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BeaverFur 原文连结：https://www.reddit.com/r/HFY/comments/57hynm/chrysalis_4/ 是否得到原作者允许翻译：是 一样，请各位不要转到其他地方去，感谢。 ------------------------------------------------------------------- 我右手拿着毛毯走进起居室。毛毯由绿色、棕色和蓝色毛线手工编织补缀而成。挂在手臂 上，任其下垂着，毛毯轻拂但却不在木制地板上拖行。 我刻意走得很缓慢。动作带着某种仪式性。这是必要的。 唯一的一扇窗户透进来的橘色光线照亮着起居室，如同沐浴在星期天午後的阳光下；即将 逝去的一天投射出的长长影子穿过地板、桌子和沙发。 我在棕色的沙发前短暂的停留了一下，接着转动双腿坐了上去，毛毯则搁置在旁边的座位 上。慢慢地，我侧躺下来，头枕在扶手上。砰的一下，我举起双腿并将它们一并放在沙发 上。 我躺在那里，伸展四肢横躺在沙发上的三个座位。当然，这件家具没有床舖那麽长，所以 我得稍微屈膝才躺的下。这个姿势给包裹住我双腿的人工肌肉组织制造了一些负担，但这 是理所当然的。很大程度上来说，本来就应该有些微的不舒适，但却又不会难受到让我必 须转身换个姿势。 随着一个精准的动作，我摊开毛毯盖住自己的身体，从胸口盖到双腿。我思索了一下该把 双臂放在毛毯上面还是下面，迟疑着该怎麽摆才是对的。怎样才是完美的休息姿势。终於 ，我决定不把双臂盖住。 沙发前的电视开着，播放着某出我以前没看过的老节目，影像中吵嚷的杂讯意谓着节目来 自八零年代。 当然，这并非表示我不知道节目的名字，或是节目的播映长度、这二十八集节目各自确切 的播映日期（目前电视上播放的是第六集）、所有主要演员的名字和出生日期、或是我从 哪里找到录影带的（亚特兰大市内的某个电视节目资料库大楼，我在离开地球之前把所有 馆藏都数位化了）。 但我试着将那些知识屏蔽起来，假装自己一无所知。假装我才刚打开电视，而刚好电视正 好在播放这个节目。 这一切都是徒劳。我无法完全融入。但这却是我所能做出的最大挑战了，除非我刻意把那 些资讯从自己的资料库中删除。 如果有眼皮，我现在会将它们半阖起来。但我控制的身体只是我的机器士兵之一，所以在 设计的时候并没加入这个功能。我可以关掉它的两个摄影机，但是这样感觉就是不一样。 所以我仅仅调整了摄影机的焦距，直到我所得到的影像稍微模糊。 现在也只能将就了。 当然，这一切只是一场拙劣的模仿闹剧。一次想试着拾回一段记忆但注定失败的尝试。我 想找回星期天午後躺在沙发上，在甜美的半梦半醒之间所能获得的温暖和平静感。 只除了一切都走调了。房间感觉哪里不一样，虽然我无法指出到底是哪里有问题。难道是 天花板有点太高了，还是太矮了？电视萤幕有几寸大？电视跟沙发的距离又有多远呢？ 这感觉很像是某人动了我的东西，还把每样东西都移位了。我能分辨出有地方不对，但是 自己的记忆不够准确、不够清晰，没办法知道如何修正这些相同的错误。我知道沙发套的 布料上面有某种斑驳的痕迹，但是我绞尽脑汁也没办法回想起沙发原本是什麽样子。 但我记忆里最明显的空白就是某人也在场陪伴着我。我知道自己像这样，在半睡半醒之际 休息时，并非是独自一人的。某个人也坐在同一张沙发上，陪伴着我。我想起彼此间的相 互调笑。我想起有人按摩自己的双腿。 但是我依旧无法记起他们的脸。他们的长相。他们是谁。我知道那个人很重要，却不知道 原因。 而这，这整个体验，是场很令人沮丧的练习。试着伸手抓住某个总是远离自己的事物，每 当我以为自己已经抓到之後却又从指缝中溜走。但重要的是我必须得继续尝试。 这让我烦躁不已，因为最重要的记忆，那些将我和人性绑在一起的束缚，却也是最模糊的 、最不正确的、也是当中最多空白处的。 但我却总能完美建造出一台嶟韦尔雷射炮复制品。连每个电子机板上的辨识序号都有。 事实上，我现在就在组装一批雷射炮。这一批数量四百一十六座的雷射炮将会加入我已在 自己舰队内的无人机和船舰上安装好的三百七十九座雷射炮。 我一直都很忙碌。 即便我躺在沙发上，假装着故意不去看电视，我的意识仍持续同时在数个层面上工作着。 我可以看到起居室的外围：一栋我在自己主体内某个小储藏区里用夹板搭建出来的建物。 我可以看到围绕着我的太空，延伸出的面板沐浴在露曼星系中心双恒星所发出的淡淡橘光 中。 我可以感觉到构成机群的七百多万个机器大军。在我的控制下，它们四散在恒星系统内， 大多无人机肩负开采各种资源的工作。矿物、放射物质、气体、水…所有的开采、运输、 提炼和建造新机件的工作由我主体内的中央伺服器控制，我立即透过电磁波谱和我新建的 量子纠结继电器传送命令。 我成了一个只有单一意志的民族。 很矛盾的，我得感谢嶟韦尔共和国让自己能以指数性成倍的成长。他们自己所设计的核融 合炉满足了机群们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他们的通讯设备和处理程序优化演算法让我的大 脑可以同时协调指挥如此多的机器。他们的区速引擎让我可以往地球太阳系之外扩张。 而最重要的是，就是因为他们的过往犯行，他们对地球的攻击，仍时时激励着我的决心。 他们一开始主动出击，派出了一支支分遣舰队追击我。但他们的前线的军力并不够强大， 或许是还没把我认为是个严重的威胁，所以要解决他们并不难。 接着，他们学聪明了，派出了一支同心协力的强大军力来面对我。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出全 力的话，那他们已经赢了。但当他们反应过来时，我已经强悍到可以踏平他们的军力了。 在那之後，嶟韦尔改采守态，毫无置疑地他们正在自己最近的殖民星世界附近集结。下次 会战时我就会碰上他们。 围绕着我，我的突击机群集结起来。超过四十万架攻击无人机和突击士兵。它们的数量庞 大到看起来像是某种会移动的流体。机器们依循紧密的不规则碎裂阵形飞舞流动着，跟随 着复杂的移动模式，它们相互交织迂回却不会碰撞到彼此。它们团团将我包住。如同在夹 板屋内所发生一切的疯狂镜像。 大军数量已经多到我无法把它们全都装进我的主体内了。现在我的攻击能力取决於运输量 ，而非生产量。所以我得诉诸於建造支援承载舰。 舰身长约两公里，支援船舰外型就像是我自己船身设计的小型版本，内有许多承载无人机 和机器士兵的船舱，也有组装工厂、原料储存区、防护罩投射器、动力炉、雷射武器和区 速引擎。 它们唯一缺乏的就是属於自己的心智。就跟无人机一样，支援舰服从我的直接指令。它们 比较像是我自身的延伸，而非分离的个体。 这是另外一条分界线。另外一条我不愿意跨越过的红线。我不会给一台仅仅是用来当战争 武器的物品自我意识。就跟无人机一样，支援舰也是弃子。 这也意味着我无法派自己的机群发动攻击而自己待在安全、由我控制的领域内。即便是量 子纠结继电器也不是完美的。它们的频宽有其限制，如果我试着以这台机器指挥数十万无 人机组成复杂的交织移动队形的话，在它们的接收器收到我的命令前会有几秒钟的延迟。 而这个延迟会让我输掉战役。 不行，我得亲上前线，精准地指挥导引机器们的动作。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我想自己可以在我的恒星系内建造备份伺服器。某种万无一失的保证，一个即便我的主体 被摧毁後依旧可以幸存的自身心智翻版。 那才是明智之举。一切追求优化。但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喜欢自身意识如同某种液态物的 想法。我不喜欢因某种差错和基地失去联系，导致回来之後发现另外一个自己已掌控了一 切。 愚蠢吗？或许吧。我知道自己这是在前行的道路上设下障碍，我正在刻意不去追求自己所 有的潜力。但我觉得自己需要这麽做，我需要定锚，以避免自己往下走去那危险无比的堕 落滑坡。 复仇很重要。但是保有人性也同样重要。不能失去自我。因为只要还保有自我，只要能避 免自己化为非人异类，那人类就能藉由我而存续下去。我还能看到一丝细微的希望。只要 我还是人类，那我们就不算灭绝了。所以我绝对承担不起自己被仇恨吞噬。绝对不能成为 一台毫无心智的大规模毁灭性武器。 但这也不代表我随时准备赴死。我将自己的身体升级了：以自行研发的新材料技术改善主 体护甲、安装依照嶟韦尔设计概念的防护罩投射器…还有一台目前正在为即将来到的超光 速旅行而充电中的区速引擎。 我命令支援舰队也开始启动运转他们的区速引擎。原来要打开区速隧道取决於质量。物体 越大，所需要的能量也越多。要想移动一个长二十七公里的物体，能量需求可是非常疯狂 的。每次启动前我的众多动力炉都得花个几分钟给它们充电。 当我把最後一批无人机固定放入它们机渔氶A我感到焦虑。我将自己不在场时所要执行 的命令传达给留守在後方的工厂和其他机器。每次开始旅程时都会这样，但我知道这次一 切将会更为艰难。我将直接跳进战场中。跳进敌方的陷阱里。 下定决心後，我启动了区速引擎。 一瞬间，我眼瞎耳聋，和其他自己的机器失去了联系。我现在只能感查到自己体内的无人 机群。在区速隧道中是无法跟外面世界沟通联络的。 这让我感觉自己很渺小。我已经习惯了自己延展扩充的意识，能穿越不同恒星系统之间存 在。在自己的领域之中几乎无所不知。而这，重返过去单一观点的束缚中，物理上被局限 在单一船舰上，让我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关在笼子里面一样。 这让我感到焦虑和脆弱。这趟区速旅程只需要大概二十分钟，但在我重回到一般时空後， 对宇宙的其他区域来说时间则是过了三天多後。 我非常清楚在那三天中，我的其他机器会有多麽不堪一击。它们都有自己的命令，而且有 足够的自主能力以确保不会偏离自己的任务，但我实在是无法自欺欺人。如果嶟韦尔人决 定现在攻击我的恒星系，缺乏我亲自指挥的无人机根本就是活靶。 这也说明了嶟韦尔舰队移动方式内藏的深深含意，他们总是连续做数次比较短的区速跳跃 而非长程跳跃。如同小石头在湖面上打水漂一样，时时跳跃进出区速空间以避免发生什麽 令人不快的意外。 很不幸地，那个策略对我来说根本不可行。由於我舰身庞大，每一张超光速之旅的车票都 算是一场昂贵且准备时间冗长的投资。我实在是无法负荷太多次超光速之旅。 除了等待之外我无事可作，我手指交叉祈求好运，希望在我从区速隧道内出来时不会看到 自己家已经被夷平烧毁了。 所以我耐心等待，盘算起可行的攻击计画以及飞行路径。 与此同时，在起居室内，我转身舒缓双腿的不适。 离开区速隧道和进入时一样突然。前一刻我还像瞎子一样，突然之间我就能看到一切。数 百万台机器迸入我的意识之中，以拍位元组为计的资讯下载到我的大脑内，一堆待处理的 日志终於抵达我这里。 我的心智开始运作，在巨量成堆的资料中移转着，除去无用的资讯并将重要的事情合并入 我的记忆库内。在我的内心中，一切感觉如同我从未离开一样。我可以完全回忆起离开後 所有发生的一切，以及在区速隧道无法通讯的时候。 又多了一个随着我新性质而生的怪异反常之处。 我回顾过去三天的记忆。几座工厂因为缺乏原料而停止了生产。半人马座南门二星系有十 七台无人机被一场管线倒塌意外所摧毁。有四千多台无人机因为各种维修问题已经返回降 落在各自的停机坪内。 没什麽好担心的。我心不在焉地发出指令处理各种状况，接着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当下 的环境。 在我面前八千公里处，漂浮着殖民星世界。一颗点缀着绿色、棕色和蓝色的星球。明亮多 彩的光芒对比起漆黑的太空，让它看起来像是一颗漂浮的宝石。 它美丽极了。 这只让我更加的愤怒。地球曾经也是这副光景。凭什麽嶟韦尔人在毁灭了我们的世界後， 还得以享有这个安全、美丽的世界。 他们的犯行没有得到任何应有的报应。 整个宇宙，一切的生活，不顾我们的悲剧而照常运转。我们已被遗忘。 不。那可绝对不行。 在行星轨道上，夹在行星以及我的位置之间，矗立着一支嶟韦尔舰队。舰队包含十三艘主 力舰以及它们的护卫舰群，这是我至今所面对过最大的一支联合舰队。 而且他们的确学聪明了。他们的战舰排列成巨大的拱形队列，彼此之间间隔十几公里远。 确认之余，我也注意到，我没办法再用我的机群同时包围住他们了。 敌方开始行动，将船舷朝我的方位转来，但是他们却没开火，仅仅坚守阵形。他们用各式 讯息轰炸着我。讯息中要求停战，要求协商。 我对这些讯息报以当年人类求饶声相同的无视对待。 我衡量了一下自己有哪些选项。我理解到他们的策略，这个策略很简单却也很难反击。 如果我试着同时攻击所有目标，我的机器大军会过度分散而起不了任何作用。那代表我得 尽力穿过他们的船舰，一艘接着一艘。 但如果我将所有的武力集中到一个目标上，其他敌舰便能腾出来包抄我，用他们的长程能 量武器从安全的远处射击我和我的无人机群。 我赢得了吗？可以…或许可以。我的主体现在被专门设计来承受雷射火力的防护罩保护着 ；即便无人机很脆弱，但到头来我还是占有数量上的优势…很大的数量优势。所以或许我 有足够的无人机可以一台接着一台摧毁掉他们整个舰队并获胜。 但损失会非常惊人。绝大多数，甚至是全部的机器大军都会在过程中被摧毁。我的主体会 需要维修。我赢得了，但是…这会是场无意义的惨胜，所以这算是一定会输的策略吗？以 长远来看，这个策略会削弱我，让我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中无法存活。 我也可以忽略他们的战舰并冲下去开始杀戮。把我的机群全部派去蹂躏他们受命保护的世 界。他们根本无力阻止我。 但接下来呢？当我摧毁了他们的世界後，我还是得面对他们的战舰群。考量到我的区速引 擎要花很长的时间充储能源，逃跑不在我的选项内。而且我会身处在一个更糟糕的战略位 置中，因为我把自己的军队都派去做地面攻击了。 还有其他选项吗？派几个装载核弹的无人机去突袭他们的船舰？不行。那样做意图太明显 了，早在它们能抵达目标之前就会被击落。 使用核子无人机需要分进合击。一台无人机投弹，其余的给予掩护、制造混乱以及诱敌。 但是话又说回来，同时对抗所有的敌舰会让我的机群过度分散。这反而会弄巧成拙。 所以说…没错。嶟韦尔的策略很简单，但是很难反击。 双方僵持了几分钟。面对着彼此。我这一方沉默不语，不进行任何无线通讯。 三秒钟之後，我的八艘支援舰加入我方，一艘艘迸进正常时空，来到我的身边。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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