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王家卫 92.2.28 从《花样年华》到今天刚看完《阿飞正传》，我已经看完三部王家卫的片子了。人家 都是从最早的片子看过来，我却是一路看回去。然而这样的情况并不令我感到可惜，反而 是一种珍贵，因为我更明显感受到一个导演的转变、成长，甚至是他屹立不摇的一些作风 与信念。 第一部仔细看完的片－《花样年华》。从第一遍的惊艳到第四遍的钜细靡遗，从第一眼的 感动到最後的心领神会，我诚心感受到一个导演是多麽认真在营造环境，甚至整部片只为 表达一个关系或是一种感觉，都可以这麽精采。在褐黄色怀旧的灯光下，缓慢的音乐悠扬 ，摇曳着浅浅的迷乱；画面的移动，那种有似雾里看花的氛围环绕在隔墙的两边，诉说了 婚外情两人间疏离又贴近、迷离又腼腆的情状。在这部片里，可以清楚看到各种看婚外情 的角度；男女主角怎麽去看别人的外遇，他们又如何面对自己配偶的外遇；最後，他们是 怎样一步步走入婚外情的路途，反过来遭受别人刺眼的目光，最终都必须不断面对自我的 道德谴责与自我劝说。 渴望与压抑、忠贞与背叛之间，看到的是人性的挣扎与矛盾，这中间没有绝对的善恶，有 时候或只是孤独、甚至是一个不完美的巧合所造成的结果，可能婚姻里的任何一方都要负 上责任。故事里的陈太太害怕面对丈夫越轨的事实，对自己的新恋情也同样回避；周先生 虽然比较坦然，但是在面对陈太太时仍然缺乏信心，他想对这段婚外情认真以待，但也清 楚若不搬迁难以继续－自他太太走後，双人房内已毫无留恋之处，旁人对他们闲言闲语让 他担心流言会伤害了苏丽珍；他想带她走呢？但是又没有这个勇气要求，他害怕她的拒绝 、她的忠贞、害怕她可能的离去，所以只好自己先离开，最後所有的秘密只能遁入一个古 老的死城里，成为一段被怀念的往事。现实里面，婚外情可能令人咬牙切齿，可是这部戏 似乎在解释，有时候人不是不去拒绝，只是无力抗拒命运的安排。 电影里，音乐的独创和其与剧情的穿杂巧妙维持了故事的节奏，让缓慢的戏调舞出自己独 特的韵律，在时间、人物、关系之间游走摆荡，就像一支优雅的华尔滋。导演惯用的慢动 作，细腻呈现了生活的律动、那些擦肩而过的微小细节和情感。从王家卫的片子里，不时 可以看见他对时间意象的爱恋与重复使用，像是《阿飞正传》里变调的时钟、旭的手表。 除此之外，音乐和影片的整体搭配更是王家卫百用不厌的手法，似乎已成为他影片中的定 律。画面营造上，杜可风的摄影和王家卫的思维相互映照实践，王家卫每部片的成功，镜 头的取位和运动都占很重要的地位。因为电影之为故事，镜头即人眼，怎麽去看本身就决 定了看的感觉，原来就是一种说故事的艺术。 再回首《阿飞正传》和《春光乍泄》，王家卫影片的主题一直在变。若要把他的电影说成 是一幅幅的画，那麽每幅画歧异的内容後面，都有一个相同的背景，那便是「寂寞」。不 管故事是什麽，结局是什麽，走到最後主角都是孤独一人，这种孤独成了一种气质，紧紧 围绕王家卫的每部作品，在《春光乍泄》里更是几乎跃上了台面，成了影片很突显的一部 分。《春光乍泄》的英文片名为《Happy Together》，比起中文更有意思些。远在异乡布宜诺赛利斯，黎耀辉的单人阁楼写下无数 个孤单的夜晚，他对何宝荣的思念和那句难以抗拒的「重新开始」…。然而两人每一次的 重逢，对黎来说既是快乐也是沉重的负担，可是孤独无依的他乡，黎耀辉也只能在寂寞和 何宝荣之间任选其一。黎对何的无力抗拒、和他紧握小张的录音机时不可遏抑的饮泣…一 切的一切，究竟是爱，还是孤独？两者难分高下，同性恋似已不成重点，故事只是主角和 寂寞之间无尽的聚合。王家卫的影片色调讲究，虽然三部片的画面都偏向灰暗，但却各具 色系，往往有一种孤独、怀旧又略带哀伤的情感，在主角婉转又封闭的内心世界里打传， 形成一种沉沦又沉溺的质感，让人在哀伤中亦无限低回。 今天刚看完的《阿飞正传》，属於王家卫比较早期的作品，里面男男女女不同的个性和他 们对感情与生活的态度，各有其自我认知与执着的一面。故事里对旭这个角色的琢磨更是 淋漓尽致；他极度自我中心、固执，让他对一切显得俐落且敢爱敢恨，但是强烈的个性， 却也让他永远不愿正视生命挣扎过程里脆弱与无依的一面。从来不认真看待每一段感情、 对任何事情都满不在乎，要成就这样一个轰轰烈烈的个性其实是需要牺牲生命里很多其他 的部分。至於这样算不算是对自己的欺骗，也只有他自己才能够知晓了。他想把自己的纵 慾和刚烈比喻为一生不停飞行的鸟儿，但直到死的时候他才能承认这样的生命其实是绝望 的，还没出生便已死亡，他永远也无法飞翔。片中爱上旭的两个女人，一个是痛苦地分手 ，之後却夜夜在旭的楼下徘徊；另一个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迁就着旭，只为能在他生命中多 停留一些时候。不同的方式，却爱得一样深刻强烈，道出了爱情多样复杂的面貌。 由於《阿飞正传》为王家卫早期作品，一些个人风格在这部片只是初露端倪，这些强烈的 个人色彩到後来的《春光乍泄》和《花样年华》中才更为澎湃。虽然如此，这几部片不管 在想法还是题材上，一直都维持着绝对的「王家卫式」，在爱情的题材里反覆打转，却总 是令人耳目一新，只是後期的电影在呈现和技术上愈发完美精致。因为一些原因，另一部 有名的电影－《重庆森林》，我尚未有机会拜读。这部片我在国中时曾经看过，但因为当 时还不太能欣赏王家卫的电影，现在反而是十分期待。阿飞正传里的苏丽珍，还原到了花 样年华里的少妇，周慕云那个略显孤寂的旅馆门牌号码…2046…《2046》又会是怎样的一 出戏呢？期待他的下一个作品。 　　　　　　　　　　　　　　　　　　　　　 -- 浅唇粉颊映容，墨眉灵眼流波， 划空玉澄五指，笑颦行动灵活。 落下成白发枯骨， 天长地久如烟过， 匆匆。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218.187.19.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