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明亮的二十二分钟 挑战你的观影视界 文/巫祈麟 很少电影导演像蔡明亮一以贯之坚持想拍的东西，这可以从他第一部作品《青少年那吒》 到《你那边几点》唯一的男主角李康生，十二年来在镜头里的那张留着岁月痕迹的脸， 这都明白的告诉观众蔡明亮对电影的看法有多麽难以归类。他的电影，要挑战的当然不 只这些，从内容尺度、探讨议题、作品形式与观众耐性蔡明亮的创作，总在引人争议与 注目下，沉静又有力量地说着他自己的语言，与观察世界角度。他的新作即将在本周上 映，《天桥不见了》人物情节依旧生动掷地有声。此番他要颠覆的，得全看观众能否有 福消受。 ‧感谢槟榔西施 98年蔡明亮拍完《洞》、《河流》曾经对台北产生麻木，无感到不想再拍有关台湾的任 何事物，作为一个创作人，心里却有着恐慌忧惧，不知道要拍甚麽，就算拍了也吸引不 了台湾人的注意，提不起讨论的兴趣。想拍真实，没有人拍的过现实里电视新闻节目， 也没有任何剧情可以超过主播讲述出来社会上奇形怪状新闻。彷佛世界不需有我，没人 会在意一个导演，要安安静静讲一个东西，大家要看的是张雅琴。「台湾发展到长成颠 三倒四的社会，媒体一个劲儿地在骂八卦周刊，可又一边学这周刊里内容的色羶腥。扣 应节目与谈的人们发表言论和讨论，都是各说各话的平行线没有交集，没有人听进去任 何人说的半句话各持己见。」蔡明亮说。这时，许鞍华曾问他要不要再拍台北，他连声 回答：「不拍了！不拍了！我对台北已经冷感。」面对精神分裂的台湾，蔡明亮选择回 马来西亚一年，他让自己在这纷扰的世界里缓步沉淀。起想要回头重拾创作，主要原因 是，他去年再度踏上台湾土地，亲力而为做全省巡回式的宣传。绕了一圈宝岛，有一些 感触。 话说，一天赶夜车在某个交流道的附近遇到件令他很震惊的事，一如往常路边有栋接着 一栋的槟榔摊，在车来人往喧嚣的路上，炫目灯光打在透明小橱窗，里头槟榔西施各个 穿着短少妖娆互比娇艳。蔡明亮注意到有位西施，穿着并不特别暴露穿着一条短裙，她 应是下班随意蹲在槟榔摊前休息，不消特别关注就可以瞥到她的底裤满露春光。「我被 她震到，倒不是因为她的穿着，而是她那种自然随性，不在乎别人眼光。又或者看见一 个槟榔西施，站在荒郊野外里一座霓虹闪闪的槟榔摊里快乐地讲着电话，你真的可以感 受到她的心情愉快。眼见这些事，都让我心中产生一种热，但带着诡异的恐怖感，对照 电视里泛滥无益的节目，让我再度想要回来台湾拍片。以前拍片好像越拍越往心里去， 现在我则很想拍拍外面的世界，於是从《天桥不见了》拍消失，下一部预备要拍的《天 边一朵云》本质上也是顺着这个意识延伸出来的概念。」导演说。社会是非颠倒错乱， 蔡明亮觉得人人都需要安静下来，想一下到底这个世界怎麽了？我怎麽了？ ‧该与谁相遇 成千上万的台北人不管是外来／在地的城市居民一定都对这座天桥很有感觉，天桥不仅 是脚行者南来北往的交通枢纽，站在天桥之上，它为台北人提供不同的视角去观看和感 觉这个快速变化中的都会。「我想用这座天桥，去讲一点我对现代人的感觉。」蔡明亮 深有所感的表示。身边一直都会有东西不断消失，有些东西会对它有感情有些则不。 《天桥不见了》本来选择是在西门町中华路与成都路口的那座天桥，蔡明亮长期在这一 带活动，对这座天桥也特别有感情。反倒，片中场景那座台北车站忠孝东路天桥，只有 要在到重庆南路上那家长年路边卖经典艺术片的摊子，买录影带的时候才会偶尔路过。 开拍前中华路上的那座天桥老早就被拆掉，不得已只好换到台北车站，谁料当蔡明亮带 着《你那边几点》参展回国，台北车站前的那座天桥又正好无预警地被撤。来通报的友 人还打趣跟导演说：「你怎麽那麽扫把，才说要拍天桥，天桥就不见了！」细数蔡明亮 十年来的作品，正像记录着一个消失中的台北，许多电影里的城市场景，都被他故意或 不经意的安置在影像里之後，变做只能在记忆里收寻某个片段。导演表示，会有这样的 结果也让他很意外。在《你那边几点》故事里，台北车站前的天桥，是一个很重要的意 象，主角在这里相遇。「陈湘琪是在桥上跟小康买表的，如果我的电影强调真实，那麽 ，这两位主角要在遇到彼此依据的地点，应该还是这座天桥。当天桥不见了，他们就像 失去记忆的票根，彼此的相遇的悸动也很可能就此灰飞湮灭。」导演说。 ‧把票送跟前 一部作品的诞生，一定都有它的可塑性、个性、能量。蔡明亮一直很在意观众的反应不 论正面或是负面，不管是感动也好，无所谓也罢，观众阅听一部作品应该都有反应。影 片在戏院作呈现的时候，应是最完整与饱满的姿态。他说：「一般人既定印象里会觉得， 短片是学生是学生的习作制作，或是进阶拍长片前的功课，比较少人会考虑发行，即便 短片即便发行也会变成附属状态，国外操作的模式是戏院放长片之前放一部与其相对应 的短片，或是结合多部短片一起作合集／专题发行。可是对我来说每一次准备好做的创 作，不论格局长短都是“作品”，所谓“作品”的完成最後一步是上架变成一个商品， 重点是要被看到与观众作交流。我跟别人拍电影的态度也许有点不一样，拍电影对我来 说如同写作，每一次都是一部作品。」这次，拍《天桥不见了》原先也没想到作发行， 蔡明亮唯一挂在心里是把拍短片，当作拍长片之间，遇到一些不可抗拒的困境，特别是 在资金、创作形式上想做一些突破，或是找到资金但为数有限的时候来拍短片，等到拍 三、四部长度满足一般观念里的九十分钟，在变成一部长片作发行。「後来，《天桥不 见了》也陆续受邀到釜山、温哥华、鹿特丹参加影展，我亲身在影展上现身作Q&A。其 间，我发现到一些问题，当长片跟短片／作品和别人的作品一起作播放，有很多东西都 会变模糊掉。不是独立播放，观众很容易失去注视转移焦点，作品的强度和力道因而消 失，片里要呈现的氛围被模糊真是“看不见”了这是非常可惜，它的效果会被打折扣。」 他表示。於是，参加完几个影展後，蔡明亮最大的感想是决定要不跟任何影片挂勾独立 发行这部短片。 「那好，问题就来了。我们也预先帮戏院先设想到，戏院到底要如何播的问题，在规划 的时候戏院老板也说要不要把这部片子放在哪一部片子的後面或是前面（这当然是行不 通罗）。另外，则要挑战观众的观影习惯，观众如何接受在一个固定的地点，有限制的 时段里卖票来看一部二十二分钟的电影。」导演说。蔡明亮觉得第一个问题是比较好解 决的问题，现在是戏院多厅的时代，即便整个戏院都是放映好莱坞系统的影片，有时也 常会观众小猫两三只。这个经验来自於去年发行《你那边几点》，那时正值三、四月份 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前夕，好莱坞的超级强片语口碑片尽出，《你》片选在绝色影城放， 拼了命在做宣传与票务。《你》片几乎场场爆满，别厅影片则因观众分散，反而卖相有 限。戏院老板也觉得颇为惊讶，为甚麽这样一部国片没有音效（背景音乐）没有大明星 的电影在同一个戏院卖座超过好莱坞的电影？所以这次谈戏院播放时出乎预料地顺利， 好几家戏院都表示有意愿很想尝试，毕竟，好莱坞的片子并不一定都好看，这件事观众 和戏院老板也早就心知肚明。本来，《天桥不见了》台北一地就有四五家戏院有意愿播 放，後来因为其他戏院有排片的因素，於是最终决定在喜满客京华影城合作独家放映。 中南部的院线播放，也在一天之内就敲定包括台南国宾影城等五家戏院，戏院老板们非 常支持《天桥不见了》的放映，让蔡导的梁制片直呼不可思议的轻松。「这是一件好事 情！」蔡导微笑的说。这也归功於去年《你》片马拉松式的宣传，蔡明亮回忆，那时像 是准备要打一场硬仗，这场仗的情势是有一群观众，他们一听是蔡明亮的电影就把门关 上，不愿听不想看。於是，他用全省跑透透云脚的土制手法，三个月走访七十多个大小 地方，以传道苦行僧的精神，去告诉观众观看电影有很多种。「这并不是自我宣传蔡明 亮的电影有多好，而是，以往观众没有管道去看到我的电影，我便要走到哪里放到哪 里讲到哪里。让观众有机会去看见一个不太一样的片子。」蔡明亮说。他觉得宣传得 效，电影卖得好，这不可能偶然发生，万般靠累积。前四部电影虽然卖不出色，相信 也有影迷一路默默支持着。《你那边几点》台北地区上映一周，票房破160万台币。全 省票房共约两百六十五万新台币，是国片去年整体票房的第四名，成绩已经算相当好的 了。 接下来要关注的则是观众如何看待这部短片「在DM上我很老实的写这部片子只有二十二 分钟，我的宣传还一度对我说，要不要把这行去掉，让观众产生美丽的错觉，我坚持要 把这段话留下，我有自信观众花舟车之劳买票进戏院，这二十二分钟的片子一定会带给 你一些甚麽。」蔡明亮说。他不断的想让习惯於约定成俗的观众，去开始思考电影是甚 麽？电影除了是媒体，提供普罗大众娱乐价值之外，它还能做甚麽？它不应只规定在九 十分钟之内被结束，或是片商很怕四小时的电影，这些都是电影被模式化後的结果。蔡 导语重心长的表示：「人类很可怜，会受限於习惯很保守。不能接受新的事物，脑袋僵 掉。我觉得我一直拍电影，常有人质疑我的颠覆。我只是一直对自己提问说，为甚麽事 情一定要这样，为甚麽不能那样？好比说，为甚麽电影剧情要是一个故事，这对创作者 来说是一件奇怪的事。我也许并不想拍有故事剧情的电影，但在找资金的时候，片商就 会跟我要故事大纲。片商也许很喜欢你过往拍的片子，少了那几张薄薄的故事说明，片 商便心存疑虑不敢投资你拍片。可是有没有人真正问过电影是甚麽？」 蔡明亮记得，也有观众跑来跟他说，嗳，你那种电影谁都会拍那叫电影啊，不就一堆无 聊的人在走路、上厕所、做爱、吃饭做一些很平常的事。这位观众觉得电影应该是像周 星驰可以把一颗足狂风踢的半天高，有诸如此类神奇特效才叫“电影”。「也不能说他 这样想不对，可是不是完全对，问题出在大家对电影有了既定印象。像《你那边几点》 没有音乐，常常被人拿出来问，我偏要回说为甚麽电影一定要有音乐？当我的电影对话 很少的时候，有人便开始来算我的电影对话有几句。为甚麽不会想想当一部电影对话多 的时候，不会嫌他太吵或不真实。人常太习於成规，在固定的状态下生活脑筋不转弯。 所以我拍片的乐趣在於，挑战这些约定成俗观念，电影一定要有结局吗？不能很真实 吗？男主角不能永远是同一个人麽？我相信也有很多观众在欣赏我的创作的时候也产 生相同乐趣。」蔡明亮说。就算哪天他只拍一分钟的极极短片，他也希望观众买票进 来看。蔡导说﹔「再加上现在是一个分众／分厅的市场，有这麽多的窗口为甚麽戏院 还是要放一样的东西，在这样的概念下，我比较有自信去卖这二十二分钟电影的票。 有很多人问说，《天桥不见了》怎样才叫成功，我觉得有戏院肯尝试放映，某个程度 来讲现在已经就算得标。也许某些方面我得说我比较务实，不是说有戏院肯上这部片， 就让片子自生自灭。所以，上片前我就很重视宣传。因为深知，观众在戏院票口面对， 一拖拉库好莱坞大制作大明星，这二十二分钟对观众来说是一个很新的经验。」 蔡明亮笑称，等於要把票送到观众面前，强力劝说他们进戏院是会看到值得回味的片 子，这比甚麽名家推荐还有果效。嗳，总不希望你选择只剩好莱坞和麦当劳呗？ ◆蔡明亮作品年表 电影剧本： 1982 风车与火车、小逃犯 1983 策马入林 1984 阳春老爸 1985 好小子第三集：苦儿流浪记 1987 黄色的故事 电视： 1989 不了情、全家福、快乐车行、海角天涯 1990 丽香的感情线、我的英文名字叫玛丽、阿雄的初恋情人 1991 给我一个家、小孩、秀月的嫁妆 1995 我新认识的朋友 剧场： 1981 速食酢酱面 1982 黑暗里打不开的一扇门 1983 房间里的衣柜 1984 公寓春光外泄 1998 小康与桌子 舞剧： 1998 四川好女人 电影： 1992 青少年哪吒 1994 爱情万岁 1997 河流 1998 洞 2001 你那边几点 2002 天桥不见了 2002 不见不散(与李康生合导 拍摄中) 2002天边一朵云(筹备中) 来源网址： http://iwebs.url.com.tw/main/html/epots/115.s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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