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学者的任务与天地 李模 http://www.limo.com.tw/2.htm 编後语 回顾这篇文字的发表，距今整整三十年。使我无限感慨的，是 文字内容之所述，几乎仍切中今日的时弊。法律学门较三十年前已 成为更热的热门，在大学入学考试的志愿排列里，已高踞社会科的 榜首，历久不衰，每年参加司法官特考或律师考试的动辄数千人， 录取率只占百分之几。有许多法律补习班也门庭若市，不乏有优秀 的法律学生从大学校门出来，再去补习班进补，而且据说也颇有效 益，让许多第一流的大学教授摇首叹息，何以致此？也非三言两语 能够说得明白，考试制度、司法制度、法律教育、社会风气无一不 是问题。这其间错综复杂，如何补救也几乎是无解的局面。最根本 的还是希望法律学者能明了自己的任务与天地，才不致把自己关入 一个牢笼里，永远没有发挥自己的才能，贡献心力於国家社会的机 会。 　　　　　　　　　　　　　　　　　　　作　者　八十七年五月 近年以来，我发现了一个现象：每一个大学的法律系都挤满了 学生；每年高等考试，应试最踊跃的，也莫过於司法官；在应试人 中间，虽然多数是法律系毕业生，却也有许多是刻苦自学而攻读法 律的人。这个现象，也许可以说明；有许多人都喜欢念法律。但是 相反的，我也可以听到许多人反对读法律，甚至有许多人後悔读法 律。这些人提出的理由，主要是选读法律没有出路，没有意义。他 们说，读法律读得最好的，无非是做法官、做律师。做好了，也不 过是刻苦呆板的顽固人物；做坏的，则沦为酷吏讼棍之类，对社会 有害无益。至於大多数不得而为法官律师的，更会弄得东不成，西 不就，最後挤到中学去教些文史公民等课程，未必受人欢迎。 但事实上这些反对或後悔读法律者的理由，却都是似是而非 的。其所以「似是」，因为目前在社会上所流行的观念与事实，的 确也近乎如此。其所以「而非」，则因为这些流行的观念与事实， 并不是一个正常的现象。这其间不惟歪曲了法律的功能，也忽视了 一个法律学者的责任。社会一般人的观念果或如此，固属不幸。而 更可悲的，是连读法律的人，都不了解自己何所为而读法律，或者 是抱着一个不准确的观念在读法律，则事实上不容易读通法律，也 不可能对国家社会有何贡献，甚而至於不可能为自己谋一个可以安 身立命的工作。 许多人读法律的动机是为了憧憬於法官的尊严与权威，或羡慕 律师们的风范与多金。这种观念在表面上也未可厚非，但在本质上 则不是一个准确的方向。因为如果如此，法学便会变成诉讼技术， 法学者也必无异於技工之类。技工等人自食其力，有其一技之长， 固也同样可以有贡献於社会，但究竟与法学者的工作与任务，尚有 出入。古语有谓：廷尉「为天下之平」，又说「奉法者强则国强」 ，如果法学者只是诉讼技术员，与「天下之平」何干？诉讼技术「 强」，又何以可使国家「强」？究其原因，是因为法律实在是一种 「治国」「平天下」之学，是一种明辨是非，判断利害的学问。一 个人如果能明辨是非，判断利害，则何事不可为，又何事不能成功 ？一个人如果不能明辨是非，不能判断利害，即使熟读法条，也无 非刀笔者流，舞文弄墨，逞机取巧，固优为之，想成就什麽功业就 难之又难了。 法学之内容，主要是学习就社会的各种现象，尤其是人际间的 种种关系与行为，予以判断或评价。於是经年累月，因学习法律， 而了解一个人在某种场合，应为如何的行为。或者了解：做了如何 行为将发生如何的後果。法律条文千万条，无非是提供我们对事对 人判断的依据，因此，研究法律的人，可以因而培养依客观事实判 断是非与利害的能力。姑且以诉讼为例：一个优秀的法官，主要的 也是要就原告与被告两造的主张里，拮取其要点，辨明其是非，而 後据以作公平的判断，决定孰胜孰败。因此，一个优秀的法学家， 也应该可以从社会所发生的事态与现象，很快的把握其来龙去脉， 决定一个最有益的处理方法。如果他担任一个行政官，他可以很确 实的决定究竟何种设施，最有益於国家与公众，他可以很敏捷的决 定某种设施，其利害各为如何？如果他是一个企业家，他也可以很 确实的决定，究应生产或运销何种工商产品，最为得计，他也可以 很迅速决定企业所走的每一个路线，将产生如何的後果。因此，如 果用概括的方式来说明法学的目的，法学是要学习「判断」。而判 断的基础是「是非」与「利害」。也因此缘故，一个机关或团体的 法律顾问，如果专为他们撰状、出庭，去争权夺利，是第三等的法 律顾问，能为他们提供法律意见，避免违法，又足以保障法律权益 ，也只是第二等的法律顾问。真正第一等的法律顾问，则要为他们 衡断是非，判别利害，形成正确的决策。美国的公司行号，几乎每 一家都有法律人才参与决策的工作；政府决策机构，无论其主管是 否法律学者出身，亦必延揽高级法律专家参与决策，其原因亦在此 。美国政府的高级职位，颇多由法学者担任，譬如最近就任国防部 长的，是律师，最近要接任驻联合国大使的，也是律师。即使就总 统的职位而论，除了若干时期，基於於国家情势需由伟大的军人政 治家来担任外，在三十多位总统中，竟有三份之二以上出身於律师 、法官，或法律学者。则美国之所以为美国，法学者的贡献自不在 少。 所以，法学者的天地，绝对不能局限於法庭之中，法学者的工 作，也绝对不能只限於诉讼之间；而应该运用其学识与智慧，走向 社会每一个角落，向每一机构、团体、公司、行号提供法律上的意 见，贡献其最佳的判断力。法学者不应把自己局限於一个小天地间 ，而自暴自弃；也不应该随便怨恨自己生非其时而不受重视；最重 要的是要先了解自己所研究的学问是治平之学，然後有一个努力的 方向。更重要的是要懂得充实自己的学养，然後遇有机会，可以贡 献其心力於国家与社会。数十年来，我们亦已极力倡导法治，但法 律学者对国家社会的贡献并不太显着，固然一般人不懂得尊重法学 者的意见，法律学者自己也没有尽到心力，没有能充实及发挥其才 能，没有能争取服务的机会。 我觉得：以後的建国大业，不管在士、农、工、商任何方面， 都需要法学者去服务，真正有眼光、有才识的法学者，可资发挥的 地方尚多。确实有志气有兴趣的青年，读法律并没有错，问题是要 把法律读好，读通。如果浑浑噩噩的追随时尚，舍本逐末，专以诉 讼技术是务，而甚至连这些技术细节都没弄懂，则读法律当必全无 出路，再进一步说，这种人即使有了出路，除了赚钱糊口，又能什 麽成就呢！ （原刊载於民国57年5月24日司法通讯第三四五期）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220.135.12.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