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okokban (充电ing)
看板Nangang
标题[南港] 我生长的南港
时间Sat Sep 23 00:52:39 2006
这是小弟三年前投稿校刊关於我生长的南港的文章
可能有些冗长 其实可以跳过XD
不过大意就是在南港的童年真是值得怀念这样 请指教 0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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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十里
2004.04.26
「喀锵!」
我把些许斑驳掉漆的绿色铁门关上,走下微微舖了一层灰的楼梯,从三楼到一楼,锁不起
来的公寓大门泄露了这房子的老旧,在开启门把的刹那,闻到了下雨的味道,出了门,原
来仍是微凉的晴朗春夜,四月的空气,一种潮湿承载着我年轻而不安的心情。边牵着那台
小而巧的125机车,边把我全身背包安置好,另外那把跟了我四年的水蓝色吉他,廉价的
木材却装满我珍贵的青春,也一并上车,等待巷道口的红绿灯闪了二十次後,离开了。
这里是南港,大台北市都市计画的一颗遗珠,二十年来经历过台湾肥料场的瘴气洗涤、
与内湖交界的垃圾山的上壮丽景致,还有面粉场进进出出的大货车,甚至面粉场失火时
的冉冉黑烟;当101大楼领着台北迈向华丽的科技城,南港似乎理所当然的成为一连串
进步下的烈士,如果说每个人有自己的黑暗面,南港大概就是台北的黑暗面之一。如今
虽然台肥场的乌贼烟囱拆了,垃圾山变为环保美观的焚化炉,但那时遗留下来的气味,
生冷微酸的钢铁工业味,仍不断纠缠此地,山上埋着的大学者胡适的文风气韵,与山下
中央研究院里老学者们的古朴风度,也难以抵挡今日工业科技园区落成後的浓稠工商业
气息。
尽管台风天淹水,电视新闻永远只报隔壁北县的汐止市;尽管年轻人嘻游台北,
永远只把松山饶河街视为台北东区最後一站,我还是很庆幸我是在南港长大的孩子。
这是有些许眷村风骨,却又因那半生不熟的都市计画混杂着现代建设的平静郊区,熟
识的人们,宛如一个大社区,包着我整个天真童年与惨绿少年。
小时後家里开百货行,一件件的学生制服与生活用品售出,让家里的经济生活无虞,
那个年代里,我们简直像小型的家乐福,只差生鲜的蔬果。路边店家一家家连成长廊,
电器行、照相馆、五金行、钟表行,各式各样应有尽有,每家老板互相熟识,互相供给
生活所需,偶尔来个年终大放送,有如一个自给自足的桃花源社区,我也在这一片安乐
长廊呱呱坠地,与电器行的大我两岁的阿军成为好朋友,常常从长廊这端追逐到彼端,
天真的欢笑声贯穿整个街坊,钟表店的阿奇也加入我们,都没有兄弟姊妹的我们三人,
就这样从小玩到大,如同兄弟一般。
常常有一人因功课没做完不能出来玩,其余两人就冲到他家看着他把功课做完,阿军
最年长,所以自然扮演了小老师的角色,我们的功课簿上一半难题是他解的,但若是他
功课没做完时,我跟阿奇年纪小什麽也帮不上,只能两对眼睛滚溜溜地在他书桌旁看他
完成作业,往往无形中也成为他的绊脚石;童年是个永远不会发现幸福的时代。就像
人身处最痛苦的时候不会感到痛楚、浸淫在最幸福的一刻也不曾明了一般;天真与单纯
,混着暖炉般温馨的小社区,尽管不是过着阔家少爷的生活,但我可理直气壮的说我是
温室里长大的小孩,在扩建的马路上玩枪战、在店家坏掉的招牌上挂篮框投篮、在那条
永远熟悉的长廊追逐、躲猫猫,或因为谁摔了一跤而大哭,家人从店里跑出来安慰一阵
後又继续追逐起来,每天大家都玩到脏乱且鼻水一把抓才肯回家,这都是童年的权利。
长廊上时常出现一位操外省口音的老人,一头稀疏雪白的头发,眼角那挂着风霜与慈
祥的皱纹,永远的那件朴素的深蓝运动外套,和那只有着柺杖功能的黑色雨伞。小朋
友们往往见到他就跑,着实觉得他是怪人一个,总是对着我们喃喃自语,用一种似笑
非笑的笑容走近我们。当所有小朋友都跑光的时候,只留我一个人在原地,他亲切的
伸出苍白的手,我也举起白白胖胖的小手跟他握手,单纯的我当时只觉得他是一位非
常喜爱小孩的孤独老人,因此後来我每次遇到他都不管其他朋友的劝阻,坚持上前与
他握手,久了,阿军与阿奇也会跟他握手,我记得当我们三人围着他争着握时,他脸
上有一种光采,充满爱与慈祥的光采,彷佛他不会再寂寞,我知道的,那是一种打从
心底快乐的笑容,随着白发飘扬。
当时唯一的一家杂货店,老板娘用所谓生意人的「火焰的舌头」,就是文豪霍桑所指
的三寸不烂之舌,街头巷尾到处跑,哪里有什麽事发生了绝对逃不过她的耳跟嘴,老
王儿子跟谁结婚阿、阿花包的结婚红包多没诚意阿、流浪狗黄黄昨天被抓狗队抓走拉
之类等等讯息,因为消息灵通,大家也爱去她那买买饮料、饼乾,顺道泡茶聊是非,
谈笑中她轻松地将自己的新产品推销出去,真是所谓「谈笑财生」阿!若她晚个几年
生可能自己早就创个「台胶」之类的国际公司跟王永庆打对台了呢。不过她也曾失误
过,某天在我看到一种巧克力广告後即刻冲去买,但她却暂时进不到货,困窘的她与
难过的我四目对望,旋即我的哭声让她好一阵子不敢来家里打扰。好像是每个村里都
一定会有像她这样的人阿。
南港国小是我整个生活中最扣人心环的一个章节,宽大的操场和连连相排的教室,装
满一层又一层宝贵的回忆,似乎随便站在校园里某一点,都能挖出无限的感动;曾经
跌下去过的水池,现在应该是不及我的大腿深了;阳光斜射入教室与走廊,隔着深锁
的窗子我能看到以前充满天真活力的我正在跟喜欢的女生追逐「你不要跑!」「来阿
笨蛋,跑那麽慢!」,也许这是每个小男生在童年时吸引女生注意的方法;抓起操场
上的一把土,洒出一片运动会时热闹的加油声,我在场上奋力的跑,头绑着天蓝缎带
手握着接力棒,追过一个、两个、三个…全场喝采,可是我不想传棒,我只想一直跑
、一直跑,跑向阳光最亮的那一端,永不停止的跑,直到我如夸父般精疲力竭,跑过
的地方就是属於我的世界,然後欣喜的闭上眼。
时代的变迁是不可免的,「往往是事情改变人,人改变不了事情」,这话越发让我感
到有理。现代化的潮流无止尽的扩散,也如癌细胞般侵袭了这个单纯的百年如一日的
南港巷道。真正的家乐福一落成开业,小散户小店家们毫无招架之力,彷佛在原始林
丢下大量外来种,生态失衡下,原本那自给自足的小社区已渐不复见,我已经升上国
中,家里经济竞争不过只得歇业,父母离异欠债加息下,整个家庭算是分崩离析了,
来不及挥手跟童年告别,就要面对霸道地涌来的升学压力,只能无奈的打开自己第一
本日记,为儿提时代写下挽歌,并开始了巅颇的青少年时期。阿军早再我懵
懵懂懂的小学时代渐渐产生化学变化,跟着狐群狗党,抽烟打架闹事,我无法相信一
个小时後玩到大的玩伴会闯入我所剩无几的家里逼我交出我在大猪公里存的钱,而阿
奇也在我被推向国中参考书堆时离开了南港;和蔼的白发老人,仍旧偶尔出没在店家
渐渐凋零的长廊上,从他涣散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神采,看不出任何对我的熟识或情
感,彷佛对正值叛逆期的我说道:「急躁而愚蠢的年轻人阿,我记得你小时後可爱的
样子喔,可惜现在已经全部消失了。」街头巷尾跑的老板娘奋力抵挡家乐福的竞争,
最终还是不治关店,虽然她仍旧四处探听消息,但再这个时代,她蒐集的题材似乎不
再让人感兴趣。
过了三年兵荒马乱的国中生活,南港随着我也长大了一点,路多了些,环东大道接上
南港路,南港路更大了,捷运站接驳公司一辆开过一辆,摩斯汉堡开在软体工业园区
,麦当劳与家乐福合流,小孩子们跟我们以前一样爱玩躲猫猫,唯独场景变了,我们
在长廊奔跑,他们在网咖点滑鼠。刚考上建国中学的我,自认在南港这小地方绝对是
独一无二,走起路来像是一种骄矜的生物,也许是骄傲的驼鸟吧,因为我深知在我光
鲜亮丽的制服下隐藏了一些污秽与愚蠢,像驼鸟藏着头,穿了制服上学就以为自己没
有罪恶。那是一个尴尬的岁月,我与南港这块地越来越不熟,一心只想出去闯,翅膀
还没硬就急着离开这曾经属於自己的温暖天地,觉得留在这只是一种拖累;偶然经过
南港国小,一样广大的操场,但却寂静而空无一人,想嘶吼,有股想把以往充满热闹
加油声的操场找回来的冲动。
相信很多人都是一样的,只要在外地工作求学,偶然想起家乡,就会发现那是多美好
的一片天地,一草一木都可以让心灵纠结,因为自己的记忆与岁月已经深深烙印在这
块土地,与感情相连结的东西,往往是生命里最美好却最不能永恒掌握的事物。
推开斑驳的公寓大门,走上那条曾经贯满我童年欢笑的长廊,尽管店家已不是当时熟
悉的样貌,但我似乎可以看见当年那个小小的天真的自己,在那招牌下玩着篮球,在
路边跟老人握手,在每一个可以躲起来的角落探出头来,大喊「躲好了!」。我骑上
车,闻到下雨的味道,潮湿的空气装着我的一点哀愁与不安,说是为赋新诗强说愁也
好,我还是淡淡的与我那把水蓝色吉他说着:「嘿,我们要去旅行了,可是你要记得
这是我们的家喔。」巷口的红路灯交互着闪烁,闪烁着我对南港的一切情感,大约闪
了二十二次,骑着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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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210.85.102.16
1F:推 sandrapo:看你描述的地点 很像在林德胜那一排的房子 好怀念 09/23 01:33
2F:推 okokban:是的 你以前也会在那附近活动吗XD 真厉害! 09/23 02:46
3F:推 sandrapo:我也是南港国小毕业的啊~以前那边还有录影带店咧 09/24 00:31
4F:推 chenping:推南港国小+1,以前那的钓鱼店是我姑姑家 09/26 1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