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S05L (萨克狙击型)
标题[转录][好文]那个黄昏,第一次听到美丽岛的歌声
时间Wed Sep 5 03:39:26 2007
※ [本文转录自 MS05L 信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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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 [好文]那个黄昏,第一次听到美丽岛的歌声
时间: Wed Sep 5 03:12:57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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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黄昏,第一次听到美丽岛的歌声 ◎范云
2007/1/16 自由副刊
一个人无法选择何时出生,就像她/他无法选择在哪一个历史时空下进入大学。
犹记得那一天傍晚,1986年的秋天,台湾还未解严,也许是10月,也许是12月,天气有点
冷。刚成为大学新鲜人的我,参加完一场系上所办的迎新座谈,走在椰林大道上,夜色渐
沉。远远地,椰林大道尽头的台大校门口,隐隐的灯光,聚集着人潮。好奇的我,走入人
群往前探去,看到聚着光的人群中,有人拿着麦克风,站在破旧的木箱上,旁边有人手上
举着大海报。演讲的人解释着,海报上画的是箝制台大言论自由的流程图。
我入迷般地忘了回家的匆忙,听着与看着这些有着成熟却又略带纯真眼神的学生们轮番控
诉大学的不义,他们慷慨激昂的热情与条理分明的论述深深地吸引了当时十八岁的我。刹
那间,我彷佛感受到了小时候阅读《未央歌》时,所向往的那个代表着青年理想主义的大
学氛围。这就是了,这就是我来大学的目的,我在心底呼喊着。我感到相当兴奋。所有陈
腐的、教条的、不公不义的,都会被批判。大学之所以为大学,的确不同。
很快地,演讲会到了尽头,两位同学拿出了吉他,介绍即将演唱的一首歌。叫做〈美丽岛
〉,他们说。「美──丽──岛」,成长在戒严时代,受到党国驯化教育的我,听到美丽
岛这三个字好像触了电似地,联想到儿时记忆中的美丽岛事件。我有些感叹,更多的是不
解──为什麽这些充满了正义感与理想主义的大学生会和「台独」挂上边呢?奇怪的是,
当我开始听他们吟唱起这首叫做美丽岛的歌时,我却不由自主地喜欢上它悠扬的旋律以及
动人的歌词。从此,「水牛、稻米、香蕉、玉兰花」这几句像童年乡土般温暖的歌词,就
留在了我的心版上。
从黄昏的歌声开始
如果当初没有刚好在那个黄昏,走过台大校门口,如果没有在那个黄昏,听到美丽岛的歌
声,我,还会不会是今天的我呢?
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参加过那个「非法的」校园群众集会後,过了一、两个月,我走进
了一个叫做大陆社的社团办公室。为什麽会走进这个有着奇怪名称的社团呢?其实,只为
了系上学长的一句话:「台大没有人在念书,大概只有『大陆社』这个社团还有人在念书
吧」。这个被认为「还有人在念书」的社团,吸引了我的好奇心。我按图索骥地找到了校
园偏僻角落里的这个社团。放胆踏入後,同时惊喜地发现,这个社团隐然就是「那个举办
非法演讲要改革大学的自由之爱」的秘密基地之一。决心要亲近这群人的我,在墙上写着
「马克思主义读书小组」的报名海报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加入大陆社之後,果然,我的大学生活开始充满了知识与行动的惊奇挑战。从读书会里,
硬生生地啃着「德意志意识形态」、「费尔巴哈论纲」的困顿,到某天在社办里因为询问
「谢雪红」是谁,换得满室尴尬。「她是台共」,有人好心地以这四个字回答。我在心底
质疑这是个「被知识异化」的团体,因为人们用了太多抽象高远的术语只为疏离彼此。然
而,我又无法不被这些知识的魅惑所吸引。我渴望熟读所有的批判知识,也渴望理解台湾
这块土地上我所不知道的历史。於是,我开始跷课,开始读书,开始牙牙学语,开始咬文
嚼字。我真心地相信,学会了这些迷离难解的文字之後,我将会发现人间的真理,而真理
的背後必然带有一个美丽新世界的承诺。
大一升大二的那个暑假,一封将爱慕隐藏得很好的信问我,「难道,你就要成为一个马克
思女孩吗?」。也是在同一个夏天,一个社团学长质问我,正当我们漫步在河岸美好的风
光中时,「统独左右的象限上,你站在哪一边?」他严肃地问。青春正盛的我,急於回答
这些时代的扣问,我参加一个又一个的营队:从学术研习、台湾文化、校园民主,到议事
规则,热切地像是要为即将到来的革命做好一切可能的思想准备。日子,在阅读、辩论、
再阅读与再辩论之间,溢得满满。大学二年级的我,在校园刊物上发表文章,用批判的概
念丈量大学的高度;和同侪一起动手,在文学与历史之间摸索拼贴关於土地与人民的图像
。当然,我们振笔疾书写就的文章永远不会忘记批判政权的不义。
领受国家暴力,然後离开
当时,我们是相信「关怀必先了解,学术优於政治」的。只是,随着校园局势的步步高升
,我们之间,不断地发生知识与行动伦理的激辩:「我们是盲动主义者吗?」「谁又是思
想的巨人,行动的侏儒?」「该不该让大一的学弟妹签署大学改革请愿书?」「除了意识
形态的批判之外,我们有没有更多深刻的社会分析?」。密密麻麻纪录着一场又一场讨论
的笔记簿,我换了一本又一本。像块急於吸收一切养分的海绵,很快地,我从读书会走向
行动。情势的不义无法等待我们冗长的伦理思辨──知识不及精链,胆识则愈练愈勇,我
们没有选择地、热烈地活在後解严时代的校园里。我们相信我们必须扮演改造大学与社会
的急先锋。
六○年代的欧美学运以及总总激进传说,在当时,还未被商品化;反叛与革命也并未成为
青年美学。但是,各国学生运动的书籍与理论,却已经在台面下开始流传。有人会在酒醉
後高唱关於革命的摇滚歌曲──似乎只有异乡需要被翻译的革命,才配得上青春高贵的血
液。只是,校园中发生的事件,也许过於温和、也许永远不够激进,但比起书本里遥远在
他方的革命,总是更为真实贴近。椰林大道的傅钟前,三不五时,就有人要办说明会或演
着行动剧。拿起扩音器在校门口演讲,即使驻足倾听的总是少数,也足以让人热血沸腾。
劳工、环保、女性主义、下乡,我们,在各个议题穿梭间,认真努力地操练着反抗的姿势
。
然後,似乎就在转瞬间,运动风潮在九○年代那几年的狂乱里,像海啸般地席卷了我们中
的每一个人。3月学运,5月学运,417、519,520、10月10日。所有的数字都具有特定的
政治意义。我们变得总是在街头相遇。街头警察的盾牌与乱棒,就像是青春必须配戴的勳
章般地,我们见证领受了国家的暴力。即使是那麽地轻微。然後,我的台语,在街头学到
的字汇永远很政治,也愈来愈流利。
回想当时,我是在我们的学运被当成真正的学运看待之後,就想要离开了。我渴望认真读
书。运动的热情与承诺,并没有被遗忘。但我惶惶然觉得一切并没有准备好,那些关於「
我们的运动」所需要的社会分析。重返研究所後,1994年,我离开台湾,前往西方学院的
殿堂,想要将一切属於集体与运动的过去留在身後。
异乡学院里歌德式高耸的象牙塔尖,与湛蓝的天空,果然让我暂时遗忘了纷扰的故乡。除
了努力学习用英文读书之外,我看戏、画画、跳舞、旅行。体会空间与建筑。尝试在异文
化里自在行走。学习用身体,而不是用大脑思考。学习,回到姊妹情谊的分享,不再继续
和男人争辩。我想,我想要了解,除了运动,除了集体之外,人生的各种可能。
重遇当年熟识的眼神
终於,我确认,人生是为了求真、求善与求美而来。学术是,运动与政治也是。我们的手
段永远不能也不应异化了原初的目的。学院蜿蜒路上的困顿,像禅修,冥冥之中引领我走
向不同的光。那些曾经在记忆中被迫暂时遗忘的理念、路线、矛盾、斗争以及国家体制的
民主化应不应该具有优位性的讨论,如浮流隐现般地转化成学术的语言,回潜到我的大脑
,以另一种全新的面貌和我对话。大雪茫茫的冬天夜里,绿芽像插电般地迸出枝头的春天
早晨,电脑萤幕前,飘着咖啡香味的窗边,我在学术格式的写作中,一字一句,学习用别
人听得懂得的方式,进行一个又一个微小知识的实验。
2000年政党轮替後回到台湾。奇妙地,如今,我又回到曾经熟习的校园。椰林大道依旧。
只是路上,看不到手工绘制的海报,发传单的永远是补习班。BBS上,听说,偶尔会出现
喧闹的争辩。
当我站在讲台上,讲述到马克思的异化概念与实践哲学时,台下有几双眼神,开始闪烁着
我曾经熟习的那种晶亮。我以平和的腔调告诉学生:马克思不是用来聱牙诘屈的反叛符码
,也不是唯一基进的意识形态,它可以是一种价值关怀、一种社会分析,或,一种政治路
线。──然而,下了课回到办公室,我心中仍然窃喜,还是有被马克思凝视的眼神,所召
唤的年轻灵魂。
当有学生忍不住在私下聊天时问起,老师,你看来这麽温和,当年怎麽会参加学运呢?我
有时不想回答,有时也许就说,一切都要怪二十年前的那一天,黄昏的校门口,那首叫做
〈美丽岛〉的歌是如此迷离与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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