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eslite12 (recta seq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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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转录][转录][分享]台北旅行文学奖第一名 37路通往童年
时间Fri Jul 28 14:59:30 2006
※ [本文转录自 BusLife 看板]
作者: PECOPECO (台湾人就是犯贱) 站内: BusLife
标题: [转录][分享]台北旅行文学奖第一名 37路通往童年
时间: Fri Jul 28 03:08:36 2006
※ [本文转录自 HsinYi 看板]
作者: casa (street) 看板: HsinYi
标题: [分享]台北旅行文学奖第一名 37路通往童年
时间: Fri Jul 28 02:13:00 2006
台北旅行文学奖》37路通往童年
【侯季然】
1980年,我开始长达5年的37路公车旅程。因为家刚搬到了山边,
爸爸的皮箱店还在新兴的忠孝东路四段,於是每天放学,要从零
落荒凉的吴兴街底总站,一路搭到东区。上车时艳黄的斜阳,下
车已经变成深紫的晚霞。我在仁爱路下车,走九如商号旁边的巷
子到忠孝东路。途中有一幢荒废的别墅,深锁的庭院草木异常旺
盛,屋顶上长满浓密的荆棘,黄昏时,成群鸟雀盘旋其上,鸣声
震天,十分惊人。我一直记得在那些大小不一的禽类翦影中,有
一只特别巨大的,拖着长长的尾巴,飞翔在天光即将收尽的魔术
时刻里。
我国中时,那栋别墅拆掉了,每次看到原地盖起的新大楼,我都
在想,那只大鸟现在不知到哪里去了。
1980年的公车是银灰色的,装着很难拉开的铝框玻璃窗,破旧的
蓝色人造皮座椅,椅背後总是被人用签字笔(那时候还没有立可
白)写满了字。八十元一张的十格厚纸卡学生票,永远都在只剪
了几格後不见,只好不停地再买一张;到了二年级,学生票涨成
十元,我就不买车票,直接投硬币了。我妈每天早上都要塞好几
个铜板给我,两趟车二十元,加上零用钱,口袋从此变得沉甸甸
的。虽然如此,不知为何却总还是有冲上了车却发现没有零钱的
时候,只好面红耳赤地向陌生人借钱。
三年级开始,高大的白色新公车出现了。厚厚的米色高背座椅(
不久後也写满了字),黑色的握杆,车厢里漂浮着令人头晕的塑
胶味。车窗是一大片密闭的褐色玻璃。天气晴朗的日子,我特别
喜欢在冷气超强的车里看窗外被染成浅褐色的盛夏城市,白炽的
阳光被滤成温暖的金黄色铺在身上,是一种宜人的温度。很多年
以後才知道,那样的景色很像电影底片的质感,都有一种恍惚的
不真实感,像记忆,遥远而迷人。
四年级,我们家失去了爸爸,妈妈为了作生意方便,举家从吴兴
街底搬回忠孝东路。来不及转学,我仍然每天继续着37路的旅行
,只是起点改成了巨大的仁爱医院底下。以前在山脚下走过池塘
与森林的上学路,变成了一片灰色冷峻的城市风景,那条连着忠
孝东路与仁爱路的巷子,清晨时默默走着许多背着日本真皮书包
的私立小学学生,我走在那些光亮贵气的脸孔与黑色宾士车之间
,总是加快了脚步,希望快点走到站牌,到了站牌後又希望37路
快来,快点把我载回那个金黄色与鲜绿色的世界。
十岁的我一心一意只想保守父亲去世的秘密,以为只要别人都不
知道,我的世界就不会改变。我努力留住在37路彼端的童年,我
的级任导师却冷不防地在班会上告诉全班同学父亲的死讯,并一
脸哀戚地要大家为我加油,那一刻全班同学都转过头同情地看着
我,我难堪极了,恨不得变成隐形人。那天放学,一群同学陪我
走到公车站牌,那条路真长,我又开始在心里面希望37路快来,
快来带我离开这种无处可躲的悲伤。
37路总是会来的,那轰轰的引擎声比下课钟声更令人愉快,我迫
不及待地上车,向同学们挥手道别,当车开得越来越远,我的心
情也变得宁静。坐在昏黄夕阳充满的车厢里,看着电影画面般的
窗外风景缓缓流过,风景里各种不同面孔的人们,在街道上行走
,在商店里购物,在自己家里隔着两层窗户和车上的我对望。城
市里有那麽多那麽多的人,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是快乐的,还是难
过的,只是透过褐色车窗,无声的远远的他们,看起来都是那麽
的好看,那麽的令人安心,令人感到万事美好,没有遗憾。
六年级,我转学到东区的小学,结束了每日37路的旅行。开学时
夏秋之交的金色夕阳里,我在放学後的安和路上,走在我熟悉的
和陌生的电影街景里,移动眼睛的焦距,看见自己的脸孔出现在
路旁驶过的37路车窗倒影。我忽然知道自己对37路的依恋,原来
是对童年的依恋。因为不管旅程的起站终站如何改变,只要一下
车,就是令人无从躲避的现实,而只有在车上,在摇摇晃晃的塑
胶皮座位里,不论是没写完的功课、炎热的夏天、倾盆大雨或不
可挽回的死亡,一切都必须等待,等待这一趟车的时间,等待天
色从艳黄变成深紫,从微凉转为白炽。
我想像着自己还是坐在37路上,和八○年代的乘客们一起望着电
影胶卷般的窗外城市,松懈而舒畅。那麽多年来,37路还是走着
一样的路线,二十年前经过信义路四段和基隆路时,车上的乘客
们绝对想像不到那一整片据说是兵营,看起来长满杂草与未完成
建筑物的大工地(大荒地),几年後会长出了台北市政府大楼、
华纳威秀、台北101……我们只是傻傻看着车窗外奔跑着的电影城
市,那里有高高的蓝天、瘦瘦的行道树、装饰着白铁椅的马路,
或许还有一首凤飞飞的〈流水年华〉。
在行车的节奏里,小学生的我就像後来看了许多电影的我一样,
常常在电影中途睡着了。睡梦中,银幕上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发
生了多少事,有多少的欢笑与眼泪,我们都不知道。这一整车熟
睡的乘客,有些人总是可以神奇地自动在到站之前醒来,有些人
需要朋友提醒他下车,也总是有几个人睡过了站,醒来後看见一
片陌生的景色而不知所措。无论如何,在我的记忆里,总是有个
小学生,坐在37路上,没有度数的眼睛映着那只消失的大鸟,长
长尾巴飞过不断变幻的城市天际线。他是那麽安心,那麽快乐,
因为他永远不用下车。
【2006/07/22 联合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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