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ISTEN (卡通脸)
看板NCCU_SEED
标题[闲聊] 悲怜上帝的孩子的影评
时间Fri Aug 16 01:12:33 2002
这部片之前在真善美有上
我一直很想找大家去看
结果错过了
不过还是有影评可以感受一下
又 玉玲不是说想看真善美的电影吗
最近有联影影展
九月份大家要不要找一天一起去看电影呀
-----------
╰─╯[170]2002/8/14﹏﹏﹏﹏﹏﹏﹏﹏﹏﹏﹏﹏﹏﹏﹏﹏﹏﹏﹏﹏﹏﹏
【非同步影评】
谁在哪里悲怜谁?──关於《悲怜上帝的孩子》
---------------------------文‧汪俊彦
可不可怜?谁来悲怜?或者说是谁扮演了传达这群人悲怜的状况?用什麽
角度观看?该如何行动?等等一连串问题,可能是在看完这部《悲怜上帝
的孩子》(God's Children)之後,最应该问自己的问题。
这部由日本导演四乃宫浩(Shinomiya Hiroshi)所拍摄的纪实片《悲怜上
帝的孩子》,影片内容记录了一群住在菲律宾马尼拉市附近垃圾山的居民
以垃圾为生,却也因垃圾而死的事实(fact)。这群居民大多来自菲律宾
其他地方,无以维生的生活逼得他们到首都马尼拉寻找工作,然而到了马
尼拉仍然无法求得一职的家人,便依赖每天由垃圾车载来大量垃圾,於其
中寻找可变卖的剩余价值以求温饱。
这群以垃圾为生的居民,居住的环境正是垃圾山的山脚。由简陋木板拼组
而成房子,便是他们遮风挡雨的处所,其环境之恶劣,由导演镜头之中可
以明白。更惨不忍睹的是,台风过境所造成垃圾山的崩塌,往往一口气带
走数百人的生命,这些以垃圾为生的人也因此长眠垃圾山中。当我们看见
就难人员从垃圾山中挖掘出一具具与垃圾混杂的屍体,血肉模糊的惨状,
即使再近的特写也无法辨识这是人的哪一部位?别忘了,这不是剧情片
(narrative film),是纪录片。
正如影评人游惠贞提到,类似这样题材的纪录片,如果不小心处理往往会
变成奇观式(spectacle)的影像纪录,而阅读者正成为名符其实的观众
(spectator)。游的观点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此类纪录片的问题与阅读者
所必须谨慎之处,她并且认为导演四乃宫浩采取了相当中肯的观点,并未
在片中担任叙述者(narrator)的角色,而改采字幕的方式叙述,似乎维
持了一定的纪实观点而并未流於煽情。然而在观看本片之时,强烈的不安
、痛苦与愤怒却跟随着我从片首至结尾。散场之後,我试图整理自己的情
绪,以了解到底在观影的过程中,导演给我看到了什麽?
*吊诡的真相、异化的奇观
很明显的,这是一部为日本人而拍的纪录片。在本片的宣传简介上,有这
麽一段话「导演藉此唤醒了日本人早已遗忘的“家庭凝聚力”(Family
ties)及“生活要有尊严”(Life with pride)」。片中以日本(导演
╱观众)观点来面对影片最明显之处在於片中竟然加入了两首日文歌曲作
为过场与背景音乐。这个「为谁记录」的符号,一下子将位於马尼拉垃圾
山的记录现场拉到了日本观众的戏院眼前。而马尼拉与东京的场域差异恰
恰好泄漏了导演拍摄的观点──为寻回「日本人」的价值而取材「菲律宾
人」的景观。纪录片的真实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首後制╱置的(
post-productive╱post-positional)、附加的(additional)日本歌曲
,这两首日本歌曲「疏离」(alienate)了观众视马尼拉、垃圾山为事实
的现象,日本歌曲对日本观众的熟悉同时松弛(reliease)了影片残酷内
容(对他者的不熟悉)带给观众的不安,让观众的位置回到安稳的戏院座
椅成为奇观下的观众;而这样的处理正恰好将纪录片转变成了剧情片,将
宛若虚构的奇观╱真实呈现在另一个世界的观者面前。
除了日本歌曲的加入之外,从导演的取镜或许也可以瞧出一些端倪。片中
导演至少摄取了两次夕阳的镜头,垃圾山与捡拾的人群成了光线反差下的
黑影,这一画面彷佛成了一个色彩、构图皆相当美丽的明信片。垃圾山不
见了、悲苦的生活不见了,只剩下美丽的剪影。
或许我们可以认为这是导演有意地制造「讽刺」效果,而试图更进一步挖
掘看见美丽之後所看不见的部分。然而,这些美丽的图景,所安插的位置
皆安排於观者已直视「残酷真相」之後,刻意式的夕阳取镜疏离化╱美化
了观注的焦点而造成片中与观者距离化的可能,反而降低了观众去思考、
反省影片内容的程度。
在戏剧美学里,布莱希特所持的观点正式透过疏离以达到观众的反省。然
而在布莱希特剧场中,我们恐怕不会见到美化戏剧主体的介入;布莱希特
所思考的位置正是奠基於戏剧的「虚拟」上,试图以距离╱疏离「虚拟」
以介入现实,唤起观众对「生活真实」的刺激。相反的,四乃宫浩的位置
却是站在纪录的「真实」,透过距离╱疏离虚拟了现实。
*谁的观看?谁的再现?
另外,更让我觉得难受的是导演不断采用了许多近距离特写的镜头,此类
的镜头包含了从垃圾堆中挖出的屍体、水脑症孩子的巨脑、苍蝇沾黏在居
民身体、手术室里奄奄一息的婴孩、小棺材里的死婴容貌和生者不断落下
的眼泪与情绪等等,导演几乎尽可能地使用特写来传达讯息。这一个特写
的角度,或许可以从几个不同的方向思考。
首先,导演可能是欲传达「事实」给予绝大多数另一个世界的观影者,试
图用观光客「看不到」也「不想看」的角度「逼迫」观者「看见」。然而
在这样的观看处理中,或许更必须追问的是纪录片「真实」与「表演」的
界线。这里所说的「表演」是一种从导演镜头透露给被拍摄者的指令,在
导演(摄影机後╱摄影工作人员)的频频追问。导演一方面追问出了被拍
摄者的真实状况,但同时似乎也「导演」了他想看到与想听到的「真相」
,而这样的「真相」,与其说是被拍摄者的发言,不如说是导演欲望的「
再现」。而这「再现」的背後,可能隐藏着的是日本观众的期待。
或许从另一个例子可以再继续解释我的不安。当导演以特写不断强调居民
的眼泪时,我看到的画面像极了三流的新闻记者以特写拼命拍摄受害者情
绪的「奇观」,而究竟是谁在收视,其权力关系的复杂恐怕更需要观者谨
慎面对。更有甚者,当患有水脑症的孩子问到什麽东西这麽亮?爸爸回答
的是灯光,而且这个灯光比家里的灯还亮。这个操纵在摄影机身边的灯光
强度造成了这个小孩的不舒服,小孩子频频无助地说:「够了,时间到了
,也许可以了」。我们却没有看见灯光变弱,反而特写越来越近,这也就
是说我们并没有看见导演的尊重(或说是导演对事实的客观纪录),摄影
机没有停止摄取「他(它)想看见╱想要的东西」──导演的欲望。当特
写一次次地不断呈现,重复的悲伤、重复的死亡面容,究竟导演想说的是
什麽?
究竟导演想说的是什麽?在宣传DM上的一段话或许可以更进一步思考:「
当影片在日本播出时得到很大的回响,不少愿意提供支援的团体及日本人
都去探访该区。但导演忧虑的是过多的外来客的造访,或多或少会影响他
们对「物质」生活的标准(原本的他们要求不多,只求与家人在一起,三
餐吃得饱,天一亮就能快快乐乐去上班“挖宝”。)」
但是,这群人真的是只求「天一亮就能“快快乐乐”去上班挖宝?」他们
的要求或许不多,否则不会为了单纯的填饱肚子,离家背井到了马尼拉却
必须依赖着垃圾山生存。然而如果可以不要,这样「快乐」的工作,恐怕
也只有位在另一个世界的观看者才会说出来的话。而导演担心的是他们改
变了对「物质」的欲望,然而这群居民依赖并且期待垃圾山的恢复,不正
只是期待那「物质」的一点点欲望吗?导演的担心恐怕是多虑了,如果外
界的救助能帮助他们脱离疾病、早夭、死亡的威胁,恐怕他们更能「快快
乐乐」地生活。而导演担心的恐怕是如此的奇观不再,拍摄的对象不再是
奇观。
「导演相信这部影片能感动人心,相对的,这部影片也会替居住在「垃圾
山」的居民带来一些改变和更好的照顾」(DM上文字)。从这一段话可以
从另一个方向窥知导演的确试图藉由影片改变当地人民的生活。然而,经
由拍摄一场血淋淋的残酷进而刺激╱满足另一个世界的观众,究竟采取着
是一种纪录片式的人道观点;抑或是站在广大布尔乔亚阶级的奇观观点;
抑或是导演无意间流露了自身所处的位置与观点等等,皆一再地提醒着观
众必须更小心谨慎地阅读电影。
--
不愿被自己的文字绑死,
绑在那个无可逃遁的标记上。
--
※ 发信站: 批踢踢实业坊(ptt.cc)
◆ From: 61.216.65.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