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higodfather (奇幻意志神父)
看板NCCU_Fantasy
标题[创茶]画家与监赏家
时间Sun May 14 22:59:48 2017
安朵妮雅第一次遇见加布里埃尔,是在一场画展上。那时,他在她的画作前,驻足了好一
段时间。
那幅巨型画作绘制着几位美丽的天使,在曙光之下围绕飞翔。她刻意用了明艳柔美的色调
描绘天使的美──然而光照之外,是暗沉的断壁残垣。
当时她也就只是多看了那人一眼,没有多加留心,直到听见那人和展场主人商谈要买下她
的那幅画。
「不好意思,那幅画不卖。」
安朵妮雅冷丽的声线打断了他和展场主人的谈话,接着又淡淡地补充:「我的画,全都不
作买卖。」
*
十六世纪初的义大利,是艺术与神学交织的荟萃之地。
那时候的安朵妮雅‧波尔吉亚也投身於艺术之中,以画笔荣耀着信仰。
再次遇见加布里埃尔,是在教堂里,那时她正用着手中的蛋彩颜料在墙上勾勒着天使的形
貌。
画中的天使有着如她一般的灿金秀发,即便在烛光掩映的教堂中一切都显得有些昏暗,却
不难想像,当初升的阳光洒落在壁面上时,上头细细绘制的天使将会闪耀出何等光芒。
安朵妮雅专注於自己的画作上,以致当话音从後头传来时,她才发觉他的到来。
「你似乎很喜欢描绘天使。」
那声音带着几分疏懒,几分随意。
「我出身於侍奉神的家族。」
安朵妮雅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倚在廊柱上,目光似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这座教堂。於是她
转回身子继续原本的工作,同时也有些随意地问道:「你也是画家吗?」
「不,我并不擅长绘画,但我自认擅长欣赏画家和画作。」
他说这话时,慵懒的语调中似乎带着点自得。
安朵妮雅没有继续回应,对方显然是刻意找上她。她一面猜想对方是否因为上次买画遭拒
的事而找上她,一面带着怀疑和警戒,将工作告一段落,准备离开这里。
「作我的专属画家,如何?」
他以慵懒的语调对她提出邀请,看起来有几分不正经,即便如此,他的存在依然有着能可
魅惑人心的力量,而这种感觉似曾相似。
然而加布里埃尔虽短暂的夺去了她的注意力,但她很快的回复了神智。
「不了,我只画我想画的画。」
她美丽的眼眸中,目光淡漠。收妥画具後,她随即迅速地离开教堂。
*
安朵妮雅明白那股力量是什麽,身为血族的他们具有令人着魔的魅力,就和她那位在背地
里掌控整个家族的伯父一样。
加布里埃尔没有明说,却也没有隐藏──而从他过於苍白的肌肤和只在夜晚现身的迹象,
都显示他已不再是真正的活人。
「在波尔吉亚家,身分地位不能代表什麽,唯有能力才是一切。」
在加布里埃尔不知第几次现身在她的个人画室,提出作为他的私人画家的邀请时,安朵妮
雅对他说了这句话。
「这就是你如此兢兢业业的原因吗?不只是在绘画上,还有其他方面。」
加布里埃尔漫不经心地答道。他就像先前几次到访的那样,慵懒地坐在画室一角的椅子上
,看着她作画,并时不时的搭话。
「坦白说吧,你不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位血族。」
目光从画布上移开,安朵妮雅回过头,看向这位造访多次的不速之客,冷冷地开口:「所
以,先生,你除了是一名噬血者,又有何特别之处,值得我为你服务呢?」
「怎麽?你是要我展现能力?」
加布里埃尔有些嘲讽的反问,而即使是嘲讽,依然不脱他惯有的懒散。
安朵妮雅不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只见加布里埃尔悠哉的拢了拢自己那一头黑发,然後轻轻的笑了,「我想我是一名优秀的
监赏家,对於一名画家而言,这不足以成为理由吗?」
他的语气相当理所当然。
然而这番话换来的是安朵妮雅的不予理会,她重新将心思放於画作上头。
沉默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以致安朵妮雅差点以为对方睡着了,这才又听见那慵懒的声音
再次响起──
「一幅好的画作是有生命的,观者可以藉由画作感受画家的心灵。」
「那麽,你从我的画中看见了什麽呢?」
闻言,她轻笑着,有些挑衅的反问。
「隐於宁静淡漠下的旺盛企图与野心,以及强韧的生命力。」
前一句话的声音传来时感觉尚在一段距离之外,刹那间声音却已来至耳畔,「还有,我确
认了一件事──我不仅想要你的绘画技术……」
「我想要你。」
他刻意放缓的语调,使得这个短小的句子像是带有某种旋律。
安朵妮雅身子一僵,手中的彩笔跟着落偏了位置。
然而她很快地回复过来,朝着一旁轻轻踏开一步,「我不想作一名无聊男人的宠物。」
接着她又有些冷漠的续道:「况且,我有未婚夫了。」
「你认为我会在意吗?」
「但我在意。」
闻言,加布里埃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同时又向她踏近了一步,「如果我想,你以为你有
办法拒绝吗?」
安朵妮雅没有再次退开,她迎向他的目光,勾起美丽而冰冷的笑容:「先生是自恃力量迫
使他人妥协之人吗?」
於是,他扬声笑了起来,就彷佛听见了什麽有趣的事一样。
「那麽我就让你心悦臣服吧,小姑娘。」
*
那夜之後,她有好一阵子没再见到加布里埃尔,一个人的画室顿显安静了许多。
一天,她与家族选定的未婚夫会面,赠送了对方一帧绘着天使的蛋彩画。
「斐迪南先生喜欢我的画吗?」
「当然喜欢。」
「喜欢哪一点呢?」
「很漂亮。」
斐迪南的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般温煦,「而且,这是安朵妮雅小姐亲手画的。」
「你的未婚夫,意外的很单纯呢。」
久违的慵懒话音在安朵妮雅踏进画室时响起,她淡淡看了眼那名总是任性妄为的血族,见
怪不怪地走到画布前,拿起笔具开始作画。
「但他不适合你。」
熟悉的慵懒口吻,带着几缕嘲讽和恶意,「因为你就和你笔下笼罩於圣光中的天使一样,
美丽的躯壳里藏着会被邪恶吸引的灵魂。」
手中的彩笔微微一顿,接着,她回以一抹冰冷的笑容,「斐迪南是个好人,待我很好,并
且能提供我和我的家族需要的东西。」
「你就不怕我杀了他?」
他用着半开玩笑的语气问。
「你不会,」
她轻声道,话语中带着些微的笑意与挑衅:「因为如果这麽做,就等於宣告你输了。」
闻言,加布里埃尔轻轻打了个呵欠,没有继续先前的话题,倒是说起了另一件事──
「我成为马德里的血族之王了。」
「那我该恭喜你吗?」
以手中的笔替图画中的人儿添上了一抹笑容,安朵妮雅微微一笑,语带调侃:「还是你是
想告诉我,你是为了我而夺取王位?」
「不,我确实对你很感兴趣,但不到这个地步。」
加布里埃尔从椅子上悠悠地起身,稍稍疏展了一下筋骨,「不过,我需要一个能干的助手
。」
「……我是一名画家。」
「你确实是名优秀的画家。」
不知何时,他已来至了她的身旁。随着他微一倾身,低语在她耳畔响起:「但若仅是一名
画家,就太可惜了,不是吗?」
*
「若我将你变成和我一样的存在,你是否会依旧固执如斯呢?」
利齿在她白皙的脖颈上留下细小的鲜红孔洞,加布里埃尔抬起手,轻轻顺了顺安朵妮雅金
色的长发。
挂着画布的画架倒落在地上,颜料撒了一地,斑斑驳驳。
「你不会这麽做。」
安朵妮雅的声音有些虚弱,却还是勉力推了推男人挨近自己的胸口。
「你确定?」
从善如流的松了手,加布里埃尔退开了几步,笑着问。
「从前我不确定,但现在我很清楚,你不会这麽做。」
安朵妮雅轻按着颈子,目光定定地看着加布里埃尔,「因为你感兴趣的就是这份固执。」
她知道,对他而言,这份固执正是她生命力的展现,如同那些富有生命力的画作。
他藉由她的生命力,提醒自己还活在这人世间,还留有那残存不多的人性。
「你放心,我说过会让你心悦臣服。」
扶住有些摇摇欲坠的她,他用着一贯的慵懒语调,「刚才只是,想看看你惊惶的样子而已
。」
「──那神情,虽然只有一瞬,却和你的鲜血同样甘美呢。」
「再有下次,我会请你出去。」
安朵妮雅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拨开他扶着自己的手,脚步虚浮的离开了画室。
*
隔夜,她一反常态的没有回到画室,而是罕见地答应斐迪南的邀约,和他一同乘坐马车前
往宴会所在的宫殿。
然而车驾甫弯进巷道,就突然剧烈晃动了起来。
在马匹的一声嘶鸣後,马车急停,外头人声吵嚷。稳住身子的斐迪南正欲掀开帘幕弄清情
况,一道鲜血却在此时染红了帷幕。
帘幕被从外头强行拉开,斐迪南还来不及抽剑,就被硬是拉出车外。
染血的帷幕再次覆上,外头传来短暂的武器碰撞声与叫嚷,然後很快的又复归平静。
危急时刻,安朵妮雅当即自裙摆下抽出防身的短剑,悄悄靠近帘幕,静待偷袭时机。
帘幕再次被掀开,安朵妮雅迅速出剑,右手却被一把钳住,短剑刹时脱手,整个人也被带
出车外。
车外所见除了无辜命丧於乱刀下的车夫,还有数具蒙面的屍身,颈部有着明显俐落的刀口
。而斐迪南也倒在一旁,生死不明。
安朵妮雅抬头望着还牢牢抓着自己右手的加布里埃尔,只见对方没有放开的意思,反倒是
微微一笑,然後用另一只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民宅屋顶。
屋顶上头,快的无法看清的黑影一闪而逝,唯有隐约的金属碰撞声在风中铿锵作响。
如此迅敏的身法,她过去也曾见过,那是凡人无法介入的、血族间的交锋。
没多久,屋顶的声响静了下来,一名男子现身在加布里埃尔身边,低声道:「人跑了。」
加布里埃尔点了点头,「这里就交给你了。」
接着他回头看向安朵妮雅,「我们先离开吧。放心,我会请人把你昏过去的未婚夫安全送
回他的住所。」
安朵妮雅难得顺从的依着加布里埃尔的意思行动,先回自家宅邸。
马匹在刚才的争斗中受了重伤奄奄一息,马车也有些损毁。当安朵妮雅还烦恼着该上哪找
一辆马车时,加布里埃尔却笑着推说不用那麽麻烦。
然後,安朵妮雅还没反应过来前就被一把抱起,加布里埃尔凭藉着血族的力量,迅速的带
人回到她的画室。
「别这样看我,杀手不是我派的,这种自导自演的戏码太不入流了。」
面对安朵妮雅的瞪视,加布里埃尔略显无奈,规矩地将人放下。
「我知道,在屋顶上的杀手是我伯父的暗卫。」
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礼服,安朵妮雅冷冷地道,「他们有意制造马车半路遭遇匪徒、斐迪南
遇害的假象,大概没料到我会在车上。」
「而伯父会这麽做,代表斐迪南对他失去了价值,甚至是他死了比活着有用。」
见她陷入思考中,加布里埃尔悠悠的揭晓答案:「你的伯父打算让你和另一个家族联姻,
顺便打击一下未来的敌人。」
闻言,安朵妮雅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顿时又苍白了几分。
「即使你努力展现了不仅绘画方面的多项才干,对於波尔吉亚家而言,你不过还是联姻的
工具。」
加布里埃尔却像是没有察觉她的脸色似的,用着慵懒的语调滔滔不绝的继续谈论:「你的
努力终究付之流水,你的能力不能改变你的命运,你终究是家族的一颗棋子。」
「如果我说,为家族争取利益,便是我的价值呢?」
她抬头看着他,反问的话语带着挑衅。
加布里埃尔勾起别有意味的笑容,慵懒的口吻饱含自信,「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比你所想
的更加骄傲,也更加自私。」
他取过置於架上的炭笔,拉过安朵妮雅纤长的手,放入她的掌心中,悠悠的开口:「你拥
有选择,和我走,或者继续陷於家族的枷锁之中。」
「从一个枷锁,逃到另一个牢笼?」
施力一握,手中的炭笔应声断裂,安朵妮雅自嘲般的冷冷一笑。
「不是牢笼,是舞台。」
他笑着摇了摇手指,「我会给你适合的舞台,让你为我展现属於你的光彩。」
她没有回应他,只是别开视线,沉默的看着满室的画作,然後悠悠地走向摆放作品的画架
之中。
他也不再开口,慵懒的斜倚着壁面,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如同先前欣赏着她作画的时候。
安朵妮雅一路走至画室的角落,在一幅为纱布所掩的画作前停下脚步。她伸手一抽,揭下
覆在画架上的布料。只见底下的画布上是犹未完成的画作,仅仅只是用炭笔勾勒出大致的
线条。
那画绘制的依旧是她画过无数次的天使,然而细细一看,便会发现上头的天使,不再同过
去那般安详的微笑──他们的面容与肢体,尽显痛苦的挣扎。
「有一点你可能误会了,我相当敬爱我的伯父。」
她回过身,对上他的视线,「但我确实不甘於一辈子缚於波尔吉亚的锁链之中。」
「那麽我也补充一点吧,其实我还有一个更简单的理由能说服你跟我走。」
他朝着她走近,微微倾身,在她耳畔低语──
「你的心,从来不在你那可怜的未婚夫身上。」
闻言,安朵妮雅笑了,笑容里带着讽刺,像是对他的话语的不屑,又像是嘲笑着自己。
或许她早已深陷他构筑的牢笼之中,只是等他为她找一个藉口罢了。
「既然要离开这里,就舍弃原本的名字吧。从今日起,你是爱丝特菲妮雅,只属於我的花
冠。」
加布里埃尔笑着吻上她的唇瓣,而这次,她坦然地回应他的索求──放任自己沉沦,最後
深深陷於黑暗之中。
她是画家,而他确实如他所言,是一名监赏家。
「伯父对斐迪南的家族失去兴趣,是你动的手脚吧?」
「你在说什麽呢?我的爱丝特菲妮雅。比起谈论这个,不如为我画一幅画吧。」
*注:爱丝特菲妮雅(Estefania)为西班牙名,有「花冠」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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