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很不喜欢现在的状况，明明在私领域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各有缺陷的普通人（但是 大家平常就这麽活着也不以为意）可是到了公领域，突然间大家都成了道德的圣人，嚷着 什麽「不要老是指责别人，要好好反省自己」或者「他会变成这样我们都有责任」的言论 。 说的难听点，这根本是伪善。 只要回到个人的生活就好，到底有多少人真的有能力做到这种「宽恕」和「关怀」呢？想 到这个问题，就让我忍不住想到了几段关於「超人」的不同的故事。 -- 我们都知道，超人是来自氪星的外星人，他力大无穷而且刀枪不入、有超级听力和透视能 力，还可以用超高速移动飞行以及发动热能射线。 我看过最早的超人电影，是克里斯多夫·李维在1978年的经典版本，电影中超人没能阻止 反派发射核子飞弹，因此造成了严重的大地震，超人尽力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却发现心 爱的露易丝因为地震，车子跌落山沟重伤不治。 「我能挽救世人，却偏偏没办法拯救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嗯哼，多麽悲壮啊，於是超人飞到外太空，用光速绕着地前逆时针飞行，倒转了时间，拯 救了露易丝的性命，毕竟是1978年的电影嘛。这时候的他有着超人的力量，却没有超人的 情怀。但是没关系，我们观众毕竟只是普通人。 -- 而我更喜欢的是2006年的超人归来，虽然里头充满了各式各样超人「搬运重物」拯救人们 的愚蠢桥段（搬卡车、搬地球、搬飞机甚至搬起一座岛）可是其中有一幕让我印象深刻、 难以忘怀： 那是在超人为了寻找氪星残骸，离开地球、离开露易丝多年後的事情，超人回到了地球， 然而此时露易丝已经嫁为人妇。超人躲在露易丝家门外，偷听着她和丈夫的对话，正巧这 时候她的丈夫正在吃超人的醋，质问露易丝是否爱过超人。 听到了露易丝的答案的超人难过的飞入夜空，从宇宙中他俯瞰着地球，深红色的批风在身 後冉冉飘动。然後我们听到了无数的噪音：哭声、刹车声、枪声，然後是越来越清晰，越 来越响亮的铃声。 你可以说，超人只是用拯救世人来麻痹自己的悲伤，但我更情愿相信，是他在孤独中还因 为自身庞大的力量，而对他人产生的悲悯超越了个人的悲伤。 http://i.imgur.com/CTvPcqT.jpg（宇宙中，孤独的超人俯瞰地球） -- 另一个，我最讨厌的超人形象，是1986年的黑暗骑士归来，在这部作品中，超人成了美国 政府的走狗，他击沉苏联的飞机、和舰队，阻止了苏联对美国发射的飞弹，最後在美国总 统的命令下，前往高谭进行狙杀蝙蝠侠的任务。 超人指责布鲁斯是个罪犯，并且劝告他不要再执意孤行，和前面两个作品不同，此时的他 正在贯彻他心中的正义－－属於美国政府的正义。 -- 我们没有超人的能力，所以我们触眼所及只是生活周遭的大小事，我们能关心进而感同身 受的也只会是我们周遭的少数人，要我们去想像那些未曾谋面之人的苦难，真的太不容易 。 所以我们有各自性格的缺陷，也多少有些小毛病，滥用包装制造垃圾、喜欢吹冷气助长全 球暖化，不知道爱惜食物、喜欢说垃圾话议论他人。因为要当圣人太累了，我们只是普通 人。 大部分的时候，我们也乐於当个普通人。我们想要拯救自己心爱的女人更甚於拯救世界， 而且我们也喜爱这样的自己，并不觉得这样有什麽问题。 可是在某些时候，我们以为自己是超人。突然间，觉得自己可以关怀社会、关怀世人，可 是我们真的可以吗？说了半天，我们没人知道受害者的心情、家属的心情；我们甚至不知 道加害者的想法，什麽都还不知道，只是看到指责就急着叫人要宽恕。 而当我们没有能力聆听到所有声音的时候，我们也终究只会成为某个立场的拥护者，成为 某个权力者的走狗。於是对我来说，这样的「关怀」说穿了只是令人厌恶的伪善，还有令 人恐惧的愚蠢。 可是我们也不能什麽都不做，对吧？ -- 超人的「关怀」来自绝对的力量，因为他能听见人们的哀鸣，看到人们的苦难－－而且他 知道，他有挽救一切的能力。 他的关怀，是神对人的怜悯。 可是我们不是神，没有办法聆听所有的声音，回应所有的期待，我们终究只是个眼界和能 力都有限的普通人。那麽我们到底该怎麽办呢？ 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将不可避免的想起栖身在高谭的黑暗骑士。 http://i.imgur.com/ZluvPgf.jpg -- 蝙蝠侠在童年的时候，亲眼目睹了父母被枪杀的惨剧，而他并没有像是许多人所说的，选 择了宽恕和谅解，如果有看过2005年克里斯多福·诺兰的开战时刻就会知道，布鲁斯花费 了多年的时间只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报仇」。 而他会选择穿上蝙蝠装，也是因为忍者大师的教诲：「为了征服恐惧，你必须成为恐惧。 」於是他成为自己童年恐惧的化身，用恐惧对付犯罪者，除了正义他心中更多的是憎恨。 那麽，他想的其实和渴望死刑的人们差不多嘛。 可是究竟有什麽地方不一样呢？我不知道，因为这个答案，就连蝙蝠侠自己也不知道。甚 至他自己也深深的恐惧着，害怕哪一天，自己会在遏止不住的巨大愤怒中跨越那道界限， 从此无法回头。 -- 在1988年艾伦摩尔的致命玩笑中，透过小丑的质问，我们看到了蝙蝠侠生命的核心，还有 那致命的岔路－－在悲剧发生後，我们可能成为蝙蝠侠，也可能成为小丑。 小丑是这麽说的，在他狠心折磨了高登警长的女儿後，他对蝙蝠侠这麽说：「高登疯了。 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论点！我已经展示了，就算最理智的人也可能成为疯子！这一切只需要 一个糟糕的一天。」 「这就是世界和我的距离，不过是糟糕的一天。你也有过糟糕的一天，我说的对吗？我知 道我是对的，妮曾经有过糟糕的一天，然後一切都变了！不然还有什麽理由让你穿得像个 非天大老鼠？」 是啊，原来事情只是这个样子，只不过是糟糕的一天。 http://i.imgur.com/KevDbgG.jpg（小丑的高谈阔论） 然而我们不断的想要证明小丑是错的，在开战时刻的续集，也就是最为人称道的黑暗骑士 中，小丑劫持了两辆游轮，一艘船上载着高谭的市民，另一艘船上载着高谭的罪犯，小丑 各留给了他们一个引爆按钮，安装在对方船上的炸弹的引爆按钮。 结果呢？有个身形高大、满脸横肉的罪犯抢过引爆器，然後丢出了船外－－看到这一幕， 我差点骂出脏话来，哇靠我是小丑我都要哭死了。这就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现状，他妈的伪 善。 -- 我们还是来看看蝙蝠侠另一个好朋友双面人吧。他的本名是哈维·丹特，高谭市的检察总 长，人们心目中的英雄。 这家伙是经历了糟糕的一天，女友死亡、脸被毁容，什麽，你说也不是那麽糟糕吗？这点 我无法判断，总之我们知道他疯了，他除了对设计他的黑道和背叛他的下属复仇外，他还 迁怒到高登的身上，因为他决定让高登「尝尝和他一样的感觉」。 说到这里，好像有点耳熟，这不就是人们对废死联盟最常说的话吗？「最好让你们也尝尝 家人被杀害的痛苦！」虽然多少有所差距，但是我想也相去不远了。 所以事情就是这麽简单，就如小丑所说的，我们和他的差别只在於那个糟糕的一天，当那 天来临，我们可能发疯、可能堕落，即便是蝙蝠侠，他也无法放弃复仇和憎恨的情绪。 我们能做的只有在理智和疯狂的边缘游走，然後祈祷自己不要坠落。 也许哪一天，会有个长相如安·海瑟薇般的美女爱上自己，然後与我们远走他乡，让他用 肉体抚慰我们心灵的伤害－－而我们都知道，这他妈的根本不可能。 -- 如果蝙蝠侠对恶人的情绪可以是种「关怀」，那我会说超人的「关怀」是来自他的坚强， 蝙蝠侠的「关怀」则来自他的脆弱。 因为他也曾经历那糟糕的一天，所以他知道堕落是那麽的容易，是那麽的吸引人，所以他 才能在戒慎恐惧中紧守最後的分寸。 虽然，他并没有像耶稣说的「谁没有罪谁就拿石头丢他」但是每当他拿起石头，他都是往 自己的内心深深的划下一刀。 如果要结尾，只能用尼采那句被引用到烂掉的名言了吧。 「那些与怪物奋战的人要注意别让自己也变成怪物。当你凝视着深渊，其实深渊也同样会 看透你。」因为梅毒而发疯的哲学家如是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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