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我们来了！ 　　今天是民国九十三年五月四日，早上乌云密布，空气凝滞，天低欲压，至九 点四十分许乃大雷雨，哗啦啦又轰隆隆地一口气洗尽了郁闷，十分凉快。只是这 样一来，我的「五四重现」还办得成乎？ 　　昨晚在系学会组装旗帜，我们的计画是：今天中午，拿着「外争主权，内除 国贼」等标语，在小福广场喊口号、唱歌，以「重现」的方式纪念民国八年的五 四游行。 　　看看背包里的长袍，寻思：「淋雨也要办。」其实下雨也好，如果是大晴天 ，穿长袍搞活动必定热出一身汗。手机震动了一下，是简讯：「争取主权，风雨 无阻？」我回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第三节下课，我穿上长袍。 　　十一点五十分，雨小些了。我和老师告了假，早退去系学会拿旗子。考量会 来的人可能不多，只拿了「外争主权　内除国贼」「拒绝欺骗　誓不妥协」「还 我青岛」（红字）「中国是中国人的中国」「取消二十一条　拒绝合约签字」（ 大横幅）几面。 　　到小福邮局等社员来，十二点半，胡立志、徐丞志来了，我历史系的学弟赵 埜均也来了，他是看过我在网上的宣传决定来参加的，我们也有同修两门课；还 有我一个朋友陈暐，刚申请上台大经济的，一共五人。我们分好旗子，站到小福 广场中央，张开旗帜，此时雨已不大。 　　现场除路人、记者，就是几个棚子里的社团摊位。我先唱了一遍〈满江红〉 ，教大家跟着唱。这首「爱国歌曲」颇适合五四的氛围，虽然早上上课时古老挑 过它的毛病：「你这政治不正确嘛！满洲人蒙古人抗议怎麽办？我们系上以前有 一位扎奇斯钦老师，就很讨厌〈满江红〉：不是五族共和吗？你还唱胡虏匈奴， 什麽意思嘛！」当时同学大笑，搞得我有点窘，也忘了回一句：「取其广义，取 其广义。」 　　〈满江红〉其实不太好唱，我自己也还不太熟，众人和得不甚完美，不过至 少意思到了。胡立志说应该印个谱来，是该如此。不知道这里有多少人曾在音乐 课学过〈满江红〉的？我这一届没有。 　　然後几位记者朋友上前来拍照、问问题。星报的怡静说拍好後把照片寄给我 ，到时我会公布出来。 　　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路过，看到我们的标语，对我们说：「五四运动？怎 麽最重要的话你们没有写？『中国的土地可以被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 可以被杀戮而不可以低头！』这是当时学生运动总指挥傅斯年写的啊！」 　　真是，竟然忘了做这两句最有气魄的，而且还是傅故校长的手笔！其实不是 没想过，只是字太多。当下我向那位先生答了谢，稍後喊口号也用上了这两句。 　　答记者问稍毕，我们喊了一回口号：「外争主权！内除国贼！取消二十一条 ！拒绝合约签字！」然後我登高一呼：「中国的人民可以被杀戮而不可以低头！ 中国的土地可以被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不小心把这两句喊反了，理应是仄声收 尾的「断送」在前）同胞们！这次欧战，我们也参了战，是战胜国，而现在巴黎 和会的假仁假义的列强，把我们的青岛，从德国人的手中，拿给日本人啦！是可 忍，孰不可忍！....」 　　「更可恶的是，之前袁世凯政府，竟然派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三个卖国 官僚，答应了日本对我提出的极其可恶的、无礼的二十一条要求！国内的军阀， 也都各自像这样地勾结外国，你说我们该不该声讨啊！」 　　只有我旁边的四人应道：「该！」 　　我说得很激动，但心里一直在笑；围观的群众笑，我说完一段也笑了出来。 「中国的人民可以被杀戮而不可以低头！中国的土地可以被征服而不可以断送！ （又讲反了）同胞们！这是我们这次游行总指挥傅斯年同学说的话！....」现学 现卖，然而这样一扯，倒把当年五四和今日的台大扯上渊源了，真不错。 　　在小福广场待得差不多了，正想出发绕文学院一圈，一位记者说不如再待一 下，她的装备颇重，我们便再待了一下。我拿着「外争主权　内除国贼」登高， 用旗杆打节拍（忘了带响板），朗诵起〈阿Ｑ利加〉：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全球之化也只有美国 　　　谁是老大谁是公理谁不懂 　　　咱们先前也比你阔得多！ 　　　说什麽正义人权民主自由 　　　想吃人　咱们的礼教比你还有用 　　　看那卖狗肉的哪个不挂羊头 　　　比见识　五千年　咱们有！ 　　　天门开唷　地门关唷　中东的石油拿过来唷 　　　谁不会呼么喝六　你说　你说？ 　　　咱们也会培植那二毛子三毛子儿皇帝帮办奴才 　　　然後只夸他们一句　「真能做！」 　　「同胞们！别看美国好像最平等待我，别看那美国总统威尔逊好像最仁义， 其实他们仍然都是为自己的利益打算！说什麽『民族自决』，看看这次欧战，欧 美把土耳其给灭了，可他们怎麽处置中东这块地方？说是托管，其实是殖民；不 直接殖民，也是扶值傀儡！他们把中东分成一块一块，又挑拨分化，交给不同的 族群来统治，你说他们不是造孽吗！十年以後这中东能不乱吗！」这里我只凭记 忆发言，说得不很准确，详细情况如何，其实是一篇大文章。话锋一转，我说起 现在了：「二十一世纪的美国对伊拉克，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把政权交给弱势 族群，摆明就是挑拨分化，只在乎要得到石油，你说伊拉克的人民能不起来反抗 吗！....」 　　扯得有点远了。接着我们便出发，逆时针绕文学院一圈，路上喊了喊口号， 除了喊过的，还喊：「还我青岛！惩办误国官僚！....」又唱〈满江红〉。路上 我遇到一位系上的学长，他向我笑笑，我也笑，笑断了结尾的「朝天阙」。 　　几位记者朋友已采访完毕，现要去别的场子，和我们道别离开。 　　我又想，不如进去文学院喊一回？於是我们从文19那边的侧门进入，喊了一 遍：「外争主权！内除国贼！取消二十一条！拒绝合约签字！」几间教室内的同 学皆笑。 　　走到文院大门，外面不远处正是傅钟，我又突发奇想：我们去向傅校长致敬 吧！众人曰可，於是，我们满怀着悲壮的心情，走到了傅钟之下.... 　　刚下完雨，天还阴阴的，而草木湿润、空气清新，就像清明节，正适合祭祀 先人.... 　　徐丞志：「等一下钟会不会响？」他打的大概是我们致敬完正好钟响的主意 。我：「现在几分？」胡立志：「十二点五十八分。」嗯，那差不多。 　　我凝一凝神，双手拄着旗杆，皱起酸梅脸，祭起哭腔大喊： 　　「校长！我们来了！」略带破音的夸张哭腔里有一丝笑意。 　　「中国的土地，可以被征服，而不可以断送；中国的人民，可以被杀戮，而 不可以低头！（还是反了）校长！我们来了！」我猜我後面的四人都在笑。 　　我继续嘶喊：「五四精神不死！傅钟台大长存－－！」这句是临时想出来的 。还不错，平仄很对，内容则是一种故意认真过头的滑稽。 　　「一鞠躬－－！」这完全是即兴发挥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跟着鞠躬。 　　「再鞠躬－－！」双手拄旗杆鞠躬的样子真的满悲壮的。 　　「三鞠躬－－！」 　　忘了是我还是谁：「....钟响了没？」 　　「没。」 　　徐丞志：「啊，傅钟应该是按上下课响的，一点十分才会响。」 　　胡立志：「喔，那没搞头了。」 　　我笑：「哈哈，没关系。」看看四周，只有一两路人，可惜观众太少，不过 刚刚投入得极有趣，也够了。 　　我们转弯，回向小福广场。路上我说：「等一下再来唱〈国民革命歌〉吧！ 」 　　这是一首民国十几年时黄埔军校教官用〈两只老虎〉曲写的歌（原曲是法国 儿歌），还当过中华民国国民政府的暂代国歌，词曰：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 　　　努力国民革命，努力国民革命，齐奋斗，齐奋斗。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除军阀，除军阀； 　　　国民革命成功，国民革命成功，齐欢唱，齐欢唱。 　　词写得实在不怎麽样，连韵都不押，而这词曲一配，唱起来超逊、超爆笑， 而最好笑的是真有过这首歌，所以现在唱来真是适合极了（况且三月二十几号的 时候总统府前还传过同样一首歌叫〈两颗子弹〉）。和大家聊一遍这首〈国民革 命歌〉的由来，我们回到了小福广场，合唱了一遍。我走音走得挺严重，不过观 众好像都还笑得满开心的。 　　有一位先生，先前一直跟着我们，这时上来表明身份：台湾立报的资深撰述 林益民。他给了名片，然後我们聊了一会，不久提议一起去吃个饭。我之前只吃 了一个三明治果腹，大家也都还没吃。於是我们先把旗子拿回历史系学会放好， 然後到小福三楼「丹尼斯小厨」吃了一顿，聊到两点结束。 　　这一次「五四重现」，一路走来，构想由小而大，又归於小，曲折起伏，颇 走了几段冤枉路，但也是走过了才更能明白自己的能力与方向；昔日五四青年对 未来的种种尝试与摸索，也是这样吧。 　　这个活动可以掰出很多诉求与意义，但我今天只说：「我们能达成什麽呢？ 我并不想高估。我只想，至少，我们今天这样重现五四，能够告诉大家，历史上 曾有过这样一个运动，而且现在还有人在重视它。」 　　回家看报，报报都有五四的纪念文章，劳思光院士、郭中一教授、南方朔等 组织的「民主行动联盟」也出来了，更不知还有多少藉或不藉今天五四发声的个 人与团体，比较起来，我们实在算是没多大目的，也没什麽後续行动计画的。我 在今天之後的计画，只有好好读书，行有余力则写文章投稿－－我要搞「还我国 文」，呼吁回向传统经典，这得从自己做起，所以我便这麽打算。 　　至於大家，也当是回去该干啥干啥，各自过日子吧。今天，四位朋友抽了空 来参加我这个小活动，感觉还不错，挺有趣，又能有一点深层的意蕴在，如此， 这活动算是成功了。 　　更要感谢义助我制作旗帜的国北师黄瑞君Riam同学，今天标语上的毛笔字都 是她写的（只红字「还我青岛」是我用手指和水彩笔写成）。 　　谢谢大家，一路看到这里；「五四重现」告一段落了，明天会更好，我们下 个活动再见！ -- To be is not consistent, to prosper is participation. http://homepage.ntu.edu.tw/~b90103016/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210.85.0.238 ※ 编辑: youtien 来自: 210.85.0.238 (05/05 00:34) ※ 编辑: youtien 来自: 210.85.0.238 (05/05 15:30) ※ 编辑: youtien 来自: 210.85.0.238 (05/05 15: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