」哈格勒兹讶异地说。是卡崔莉雅吗？他们动作有这 麽快？还是沃瑞在虚张声势？ 沃瑞完全没打算回答。她面无表情地说：「你配不配合？」 「谁知道你是不是设计我？」他咬着牙说。 「随你便吧。」沃瑞冷笑着。「但我们是很有诚意的。反正这个交易你绝 不会吃亏，一旦你答应，我就把那女人送还给你。」 哈格勒兹不禁懊悔，昨夜那根蜡烛的催眠成份下得太重了。也许正因为如 此，才害得她被抓。 「考虑好没？」沃瑞不耐地问。 「好吧，你想怎麽样？」他摊了摊手，无奈地说。 「女王需要她赐给你的魔法。」沃瑞嘴角上扬。「等一切都准备好，我会 来找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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