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lysunday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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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小说]《老子传》第一章 天性火花
时间Wed Mar 16 15:22:47 2005
第一章 问世不凡
天性火花,从幼小心灵闪现
无子的老莱,突然得子,这是一喜;曲仁里里正何崇恩代表村民正式恭请他们夫妇
搬进李家院,这又是一喜。双喜临门,这对於一个饱经忧患的穷苦人,真真犹如一棵将
要枯死的老杏树,突然开满鲜花,使他的脸上和心里全都充满了浓浓的春意和春色,他
不由自己地从心里笑到脸上,彻里彻外,彻皮彻肉地喜透了。
这时,苦地归陈国,陈国是楚的附庸。在楚宋之战中被老佐的儿子射瞎眼睛的鱼坚
从宋国边境带领一支楚军到陈国去,他们路经苦地,奸淫烧杀,无恶不为。鱼坚心怀一
箭之仇,见了姓老的,不问青红皂白,抽刀便砍。也就在这个时候,上边来人找里正何
崇恩,要他把村内户口登记造册。这位很有德行和威望的何大伯,突然之间多长了一个
心眼儿,当登记到老莱的时候,他犯了想:「不能,我不能把这个『老』字写在上面!」
当时「老」字和「李」字是同一个音,他灵机一动,就把「老莱」的「老」字写成「李」
字了。何大伯把他的做法告诉了老莱,老莱非常高兴,他感激而佩服地说:「这好,这
好。这除了使我免於遭害之外,还有两条叫俺称心,一条是,我和俺耳,父子俩归成了
一姓;一条是,这正好表明俺对李家没忘恩。李夫人对俺的恩德可大哩,去年,俺初来
曲仁里,害了伤寒病,不是他及时给俺请医,亲自端汤送药,俺早到地下去了,这次因
收养小耳,您又叫俺搬进李家院,把他们该受用的一切都交俺们来受用,这真叫俺不知
道该咋样说才好!人家收养儿子是父母把恩给小孩,俺收养小耳,是用收养来报恩。等
小耳长大成人,俺老夫老妻下世去的时候,还把屍体埋到原籍,俺不图小耳披麻戴孝,
不图他把俺看成叔父、婶妈,只图用俺的恩养来报恩。俺父子二人要用一个姓,俺不叫
李家的根苗改姓『老』,俺要把『老』字改成『李』。崇恩叔,请您给众人打个招呼,
以後我的名字就叫『李莱』。」
李(老)莱一口气说到这里,满脸现出十分感动的神色。何大伯没想到李莱这个老
实巴脚的农民竟然能够头头是道地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且说得如此具有新意,如此合乎
情理!他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他,紧接着,他不由自主地笑着点头称「是」了。
好啊!我们李耳算是没有白白地找了一个叔父!
小李耳是聪慧的。一个人生下来再聪明,後来不长进,只能是江郎才尽;一个人不
管多麽勤奋,只要他生就的是个大傻蛋,终究是不会特别聪明的。这种说法是对的,是
既不唯先天论,也不唯後天论的。虽然如此,但是,不管是不唯先天论也好,不唯後天
论也好,先天後天综合论也好,归根到底,人是有聪明和不聪明之分的。李耳生来是聪
慧的,而且是聪慧得罕见,甚至是超乎罕见。这是一个异乎寻常,另外还有一个异乎寻
常,那就是他对低下者和苦弱者的同情来得出格的厉害!不仅是来得厉害,而且是来得
早,早得出奇!
在他生下不到俩月的时候,就开始呀呀学语;在一般的孩子呀呀学语的时候,他已
会清清楚楚地说话。就在他出生不到俩月的一天早晨,婶妈抱着他去玩,叔父李莱故意
逗趣,掂个木棒去「打」妻子。小李耳伸出白嫩的小手,用力扒着他的木棒,不让他打;
李莱夫人感到希奇,可笑,就故意夺过木棒扔到地上,然後举起胳膊,握紧拳头去「打」
李莱,小李耳又伸出小手,用力扒着她的胳膊,进行制止。在他尚且不满三岁的一天上
午,何大伯走进李家院,和李莱夫妇一起坐在大核桃树下闲谈。他们谈天论地。小李耳
转动着黑亮亮的眼珠,很懂事地看着他们。何大伯从一群逃荒的郑国人自郑来苦,样子
如何可怜,说到天下穷人、富人如何如何悬殊,有的富得流油,有的穷得要死。没想到
幼小的李耳突然插嘴说:「天底下的富人咋不不叫穷人穷哎?」何大伯用惊喜的目光看
着他,慢慢地咧嘴笑了。笑过之後,他意味深长地回答李耳说:「『富人不叫穷人穷』,
『甜人不叫苦人苦』,『咋不不叫』,因为那些富人,甜人,除极少几个之外,大多都
没那份心思。我说不出他们没那心思的根源是啥,大概是老天专门指定,特意让他们生
成那种缺少一样东西的活物件儿。」他仰脸看着深奥的天宇,名义上是回答李耳,实际
上象是自己说给自己,因为他清楚的知道,幼小的李耳未必能懂得他这段话里的蕴涵。
「缺少一样东西」,这东西指的是什麽,李耳当然一时很难想出,可是就是从这时
候起,他心里头的这种东西开始迅速长大起来,及至到他十多岁的时候,他的这种东西,
已经达到突出的异乎寻常之地步了。
周灵王一十一年的冬天,一场大雪刚刚化尽,天地间充满着可怕的冰冷,苍凉的山
野,苍褐的村庄,苍灰的树林,千树万树,几乎无一不是乱巴着冷硬的枝条。突然,一
夜之间,情景大变,天明一看,千里江山一下子被琼花玉树点缀,山上无雪,河上无雪,
地上无雪,房上也无雪,但是千树万树,全都开满了洁白的花朵,一簇簇,一朵朵,一
条条,煞是好看!曲仁里村前,李耳家那片松树林上,更是别有一番景象。爱往不祥之
处联想的人,把这花朵称之为树孝,喜爱闲情逸致者,把它称之为冬之梨花,殊不知这
是天宫里那位关心人间疾苦的、同情心很重的爱神因不满冬天的残酷而特把这圣洁的花
朵撒到这无数无数的树枝上来的。这花朵是伟大的,尽管它只能开上一时,但它毕竟是
与不景气的冬之凄惨针锋相对而把温馨的春色带给了人间。这开得如此盛烈的花朵,如
能久开不败,如能把这温馨意味久留人的心头,不也就是三冬春暖吗?可是,可是……,
可怜的花朵啊,可惜你空有春心而无法改变这眼前的令时!
挨吃早饭的时候,李家院里弥漫着一层轻淡的薄雾,袅袅的炊烟从厨屋山墙的小洞
眼里冒出。李耳从堂屋里走出,那只卧在梧桐枝头的麻雀「扑棱」飞起,一串棉花瓤般
的雪絮轻缓地飘落在青黑色带点霜花的房檐之上。此时李耳已经年长一十一岁,穿一身
青色冬衣,身量比他的同龄夥伴略显长大,脸盘嫩俊,黑头发下那两道眉毛和那弯刚能
显现的胡髭仍然是那样的如霜似银。他是一个爱动脑筋的孩子,有时想得很多,很奇,
有时竟也能象大人那样想得入理入情。
一个讨饭的小孩,从大门外边走进这座院子。他又柴又瘦,脸抹得象个小灰鬼,赤
身耍筒地穿一件烂得吓人的小袄,腰间束着一条土黄色的草绳;下身,那件单薄的夹裤,
烂得还剩大半截。这小乞丐慢慢地踱到李家厨房的门口儿。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一副十
分饥饿的样子,眼巴巴地往屋里看着。此时厨屋里没人。李耳的婶妈是出去抱柴禾去了。
也是此时,站在厨屋门口的李莱,正赶上头晕心翻,身体不舒服,他看看那小乞丐,随
口说了一句:「饭还没做好,没啥给你,先到别处要去吧。」说着,转身走到堂屋,眯
着眼歪到床上。让小乞丐「先到别处去要」,这是他在心绪不好时说的一句无意之话。
他心里想着:耳他婶抱柴禾回来,不会不给他拿点吃的。至於说「饭还没做好」,那是
他不知道情况,其实,他家的饭已经做好,一锅子白蒸馍已经蒸好,从锅里拾出来放在
馍筐里,上面用馏布盖了起来。他家日子过得并不富裕,平时吃不上蒸馍,因为这天家
里将要来客,所以,不但做的是白蒸馍(馒头),而且是大号的。因他是刚从外边回来,
这一点他是确确实实并不知道。这小乞丐见李莱难看着脸子,「不想打发」他这个讨饭
的,并且直接「赶他出去」,一赌气,扭头走出去了。
李耳很可怜这个讨饭的孩子,想给他拿个馍,又不敢,他心里说:「我大(叔父)
平时心眼儿不错,这一回是咋啦?……是的,他很可能是心里舍不得,因没过过宽余日
子,他小手小惯了,他自己都轻易没吃过好饭,才蒸出一筐子白蒸馍,他能舍得拿出来
送给别人吗?」既然叔父不想给乞丐拿馍,他也就不好意思张口了。可是,他太可怜那
前来要饭的小乞丐了,心想:「恁小个人,大冷天出来讨饭,谁家有一点办法能舍得叫
小孩这样啊!想想,饿得瘦那个样子,一风能刮倒,那衣裳烂得麻嘎子(喜雀)都不敢
往身上落,恁冷的天,从老远的地方跑到俺家来,一口馍没要到就走了,多可怜人哪!」
他真想拿个馍给他送去,又一想,「不能,要是这样,我大心里会生气的!」他知道他
的叔父有个很大的特点,那就是,凡是他不顺心的事,你要是逆着他的心思去做,他会
一声不响地生暗气,嘴上不说,心里光气,一气几天,越气越狠,直到气出病来。他不
能惹他生气,但是他心里由不得非常同情那个小乞丐,「对苦人,心里头应该有个『同
情』,人没同情心,只能算木,不能算人,人来到世上,不算个人,就对不起自己的这
一颗心!对这样的人,我情愿少吃,不吃,也得把馍省给他一个,我不能让他走,我要
拿着馍给他送去,大不叫拿,我偷着拿,就说馍是我吃啦。明人不做暗事;若做善事,
暗事也不能算是暗事。对,就这样办,这样办!」想到这,他轻手轻脚走进厨屋,伸出
两只手,一下子拿起四个热蒸馍,偷偷地往衣襟底下一藏,又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很快
出了大门,追赶那讨饭的小孩去了。
没想到,当他急急慌慌地走到村头,用目光寻找那小乞丐的时候,见他已经走远了。
他站在那棵头戴银花的大树底下,直勾勾地往南瞅着,见那孩子正急急慌慌地往南边那
个相距二里的村庄走。
李耳心里有点踌蹰了:「他走了,馍还给他不给呢?」一手拨拉着头上那黑发扎成
的「小牛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嘿,算了吧,不给他罢。」他自己宽慰自己一般地小声说。
「不行!」他又很快自己否定自己,「这样,我大要是知道了,他会吵我,笑我,
得我的意。我既然已经下决心给他偷拿了这四个馍,就不应该再拿回去。用真心把东西
给了人家,东西就应该归人家所有。人家的东西再往自己家拿,就是缺德。我不能做缺
德的事,我非给他送去不中!我大是要着不给,我偏要来个不要也给!他是赌气走的,
宁愿饿死也争一口气;我也要争一口气!,我别上了!我要追上他!非把我下决心给他
的蒸馍送到他手里不中!」想到这,就拿着馍毅然决然地追上去了。
「别走哩——!别走哩——!」他一边小跑,一边一扬嘴巴一扬嘴巴地向他喊着。
没想到不喊便罢,这一喊,那小乞丐走得更快啦。他先是走,後来竟然小跑起来。
李耳感到奇怪,收住脚步,停了一下,然後又大步向前,紧追不放。前边那小乞丐,
小跑一阵之後,扭头看看,见李耳是走,不是跑,也就改成了不是跑,而是快步的走了。
两个人一前一後地快步走着。追呀追,一直追赶到那琼花掩映的村庄跟前。只见那
小乞丐猛一闪身,钻到庄子里头不见了。
李耳喘着气,走到这个村庄西头,见一个头戴白麻布帽,身穿黄泥色偏衫的老头向
他走来。他问老头:「老伯伯,见一个小讨饭的没有?」老头说:「见了,鼻涕两筒,
穿得很烂,脸抹得象个小灰鬼。上庄东头了。」
李耳把拿馍的两只手紧藏在衣襟底下,他不敢向人说出他来这里干啥。他从庄西头
赶到庄东头,碰见一个老婆,他问老婆,见一个小讨饭的没有,老婆说:「见了,从这
里上庄西头去了。」
李耳又跑到庄西头,一看,又不见这小乞丐的身影了。
这怎麽办?他到哪里去了呢?
李耳急得脸上冒汗,他心里说:「我既然已经追到这里了,非追上他不中!下大决
心追上他!」他又问几个人见那小要饭的没有,那几个人说:「见了,他正南走了。」
李耳来到庄前门儿,抬眼一看,见那孩子正急急慌慌地往正南方向的另一个村庄走。
李耳迈着更大的步子往南追赶,这一来不当紧,那小乞丐又一溜小跑地跑起来了。李耳
急了,嘴里喊着:「别跑哩!我是给你送馍吃!」那孩子并不理他,头也不回,大概是
认为他在骗他。李耳心里感到非常奇怪,他生气啦,心里说:「这孩子到底是咋着啦?
咋碰上这一种东西!天底下没见过这样的讨饭的!你跑吧,这一回我非撵上你都不中!
认死也得撵上!我拼上了,你就是跑到天边天涯我也得把你撵回来!这一回要是撵不上
你,誓不罢休!」他下了天大的决心,他不但要把馍给他,还要下狠心弄清他为啥要跑,
他要打破砂缸问(纹)到底,弄它个水落石出!他拧起眉毛,把牙一咬,拚死命地往前
追赶起来!没想到,刚跑没多远,脚被一块砖头挡了一下,一跐脚,「呼通」绊倒!重
重地摔了一跤。他十分恼火,顾不得疼痛,折身站起来还撵!他咬着嘴唇撵,跑得比原
来劲头还大,两只眼睛都憋红了!
前边的那小乞丐害怕了,他不敢再跑了,他站在地上,咧着嘴哭着说:「我没偷你
的鸡!我真没偷你的鸡!谁要偷你的鸡啦,烂他个小舅子!」
李耳煞住脚,喘呼呼地站在他的面前,听他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转怒为喜,扑哧
一声笑了。
咦!这小乞丐原来是一个疑心很大的半吊子。
当李耳向他说明情况,把四个用万金难买的同情和叫人哭笑不得的误会代价换来的
又白又大的热蒸馍递到他手里的时候,这半傻子的孩子也感动得向他称谢了:「你!……
你是好人!」
李耳瘸着腿回到家里,叔父李莱追问起这件事,开始,李耳不愿实说,问急了,才
把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没想到李莱不但没生气,还十分高兴地笑着说:「好!这才是
叔的好孩子!」
有人说:天底下真没见过这样追赶乞丐的,李耳真是个希罕人。崇恩大伯回复说:
「不希罕,这样做,和他的天性正吻合。」
在李耳幼小生活中,合他天性之事,一件件,可比李子树上的白花朵,发生在灵王
一十二年六月的一件,或许要比追赶乞丐值得折枝。
曲仁里村,住着一家姓庞的。当家的,人称庞太爷。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庞信,在
朝当官;二儿庞雄,在家没事干,是个有名的恶少爷。
村上的人为了巴结庞家,每年六月十五日,庞太爷过生日的时候,全村各家各户都
要买上好多礼品去祝寿。有的人家穷得揭不开锅,也要买点东西往庞家送。
这一年的六月十五快到了,李耳的叔父李莱买了鸡、鱼,还有几大包子糕点,准备
送到庞太爷家去祝寿。不巧得很,六月十四那天下午,李莱因一家亲戚有人病危,急需
前去瞧看,无法等待第二天去庞家祝寿,就嘱咐李耳说:「耳啦,明天是庞太爷六十大
寿,我要是回不来,你可要带上准备好的礼物,替我送去给他祝寿啊!心到神知,礼到
人知,小孩子家替大人送,他才高兴哩!」李耳说:「好呗,你放心走吧。」
六月十五日来到了,李莱真没回来。这祝寿的任务正式地落到李耳头上了。
这天,庞太爷家真是热闹,琴瑟细奏,钟鼓齐鸣,笑哈哈樽落樽举,乐滔滔客去客
来。给庞太爷送寿礼的人真多呀!有抬盒子的,有抬明桌的。有抬囫囵猪的,有抬囫囵
羊的。送寿礼的有本地的,有外地的,也有几天以前动身特意从数百里之遥的京都洛阳
赶来的。有的人家穷得揭不开锅,也千方百计买点礼物送到他的家里。他家接到的祝寿
礼品九间屋子摆不完。
上午,李耳一手掂着鸡鱼,一手拿着糕点,从李家院里走出来。他要代替叔父到庞
太爷家去送寿礼。当他走到一棵树影浓重的大柘桑树下的时候,见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
年轻人□着一篮子寿礼,趔趔巴巴地往庞家走。「岳九娃!是岳九娃!」李耳感到震惊
地在心里喊了一句。
岳九娃到庞家去送寿礼,这件叫一般人看起来十分平常的事情,对李耳震动很大,
他一下子怔着了,呆愣愣地站在树影子里,竟然不能往前迈动脚步了。这岳九娃,住在
本村,是今年六十整岁的岳平的儿子。这岳平是村上有名的好人,他跟庞太爷年纪一般
大,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人,因为岳平是个平民小百姓,六月十五这天上午,庞太
爷家正热闹得鼓乐喧天的时候,他家除了他一个人之外,连个人影也没有!别说外地,
就是本地也没一个给他祝寿的,连他的儿女都不来给他祝寿!儿女不来祝寿,这也不希
罕,希罕的是他的儿子岳九娃把攒了很长时间攒下来的几个钱买了礼品,打算送到庞家
去。这是刚才婶妈到他家里去借东西时,亲眼看到和亲耳听到的。不管是婶妈听到也罢,
看到也罢,这些对李耳来说毕竟还都不是直觉感受,眼下李耳亲眼看到岳九娃到庞家去
送寿礼,这一回对他来说算是真真切切地直觉感受了。
李耳看到这种自身充满讽刺意味的情况,心中非常气愤,他不明白,人们为啥会这
样做。他发现过路的行人用好奇的目光上一眼下一眼地瞅他,就抬腿继续往庞家走。他
一边走,一边想,「这庞太爷和岳平,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一家那个样,一家这个
样!这都是个人,为啥恁不一样哩?」走哇,想啊,咋想也想不开。当他掂着寿礼走到
庞太爷家大门口的时候,一拔腿转身又跑回家里去了。回到家里之後,他并不停留,把
礼物往家里一放,一个人空手走出村庄,往村东放牛场上的小山底下走去(春秋时期这
里多山)。这里黄花点点,绿草如茵,一座孤傲、立陡的小山高高地拔地而起。山脚下
的深涧里,有一潭深不可测的清水。李耳往那片绿地上一躺,脸朝上,双手搬着後脑勺,
瞪着眼,皱着眉,看着山尖子顶上的云彩,自己跟自己说起话来:「庞太爷家收了那样
多的礼,九间屋子摆不完,我大叫我也去他家赶热闹,咱这点东西,人家庞太爷压根也
不希罕。这庞太爷和岳平住在一个庄,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给庞太爷祝寿的人成大
群;岳平家冷冷清清,连个瞎鬼也没有。他是个人,他也是个人,这为啥恁不一样哩?
嘿,真是,这为啥恁不一样哩?」
他正在自己跟自己说话,忽然听见「呼咙咙咙咚!呼咙咙咙咚!」一块很大的石头
从山顶上滚下来「呼咙咙咙——咚!!」一下子栽到山涧里头的潭水里不见了。
李耳看到这种情况,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猛地一下折身站起,像飞一般地往家里跑
去。到家以後,他突然掂起他叔给庞太爷买的祝寿礼物,头也不回地往岳平家里跑去。
岳平正在家里闲坐,见李耳喘着气跑来,手里掂着公鸡、大鱼,还有几盒子封好的
糕点,惊讶得一时愣住了。
李耳歪着头,看着岳平,天真烂漫地笑着说:「岳大伯,我来给您老人家祝寿来了!」
「咦!我的好孩子哎!」老人又惊又喜,连忙站起身,弯着腰,双手恭敬地接过礼
物,「我的老天爷哎!还有来给我祝寿的哩!好孩子,好孩子!这叫我咋谢你呀,咋谢
你呀!」
李耳十分高兴,乐哈哈地笑着说:「不要谢,这谢啥,这谢啥,您老人家恁大年纪
啦,我还不该给您祝寿吗?」岳平不无疑虑地说:「孩子啊,今日是庞太爷的六十大寿,
众人都去给他祝寿,你不去他家,反到我家来祝寿,是跑错门了吧!」
李耳是一嘴吃个鞋帮子,心里有底。他眉飞色舞,笑眯眯地歪着头说:「不错,不
错,就是给您来祝寿!」
与此同时,庞太爷家里,恶二少庞雄正在怒气冲冲地大发雷霆。他听说李耳把他叔
父给庞太爷买的寿礼送到岳家去,脸都气青了,他红着眼吼着说:「他妈的!这小坏种!
竟敢这样无礼!奶奶娃子!连胎毛都没退净,就敢这样对待我们庞家,就敢这样看不起
我爹,小秧秧子儿,我不宰了你才算怪哩!」说到这里,把眼一瞪,咬着牙,气呼呼地
往外走去。
庞太爷见此情形,紧走几步,追出门来,一把拉着他说:
「不要跟他不懂话的小孩一般见识。」
恶二少不听,「不中!你放开我,不中!他妈的,我非出了这口气都不中!」他红
着眼,从他爹手里挣脱,头也不回地往岳平家里走去。庞太爷怕他伤了人命,在他身後
紧追不放。一群看希罕的人闻风赶来,紧紧跟在庞太爷的身後,连几位前来祝寿的客人
也被引得跟了上去。
恶二少走进岳家,庞太爷也跟进岳家,看希罕的人群也跟着走进岳家。
恶二少一眼瞅见李耳,见果真正像别人所说的那样,呼地一股子火气冲到头顶,满
脸血红的横丝子肉都变紫了,俩眼瞪得象牛蛋一般,伸手揪住李耳胸口上的衣服,一下
子把他掂个离地,咬着牙骂着说:「小赖种!没想起你恁坏!妈的,你敢看不起我庞家,
真是狗胆包天!我恨不能一家伙掐死你!」说着往前猛地一耸,把李耳仰面朝天地耸在
地上,紧接着,又一次揪着他的衣服把他掂起。
岳平吓得面无人色,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说:「少爷息怒!少爷息怒!
这都怨我,这都怨我,都怨我是跟太爷一天生。」
李耳毫不畏惧,正气十足,猛地一下从恶二少手里挣脱,稳稳当当,凛然不可侵犯
地站在地上。他大声质问恶二少:「你为啥要骂人?你为啥要掐死我?我犯了哪一条罪?
你究竟为啥要这样对待我?!」
恶二少怒气不减,喷着沫星子说:「你犯了轻官罪!你把给俺爹祝寿的礼物拿来送
到岳家!你不给我爹祝寿,又兴新规矩给老百姓祝寿!」
李耳寸步不让,义气激昂,大声地说:「兴新规矩就是犯罪吗?你没睁眼看看,你
们当官的家里好东西多得没处放;平民小百姓穷得揭不开锅,就这,揭不开锅的还得给
你东西多得没处放的祝寿送礼。都去给你当官的祝寿,谁来给老百姓祝寿?兴你立规矩
给当官的祝寿,就不兴我立规矩给老百姓祝寿?以你立的规矩是,给当官的祝寿是天该
地该,给老百姓祝寿就是犯罪,就该掐死!人就知道挖凹地里土往高坟头上添;就不知
道山上的石头往山底下滚,就不知道高凸上的土是往凹地里补充!往高坟头上添土是人
的规矩;往凹坑里添土是天的规矩。我给岳大伯祝寿是想叫人的规矩合乎天的规矩,这
犯了啥法?这犯了啥罪?为啥要掐死我?!我不怕死,我从来没把死放在眼里,不要用
死来吓唬我!」在场的人被感动了,一个个眼里含满泪水,大伙把称赞的目光一齐投到
李耳的身上。岳平也流着泪不由自主地从地上站起来。
站在一旁的庞太爷,这时再也站不住了,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竟能
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对李耳真是打心眼儿里佩服。
「说得好!说得好!这後生了不起,今後一定会成为一个不寻常的人物!我立规矩,
从今往後,不准别人给我祝寿,我要领头给老百姓祝寿,年年六月十五到岳家来。」说
到这,转脸狠劲瞪了恶二少一眼:「滚!畜生,还不快给我滚?」恶二少讨了个大大的
没趣,灰溜溜地走出去了。
从此以後,这个能够强烈的表现李耳天性的故事就在曲仁里一带村庄传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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