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我有个梦想 ── 有生之年总有一天，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不管在哪里，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一定要去现场听一次Radiohead的演唱会。」 七月二十五日这天，我向公司请了一整天的假，却比平常上班的时间更早起，只为了 在中午号码牌开始发放之前从新竹赶到南港展览馆。到了南港一走出捷运站，我知道我完 全打错了如意算盘，於是我排了生平最长的队伍，领到了比我过去二十几年来举凡在邮局 银行所有抽到号码牌的数字加总起来都还多的号码牌 ── 2186号。虽然辛苦，但在排队 的过程中，形形色色的歌迷却让我念念不忘，有染着各种发色风格强烈的年轻人，也有戴 着金边眼睛一派斯文的大学生，有刚考完大学联考藏不住青春气息的高中生，也有看起来 可以当他们爸爸，即使额头上斗大的汗水不断滴落也要拿起手帕擦乾继续排的中年大叔。 我们来自不同的角落，拥有不同的人生，但却在这个时刻选择站在这里，不为什麽，只为 了Radiohead。 下午五点半，当我再次回到南港展览馆准备进场时，现场已经像失控般挤满不停钻动 的人头，我在混乱中与2000~2500号的其他人一起雀跃地走进入口，最後坐在A区离舞台大 约三十公尺的地板上，默默地等待Radiohead的出现。不知道过了多久，场内的灯光渐渐 变暗，原本身旁坐着的人群，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站起来，随着时间慢慢过去，兴奋的尖叫 声也开始无法抗拒的从展览馆的四面八方此起彼落的出现。我因为前面刚好站着四个高大 的壮丁，只能在每一阵尖叫声划过冰冷的空气时，用力惦起脚尖看着台上的动静，就这样 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惦脚，换得一而再再而三的落空，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惦脚，深怕哪一次 的偷懒，都会错过Radiohead登场的那一瞬间。最後，场内的ambient music逐渐消失，舞 台上的橘黄色灯条开始兀自地闪烁，两旁松散的人群也情不自禁地向舞台靠拢，而我幸运 的在此时摆脱了壮丁的威胁，挤到一个看的清楚台上一举一动的栖身之处。这个时候，台 上走进了几个黑色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了一条马尾，我知道这不是沈佳仪， 这是Thom Yorke！！！黑暗之中，团员们一个一个走到各自的定位，此时Thom慢慢的将双 手举向天空，台下的尖叫完全失控，这是Radiohead在今晚的第一次登场，也是Radiohead 在我人生舞台的第一次登场。 当吉他弹出第一个音节，我和所有歌迷一起疯狂忘我的不断大叫，为了这一秒钟，我 们在今晚和过去的人生已经等待太久，太久了。 在Lotus Flower, Bloom和15 steps三首快拍的音乐里，我一面望着Thom不断扭动的 身体，内心突然感到异常的冷静，整整三首歌的时间，我无法举起手挥舞，无法跟着身旁 的人群一起跳动，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Thom, 因为我始终不敢相信，这一天真的来临了， Radiohead就在我眼前，当下所有的感受都因为太深刻而变得不真实。 直到Thom再次拿起吉他唱出 I'm on a roll I'm on a roll This time, I feel my luck could change 我才像是从梦境回到现实一样，虽然在演唱会的几天前特地温习了这首歌，但现场听到从 Thom的口中唱出，我还是完全被融化了 Put me out of the aircrash Put me out of the lake I'm your superhero (Yes you are！！) We are standing on the edge...... 唱完Kid A，Thom脱口而出了第一个完整的句子，This one is called Morning Mr. Magpie，接着用俏皮的声音说出了歌词 Good moring, Mr. Magpie. How are we today？ 这个时候，我只希望自己能变成 Mr. Magpie 用力的回答他︰「 Freaking great！！」 後来唱到Pyramid Song，只见Thom说了一句Piano便帅气的转身走向钢琴坐下，而 Jonny也在这个时候拿出琴弓开始拉起电吉他，没错是电吉他，直到Thom弹出第一个A大 调的和弦，我看着Thom的背影和默默拉着琴弓的Jonny，脑中莫名浮现安西教练的名言︰ 「天才终於出现了 …… 而且 …… 还是两个 ……」而这也是Thom在今晚唯一一首弹奏 直立钢琴的歌曲， I jumped in the river and what did I see? Black-eyed angels swam with me...... 就在我还陶醉在刚刚的琴声，只见Thom特地清了一下喉咙，在Phil拿起鼓棒对敲了八拍 以後与 Colin 的Bass一进前奏我就热泪盈眶了，这是我在In rainbows里Repeat选项永 远打开的Nude啊！！ Don't get any big idea They're not gonna happen...... 而Thom这时候的嗓子也彷佛突然全开，从头到尾如同CD般的音色，让我全身起满鸡皮疙 瘩，现场的情绪就如同歌曲末段不断向上堆叠的乐句一样，在Thom略带慵懒又甜蜜的歌 声引领之下，与最後一个完美无暇的假音达到最高点，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原来这就 叫做无懈可击。 新歌Idenkit乍听之下还是充满浓浓King of Limb的风格，听完前半段总隐约觉得有种 不和谐感，但听到後来却会让人忍不住跟Thom一边扭动身体一边跟着唱 Now I see you messing me around I don't want to know I don't want to know 紧接在新歌之後，Ed前面摆起了一组定音鼓，当他的双手挥出第一个声响，我再度不能 自己，是There There！！ Why so green and lonely We are accident waiting to happen 我还记得年轻时第一次听到这段音乐的震撼，怎麽能够写出这麽动人的词曲？如今站在现 场再听一次，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感动一丝一毫都没有减少。 然後是Karma Police，当前奏结束以後，没有任何预告与提示，就像是每个人心中的 开关同时被启动一样，全场突然一起唱出这首属於九零年代美好的回忆。十五年前，Thom 写下了这首歌曲，十五年後，我们一起站在这里， And for a minute there, I lost myself, I lost myself. 於是就在Idioteque和绚烂的舞台灯光效果下，Radiohead退场了。 不过故事当然还没有结束，在第一次的Encore中，听到了独一无二的National Anthem ，虽然我必须承认自己直到最後才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余音绕梁的25371489~9~9 也未免太销魂。唱到Everything in its right place，我右前方的人马显然是有备而来， 奋力举起了写着「Free Tibet」的红色布条，坐在西藏雪山狮子旗後方的Thom看了像是有 感而发一样脱口而出了「Free Tibet, Motherfuckers.」沸腾了全场接近临界的情绪，而 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听到别人骂脏话却感动万分的难得体验。 最後的Reckoner，除了纪念之前因为舞台意外过世的工作人员以外，也预告了今晚 的尾声 Because we seperate Like ripples on a blank shore...... 音乐停止以後，Thom 一连说了好几次 Thank you very much，团员也一个接着一个挥手 离场，这个夜晚，好像真的结束了。我脑袋一片空白，情不自禁地大声喊出了Encore。 在全场疯狂的尖叫声中，Thom带着木吉他再次走进舞台，站在麦克风前，慢慢地弹出 Exit Music的前奏，当他轻轻地唱出Wake from asleep的瞬间，展览馆内的空气像是被 凝结一样，所有的尖叫、喧哗、鼓噪全部停止，彷佛大家都知道这是今天最後的告别。短 短的几分钟内，盘悬在南港展览馆里的一切，只剩下Thom Yorke深情的歌声与坚定的和弦 。拥有了完美的两小时，最後这一刻，除了Radiohead的音乐，我们没有办法承受更多的 声音，最後Thom缓缓地唱出了 We hope that you choke that you choke...... 「Good night everyone.」Thom一声简短的告别，结束了今天这一场演场会，我站在原地 泛着泪光，Raymond Chandler说的没错，To say goodbye is to die a little. 当灯光再度点亮，我像是从美梦惊醒的那些早晨，试着弄清楚刚刚的美好与梦醒当下 的不连续，脑海里还不断重复着那句「Good night everyone.」我一面回想着过去两个小 时发生的一切，一面没有意识的跟着人潮缓步走向门口。回程的路上，我像是在拼图一样 ，努力地从记忆里蒐集每一个演唱会的片段。要打动多少个灵魂，才能让一万多个人一齐 开口，只为了唱出「For a minutes there, I lost myself？」要抓住多少颗心，才能让 同样的一万多人同时静默，只为了把所有的空白留给 Exit Music？我们各自从不同的起 点开始认识了Radiohead，最後却走上了相同的道路。因为Radiohead的音乐，我们在冰冷 的宇宙中找到温暖的火苗，因为Radiohead的音乐，我们体会到原来活着可以这麽美好。 「从前的我有个梦想 ── 有生之年总有一天，无论要付出多少代价，不管在哪里， 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一定要去现场听一次Radiohead的演唱会，今晚，在南港展览馆，在 我第一次认识Radiohead的这块土地上，我的梦想实现了，谢谢你们，Radiohead。」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180.177.9.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