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vikk33 (vikk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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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政论] 杂谈:蒋经国遗产跟乌托邦想像
时间Wed Mar 23 20:08:49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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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蒋经国遗产跟乌托邦想像
周末要去一个团体演讲,算是上课吧,主题是从社会科学跟文学的角度谈乌托邦。课中会
谈及韩国瑜崛起的现象,我将其视为蒋经国的政治遗产问题,以及台湾人对於乌托邦想像
的贫乏。先声明一下,我不是韩粉,但我家除了我几乎都是。这一篇不会有什麽大家期待
的政治口水,反而会提到一些比较生硬的东西,因为我会分析到蒋经国的共产主义背景。
我始终认为把「韩总」风潮当笑话来处理的话,台湾未来的政治会出蛮大的问题。韩总本
身其实没那麽重要。很多年轻人(不论蓝绿)当时对投不投「韩国瑜」,只是看作是个智
力测验的问题,但说实在,这没有触及台湾社会底层如岩浆般浮动的激流。
我家里社经地位较差,住的地方是菜市场附近,家中长辈跟邻居,真的是会看到韩国瑜时
心里激动到大喊:「韩总!救我!」他们原本也不一定是偏蓝的选民。有些甚至长期是投
民进党的。两年前当然会跟他们吵,但我慢慢发现这不单纯是「智力测验」的问题,而是
许多人对於现今政治菁英很深层的不信任。
什麽?你说韩总也没有在谈解决办法?底层社会一堆人都知道以他的能力是没办法处理任
何事情,但韩当时抛出的「苦民所苦 .」是真的有打中很多人。
台湾底层世界有相当多的痛苦,这些选民没办法说出来(也说不清楚),而传统政治菁英
,不是在应付台积电、谈经济成长、应付高教育程度的选民(像双语政策),这些东西对
底层选民来说,实在不觉得被代表,而韩总就填入了这个真空。不论蓝绿。
台湾战後第一个刻意去「体察」这种痛苦的人,其实就是蒋经国。上述的这种现象,可以
看成是某种蒋经国的政治遗产。
无论是十大建设看起来大有为的影片(政府为你做事),或是蒋经国那个很有名的「拿买
酱油的钱」的演讲,打「贪官、狗官」,或是「物价平稳小组」、「冻涨」,其实很多都
是蒋经国刻意端出来的政策或宣传。
这些操作当时或是被李国鼎批评「好大喜功」,或是被批评「有害经济发展」,但是蒋经
国依然用上大量的政治资本去推动,有些遗产今天仍看的到,比方说「物价平稳小组」前
阵子又出现了。(很少人注意到,其实在1970年代以前,蒋经国的名声不怎麽好,战後来
台他主要管的是特务。)
那下一个问题是,蒋经国是不是本来就知道要往这方向操作?我想是的。
因为「从社会正在经历什麽深层痛苦」以便去争取民众支持,的确是当年共产主义的厉害
之处。在苏联,蒋经国是接受非常正统的共产主义训练,蒋经国的老师是拉狄克(Karl
Radek),他也亲身目睹了史达林的大清洗。
拉狄克至少有三方面的传统在,一个是跟着列宁起家革命的布尔什维克传统,一个是後来
托派的世界革命传统,第三个则比较特别,则是拉狄克以前待过德国社民党,而且跟考茨
基(Karl Kautsky)打过不少笔战。
如果托洛斯基的特色是世界革命跟不断革命,史达林的特色是将「语言跟民族定义」合一
的话(所以对史达林而言,消灭一个民族最直接的方法是禁止该民族说自己的语言,这某
方面蒋经国算有学到带来台湾吧),德国这支传统比较特别,因为还有考茨基他们很重视
马克思主义的系谱--包含连结回汤玛斯摩尔的《乌托邦》。
事实上,考茨基认为共产主义的晨光,始自汤玛斯摩尔的《乌托邦》。《乌托邦》绝对不
是个现代定义的共产主义作品,但《乌托邦》里谈当时的英国社会问题却有普世性。这些
问题包括了:
『物价高昂、贫者买不起房子、经济发展的果实分配不均、贪官污吏、司法成为了有钱人
的保护伞,但穷人却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被判刑、国家为了少数人的利益发动战争而牺牲
了少数人、政治被少数人把持...等等。』
写下《乌托邦》的摩尔当时是英国的宰相,这本书是写给少数人看的,包括了当时的国王
亨利八世。虽然书里描写的「乌托邦」有许多荒谬之处,但乌托邦看起来越荒唐,反应得
便是现实社会病得有多深。事实上,《乌托邦》罗列出来的英国社会问题,许多人看到仍
然是觉得很有感吧。
《乌托邦》这种分析社会病理的倾向,到了共产主义盛行的时代已经发展得很完善,也有
了马列主义的理论架构。像在中国1930年代,薛暮桥等人的调查已经指出农村破产、农村
高利贷、农民缺少土地是当时最为痛苦之事。
无怪乎,经历过这种共产主义训练的人,所到之处,几乎都专注取得底层社会的信任。李
光耀是受英国的拉斯基影响的,提出了「住者有其屋」。蒋经国则推出「平稳物价」等等
。李登辉则关心农村等等。蒋经国留下来的那一个红色政治遗产---政治人物要能够「苦
民所苦」,便成为了韩国瑜崛起的一个重要条件。
换句话来说,在十六世纪的英国,是像摩尔那样位高权重的宰相,在体察社会的痛苦後,
并以荒谬的文笔写下《乌托邦》,而在今天的台湾,却是由未必有什麽觉察的政治人物,
触碰到了社会深处的一些痛苦,然後提出许多不合理的政策,但能够转换出大量的票数。
韩国瑜毕竟没有真的全懂这套,所以最终只能学到蒋经国留下的外壳,而不能像李光耀跟
蒋经国他们那样,以最有效率的方式将其转换为政治资产。对我来说,上述的课题,仍然
是未来每个脑子正常的政治人物仍要去思考的。
不过另一方面,这也指出了在台湾的「乌托邦想像」的创作贫乏,提到社会痛苦,许多人
就想到蒋经国的「黄金年代」,然後就想到要冻涨,想到威权美好,等等。我想很多政治
人物现在要打选战,应该也有遇到这难题。明明应该是构思未来的机会,最後却演变成全
岛集体对威权年代的招魂。
也就是说,台湾人现在没办法想像属於台湾人的乌托邦,所以只要一提到社会痛楚,很多
人就想钻回「美好」的1970年代(实际上未必那麽美好)。
「乌托邦想像」这在很多地方是文艺工作者的重大社会任务。最後说说这回事。像马奎斯
的《百年孤寂》到〈拉丁美洲的孤寂〉,马奎斯很明白的说了自己在写作是拉丁美洲的「
现实」与「乌托邦」。在世界上,第一流的创作常常都是很耸动的,倒也不一定是出於创
作技巧,魔幻写实厉害的不是笔法而是那是真的。马奎斯刺到了社会底下炽热的岩浆。
不过对於还在苦恼怎麽在文学奖榜上有名/领补助的新生代创作者来说,苦恼这种社会出
了什麽问题还是太奢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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