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paleshelter (苍白避难所)
看板NCCU_SEED
标题不平凡的夜晚(转载二)
时间Mon Oct 21 02:10:40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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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aleshelter (苍白避难所) 看板: NTUniNews
标题: 不平凡的夜晚(转载二)
时间: Mon Oct 21 02:05:50 2002
到了纪念碑最高层,不知怎麽,没见着柴玲等学生领袖。人民日报和新华社在这儿
到了纪念碑最高层,不知怎麽,没见着柴玲等学生领袖。人民日报和新华社在这儿
全天候值班的两位记者,是我的朋友,此刻也找不到(後来才知去了西边)。几位
我不认识的中外记者,正围着一个帐篷,探脑袋往里采访──这是侯德健等“四君
子”绝食之地。就在这时,旁边一阵骚动,一个学生气喘吁吁跑来报告,中央电视
台新闻联播通告,要市民今晚不要上街。西边军队大院人满为患,正在整装待发。
谁都不怀疑,今晚要动真的了。但我们仍然没想到会杀人。一位似乎是临时指
挥的女学生,立即要广播站通知,让人回各大学召集人马来“保卫天安门”。我们
两人刚走下纪念碑,喇叭已经开始响起来了。其实,为时已晚。
我和王业隆在广场转了一圈,朝长安街走去。在天安门正中,朝东西方向了望
了一会,不知怎麽,都决定往东走。可能是听说装甲车被堵在建国门立交桥上。这
个方向正好是与开枪地点相反。此时,已是八时多了,长安街华灯初放,人群渐多
,尤其骑自行车者,似乎比早晨上班还急。他们难道听到了什麽?
穿过东单,擦过国际饭店,步行将近半个小时,才来到建国门立交桥。这里确
实人多,站在桥下,我没有看见军车(其实,军车就在最上层桥面)。我突然着急
要回报社,王业隆兴致未尽,说要上桥看。我告诉他回去如何走法後,就此分手,
约定明日通电话。
我坐了一站地铁,在朝阳门下车,想换乘公共汽车,但交通已经中断,只好以
步当车。暮色暗了下来,但与长安街不同,平时亮如白昼的朝阳大街,竟是一片漆
黑,路灯全灭。每隔一个路口,都有几辆空车横卧,路人行色匆匆,慌张异常。我
脑子里顿时出现一幅大地震前灵感动物大搬家的画面。我很奇怪会有这幅图画。虽
然我没想到今夜开杀戒,但无论如何,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笼罩了心头,这是
一个难忘的不祥暮夜。
◆五号楼里一片沸腾
◆五号楼里一片沸腾
五号楼,人民日报的中枢神经部位。由於当晚海外版不出报,所以,许多人都
聚集在二楼。见到我刚上楼梯口,一位同仁阴沉着脸问我:你知道不?开枪了!我
一楞,但马上想到开空枪也是开枪。但似乎另一位见我有此心思,补上一句:杀人
啦,朝人群里开!木樨地已成血海了!
我似雷击一般,绝快醒悟,刚才一切异常现象,全在木樨地揭开了谜!我马上
吼了一句:事情过後,一定起诉李鹏!同仁冷笑了一下:去你的吧,没人再听你的
法律了!(我是从事法律报导的。)
二楼走廊上一片沸腾。这时,有人上来说,楼下也能听到枪声了。我转身往楼
下冲出,站在院子中间,西边象放鞭炮似的出现闪烁,并有枪声时而传来。奇怪的
是,这枪声并不似电影电视里那麽清脆(北京很少听见枪声),从枪声判断距离,
仍在军事博物馆和木樨地一带。
转身返回二楼,许多人已涌进了编辑室。时已近十一时,平日此刻,要闻版(
包括头版)的稿件都已确定,但今天值班的陆超琪和另一位年轻的副总编辑却站在
那儿沉思。稿件只有一篇是定下来的,就是後来见报的题为“孙巨同志的一封信”
。下午我没参加编前会,听说曾宣读了这封信的全文,由中宣部转来,对人民日报
一个时期以来利用“春秋笔法”、“顽固地站在中央决策对立面,给动乱制造者撑
腰打气,给北京市人民政府戒严令抹黑的恶毒文字”进行了批判。据悉,孙巨是已
故中共元老李井泉儿子的化名。全文不但上纲上线,而且充斥了咒骂、攻击、威胁
的语言。因此,中宣部明令要适当修改後才登出。但是,许多人在编前会上坚决主
张,一字不删,连错别字也不改,全文刊出,加上花边。但老总迫於上面压力,仍
对文字作了适当修改,成为一篇八百字的花边文章。除了这篇文章,还有李鹏当晚
就世界环保日发表的电视讲话,其他再也没有准备稿件,大家等着最新消息。在纪
就世界环保日发表的电视讲话,其他再也没有准备稿件,大家等着最新消息。在纪
念碑值班的那个记者,已经联系不上,大家既担心,又着急。
◆第一次直话直说
电话铃声一直不断,都是北京和外地读者询问军队情况的,说美国之音已经报
导开枪镇压。总编室在没有掌握确切情况以前,一般不轻易回答。将近十二时,终
於,我们的一个记者打电话回来报告,他此刻正在木樨地附近,亲眼看到军队先是
朝空中鸣枪,接下去便对路人平射了。记者带着泣声说,木樨地伤亡严重。
这时,另一部电话响起,海外版一个记者打电话来,与他同行的三个记者,其
中一个女的,在电话大楼附近被冲散,下落不明。陆超琪马上让接电话者告诉:凡
是能见的本报记者,请立即撤离现场,千万不要发生任何意外。
电话铃声继续不断,其中一个从香港打来的,询问北京发生的事情,接电话者
正犹豫如何作答,一位编辑主任怒不可遏地喊道:告诉他,已经杀人了,全世界都
知道了!於是,从这时起,凡来电话询问,一律如实证实。外人也许不知,这种作
法是人民日报历史上第一次。
◆只能玩些“春秋笔法”
大约过了半小时,一位记者从民族文化宫附近的赵登禹路电话报告:军队已开
进西单附近。他从五颗松一直跟军车推进,只要一开枪,就立即卧地,每次爬起来
重新前进时,总会发现有人已经不能再站起而永远躺下了。西单一带武警挥舞警棍
开道,不管是谁,见了就打,後面接着全副武装的解放军跟进。
印刷车间主任来催要版样,无稿可发,但有两块版可付排。一块是第三版国际
新闻,一块是第四版的社会体育新闻。第四版已出样,都是一些旧稿,编辑起的题
目颇具匠心,一条是“法官却枉法,诬告反被告,某法院院长被判刑四年半”,另
一条是,“四川一服刑罪犯竟当上人大代表”。体育栏有一条报导残疾人运动会的
一条是,“四川一服刑罪犯竟当上人大代表”。体育栏有一条报导残疾人运动会的
,标题却是:“不能被征服的人”。大家想起桌上那篇孙巨的稿子,又是“春秋笔
法”,人民日报的编辑、记者,能够做到的,也就这些了。
◆机关报里洒满悲愤泪
凌晨一时後,有记者陆续从现场回来。最早回来的是海外版一位名叫张宝林的
版面主编,其岳父是原大公报着名记者高集,一九四六年南京下关事件时,曾被殴
打致伤,当时周恩来还亲表慰问。他没想到,四十多年後,自己的女婿会面临另一
场更大的血案。张宝林叙述了他在木樨地如何见到军人开枪,市民倒地,血洒长街
的惨景。当他撩起裤腿,让大家看上面沾满的血迹时,已低头泣不成声。
这时,另一位记者也回来了,就是我在纪念碑上找他不见的那位,他进门就哭
。原来,他离开广场後,直奔西边,一直在军事博物馆附近观察。旋即军队突破前
进,他马上躲到旁边的树从里。蹲在一垛墙脚下,抱着脑袋趴着不动。没想到,一
名武警仍然冲上来,用警棍朝他的背上狠狠砸去。
这时,众人再也忍不住,起先是抽泣,接着,放声嚎啕大哭。此後,记者一个
接一个归来,归来一个,大家痛哭一场,悲愤之泪洒满中国共产党机关报的总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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