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igon (Com-b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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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书评]《台湾的知识经济:困境与迷思》(重新排版)
时间Mon Jul 18 18:25:55 2005
曾孝明,《台湾的知识经济:困境与迷思》(台北:群学出版有限公司,2001),313页。
傅宪豪 (清大历史所)
本书为群学「科技与社会丛书」系列第一号,针对台湾学术界的种种弊病提出诸多建
议与批评,特别是放在政府政策与科学研究、高等教育改革、知识经济与产业竞争力等三
大主轴,以及三者间互动之关系与对国家及社会之影响上。
本书共 4篇、14章,针对上述的三大主轴做出种种批评与建议,第一部分,作者指出
当前学术科研水准低落是因为科技主管单位(教育部与国科会)本身缺乏专业科技管理与
政策素养。教育部百亿卓越计画的「越俎代庖」,甚至对於「真正的」学术水准指标的涵
意缺乏认识,而更进一步误导社会大众与媒体。(页 83、183-184)对於学术论文的评监
是「以量取利」(页50),完全忽视「论文平均被引述率」 (RCI)(页57、),使得国内
生产之论文成为低学术价值之「後续补充型研究」(页102、122),甚至在「洗钱机构」
国科会错误的论文奖励制度下,造就了「红包文化」、自吹自擂、剽窃、一稿多投等等「
乱象」。(页17、91、104、108、115、119-120、177) 而高教科研经费的「全世界超低
水准」(页119、175),使得国内研究环境极为恶劣,结果就是台湾大学平均学术水准指
标仅达「赤道国家水准」。(页 59、307)而解决之道,大致是要呼吁台湾能够师法欧洲
各先进国家的各项学术机构制度,强化主管单位管理与策略素质,并以 RCI作为学术评监
的最高判准,重新制订各项学术制度与科研政策等等。(页64-65)
第二部分,作者以自己的教学经验为例,揭示当今大学前科教改革的扁平化发展、但
是题材明显增加的结果,造成了大学生程度大幅滑落。多元入学不但未能解决因联考带来
的升学问题,反而学生要应付更多的考试项目而补更多的习(从补篮球到编造社区服务记
录)(页 303),结果是「迫使学生在更小的游泳池竞赛」和「扼杀想像力与求知慾」(
页 305-306)。而大学教育体制更是问题重重,因为没有良好的学术教学评监制度,因而
形成建人脉、泛政治化的文化,学校当局也频频对外捏造「卓越」的「骗局」,加上虚假
的「教授治校」口号(页125),而校园成为「无法无天」的乐园 ;而缺乏「基础科学教
育」的教育学院与部分社会科学人士垄断了高教发言权,更使得改革难上加难。作者的处
方则是要「加强人文学者门的科学素养」(要多看Science和Nature杂志), 以作者所构
思的「教育层次流程图」 (页304)激发学生自我求知慾与想像力,来取代填鸭式的补习
文化和扁平化发展;高教方面,要减少过渡膨胀之大学数量,建立透明化的教学评监制度
,强化教学品质等等,才能摆脱所谓「孔夫子学说」的「薰陶」。(页310)
最後,台湾科技产业只追求短视近利,缺乏创新能力与「拔尖技术」,因此长期停滞
在技术生产层次,而产业界既缺乏投资研究的主客观条件、低水准的学术科研也无法带动
产业界的发展,台湾产业竞争力将逐渐丧失。台湾知识经济下的科研图像就是「科技教父
+ 科技神棍 + 科技乞丐」。 (页153)所以作者认为未来要加强产学合作,下一波的经
济发展是由责无旁贷的大学所带动,追求知识经济发展、创新能力、建立自我品牌以及发
展「明日科技」(生技、制药…etc)将是产业维持竞争力的为一出路。
本书以非常基进的口吻批判产官学界、特别是学术界这一块平常外人不太能了解的领
域,尤其是作者以局中人(前清华电机系教授)的身份揭露了一大堆所谓学术界的「乱象
」,甚至常常是指名道姓、非常具体的点名批判,相当辛辣。长期以来,不论是政府、学
术机构或是产业界都不断地呼吁要追求「卓越」、刺激创新、推动 R&D等等口号可说是耳
熟能详。但是在国家花费无数金钱下,台湾的「科学研究」似乎与离国际水准有一大段距
离,不时还会出现如李远哲院长所呼吁的:「再不做……我们就要变成菲佣」的急迫声音
。而教改问题更是近来最具争议及爆炸性的议题之一。在众人不断质疑、纳闷以上种种奇
怪现象之际,曾孝明教授(目前任职於加州某科技公司副总)的书似乎可以提供不少线索
与可能的解答,对於我们了解整个(或部分?)高等教育的整体结构与运作而言,应该会
有一些帮助。
虽然作者点出了种种的问题与乱象,但是笔者对於本书提供的诸多分析与「处方」有
所问题与质疑。首先,本书的论证清楚地设定了「科技∕科研」与「人文∕社会」的二元
断裂,因此两者需要「对话」。但是我们在书中常看到的却是「人文学者」需要多看
Science、多增进科学知识以免「文采胜於论证」,而科研人士常以「过度专业的知识」
来「庭训」这些人,只是「颇令人遗憾之事」。 (页306)这种二分、并以科学为尊的态
度,恐怕也是「颇令人遗憾」的,一方面作者不断强调要激发学生的想像力与好奇心,却
没有点出所谓人文、社会类领域在其中可做出的贡献,而科学家也并不需要去阅读人文社
会领域的「优良刊物」(身为「科技与社会丛书第一号」,唯一引用的相关文献只有孔恩
的寥寥数语)。例如作者所引用的孔恩所言,科学社群是要在典范的指导下进行常规科学
的活动,对学生来说,学习自然科学的方式不外乎就是透过不断练习教科书中的习题及听
从老师(权威)的教诲等等,而人文与社会科学所强调的常是多元价值与思考能力,这在
全人教育的过程中不正是可以成为激发学生创造力思考的基础吗?另一方面,如雷祥麟教
授所云,在当代知识经济的兴起下,「生产」与「应用」已被高度地整合浓缩,「当知识
的「生产」过程中已明白地纳入「应用」的社会、经济、文化脉络时」,这种二分法已不
能成立,「科技并不「中立」於应用的社会脉络之外」。[1] 更有甚者,像是所谓最先进
的基因工程领域,不只是融合了「纯科学」与「工程技术」,更因为需要家族遗传的历史
以建立遗传的关连性,甚至需要历史学家帮忙梳理其基因取样人的家族史,在此所谓「人
文」领域是直接参与了「自然」科学的知识生产过程之中,而产生「更好的科学」
(better science),由此观之,这种二元对立的命题是相当有问题的 (problematic),而
作者全书的立论却都奠基於此。
其次,对於作者大声疾呼我们需要有完整规划性的科技∕科研政策与评监,并要以属
性与台湾相近的欧洲诸国为镜借监,而非美国,笔者也深表赞同。但是对於作者的几个论
证却颇有意见。作者虽然提到高等教育研发的问题不在於经费的多寡,却又不断呼吁用於
高等教育研发的经费少的可怜、研究设备的老旧等等,而这一切的问题都是因为国内学术
界不采用RCI作为评监判准所致,所以如果我们拥抱了RCI,种种的问题都将迎刃而解,而
政府也不用担心投资大量经费在科研上会徒劳无功云云。这种过度化约的解释使得社会、
文化脉络都隐而不见。就以作者所举之台湾肝炎研究为例,就是因为它是国内严重的本土
疾病,所以诸如台大等一流单位会愿意、也应该进行肝炎的研究,官方也支持,这正可以
说明地方性∕区域性的问题可以成为科研发展的特色,甚至是这种特色「引导」了科研该
往那个方向发展,充分显现在地特色知识是如何与科研结合而产生良好的效果(备受国际
肯定)。但是到了作者眼中却成为「这与问题本身是否为本土属性没有明显关系」的奇怪
逻辑与结论。(页2)
再者,作者对於教改的批判许多都是切中要害,但是此时其典范又变成是美国高中与
「美式」的新竹实验中学,虽然列出了欧洲技职教育体系,但却看不见进一步的讨论。作
者在科研或甚至产业发展要我们以欧洲为师,可是中学教育却又变成美国路线,令人怀疑
这样子的road map是可以连结的上吗?笔者相信当年推动教改的诸公,未尝不是个个都像
作者一般地满腔热血、想要将学子们从联考的重荷下解放出来,赋与并激发他们的想像力
与创造力呢?从目前看来,教改的确存在许多问题,但是我们究竟有没有从历史中学到教
训呢?比如说种种改革有没有采纳第一线教育工作者的意见?许多的改革本身立意上当然
没有问题(如九年一贯),但是忽略了一大堆实际上的问题(例如教育师资需要再训练、
整个学校与学生家庭的配套措施…等等)。我们可能更需要去了解「外面世界」的实际情
况(包括社会、文化、经济等等脉络),而可能不是只依靠一群少数在象牙塔内的教授们
、参照一堆外国文献与理论就能够把教改的工作给做好的。
最後,关於科研与产业发展之间的关系,作者几乎还是采用「输入说」,也似乎仍不
脱所谓的「六阶段模型」。[2] 我们看到的是科研引导应用、产业的发展,而技术的应用
、产业界的实作则不太可能会引导、甚至导致科学研究。而作者对於台湾的「技术生产业
」(科技产业)可谓是酷评:他们不但本身缺乏创新、短视近利、不重视研发等等,同时
因为其相关的配套措施及优惠而成为大学研究「最无情的杀手」(页145-146); 但是关
於这些产业对於近十几年来台湾经济发展的贡献却甚少着墨。当然,在作者以「科学研究
」为最高价值与判准下,连日本都是「自信中带有阴影」,那就更遑论台湾的科技代工与
制造业了。而这种解释更造成作者自己的疑问,也忽略了一个作者所称的「矛盾事实」,
那就是台湾在「整体研发层次或创新水准没有什麽看头」的情况下,竟然是「台湾制造业
表现非凡举世惊讶」的问题?(页243-244) (而既然作者不断强调这是「人文社会科学
领域学者值得研究的题材」,那何不也大声疾呼一下要求国科会把庞大的科研经费拨一点
给这些领域来进行研究呢?)而这样的事实,是不是表示本书根本是问错了问题?如果长
久以来台湾产业从未获得低水准的科研支持,却使台湾经济得以挤身为亚洲四小龙,那为
何未来一定必须要靠花费无数预算却成效不彰的科研?或者反过来说,更是台湾的「技术
生产业」是有值得科研去师法的地方?改善制程的know-how与 big science的知识位阶到
底孰高孰低、还是问题根本不在於去分这些高低?从科技史的角度,我们发现许许多多的
创新都是来自於使用,而更常发生的是发明国并不会是将产品真正发扬光大的地方,日本
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从「使用中的技术」[3]这个角度 - 而不是科研的创新决定论 -
来重新检视科研与产业的关系,我们才能够真正的开始去试着解答上述问题。
注释:
[1] 雷祥麟,〈剧变中的科技、民主与社会:STS(科技与社会研究)的挑战〉
《台湾社会研究季刊》,第四十五期 (2002),页154-155。
[2] Wiebe E. Bijker, Thomas P. Hughes, and Trevor F. Pinch, eds., The Social
Construction of Technological Systems: New Directions in the Sociology and
History of Technology (Cambridge, Mass.: The MIT Press, 1987), P. 23.
[3] David Edgerton, 方俊育、李尚仁译,〈从创新到使用〉《科技渴望性别》,(台北
:群学出版社,2004),页131-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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